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人,那人微微動了動,若不是她仔細注意,完全發現不了,她勾起嘴唇,闊步往裏走去,便是經過水灘,她也是毫不猶豫的跨了過去。
來到那人旁邊,先是行了一禮,道:“小女子呂氏,特來求才。”
稻草堆上的人一動也不動,若不是之前呂妍看到她那輕微的顫抖,她也會懷疑自己的記憶,如今這人這個樣子,還真是落魄至極,哪有上一世那風華絕代、譽滿京城的美麗模樣。
呂妍未惱,接着說道:“我既是來求才,也是為閣下送藥的,我這種藥不但能解百毒,還能解那娘胎裏帶出來的胎毒,一抹便靈,百試不爽。”話音剛落,草堆上的人兒猛的爬了起來,她激動的抓住呂妍的衣袖,一旁的碧玉卻尖叫起來,然後暈了過去。
呂妍接住碧玉滑落的身子,放于一旁,然後站起身來,俯視着阿奴,如今的她真是面目全非,像枯草一樣的頭發遮住她半張臉,唯一的一雙烏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也難怪碧玉會驚吓暈倒,若不是呂妍前一世知道她的身世,對她比較熟悉,又見過不少世面,怕也難以不恐懼。
“你……你說的……說的是真的?”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攥住呂妍的衣袖不松手。呂妍看着她焦急又渴望的眼睛,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柔聲道:“我從不說假話,今日尋到你,也是你的造化。”
她就是這麽直直的看着呂妍,許久沒有說話,忽然她松開了手,用膝蓋挪開兩步,謹慎的問:“不知貴人屈尊來此,所為何求?”?
☆、孟氏中計
? 不愧是她呂妍看中的人,到得這個時候還有理智去思考。呂妍從懷裏拿出一顆藥丸,蹲下身來平視她。呂妍伸手撫開她額前的劉海,一張醜陋無比的臉露了出來,右邊大半張臉是一層一層快要脫落的皺子,又有一小部分露出烏色的嫩肉,就是這樣的一張面容,不知她是如何忍辱負重活到今日的?正在呂妍細看之時,阿奴往後一仰,躲開了去,劉海瞬間履蓋,露出一雙戒備的眼睛看着她。
呂妍把藥丸放在掌心,端到她的面前,問道:“你敢吃嗎?我說你吃了這顆藥丸,你就能恢複你本來的容貌,你要嗎?”
她的視線停留在呂妍的掌心中,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看了許久,突然拿起她掌心的藥丸,一口吞了下去。
呂妍淡淡一笑,“你倒是一個挺識實務的人,果然沒有看錯人。”
阿奴擡起頭來,眼神冷冷的看着呂妍,“在我看來,只不過是場小女孩的玩樂而以,不知閣下受何人所指?明人不說暗話,我既然承了你的情,請說出條件。”
呂妍收起笑容,站起身來,俯視她道:“沒有人能指使我,你既然吃了我的解藥,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做什麽不做什麽,都是我說了算。”
阿奴臉色一變,冷冷一笑,“還真是個狂妄的小姑子,你父親沒曾教你,知人知面不知心麽?”
