第13章 (13)
麽,今日的劉卓與兩年前所見的劉卓有些不同了,眉間似帶着一股淡淡的憂愁。
劉卓看着她,臉色緩和下來,道:“你跟我回玄陽城,替我母妃解毒。”
皇貴妃娘娘中了毒,呂妍心驚,若要用到六葉解語,這個毒定是鬼婆下的。
劉卓看着呂妍陰晴不定的臉,苦笑一聲,道:“一年前,我母妃去了京山上香,回來後再也不能開口講話,父皇尋了天下奇人異士,都找不出原因,直到前一段時間,有密探從一位江湖人口中得知,這是啞毒,鬼婆獨術,除非找到鬼婆。于是我派人四處尋找她,卻想不到這人來無影去無蹤,根本找不到她的去向。輾轉多日,終于得知有一株叫六葉解語的藥草可以醫治啞毒,我便來了祈山。”
“若是給娘娘解毒,我義不容辭,只是我與我娘親都中了毒,怕是來不及回到京城就毒發身亡了,何況那六葉解語被人搶走,再尋很難。”呂妍心中凄切。
劉卓聽後把雞腿放到她的手中,“你先吃吧,好好睡上一覺,我會守在這兒的。”
第二日,呂妍醒來,勉強起身,就見草地上空無一人,她氣惱的想:“人呢?劉卓莫是棄她而去?”
呂妍在原地四處尋了尋,除了樹木草叢,半個人影都沒有,寂靜的可怕。昨夜劉卓救起她時,他說沒有看到過碧玉以及呂府衆家衛,或許他們都已遇害了吧,在那樣的情況下,她呂妍滾下山坡保了條命,也算是運道,想不到這個深山老林裏還能遇上劉卓這樣武功高強的皇子,若是能出得了此山,這個仇她呂妍一定會報,千算萬算還是太大意了。
呂妍喪氣的來到一棵大樹之下,手臂一動,扯動了背部的傷口,她從布袋裏拿出一瓶金創藥,這是她自己研制的,裏面加了不少奇珍異草,比普通的金創藥要強的多。
呂妍又左右看了兩眼,脫下衣裳,露出整個背部,憑着直覺,反手抹上傷藥。當金創藥灑在傷口上時,她痛得咬緊了牙根,想不到這只是沾到了掌風便這麽嚴重。
她正擦得仔細,忽然一股陰冷的風拂面而過,她定睛一望,場地裏依舊空無一人。
呂妍迅速的抹上傷藥,穿上衣服,然後起身四處轉了一圈,剛才的那一股冷風,總感覺有人從眼前閃過,雖然是眼前一花,沒有完全看清楚。她這麽一想,脊背都溢出了冷汗。她左手伸進布袋,從裏面抓了一把藥粉,試探着往前走去。
沒走多遠,眼前樹上忽然飄落一人,定睛一看,不是劉卓是誰。
呂妍看着對面站着的人,只見他臉頰微紅,看到呂妍時,眼神瞥向了別處。呂妍看到他,冷哼一聲,越過他往前走。
“你若是不跟着我,你別想走出這座大山,況且我曾同你說過,我會帶你回玄陽城為我母妃治病。”劉卓在身後說道。
呂妍心中有氣,可想起這深山老林,人又不争氣的停了下來,嘴上倔氣,“那你昨夜去了哪兒?把我一人留在這兒,若是被老虎叨走了,我死得還真冤。”
劉卓笑了,來到呂妍身邊,手中拿着一塊樹葉包着的野果,遞給她,“先吃吧,吃飽了好趕路。”
莫非他剛才只是離開去采摘野果了?呂妍臉頰一紅,接過野果,吃了起來。
☆、交易的婚姻
? “先去采十葉連心草,制出了解藥,我便派人送去梁州城呂府,你就跟我回玄陽城。”劉卓說道。
“那六葉解語怎麽辦?”呂妍截口問。算算日子,弄不好黑衣人都出了祈山了。
“這個不用你擔心,我已知道他的去向。”劉卓說完,肅臉向前走去。
至少他沒有再懷疑她,呂妍心想,可惜只有一株六葉解語,占為己有已是不可能,只能在這段時間再尋尋,若能再尋到一株就更好。
趕了半日的路程,呂妍扶着一棵老樹,身子再也動不了,背上傳來火辣辣的痛疼,早上抹上的傷藥已失了功效。
劉卓回頭,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問道:“還能走麽?”
