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不勞姐姐費心。”
呂薇見這樣還是不能威脅到她,倒也不急着繞口舌,她還未及笄,時間尚早,待到京城站穩了腳跟,再計較也不遲。便繞開話題,說道:“周氏是妹妹的人吧。”
用的是肯定的語氣,呂妍也不予反駁,笑道:“她是替我照顧姐姐的,免得姐姐操勞。”
“你——”呂薇氣得臉色一紅,停了一會,冷笑道:“妹妹真是聰慧,姐姐我自愧不如。周氏柔弱,你可要看好了,不要哪一天磕了碰了,可別怪姐姐。”
“多謝姐姐照顧。”
“嬌奴,姐姐如今要去京城了,你難道就沒有什麽話要說的嗎?”
呂妍起身,來到呂薇面前,靜靜的看着她,然後開口:“姐姐一路走好,家中一切妹妹會為你照看着的,不必操心。”
呂薇笑容一收,看着呂妍。就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反而讓她擔心起來。呂薇立即露出一個可親的笑容,拉着呂妍的手,說道:“姐姐一去不知幾時能回一趟家,劉姨娘就麻煩你照顧一二了。”
說的非常誠懇,可呂妍最明白她的德行,如今她只有十四歲,還未及笄,到了及笄的年紀,呂薇肯定會從中作梗,可這一年裏,還得順着她。
“我只希望姐姐回了玄陽城,別鬧出什麽事兒,反而連累咱們呂家。”
呂薇聽後,臉色白了白,卻極力忍着,說道:“姐姐會注意的,家中一切就勞煩妹妹了。”
呂薇終是随宇文業走了,與上一世一樣,她們的姻緣并未因為呂妍的插手而改變,那麽她呂妍呢?會不會與上一世一樣,與劉賢的羁絆會不會也不是這麽容易斷的?
呂薇走後一個月,呂妍開始感覺四肢不适,她為自己把了脈,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中了毒,而且這個毒竟然是鬼婆獨有的一種秘術——血瘴,中血瘴者,半年內經神錯亂,導致瘋癫,一年後血流盡而死,死相慘烈。若是尋不到解藥,也需及時吃藥壓住毒性,否則傳染給他人,被傳染者的死狀與中毒者一模一樣。
呂薇坐在藥房,已經有三天不眠不休了,她把重生後所發生的事情一一回想,卻怎麽也想不出鬼婆到底與她有什麽過節?這種血瘴之毒,其中一味藥,便是西域來的血枝蘭,這種東西南國沒有,只有奇冷無比的高山上才會采摘得到,就是呂妍以前在魏王府,要弄到這樣東西,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鬼婆為何要費此心機,把這麽名貴的藥用到了她呂府?她只不過是一個未及笄的姑子,又從未曾與鬼婆見面,莫非鬼婆在梁州城裏收了徒弟?可上一世她是查的清清楚楚的,她唯一的徒弟便是自己。
呂妍猛的坐起身來,喚來碧玉,明日晨時,琉璃院中上下全部必須經呂妍診脈,必需查清哪些人受了感染。
第二天,呂妍把脈完成後,把院中感染者一一記錄在冊,并派了護衛,把西廂靠北的幾間院子空了出來,把感染者關了進去,接着去尋孟氏。
聽說最近孟氏身體不适,呂妍因為自己種毒的事情,也來不及去看望。
呂妍臉帶面紗,來到主院,就見孟氏卧病在床,臉色蒼白,病入膏肓。呂妍一驚,忙上前把脈。
沒多久,呂妍額上泌出汗來,孟氏中毒已深,身子骨弱,怕是難以熬到半年之期。
呂妍差點流下了眼淚,她背着身子抹了抹眼角,然後看向床上緊閉雙眼的孟氏,怒斥道:“張嬷嬷怎可如此粗心,我母親積病已久,為何不來向我禀報?”