呂妍并未惱,依舊道:“你是什麽人,我內心最是清楚,我的解藥也并不是白給的,藥中參了一種毒,能修複你面容的同時,在每月圓月當頭沒有我給的解藥,你将會七竅流血而死。”呂妍剛說完就聽到她松了一口氣,臉色也沒有了之前那麽冷。
她是個謹慎的人,但她也是一個大膽的人,她不怕別人利用她,不怕別人陷害她,她擔憂的是別人無緣無故的好,這種人若利用得當,是一個極為重情的人,亦如前一世,她追随着鬼婆,即便後來鬼婆不在了,呂妍對她再好,但凡對鬼婆要守護的韋氏有半點心思,她都不會幫她的。
“我也不要你去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我只不過想找個人幫我行商理財,獲得財富,而你卻是我尋覓許久的人。”
“你又是如何這般肯定我有行商之道?”阿奴疑惑的看着這個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姑子,她明明還未完全長開,身量也不高,可就是這樣的看着她,顯得是如此的高大、沉穩,她忽然願意去相信她。
“來此之前當然是有打聽的,聽傳前頭的楊家包子鋪是你出的主意,如今客如雲來,還每天只賣一定數量的包子,直弄得街坊們一大清晨就來排隊守候了。當然這些與我所想的相比,還算不得什麽,我要你做的,不是開起一兩間包子鋪的事。”呂妍俯身挨近她耳旁低語了兩聲,阿奴臉色一變,驚訝的看着呂妍,半晌才問道:“您的心思還真是不小矣,我不知自己能不能……能不能——”
“你能,我相信你。”呂妍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不只是為我,也是為你自己,你難道不想着回去複仇麽?你給我積累財富,我給你榮華富貴,将來衣錦還鄉,不管你要如何報仇,我都支持你,給你權力。”
就是這樣一段話,從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口中說出,她稚嫩的臉上,眉眼卻是如此的執着認真,就是這一刻,深深的烙進她的心頭,許多年後,阿奴回想起這一幕,猶然生起一股敬佩之情。
走時,呂妍丢給她一個精致的錢袋,還有一瓶伏臉的藥汁,臨走時交待:“十日後,呂府見。”
阿奴便是這樣如做夢般的看着那小身影越走越遠,手中的錢袋與藥汁是如此的真實,“十日後,呂府見。”原來她是呂家嬌嬌,如此屈尊纡貴的前來。
呂府蘭竹宛西廂,呂薇一身淡藍色羅裙,廣袖飄飄,萬千青絲,如墨如綢般垂于兩側,她盈盈走了兩步,睫毛修長的鳳眸,在四位丫鬟中掃了一眼,她的眉眼柔和,可眼神卻有些冷意,最後停留在一位長相平凡,一臉忠厚老實的丫鬟身上,吩咐道:“阿桑上前,其餘退下。”
被叫阿桑的丫鬟上前一步,待其餘人走後,呂薇走近,托起她粗糙厚實的手,語氣溫柔的道:“阿桑辛苦了,自從入府以來,便在洗衣房裏幫襯,沒少受委屈,我是知道的。如今機會終于來了,我派你去三房給二姑娘做貼身丫鬟,你可要好好表現,不要枉廢我對你麽久的培育與信任!至于你父親與兄長,我會抽個機會同我父親說說,給他們安排個一官半職的,你也免得操心。”
阿桑忙伏身行禮,“多謝主子,奴婢定會盡心盡力。”
呂薇點了點頭,“下去吧,不要讓人瞧見了。”
“是!”
琉璃院,呂妍剛收拾好藥材,碧玉便走了進來,她行了一禮,詢問道:“女郎,前院管事安排了丫鬟來琉璃院當職,不知女郎要如何安排?”
安排人過來?呂妍站起身來,“走,去看看吧!”前兩天父親同她說過,如今她也大了,伺候的丫鬟也該添置了,遂不想這麽快就遣了人來。
“奴婢阿桑,之前是洗衣房的丫鬟。”阿桑行了一禮。
阿桑?呂妍聽到這個名字,便皺了皺眉頭,這個名字好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她沉思了一會,忽然記起前一世在她十四歲的時候,與梁州人的富戶老翁傳了緋聞,就是一個叫阿桑的丫鬟從府中傳出來的,雖然上一世沒有見過這個人,可這個名字卻是記得的,如今怎麽來了她的院中?
呂妍隐忍着自己的情緒,站起身來,語氣冷冷的吩咐:“留在院中,為我打理花草吧。”說完便轉身而去。
回到房中,呂妍獨自一人坐在榻上,思緒一遍又一遍的湧出,阿桑這個名字,是如此的刻心,想不到她大姐又開始向她下手了,這一世卻提前了,只是她安排這個丫鬟來到她的院中,不知又要出什麽計謀?
天暗了下來,碧玉拿着油燈走了進來,她看到呂妍獨自一人坐着,安慰道:“女郎別擔憂,我去了趟前院打聽了,剛才有人回來禀報了家主,主子就要回來了。”
呂妍看着那微弱的亮光,才想起天色都這麽晚了,怎以娘親還沒有回來。她聽到碧玉提起,問道:“沒出什麽事麽?”