呂妍咬了咬牙,點頭,“無礙。”
劉卓飛身上樹,轉眼沒入茂葉叢中,呂妍仰頭看着這棵百年老樹,沒瞅到半個身影,她忍着身上的痛疼,坐在樹下等候。
沒多久,劉卓從樹上跳下來,看着她道:“這裏連綿山脈,沒有半個人影,倒是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尋到了一處山洞,咱們去那兒休息半日再趕路。
呂妍心急,卻挪不動腳步,額上冒出冷汗。
劉卓蹲下身來,“我背你。”
呂妍臉上一窘,臉紅了大半,雖然有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之說,可她畢竟是呂家二姑娘,若是這麽輕浮,何止是自己名譽受損,于是拒絕:“男女授受不親——”
“那又如何,等你救了我母妃,我定給你一個名份。”劉卓回頭,神情淡淡的看着她。
若是別的姑子,聽到這話,肯定心喜若狂,原本呂妍是有心借他之勢,可是他這麽輕輕淡淡的說出這句承諾,卻讓她莫名的氣憤,“四皇子天人之姿,貴不可言,咱們雲泥之別,小女子怎可高攀。”
劉卓收起神情,臉色暗了暗,看着她許久,然後回過身去,二話不說,把呂妍扛了起來,扛與背可是兩種待遇。呂妍頭垂下,只覺得額頭充血,原本不舒服的身子,更加痛苦,她扭動了一下,劉卓的胳膊就像鐵鉗一樣,使她動彈不得。
劉卓在林間跳躍,動作敏捷,呂妍只聽到衣服的摩擦聲與林間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眼前天昏地暗。待到洞中,呂妍已臉色蒼白。她看着一臉悠閑的劉卓,氣不打一處來,“還真是‘男子漢大丈夫’,用這種手段對付一位弱女子。”
劉卓并未在意,他盤坐在洞口,劍放在一旁,看着她道:“如今你不用再煩惱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問題,既然我們倆已肌膚相親,我自然是要負責的,待我母妃的病好了後,我便向母妃禀明,納你為妾。你若願意,你父親官複原職的事情我也一并給解決了,如何?”
還真是一場好交易,放在上一世,定會義不容辭的答應,這好不容易抓到好手的炙手可熱的機會。這一世呢?呂妍咬了咬牙根。
她要報仇,若是能借他之勢達成目的,犧牲這一點又能如何?她也應該答應,雖然兩世出自內心的感覺不同,然只會有一個結果,她呂妍就算再努力,又怎可與鼎鼎有名的魏王對抗呢?