張嬷嬷聽後,忙伏身謝罪,“是夫人不肯,前一段時間偶有咳嗽并不算嚴重,也請了大夫把脈開藥,本以為只是一個風寒之症,卻未想這兩日忽然倒下,如今家主請了梁州城的名醫,四處問藥,都未見半點效果,查不出病因。”
呂妍又細細問了孟氏的飲食起居,沒有任何異樣,她坐在床沿,看着憔悴的孟氏,悲從中來,她只不過想逃離上一世的噩運,她如此努力,到頭來還是逃不過命運的輪回,如今還連累娘親。
她伏在床上痛哭出聲,她含淚伸手摸了摸孟氏的額頭,正好摸到她發間的一支孔雀簪,她猛的一驚,拿起來一看,只見上面顏色發黑,然後聞了聞,一怒之下把簪子甩在地上,指張嬷嬷問:“這簪子是從何得來的?”
張嬷嬷經她一吓,半天說不出話來,看着簪子想了想,便道:“是上次二姑娘救了兄長,劉氏送來答謝的。”
“劉氏?”呂妍起身,來回踱了幾步,想起上次救兄長時,宴間呂薇奇怪的舉動,恍然大悟,為了證實這一想法,她去了呂煦的書房。
☆、中毒尋藥
? 呂煦正在書房,愁眉未展,看到呂妍進來,強裝歡顏,道:“嬌奴不在後院學習,怎麽來了這兒?你快回後院去罷。”
呂妍單刀直入的問道:“女兒知道母親得的什麽病,而且她的病會傳染,為了呂府安全起見,還請父親容許我為府中衆人把脈。”
呂煦一驚,問道:“嬌奴又未曾學醫,梁州城的名醫都診不出原因,嬌奴又是從何得知的?”
呂妍猛的跪下伏身請罪,“女兒曾看到一本藥書,是一位江湖人士落下,上面記錄了不少□□症狀,我懷疑母親中了江湖人手中的血瘴。”
“血瘴?”
“中毒者會傳染給他人,被傳染者也會出現同樣的症狀,最終會導致死亡。”
呂煦跌坐在椅中。呂妍在呂家說話還是有份量的,呂煦不敢遲疑,把各院中主子仆人全部集到了前院,呂妍一一為他們診脈。
診脈結果出來,讓呂妍的心涼了一大截,原本只是懷疑呂薇的,如今得到了證實,除了琉璃院衆人與孟氏親切的幾位仆人外,其餘人都未曾染上,哪怕是與孟氏最親近的呂煦,他與劉氏居然預先吃了解藥。
呂妍把這一結果說給了呂煦聽,呂煦坐在主位上,沉思了一會,才語重心長的說:“嬌奴,你姐姐去了京城,劉氏是萬萬動不得的,我憐你母親,也不想她成這樣的,我只能四處尋醫問藥,實在不行哪怕是向今上送上折子,請了禦醫前來也在所不惜,只希望你母親能夠度過這一劫。”說完,眼露憂傷,帶着無可奈何的眼神看着呂妍。
呂妍動容,呂薇是不是鬼婆的徒弟,這都已經不重要,如今最要緊的是制出解藥來。
要救自己與孟氏,呂妍手上的珍貴藥材太少。她連夜寫了信送去給離城阿奴,可一來一回也得兩個來月,還不曾算上阿奴尋藥的時間。為了萬無一失,呂妍決定去祈山山脈采藥。
祈山山脈一帶原始森林,裏面珍藥無數,但大多有進無出,一般人不敢入內。呂妍只想在祈山山脈邊沿找一找,并不深入。
于是第二日便急匆匆的起程了,呂煦擔憂,派了家中護衛之外,又使了銀子請了梁州城最出名的镖局一路相随。
呂妍走時,熬制了不少成藥交給張嬷嬷,雖不能解毒,卻能壓制她的毒性,不會傳染給周圍的人,至少也不會在半年期限之前而精神錯亂自虐。
呂妍與碧玉兩人帶着面紗,坐在馬車上。這一去祈山需得半月之久,那兒偏僻,人煙稀少,實在不是女子該去的地方,可這味藥草,一般人根本不認識,若真被人采到,也不會這麽慷慨的給人,依着呂府的實力,根本就購買不起。