碧玉想了想,道:“回來通禀的那人臉色有些不太好,回府後便直接去了書房,出來的時候也是一臉匆忙。”這麽一說,好似哪兒有些不對勁。
呂妍猛的一驚,站起身來,“我父親可有什麽反應?”
“沒有,書房的門一直關着,沒有什麽動靜。”
不對勁,這麽晚了,去祈福寺上個香要用這麽久的時間?莫非真的遇上事兒了。就在呂妍猜疑的時候,孟氏回來了,呂妍迎了上去。
她看了看一臉風塵仆仆的孟氏,見她臉色有些灰暗,眉宇間有淡淡的憂愁,便覺事情不妙,她挨近孟氏,稚嫩的聲音關切的問道:“娘親,今日可遇上了什麽事兒?”
孟氏腳步一頓,臉色又暗了幾分,眼睛都有些紅了,然後又快步拉着呂妍往房裏走去,進了門,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孟氏道:“嬌奴,母親今日遇上了麻煩。”
呂妍坐于一側,凝神聽着。
孟氏看到這張稚嫩的小臉,嘆了口氣,接着說道:“今日娘親與你劉姨娘陪着伍氏一起去往祈福寺,回來的路上,遇上了梁州城丁家的車隊,我當時正好坐車坐得有些昏頭,不小心挑了簾。卻不想迎面走來一匹高頭大馬,一對上便是丁家家主在上,好巧不巧,丁大朗又俯身給我塞了一個香襄,正好被伍氏瞧見,伍氏悄悄告訴了你劉姨娘,中途休息時候,劉氏便過來瞧見了我車裏的香襄,便遣了人把香襄送回了府,如今怕是在你父親的案幾上了吧。”
呂妍聽後心中一驚,這是明晃晃的陷阱,天下哪有這麽多巧事,真不想還是上了當,只是上一世孟氏送去的是元家,那這次這丁家又是怎以回事?算算時間,上一世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母親被送人的,難道這一切歷史都在在重演?難道她根本就沒有改變歷史?
“嬌奴,娘親怕是……怕是……”
“不,娘,你不用擔心,算算日子,哥哥也要回來了,我看弄不好明日哥哥便回來了。”呂妍這麽一說,孟氏回神,“你哥哥去了這麽久,本來月初應該回來的,可如今都月中了還沒有回來,我這次去祈福寺就希望菩薩保佑你哥哥平安歸來,你如今說你哥哥明天便回,哪能做得數,如今出了這擋子事,他倒晚回來幾日更好,待事情平息了。若是萬一他沒有借到銀兩,到那時我也好周旋一二。”
“娘,哥哥明日定會回來,而且還會帶回銀子的,你別擔心。”
孟氏錯愕的看着呂妍,許久,伸出手來摸着她的額頭,道:“如今我只希望你哥哥能平安歸來,其餘的以後再說。”
當夜,孟氏被叫去了前院,一夜未歸。呂妍在房中候了一宿,也不見孟氏的影子,天堪堪亮,呂妍便迫不急待的往前院沖去,半路卻被張嬷嬷攔住,原來她母親随父親在前院歇息了,便沒有回來。
可是這不對啊,呂妍開始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峰回路轉
? 孟氏夜宿于前院的事兒被傳了開去,蘭竹院,劉氏洗潄完畢,随口問道:“志兒可有回來?”
一旁的婆子忙答:“未曾,派了小厮出去尋了,聽傳在柳巷的秦姑娘那兒,不願回來。”
劉氏聽後,揉了揉太陽穴,隐忍了一會。正在這時,一位丫鬟匆匆進來,伏在劉氏耳邊低語了兩聲,劉氏聽後,雙手猛的掃向梳裝臺,珠寶手飾滾落一地,嘴中喃喃:“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狐媚子的妖氣,真是用盡手段。”
呂薇正好進來請安,看到滿室顫顫巍巍的丫鬟婆子,她揮了揮手,屏退左右,來到劉氏身旁,接上了梳裝丫鬟的活計,為劉氏理了理兩鬓的發絲,輕聲安慰道:“娘親莫惱,這次出此下招也只是個試探,雖然結果卻有些出乎意料,倒是小看了孟姨娘在父親心中的地位了。不過不用擔心,我遣了人打聽了,這次四兄從隴州城回來,并未借到銀兩,便是回程用的都是先前的盤纏,為了回梁州,省吃儉用,多花了半個多月才回來的,昨日便到了,沒有進家門,在城外的客棧住了一宿,今日怕是要回來了。”
劉氏一聽,面露喜色,她不确定的回頭,看着自己最懂事的女兒,忍不住問道:“果真如此?”