呂妍止住身體的不适,面色嚴肅的看着劉卓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劉卓以為她會拒絕,卻不起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拒絕,問的是如此幹脆,倒是剛才那一番話,怕是對他欲情故縱吧,想不到她也是這麽俗不可耐。劉卓神情更淡了,“本王從不輕意承諾。”
呂妍沒有注意他語氣之間的前後轉變,她心中所想,只想能借他之勢,報了前世之仇。“既然如此,小女子便也直說,我會盡心醫好皇貴妃娘娘的病,只要有我在,府中上下,再不會受鬼婆之要挾,必保平安。”
劉卓心中更淡了,她既有保命之本事,也必有藥毒之方子,一把雙刃劍。
“小女子有一個條件,希望四皇子答應。”
“你說。”劉卓拿起手中的劍,輕輕的抽了半截出來,指腹在上面來回觸摸,陽光從樹葉中斑斑點點的透射下來,照在劍身上,反射向呂妍的眼睛,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呂妍眯了眯眼睛,輕輕側開,躲過那刺眼的光芒,接着說道:“我想成為四皇子的幕僚。”
“幕僚?”劉卓驚訝,一位女子當幕僚?還只得十四歲,尚未及笄,便有這心思。
“是,如果你能答應我這個請求,小女子這一輩子甘願跟随在四皇子身側。”
劉卓看着這位眉眼明亮的女子,她的樣貌清秀,額頭飽滿,眼神清澈,的确與普通嬌嬌不同。
呂妍靜靜的等着他的回複,她也是就此一博,想起前一世的遭遇,也只有四皇子才能與魏王相抗的資本,畢竟他的母親可是當今的皇貴妃,除了東宮太子殿下的母親皇後娘娘,劉賢的母親就潤色多了。
“若是我同意,你果真願意一輩子跟在我身邊,哪怕為妾為奴?”
“是。”
聽到這個答複,劉卓忽然高興不起來,他原本也只是很随意的那麽一說,可是跟她幾番談話後,心中更是不喜,想起兩年前初見她時的情景,那時的她全身上下一股傲氣,年紀雖小,卻是眼露精光,反比現在更加招人喜歡。
“好,我答應你。”劉卓冷冷的開口,手中的劍‘嘟’的一聲插入劍鞘。
呂妍心中動容,到這時她才反應過來似的,她就這麽的把自己給賣了,亦如上一世自賣入魏王府一般,只願今生,守住自己的心,一但動情,就會如上一世那樣,看着自己愛的人不停的娶妻納妾,最後還落下一個凄慘的下場。
第二天清晨,兩人動身往祈山深處走。呂妍自己研制的金創藥,還真見效,休息了半天加一個晚上,身子骨就能動了,其實也只怪呂妍是位不會武功的女子,當初杜坤那一掌處在暗中,并沒着到實處,呂妍就向前撲倒滾了下去,只要休養得當,不會落下病根。
兩人走了大半日,中途在林間休息的時候,呂妍還是忍不住問道:“堂堂四皇子殿下,居然沒有随從?”
劉卓嘴唇勾了勾,回答道:“何必帶人進來送死。”
語氣還真是狂妄,呂妍不禁想,如劉卓這樣的人,天下還真沒有幾個能勝過他的,想上一世,魏王劉賢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招了不少江湖人士,若不是他苦守鄭皇貴妃的陵墓,也不會落此下場。當時戰況慘烈,劉卓大軍全軍覆沒,即便只剩下他一人,持劍踩在敵人的屍體上,目光淩厲兇狠的看着劉賢,震懾了一幹人等。周圍大将已被殺的不敢靠近,算起來,劉卓不是死于劍下,而是活活累死的。
劉卓沒有帶随從,呂妍也不覺得奇怪,他向來與其他皇子不同,生性自由自在,寄養在民間,比皇子們更能體恤百姓之苦,更懂世間苦寒,若他能成帝,也是百姓之福。