就這樣風餐露宿,一路急馳,趕到了祈山山腳。
如今雖是冬季,可祈山的樹木卻郁郁蔥蔥、枝繁葉茂、綠樹成蔭。
連天一線之間,就見山峰層層疊疊相連,仰天望去,峭壁拔地千尺,危峰兀立,怪石磷峋,半山腰上,霧障環繞,兩壁之間一條山路蜿蜒。
衆人看到這樣的地勢,臉色凝重,難怪江湖傳言,原始森林有進無出,看這地勢,進了大山還真分不清東南西北,連太陽的光茫都照射不進來,參天大樹,遮的是密不透光,走在小道上,渾身上下一股陰冷。
就地安營,卸下馬車上的食物與裝備,留下小部分人馬守着,其餘人護着呂妍進山。
呂妍做側妃的那幾年,與韋妃鬥的厲害。呂妍為了拔掉韋妃的爪牙——鬼婆,費了不少心思,曾花費大量銀兩鼓動江湖人士進祈山采藥,就是當初破釜沉舟的舉動,最終毒死了鬼婆,從此有了與韋氏相鬥的資本。
呂妍與碧玉換上男裝,跟在總镖頭杜坤的隊伍裏,開始往山裏走去。經過崎岖的山間石梯,呂妍扶着石壁一步一步往上爬。
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每每爬上山頂便會看到更高的山頭,抱着碰碰運氣的想法,每個山頂都要光顧。大家沒有歇息,來到一處,便四面尋找。
呂妍畫了張草圖,人手一份,大家都尋得仔細,偶爾從草叢林間爬出幾條大蟒蛇來,随身護衛持劍一斬,餘下呂妍兩人心中悸悸。兩人手中拿着拐仗,四處探索,走起路來甚是艱難。
接連尋了好幾個山頭,太陽要下山了,林中的光線越來越不足,杜坤命令衆武師紮了營,又派人去山頭狩獵野物,一頓飯也算吃得豐富,只是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呂妍開始有些驚恐了。
上一世跟着劉賢四處奔波無數,卻也沒有如今這麽痛苦。畢竟劉賢是皇子、是魏王,跟着在側也受不了多少苦,如今這樣就太過簡略了,對于兩個養在深閨裏的姑子來講,風餐露宿便屬不易,何況還在這深山野林席地而卧。
還未到子夜時分,四周響起了野獸走動的聲音,在這烏黑的夜晚,靜谧的讓人難受,卻突兀的響起了狼的嚎叫聲,接着是一群相互響應,聽在耳中,驚在心裏。各護衛镖師都沒怎麽睡安穩,大家輪流值守,勉強過完這一夜。
呂妍揉了揉腫賬的小腿,這一路上走得極辛苦不說,還沒有尋到半根藥草。
碧玉從杜坤那兒領了食物,來到呂妍身邊坐下,展開葉子,從裏面挑了一只雞腿送上。
呂妍沒有什麽味口,她原本想着只在森林外層尋一尋,實在不行便只能等阿奴的消息了,可是到了這兒才發現,即便是森林的外層,進去了,都很難分辨方向,不知不覺中越過外層,進入了森林深處,還好總镖頭是個走南闖北的江湖老手,每到一處,必做下記號,又看看天空,分辨日出日落的方向,終是退了出來。
林間樹葉繁茂,霧瘴還夾帶着毒氣。呂妍給每人分派了解藥,大家才安全穿梭于林間。
杜坤總是停下來查探地形,有時派人爬上樹頂,分辨方向。就像中午這一頓,大家吃完,還得原路返回,今天上午走的路都白走了,若再往前走,就是森林深處,連他也沒有辦法能帶大家走出森林。