“是的,娘。”呂薇含着笑,親切的道:“這次便是二妹再厲害,便是父親再寵孟姨娘,這三房也翻不出大浪來了。娘,只待這事一過,我便向父親提一提,再與貴人見上一面,以女兒之姿色,定要為家裏博一個好前程。”
劉氏聽後,眼角泛起淚花,她拉起呂薇柔軟的小手,感慨的道:“你哥哥沒有出息,家中一切就靠你了,薇兒辛苦了。”
孟氏醒來,全身泛力,她微微一動,身子被人摟在懷中,她擡頭看去,一張熟悉的睡容出現在眼前,她怔怔的發了一會兒呆,伸手撫上他的眉眼,指腹劃過他的臉頰,想起了昨夜的纏綿,臉紅得發燙,忙要放下手來,呂煦抻手抓住,睜開眼睛,眼神帶着惱意,攥住的手無端端的緊了幾分,語氣警告:“都嫁作他人婦,還是這麽不安份,沒有我的命令,休想離開呂府。”
“丁大郎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侮辱我呂家,這個仇我呂煦記着了。”
孟氏從沒有看到他這麽惱怒過,心中雖然害怕,但思付着自己沒有幹出出格的事情,清者自清。于是她強硬的抽出手來,自故自的坐起。
“怎麽,一說起他,你就心痛了?”呂煦也騰的坐起,把孟氏的身子板了過來,看着她那泛白的臉色,又于心不忍,語氣柔和了一些,“你也別回琉璃院了,就罰你在我書房打理,等哪天我心情好了再說。”
孟氏一聽,更加委屈起來,她又沒做錯什麽,憑什麽罰她。這麽一想,便獨自下了床,呂煦追着她的身影,看到她在梳妝臺前坐下,他沉思了一會,也下了床,來到她身後,從梳妝盒中拿出眉筆,俯身為她描起眉來,孟氏一愣,受寵若驚,忙側過身去,呂煦怒意頓起,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強硬的板了過來,接着慢慢地描繪起來。
呂妍還在糾結她娘親的事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碧玉卻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看到呂妍,慌張的道:“女郎,不好了,公子回來後,被大姑娘給截了去,如今正趕往主院。”
呂妍一聽是呂薇截了她大哥,忙站起身來,翻開箱底拿出銀票,便往主院而去。
呂承旭一身青衫,有些揉皺,剛入呂府,原想回房洗漱一番再去前院,卻不想半途遇上大妹,風塵仆仆的臉上掩去疲憊,只好停下來應付。
“兄長終于回來了。”呂薇上前行了一禮,“前兩天還聽父親唸叨,久久未見歸來,擔心兄長在外受了劫難,還好兄長平安歸來,正好妹妹要去前院,不如一起同去,也免去父親的擔擾。”
呂承旭背着行襄,清風拂起他額前的頭發,一雙眸子頗有深意的看着呂薇。呂薇見狀,心中咯噔一下,忙含笑掩飾。
倆人緩緩地向前走着,呂承旭心中沉重,一路沉默,呂薇卻不停的話着家常,把他離別後家中的瑣事慢慢說來,還真是一副兄妹溫情的樣子。
穿過游廊,剛要走上臺去,呂妍便喚了一聲:“哥!”倆人俱是一愣。
呂妍快步上前,撲入呂承旭的懷中,噌了噌,喃喃道:“哥,你終于回來了,妹妹我想死你了,你一直不回來,我同娘親擔心得日夜睡不着,聽人說,去往江南的路途遙遠,途中又有劫匪強盜出沒,生怕你有個三長二短,我同娘親也不想活了,嗚嗚嗚!”