劉卓話語不多,雖沒有随從,卻有不少信鷹通來往,比如現在,呂妍忽覺天空被一片陰影遮擋,吓的躲入大樹後面,往前一看,就見那片陰影忽然收起,落下一只體态雄偉的大鷹落在劉卓的左手上,銳利的鷹爪清晰可見,直吓得呂妍額上冒出冷汗,那只鷹往這邊睥睨一眼,眼神兇猛,卻沒有攻擊她。
劉卓從它爪上解下信條,然後摸了摸它的頭頂,只聽撲撲兩聲,展翅沖上天空,又在兩人頭頂盤旋一圈再沒入茂密的樹葉林中,不見蹤跡。
呂妍扶着樹幹,看着天空發呆,臉色白了白。
“你怕鷹?”劉卓忽然問,臉上帶着笑容。
他應該得到了什麽好的消息,呂妍想,不過他這幅模樣,頗有一種看人笑話的樣子,着實讓人心惱,她冷哼了一聲道:“的确怕,還真沒有想到四皇子殿下,居然擅長養鷹,真是超人意料,我若沒記錯,像這種鷹訓練起來非常麻煩,大多野性不改,不依不撓,容易弄傷主人,中原人士養鷹實在少見。”
“想不以二姑娘處在深閨,卻見多識廣——”劉卓的話忽然停住,他瞬間毀掉信條,負手而立,微閉着眼睛,仰起頭,迎着風。
呂妍莫名的看着他忽然的這種變化,不知他在幹什麽,卻也不敢再出聲。她正暗自猜測,忽然一股冷風從頭頂直沖而下,頭發瞬間散開,還不待呂妍做何反應,眼前身影一閃,頭頂上響起衣袂之聲,接着是兩人博鬥之聲,聲音近在尺尺。
呂妍只覺頭腦混沌,昏昏沉沉,接着往後倒去,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身子又猛的淩空飛起,呂妍受到驚吓,在半空中抓了一把,攥住了一塊衣角。腳落地,眼前終于能看清了,呂妍人開始犯傻,不知身在何方。
“可以松手了。”一個聲音從她頭頂傳來,呂妍醒悟過來,只見眼前一位黑衣男子,蒙着臉,單膝跪地,右手按在地上,眼神銳利的看向呂妍這邊,忽然“撲”的一聲,嘴裏吐出一大口鮮血,眼神裏的兇狠卻未解半分。
呂妍側頭,就看到劉卓光潔的下巴,此時他正側身站着,右手護着她,眼神睥睨對面的黑衣人。
☆、奪藥
? “閣下慷慨,不請自來,還給在下帶來了這麽大一份厚禮,真要感謝你才行。”劉卓說道。
對面的黑衣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抹了一把嘴角,就見那塊黑色的面紗已被鮮血染濕,索性一把摘下面紗,露出真容。
呂妍心中一驚,那不是左羽林大将軍段臨豐手下影子軍的首領影麽?為何會在這兒?
劉卓扶着呂妍來到一旁的空地,說道:“你站在這兒別動。”
呂妍點了點頭。
劉卓回身,看向黑衣男子,見他扯去面紗,露出真容,卻是一位根本不認識的人,他的記憶當中從沒有見過此人,不免來了興致,問道:“不知閣下是誰派來的?”
男子冷嗤一聲,動了動臂膀,像個沒事人似的站起身來,“何必廢話,要打便打。”
劉卓哈哈大笑,反而比之先前,似乎要輕松了些。兩人又開始過招,只看得呂妍眼花瞭亂,分不出東南西北,直到影被劉卓從半空劈落,摔在地上,四肢朝天,背部着地,挨的結結實實,再也不能動彈。
劉卓來到他的身邊,在他不甘的眼神下,從他懷中拿出木盒,那是呂妍當初儲存六葉解語的盒子,呂妍一眼就認了出來,忙跑了過去,劉卓遞給她,吩咐道:“檢查一遍,可是曾經的那一株。”
呂妍不用他說,自是要檢查的,她打開木盒,就見那塊雞蛋大小的赤朱石上長着一株碧玉晶瑩的六葉草,“就是它,沒錯。”
劉卓看着那株六葉草,臉色有些激動,他從呂妍手中拿起木盒,轉眼之間就收了起來,不知放在了哪兒,手上空空如也。
劉卓再次來到男子身邊,俯視着地上的人,右手隔空準備揮起一掌之時,呂妍忽然阻止。劉卓錯愕的看過來。
“放過他,我認得他,或許将來咱們還有用得着的地方。”
劉卓看了眼地上的人,收掌負手于身後。