碧玉見呂妍沒有味口,她從懷中拿出手帕把雞腿包了起來,嘆了口氣道:“女郎,在外不比家中,你若不吃飽,呆會哪還有力氣行走,如今進了這大山,能不能走出去,還得靠自己,你可以時刻保持着體力。”
呂妍忍不住笑了笑,彈了一下碧玉的額頭,道:“碧玉現在懂事了,雖是第一次出門,卻也懂得從大局着想,不錯。慚愧的是我把你帶來這兒吃苦。不過我向你承諾,一定會把碧玉帶回去,我以後還得你服侍,所以我不會這麽快倒下的。我現在不想吃,就把食物留下,以備不時之需。”
碧玉“哦”的一聲,大家只顧着吃一頓飽一頓,還真沒有人想着要留着食物,或許因為大家都會武功的緣故,這森林之地有居多不便,若說尋找食物,卻是一個絕佳的好地方。
碧玉聽了呂妍的話,于去尋了杜總镖頭說了此事,總镖頭笑道:“還是姑娘細心,只不過大家拿着食物便會增加重量,在這深山野林,趕路要緊,這只會減慢大家的速度,若只是帶上一頓食物的樣子,倒是可以。”
再次起程,大家帶上了水和食物,晚上的食物就可以免了,若是方便還可以尋些,留做明日早餐。
又到了一個山頭,這已經不知是第幾個山頭了,大家都有些麻木,不抱着太大的希望。
杜坤吩咐大家就地休息,他則帶着幾人儲備明日的食物。
碧玉翻開手帕,裏面兩只雞腿,遞給呂妍一只,兩人席地而坐吃了起來。
呂妍揉了揉腳腕,倒吸了口氣,手中不穩,雞腿掉在了地上。她仰天呼了口氣,然後挪了挪身子,伸手撿起雞腿,卻忽然發現眼前一株赤紅色的草,葉子短小卷起,通體赤紅,手放在周圍還能感覺到一股熾熱,這是……莫非這是靈犀蟲草?
呂妍擡頭四下環視了一眼,護衛們坐得較遠,大家都比較疲憊,都各自吃着手中食物,誰也沒有注意到這邊。
身邊的碧玉看到呂妍手中的食物已髒的不成樣子,上面還沾上了草屑,忙伸手過來接住,剛要開口說話,呂妍“噓”了一聲,碧玉忙住了嘴。
呂妍從布袋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陶瓷瓶,瓶口細長且小,對着靈犀蟲草的其中一片葉子,手中不知何時抓了一把粉沫,對嘴吹向那蟲葉,只見通體赤紅的蟲葉猛的展開,乍一看還真的像片葉子的形狀,卻只是轉瞬之間,只見赤光一閃,葉子嗖的一下就不見了,
呂妍卻迅速的蓋上瓶蓋,就見陶瓷瓶慢慢的發出赤紅色的光茫,照得瓶體紋路分明,呂妍又從懷中拿出一支黑色的不知用什麽材料的小方盒,把裝有蟲草的瓶子放了進去,接着按下機關,只見赤黑色盒子慢慢縮緊擠壓,直到已無處擠壓為止,再從另一面露出一個白色盒體迅速蓋住黑色盒身,再看去,就是一個普通的白色盒子,即便是翻開蓋子,裏面空空如也,看不出什麽名堂。
如法炮制,收起了靈犀蟲草的另外一片葉子,唯有頂上的那片還泛着青色,既小且沒有成形,一看便知是剛剛發芽出來的新葉。
呂妍嘆了口氣,“真是可惜了,頂上的這一片才是最有藥用價值的,按着時間算來,也得十幾日才能成熟。”呂妍惋惜的說,然後還是覺得不甘,說道:“不如在此做個記號,十日後若能空出時間,必返回此地收獲。
☆、黑衣人
? 碧玉看得目瞪口呆,從來不知女郎還懂這麽多。呂妍在那兒做了一個記號,為了怕引人注意,還把靈犀蟲草用枯葉給履蓋起來,防止被人發現。