呂承旭原本沉重的心思聽到妹妹深情的埋怨,眼眶一濕,強忍住這段時間的疲憊與委屈,雙手抱住懷中的小身板,若是之前還猶豫着不敢回府,而今他覺得異常的心安的,只要有娘親與妹妹,這就足夠了。
呂妍邊哭着邊拉起呂承旭的手,哽咽道:“哥,你快随我來。”
呂薇忙出聲阻止:“二妹要懂事,父親還等着哥哥呢,先讓哥哥見了父親再回去。”
呂妍猛的擡頭,眼眶裏帶着淚痕,可眼神卻冷。呂薇一愣,呂妍便拉着呂承旭走了。
來到避靜處,呂妍忽然停了下來,看着一臉風霜的兄長,忙從懷中拿出銀票。
呂承旭跟着強拉着他的小妹一路往前走着,他的心情很複雜,這次去江南沒有借回銀兩,可想而知他回來後父親的震怒與埋怨,既而遷怒到娘親身上,将來三人在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他正暗自猜測着,就見身前的小身板猛的停下,接着眼前出現一疊銀票,他錯愕的看着。
“哥,快拿着,你先把這些銀兩交給父親,便說是從江南借來的。”
“你從哪兒得來的銀兩?”呂承旭臉色一肅,看着已及他胸前的妹妹。
“這個你不用管,你先拿着過了這一關再說。”呂妍把銀票塞入他的手中。
呂承旭的手覺得異常的沉重,又重複問道:“你是從何得來的?難道是娘親賣了嫁妝得來的銀兩?”
呂妍一撇嘴,若是娘親還有嫁妝,怎麽舍得你這個唯一的兒子千裏迢迢去借錢。不過呂妍怕她這個固執的哥哥再生出什麽事端,便順着話應承。
呂承旭頓覺愧疚,他攥緊銀票,在心中暗暗發誓。
有了銀票,兄妹倆直接往主院走去。
書房中,呂煦坐在案前,眼角餘光正看到孟氏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本《禮記》在看,忍不住說道:“想不到你還看禮記,禮記中有這麽一段:‘男女不雜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親授。’你們孟家知書達理,祖上乃是大儒,怎會做出收陌生男子禮物的事!”
孟氏擡頭,一雙美麗的鳳目有幾分責備的看着他,語氣不緊不慢的道:“那禮記中還有說:‘疑事毋質,直而勿有。’您身為梁州司馬,不但要澤福百姓,也要知事理,明判斷,怎麽在內宅中卻受小人之惑?”
“你……”呂煦氣惱的扭過頭去,“你收男子的禮物倒還有禮了。”
“妾身并無此意。”孟氏說完便沉默下去,接着看起書來。
呂煦見狀,敲了敲案幾,“我口渴,倒杯水來。”
孟氏只好放下書籍,上前更換茶水。
呂煦看着她那溫柔的模樣,眉眼舒展開來。
呂薇進了書房,看到孟氏與呂煦倆人同時在房中,她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孟氏的臉色,察無異樣。她上前行了一禮,“父親,女兒剛才在外遇見四哥了。”
呂煦一聽擡起頭來,看向座下婷婷玉立的大女兒,接着又看向一旁焦急的孟氏,看到她一雙美目有點求饒的看着他,呂煦側過頭來,清了清嗓音,道:“旭兒千裏迢迢平安歸來,值得慶祝,孟氏你便先回院中打理,喚管事的買些好菜,咱們今晚吃個團圓飯吧。”
呂煦話音一落,孟氏便迫不及待的往門口走去,剛打開書房的門,呂妍與呂承旭便出現在眼前,孟見看到一臉憔悴的兒子,悲從中來,呂承旭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母親。
“孩兒不孝,母親受苦了。”呂承旭的聲音帶着哽咽,畢竟他也只得十六歲的年紀,獨自一人去江南,又沒借回銀兩,帶去的盤纏越用越少,回來的時已身無分文,到頭來還得要母親的妝裝來救濟。
呂煦聽到門外母子倆的聲音,皺了皺眉,語氣嚴肅的道:“男子漢有淚不輕彈,在外哭哭啼啼的像什麽話!”