“我有話同他講一講,若是不能收為已用,再殺也不遲。”
劉卓聽後,無可無不可的飛身而起,轉瞬已是幾丈開外,顯然是信了呂妍。
呂妍蹲下身來,黑衣男子一臉戒備的看着她。
“你可是取六葉解語投靠左羽林将軍段臨豐?”呂妍單刀直入的問道。
男子臉色一變,即刻恢複過來,卻還是被呂妍瞧了個正着,她猜的沒錯,這個時候的影還沒有投靠他,所以也沒有影子軍的存在。
說起來做這種暗中收集情報信息的能力,還非影莫屬,當初段臨豐收集了衆皇子所有信息,中間不知害死多少忠臣皇子貴族,最後借影的功勞,擇了魏王這根良木,當了魏王的一支沖鋒将軍,立下大功。
段臨豐是得了個好下場,可他影卻死在了他的手上,段臨豐為了保住自己在魏王面前的地位,為怕他起異心,最終害死了他。
“給你一個忠告,不要投靠他,他才是你的殺父仇人。”呂妍話一出口,黑衣男子臉色一變,眼神陰狠的看住她問道:“你是從何得知我父親的事?”
段臨豐終其一生害死他父親,也害死了他,報仇不成反被利用,還真是一個愚蠢之人。
呂妍冷笑一聲,從布袋裏拿出療傷聖藥放在地上,眼睛看着他,道:“信不信由你,大可親自去查上一查,必會知曉。這個藥可療傷之用。”說完,站起身來,回身往劉卓的方向走去。
來到劉卓近前,說道:“他定會投靠四皇子殿子的,只是時間的問題。”
劉卓聽後,眼神略帶研究的看着她,剛才見到鷹見到黑衣人,臉上明明寫着害怕,這是人的本性,她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恢複過來,并且還想出計謀,倒也是個人才,不過這人能不能投靠他劉卓,他倒是不放在心上。
路上,呂妍問道:“剛才如此兇險,想不到四皇子殿子會把我當成誘餌,能活到現在還真要感謝我的好運道。”
劉卓輕松的回答:“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不會有兇險。”
功夫了得,的确狂妄自大,呂妍在心中默哀。
一路向西,走了三天後,終于來到一處山腳,仰頭望去,只見險峰直插雲霄,巨石嶙峋,兩邊峭壁中間夾着一條小路上山。
劉卓看了眼前面的路,然後看向呂妍,問:“可還能堅持?”
呂妍揉了揉腫脹的雙腿,還有背部隐隐傳來的痛楚,那兒還沒有好落全,因為沒有休息好。
劉卓見她這幅模樣,蹲下身來,“上來吧。”
這個時候的呂妍也不再害羞,幾天前的那一筆交易,讓兩人的關系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在這些相處的日子裏,慢慢的适應了對方的存在。
呂妍不再扭捏,伏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行走。
劉卓看了看天色,決定施展輕功上山。
呂妍伏在他的背上,看着眼前迅速飄過的奇石怪樹,沒有了先前的恐懼。雖然如此,她還是緊緊的扣住了劉卓的肩膀,明知道他武功高強,卻還是忍不住在空中淩空而過輕飄飄的恐懼感。
轉眼上了半山腰,劉卓忽然停住,落在一塊大石臺上,把呂妍放下。就見天空一片陰影伏身而下,一只雄鷹落在了劉卓的左手臂上,取下信條,雄鷹飛上天空。
劉卓的臉色變了變,手中的信條瞬間揉碎,随風落入土壤。
“可是出了什麽事?”呂妍問道。
“山頂有一株十葉連心。”劉卓說。
呂妍激動的道:“那還不快快上山?”說完,她忘卻了腳上的疼痛,往前走去。終于尋到了它,跟着劉卓走了這麽多個山頭,卻沒有尋到半根藥草,心中失望極了,如今好不容易尋到,自是不會放手的。
“山頂上鬧的兇狠。”劉卓又道。
“什麽?”呂妍有些錯愕,莫非有人捷足先登了?