碧玉按捺住好奇心,不敢多問,眼睛卻骨碌碌的看向呂妍袋口。
呂妍裝作未見,拉着碧玉走向別處。
靈犀蟲草在江湖中盛行,卻被皇室列為禁藥,即便千金也未必能買得到,先不說它的采摘難度,以及生長的周期,便是遇上了,也未必能捉到。
利用靈犀蟲草做出來的丹藥,其終極技能就是對人的精神控制,凡中毒者,在未吃到解藥前的所作所為都不受自己控制,吃下解藥後,對先前的所做之事也無半點記憶,就是這樣詭異的一種藥,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雖然被皇室列為禁藥,卻還是有皇族通過其它途徑尋找此藥。
靈犀蟲草并非草本植物,長相雖與草本植物無差,可它好食渾物,比如蚊蟲螞蟻,利用它們的養料來滋養它的根莖,一支靈犀蟲草最多可長三片蟲葉,頂上蟲葉為最。長出來的形狀似葉子,其實就是一條寬若兩厘米的細薄扁蟲,入藥并不是碾碎它的肢體,而是用藥灌醉它,再滲在茶葉之中送人飲服,一般醉了的蟲草,一旦遇到熱源,就會憑直覺滑入飲茶之人的嘴中而不讓其有半點查覺。
食了蟲草的人,再吃上下毒之人的引,就能控制他的言行舉止,完全聽命于他,視為主人。
在這個深山老林裏,若是剛才有人發現呂妍捉了兩條蟲草,估計呂妍與碧玉的性命也未必能保,最終整個隊伍落下一個自相殘殺的下場。
呂妍沒有告訴碧玉,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想讓她知道太多,怕給她帶來麻煩,就剛才呂妍捉獲蟲草的細節,也再三叮囑碧玉禁言,在這些走南闖北的江湖人眼中,任何一丁點疑點都不會随意放過。
捉靈犀蟲草的器具卻要求簡單,只要是普通的陶瓷瓶罐都行,重要的是要細長的尖嘴,這樣蟲草不易爬出,用赤朱石做成的盒子來固住陶瓷瓶,再用普通白玉石做表層掩飾,就算不小心摔落,也不會輕易的打碎,造成蟲草入土逃走。
原本來祈山,呂妍是為尋找十葉連心草而來,卻不想意外得到兩只蟲草,若是五天後還能再來,便能得到那頂上至精至純的蟲草之王,可惜這麽多人跟随,若是引起疑心,反而保不住已手中的兩只,只能到時見機行事了。
尋了整個山頭,沒有任何收獲。天色暗了下來,大家就地紮營,準備休息。
呂妍這樣風餐露宿幾天後,似乎也就習慣了,白天實在太勞累,到了晚上,即使是虎豹接近,她也不再着急,反正都有武師護衛去清理,又有人輪值巡守。
一連在山裏頭又尋了兩天,連根草藥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晚上落地紮營時,林總镖頭尋到呂妍,誠懇的說:“不如明日往山裏深處一點,或許會遇上,畢竟這外層山脈,危險不高,定有許多人曾來采過。”
呂妍猶豫了一下,可想起卧病在床的孟氏,心中絞痛,點頭答應了。
第二日開始深入叢林,大家一路上都很謹慎。
默默地走了兩天,來到一座高峰。這座山峰有些不同,光禿的頂,怪石嶙峋,石縫間露出一些雜草,卻半死不活。
呂妍看了看地形,又伸手摸了摸石屑,只見灰色的質地裏帶着一點磷光綠。她心中一驚,面上不顯,看向林總镖頭,說道:“不如今夜就在這座山峰上安營如何?”
林坤環顧了一眼,點頭同意。轉身吩咐護衛就地安營。
呂妍拉着碧玉的手走在下山的路上,剛好下了一個坡度的樣子,呂妍停住,吩咐碧玉道:“在此守候,若有人前來,就用暗語。”
以前在琉璃院制藥的時候,兩人已形成默契,碧玉會意的點頭。
呂妍用木棍開路,拔開籬障枯草,往懸崖邊走去,走了若一盞茶的功夫,就見懸崖口上一棵碧綠晶瑩的小草堅韌的紮在石尖上,一指長高的小草,細弱的根莖,頂上開着六片葉子,發着淡淡的綠光。
這是六葉解語,是治療啞毒的主藥,只有怪石嶙峋,質地灰中發綠的山頂懸崖上才能長成,雖細小柔弱,卻根入石心,長成一株,整個山頂怪石的養份全部被它吸收,有它在的地方,樹木雜草都不能成活。
想起呂媛中的啞毒,呂妍心中愧疚,如今意外遇上這株六味解語,心中激動不以,她丢下木棍,走到懸崖邊上,一股陰冷的寒風從下往上撲面而來,再定睛往下面看去,只見參天大樹的頂尖,密密麻麻的在風中搖曳。
呂妍的衣服被風吹的窸窣作響,她扶着峭壁,蹲下身來,細看眼前的六葉解語,只見根莖上有一個折痕,似指甲劃過的痕跡,傷口嶄新如初。呂妍猛然一驚,忙站起身來,四處尋找,沒有發現半個身影,在這光禿禿的峭壁上根本無處躲藏。
就這個顯眼的傷口,剛才肯定有人來過,并且此人還認識這株六葉解語,只是收集的時候用錯了方法,這六葉解語的根莖看起來纖細,但用手是絕對掐不斷的,就算用利刃強行取走,一旦脫了根莖,六片葉子就會瞬間枯萎,成了廢藥。
呂妍忍下心中疑惑,看着這株千載難逢的六葉解語,從袋裏拿出一顆雞蛋大小的赤朱石,對準六葉解語的根,剛挨近沒一會,只見六葉解語的根莖似有靈性一樣,細長的絨角一根一根的爬上赤朱石,用肉眼可見的迅速侵入石心,直到脫離懸崖口,完全紮根在赤朱石上。
呂妍忍下心中的激動,從布袋裏拿出一個普通的木盒,把赤朱石小心翼翼的放了進去,剛把木盒蓋上,忽然一股陰風從懸崖下升起,呂妍拿在手中的小木盒脫手而出,甩在了半空,伴随着呂妍“啊”的一聲,一個黑影從懸崖下飛了上來,在半空接住木盒,黑影輕飄飄的落在山峰上,再俯視的看了呂妍一眼,轉身逃走。
就是轉瞬之間的事情,呂妍還未曾反應過來,手中已空空如也,她的眼前只出現那雙冷如寒星的眸子。
杜坤帶着衆護衛匆匆趕來,就見呂妍落魄的站在懸崖口邊,把衆人吓了一跳,杜坤飛身而落,抓住呂妍退開好幾步。
再次來到山頂,呂妍的雙腿有些發抖,剛才那一刻,若是那黑衣人狠狠心,一掌就可以把她推落懸崖,殺人滅口,再無人知道他曾得到一株六葉解語,但是他沒有,呂妍慶幸的同時又有些疑惑。
簡單的吃了晚飯,隊伍的氣氛忽然變了,呂妍一直沉浸在剛才的那一幕中,待她發現衆人同時用奇怪的眼光看她時,她才發現事情的嚴重。
夜已深,營地裏紮了火把。杜坤嘴中咬着一根狗尾草,忽然走到呂妍身邊,遮住了呂妍身前的光茫,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他看着呂妍沒有了先前的敬意,有一種探索研究的意味。
“二姑娘博學多才,熟知醫理,真是難得的人才。”杜坤說道。
呂妍用紗巾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眸子,她看着對面的人說道:“杜總镖頭武功蓋世,小女子一路受您保護,心中感激不盡,待出了山,我便回禀父親,給衆兄弟再加些銀兩,以表謝意。”
杜坤仰頭大笑,一雙精明的眸子看向呂妍,道:“二姑娘真是聰明,一點就通,只是我杜某人雖然愛錢,卻也取之有道,怎會乘人之危呢?”