“上面有三派人馬,為了那十葉連心草,鬥的正狠,我們若是這樣冒冒失失闖入,只怕三派人馬會聯合起來對付我倆,雖然應付他們我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身邊有你,不能貿然入險。”劉卓一身短衣襟小打扮,看着他的背影,明明如此平凡無奇,可簡簡單單幾句話,卻讓呂妍動容。
“不如趁夜上山如何?”呂妍道。
“也只能這樣了。”劉卓望了望天色,“也可,尋個地方,先養精蓄銳,晚上再行動。”
兩人尋了一處安靜隐避的地方坐下休息。眼前是一條似白绫一般的小溪,從山頂飛流而下,只聽到嘩嘩嘩的流水聲,一股寒意升起。
劉卓脫下襖子,挽起袖口,往溪水走去,“今日就吃魚吧。”
呂妍安靜的坐在老樹下,看着他欣長的身影在溪水中捕魚。
沒等多久,劉卓回來了,手中一根樹枝上串着幾條白肚魚,魚尾還在垂死掙紮。他往地上一扔,又進林撿了柴火,手法熟練的烤起了魚。
呂妍自始至終坐于一旁,安靜的看着他。
他真的與劉賢不同,他時而雍容華貴,時而樸素親民,如今看他熟練的手法與一臉的享受,真是賞心悅目。
劉賢可不是這樣的,記得一次她與劉賢落難,與護衛走散了,匆匆逃往山林,兩人身上都受了傷。呂妍忍着傷痛,獨自抓魚撿柴,填飽肚子。
劉賢貴為皇子,天生就有一種尊貴,讓人發自內心的臣服,那時的她并不覺得不妥,然而今日,看到同樣身為皇子的劉卓,她才深深體會什麽是尊重,或許是她與劉卓的那筆交易,她成了他的人,不必再計較,可上一世的自己還是劉賢的側妃,比之現在妾室的身份還要貴重,真的是上一世她把劉賢看得太重,從沒有為自己好好的想過。
“你不喜歡吃嗎?”劉卓看着呂妍拿着烤魚發呆。
呂妍回過神來,笑了笑,“喜歡吃,四皇子殿子不僅功夫了得,還有一套不俗的廚藝。”
“你以後就是我府中之人了,喚我異。”劉卓漫不經心的道。
呂妍臉頰一紅,垂下頭去,想不到他會告訴她他的乳名。
“謝謝。”呂妍忽然說出口。
“嗯?”劉卓一臉莫名的看着她。
呂妍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這一次她是發自真心的,或許跟着劉卓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她這一世若要避開劉賢,也只能跟着劉卓。
“今晚,你要萬事小心。”呂妍關心道。
劉卓的胸口一暖,再次看她,覺得她似乎比之先前更加美麗動人,他倒是從沒有仔細的注意過她,想不到只是一個笑容卻能美上三分,柔柔的眉,靈動的眸,小巧的鼻,櫻果似的唇,眉開了眼笑了,讓人如沐春風。
呂妍并未入睡,她躺在枯草堆上,靜靜地看着洞口盤膝而坐的劉卓。他也沒有入睡,透過點點火星,看到他俊美的側臉,劍眉下一雙濃黑的眸子正望着漆黑的夜出神,挺直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抿成一線。正在呂妍暗自打量的時候,劉卓側過頭來,與呂妍的視線相交。
他起身來到呂妍身旁坐下,看着呂妍說道:“子夜時分,我便上山,這把匕首給你防身之用,你守在洞府中哪兒也不要去,直到我回來。”