呂妍心中一緊,臉上含笑,“梁州城裏就數杜總镖頭最講義氣,義薄雲天,武功了得,難怪父親常在張大人面前誇您。”
“哦?!”杜坤并未動搖,他淡淡的看着呂妍道:“聽兄弟說,四天前咱們安營之時,有人看到二姑娘的布袋裏赤光一閃,今日又有兄弟道出呂姑娘得了一株奇珍異草,既然這樣,何不拿出來給兄弟們觀賞一番,也好開開眼見,給兄弟們長長見識。”
呂妍臉色一變,想不到那天的事情被人發現,今日又有人跟蹤,怪只怪自己不小心,太過大意。
呂妍謹慎的注意着對方的舉動,左手藏在布袋下,手中抓起一把粉沫未動。
杜坤見她沉默不語,露出兇相,仰天大笑道:“別怪我心狠,誰叫你得到了靈犀蟲草呢,別以為沒人看到,那可是天下至寶,行走江湖之人怎會不知。”
呂妍的臉色一白,她已經明白這杜坤早就知道了那次的事情,這幾天沒有動手,只是想得到更多的藥草,今日發現的六葉解語,定是派了人瞧了個正着,卻沒有瞧到最後,所以才會誤解以為這株珍草在她手中。
不知什麽時候,呂家家衛持劍護在呂妍身邊,外圍卻是杜坤手下的武師,兩邊隊伍,蓄勢待發,只差圈內的兩人。
“拿來。”杜坤厲目看來,語氣不容置喙。
碧玉只身上前擋在兩人之間,雖然害怕的發抖,卻硬是護着呂妍,瞪向對面的人道:“還虧得家主信任,杜總镖頭敢如此對付我家姑娘,休怪我呂府秋後算賬。林家以及镖局所有人的家眷可還在梁州城內,若要置親人于不管不顧,成為家族罪人麽?”
碧玉小小年紀,卻一語道破其中利害。呂妍心中感動,她扶起碧玉,兩人起身。
衆武師臉色一變,看向杜坤。
☆、被救
? “好一張利嘴,不僅主子才智過人,即便丫鬟也是計謀倍出,只可惜用錯了地方,你們看看這崇山峻嶺,誰會知道呂家二姑娘的死因,枉我們忠心守護,呂家二姑娘最終卻落入豺狼虎豹的口腹,咱們兄弟九死一生從祈山出來,真是愧對呂家。”杜坤慢悠悠的說完,身後的武師們哈哈大笑起來。
呂妍推開碧玉,左手往空中一揮,一把粉沫侵入正在大笑的武師口鼻之中,有幾人聞風倒下,杜坤猛的驚醒,一聲怒吼,“一個不放,都得死。”
話音一落,山頂成了戰場,呂妍與碧玉被家衛推到了身後,借着山頂上火把微弱的光芒,兩軍人馬殺得難解難分。
呂妍環視了一眼,拉着碧玉悄悄地把營地裏的火把撲滅,山項忽然變得漆黑一片。在這原始森林之中,一點星光都透不進來,只聽到刀劍交鋒的聲音,看到火花一閃,慘叫聲四起,不知是哪邊的人馬。
呂妍倆人潛伏在草叢之中,慢慢往山下退去。
兩人潛到半山腰上,呂妍才拉着碧玉站起身來,準備往山下急逃。
“往哪裏跑。”一聲怒吼從身後響起,原來是杜坤追了上來。
兩個不會武功的姑子,怎麽可能是江湖人的對手。
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聽到身後一股淩厲的風,接着呂妍的身子往前倒去,背後被風刮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痛疼,一股熱流從喉嚨湧出,一口鮮血噴出。呂妍只覺得天昏地暗,似乎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摔落地上時,接連滾了好長一段路,才停了下來,這個時候的呂妍已完全沒有了力氣,處在半昏迷的狀态。
這邊碧玉大喊:“女郎!”聲音劃破長空,接着是“啊”的一聲,然後沒有了聲息。
腳步越來越近,呂妍支開眼皮,看不見前方,恐懼襲上心頭,她這一世的結局原來是這樣的,真是不甘心。