呂妍接過匕首,只見手掌大小的一把放在掌心上,鞘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鷹。呂妍想若是自己跟着去的話,不會武功的她只會連累他。
他武功了得,沒有她在身旁,更能得心應手,于是點了點頭,起身從布袋裏拿出兩個小木盒,施展裏面的機關,讓劉卓看了個通透,然後合上放在他的手中,叮囑:“一個用來藏十葉連心草,一個用來掩飾,若到萬不得以,可以把假的木盒交出去,這個機關之術可以拖延一會。”
劉卓收下,起身往外走去。
“路上小心。”
劉卓回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走入夜幕。
☆、蟲草之王
? 呂妍爬起來,把洞口殘餘的火星子撲滅,然後靠着石壁坐下,靜靜的等待着。遠處響起了狼的嚎叫聲,近處草叢之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随着這冬季裏的冷風從林間呼嘯而過,樹葉沙沙作響,靜谧的可怖。
呂妍抱着膝蓋,手中拿着劉卓給她的匕首,心髒撲通撲通直跳,她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總是讓她不安極了。
呂妍就這麽幹幹的坐等了幾個時辰,算起來這個時候若能見到天際的話,天邊應該泛起白肚了。可惜在這個密不透風的森林之中,天亮的晚,黑的早。
又等了許久,呂妍有些昏昏入睡的時候,洞府附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猛然起身,潛向洞口,往外看去,林間依舊漆黑,不能視物,她閉上眼睛,靜靜聍聽,只聽到腳步聲在一丈外忽然停住,等了半晌也沒有聲音。
呂妍壯着膽子悄悄往外潛去,走上幾步停歇一會,聽着對面的動靜,可對面卻沒有半點聲息。她原本可以不出去的,可是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或許對面那人就是劉卓。
就這樣猶豫着來到那人附近,她停了下來,還是沒有聽到聲音,她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向來人的方向點了點,地上的人“嗯”了一聲,呂妍聽了出來,這是劉卓的聲音,她忙喚道:“劉卓,是你嗎?”
地上的人斷斷續續的開口道:“快、快逃,鬼、鬼婆來了。”
鬼婆來了?呂妍心中一驚,聽出他的位置,伸手摸了過去,正好摸到了劉卓的手,她使勁扶起他,卻挪不動半分,呂妍想打開火折子,接着又想起鬼婆,只好打消這個念頭。
硬是把劉卓半個身子扶上自己的肩膀上,吩咐道:“劉卓,你一定要挺着,我們先進洞府再說。”劉卓很輕很輕的嗯了一聲,身子歪斜的挂在呂妍身上,腳步有些東倒西歪,兩人辛苦的向前走去。
好不容易熬到洞口,劉卓身子軟了下去,呂妍也順勢坐在他身側,伸手探向他的脈。許久,哀嚎一聲,為什麽總是擺脫不了鬼婆,上一世鬥個你死我活,險之又險的贏了她,這一世兩人又将遇上,而今的呂妍,不管財力物力都不及上一世,要如何鬥?