當呂妍醒來的時候,依舊是漆黑的夜,眼前一點火光,照亮了小半塊空地。她眨了眨眼睛,才看清火堆旁的一個欣長的身影。他一身黑衣坐在那兒,手中拿着樹杈,上面串了一只肥雞在火上烤的滋滋作響,一股肉香味傳來,呂妍的肚子不争氣的咕咕作響。
男子擡頭看向呂妍,“醒來了。”
呂妍剛要起身,卻發現身子像散了架一樣,使不着勁,她的手指動了動,卻依舊不能挪動半分。
“躺着別動,馬上就好。”男子又道。
呂妍皺眉,這聲音好熟悉,只是火光閃爍,不能看清整張臉來。
肥雞烤好,男子撕下一條大腿,然後起身,往呂妍的方向走來。
人越走越近,呂妍終于看清了他的臉,疑惑的喚了一聲:“劉卓?”
“是我。”劉卓上前蹲下身子,“可以自己起來嗎?”
呂妍不答反問:“是你偷走我的六葉解語?”
劉卓臉色一變,“你看到過六葉解語?”
“不是你嗎?”呂妍疑惑。
“若是在我手中,我就不會留在此處了,你又是從何得知我正在尋找六葉解語?”劉卓臉色一肅,研究的看着她。
“我并不知道,只是今日我得到了一株六葉解語,被一位黑衣人奪走,我只是猜測而已。”呂妍說完,劉卓的臉色并未放松下來,眼睛一直盯着她,許久又問:“你為何來了祈山?”
呂妍嘆了口氣,“這一切說來話長,我與我娘親被人下了毒,我是來祈山尋藥的。”
呂妍的話剛說完,劉卓迅速的伸手探向她的脈,靜默了一會,劉卓放開她的手,不待他說話,呂妍說道:“這個毒可是鬼婆的密術,即便你會武功也探不出來的。”
呂妍摸向臉頰,面紗不知幾時已摘下,她摸了摸下巴,“你若不信,可以仔細的瞧瞧我的下巴,那兒已有一團紫黑疤痕,待整張臉烏紫後,全身便潰爛而死。”
“你怎麽認識鬼婆?”劉卓冷聲問。
“我曾做過她的徒弟——”
呂妍話音一落,劉卓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把匕首,直抵呂妍的脖頸,“你居然是她的徒弟。”
呂妍全身不能動彈,她瞥了一眼刀鋒,不慌不忙的說道:“我曾經雖做過她的徒弟,但不是我自願,而且她也從來不把我當徒弟來看,我還差點死在她的手中,如今又中了她下的毒。”
劉卓凝重的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呂妍看着他說。
劉卓收回匕首,坐在一旁,看着前方的黑暗,說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肯定知道鬼婆在哪兒?”
呂妍一怔,誠實的回答:“我并不知道她的去向。”說完她又猛的驚呼一聲,“我知道她在哪兒?”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已經在韋氏身邊了,而且還得以重用,成了左膀右臂。
劉卓側頭看看她,背着光,只看到一雙發亮的眸子,似野獸。
呂妍一驚,道:“我沒有騙你,我雖然沒有跟她聯絡,但卻知道她的去向。”
“你是鬼婆的徒弟,那你學到了她的幾成?”劉卓冷聲問。
“十成。”呂妍沒加思索的回答。
“那你可會解啞毒?”劉卓期待的看着她。
呂妍有些奇怪,劉卓要啞毒的解藥做什麽,難道他有親人或朋友中了此毒?
“會,只要六葉解語做主藥,其餘配藥我都有現成的。”呂妍如是說,也不知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