呂妍從布袋裏拿出解藥喂到劉卓嘴中,還好鬼婆沒想到有人能解她的毒,下的是普通的毒物,劉卓只待養上一兩日便不成問題。
呂妍靠着石壁坐着,前塵往事一并湧上心頭,這一世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既然上一世她能鬥贏鬼婆,這一世她也必需鬥贏她。
若是能捉住靈犀蟲草之王就好了,把蟲草之王養在身邊,只待哪日尋到機會就給鬼婆種下,倒是省去許多麻煩。
就在呂妍深思之時,洞外又有了響動,只聽到兩把聲音,其中一把男音恭敬的說道:“……屬下追尋至此失了蹤跡,這周圍屬下曾仔細盤查,卻沒有發現半點痕跡,這裏的氣味似乎與主人的味道相似……”
“哦?”一把女音響起。呂妍臉色變得煞白,鬼婆的聲音就像烙印一樣刻在她的腦中,如今近在尺尺,那午夜夢回時的恐懼襲上心頭。
“居然有我的氣味,真是有趣。”
呂妍住進洞裏後,在周圍都灑上了藥粉,前一世所有關于藥理的知識全是在鬼婆門下學到的,所以她灑的藥粉自然也是鬼婆的方子,還真是沒想到鬼婆會來到這深山野嶺之中。
“既然如此,倒要更加小心行事才行,這祈山多珍藥,定是有不少同行之人。”
“夜裏那兩株十葉連心被人偷了,中了我的毒還能逃出生天的人不多見,這江湖之中略略可數,按時辰算來,此人已将不久于人世,不足為懼。倒是那汝山老怪,武功高強不說,還真是油滑,也只怪我疏忽,居然被汝山老怪撿漏,如今那藥草到了他的手中,此時怕已逃出祈山。”
“你招集人馬,咱們往離城的方向追,按着汝山老怪的習性,他定是去離城交易的。”
“是。”
兩人說完,只聽到空中嗖嗖兩聲,靜默了下來,呂妍吐了口氣,忽然兩支箭羽破空削肩而過,釘入對面石壁之中,還好呂妍身為女子,身材瘦弱,而劉卓正好躺在地上未曾起來,還真是險之又險。
林中又響起了聲音:“這裏的确沒人,走吧。”
呂妍大氣都不敢喘,就這樣僵坐在那兒,直到天大亮,她才挪了一下身子,入眼就是那石壁上兩支精鋼箭羽,那上面塗滿劇毒,的确出自鬼婆之手。
呂妍挪近劉卓,他的呼吸平穩,沒有什麽大礙。
又等了大半日,劉卓睜開眼睛,呂妍正用沾過溫水的手帕輕輕拭擦着他的臉頰、額頭。
劉卓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從袖襄裏拿出木盒,漆黑的木盒,非常普通。他按着呂妍教的機關術打開盒子,呂妍也瞥着呼吸看着那木盒一層一層的打開,最後露出裏面的兩株十葉連心,居然沒有被搶走。冒着生命危險,得之不易,呂妍感激的看着他。
“終是保住了這兩株。”劉卓笑了笑,遞給呂妍。
呂妍伸手接住,并沒有馬上取出,而是盒上蓋子,放入布袋中。
劉卓翻身而起,說道:“這山中簡略,你能練出解藥麽?我母妃的時間不能再擔擱了,再過一個月便是元日,到時文武百官齊聚,我必須在場。”
元日到了,呂妍心中酸楚,想不到轉眼之間又到了歲尾,可她卻在外流連,今年歲末不能陪父親母親守歲,待以後進了劉卓的府邸就更不能了。
“你還需靜養兩天,正好我在這兩天把藥練出來,也免得夜長夢多。”呂妍說完回身往洞裏走去。
劉卓看着她離去背影,皺了皺眉。
轉眼兩天過去,劉卓的傷勢完全好了,呂妍的藥也練了出來,當初她就是怕半途生變,身上帶了必要的器具,雖然簡略了點,卻也能湊合着用。
一個圓嘴玉瓶托在呂妍手掌之中,交至劉卓手裏,“希望四皇子殿下盡快交到呂府,還有……”呂妍手中拿着一封書信,道:“連同這個一起,當初家父舍了錢財請梁州東梁镖局的武師相護,卻不想他們狼子野心,起了殺虐之心,我絕不能放過他們。”
劉卓把信拿在手中,道:“不待你說,我也定會替你尋仇,這些人出不了祈山,你放心。”
想不到劉卓早就做了打算,倒也是個講義氣的人。
劉卓不知用了什麽暗號,憑空出來一位黑衣人,他簡單交待兩句,那人拿着玉瓶便急馳而去。
“放心吧,半個月內必會送達呂府,你母親的毒定能解。”
呂妍終是放下心來,伸手摸了摸下巴處,那兒的印記消失了,她取下面紗,一張清麗的面容露了出來,劉卓看着,伸手撫過她額前的頭發,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