呂承旭聞言,忙收住自己的情緒,扶起母親,三人進了門。
呂承旭上前跪于案前,伏身行了一禮,面向呂煦:“父親,孩兒不孝,讓父親母親擔憂了。去往江南,長途漫漫,孩兒回來的時候,耽誤了些時日。還好不負重托,從外公家借來了銀兩。”說完便從懷中掏出銀票。
呂薇臉色一變,錯愕的看着那一疊銀票,昨夜明明沒有銀兩,獨自在城外的客棧住了一宿,怎麽今日……她猛的看向一旁的呂妍,看到她正面露微笑,看着自己的兄長。果然是她,遂不想小小年紀,卻有如此心計。
呂煦聽後,心中一喜,忙從座位上下來,上前扶起呂承旭,問道:“你外公可還好?”
“好的,能吃能睡,還算健朗。只是時常挂念着母親,放心不下,這次孩兒陪着外公,總算讓他放心了不少。”
“你外公也是極要強的,當初你母親嫁予我……”呂煦看着手中的銀兩,嘆了口氣:“你能借出這些銀兩,也說明他放下了,我又何必再提。如今呂家在梁州的局勢略有不同,不必再像從前那麽小心謹慎。”
呂煦從銀兩中拿出五千兩放到孟氏的手中,“這個你拿着,我有這些就夠了,将來回了京城,必會加倍歸還。”
孟氏推脫了一陣,呂煦不讓,最後還是收了下來。?
☆、再回江南
? 當夜,呂家一團和氣的吃了一頓團圓飯,連一向稱病的秦氏都來了,帶着呂承浩與呂素。
呂妍對于這個三哥呂承浩印象不是太深刻,他長相有股陰柔美,一襲青衫,修長的身材,一副書倦味兒,他性格內向,沉默寡言,喜歡看書寫字,有時拿着一本書就能看上一個下午,所以在家中存在感極少。後來她去了魏王府當差,就更加不清楚他的近況了,只有一次父親送來消息,這位三哥在梁州城的大街上被一群纨绔子弟給打死了,當時她只是嘆了口氣,并未傷心。
四妹呂素,比她小一歲,長相繼承了秦氏的柔媚,或坐或站都是一副安安靜靜的大家閨女模樣,也算是秦氏教得好。前一世劉氏主持後院,秦氏與她相好,所以呂素的姻緣是幾姐妹中最平穩的一個,雖然沒有大富大貴,卻是一個忠厚老實的癡情種,娶她進門後便再沒有納妾。呂妍想起,不管才貌驚人的呂薇還是手段用盡的自己所嫁之人雖貴,卻沒有這四妹幸福,妻妾人群,勞心勞力。
宴間,二哥呂承志卻是極為熱情,與呂承旭頻頻碰杯不說,還悄悄地說了不少“貼心話”,說起二哥,呂妍不禁想起年幼時見到的大哥,那時他九歲,跟父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有時嚴肅時,呂妍都不敢大聲說話,最是怕他,只是他也很親近她,從不兇她,時常帶她出去玩。可卻在某一天,他忽然沒了,母親一直瞞着她,到後來才知道了,她傷心了好久。
當夜,呂妍悄悄的溜進呂承旭的房中,直把他吓了一跳,她搬來凳子坐在他床前,看着窘迫的哥哥,忍不住笑了起來,“哥,他們說江南最是繁華,你這次去,可有什麽見聞說給我聽一下呗。”
呂承旭梳洗後,人也精神了不少,他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道:“這江南之行,哥哥我可辛苦了,哪還有閑情逸致去游山玩水,回來的時候,身無分文,不是用走,就是借助老鄉,輾轉歸來的,哪有你在家裏舒服。”
呂妍一撇嘴,“那哥還想不想去趟江南呢?”
呂承旭忙罷手,“不去了,真不想去了。”
呂妍但笑不語,呂承旭疑惑的問:“你莫非有什麽想法?噫!話說回來,你是怎麽知道我會借不回銀兩的?”
“這些你就別問了,你妹妹我是諸葛轉世,有未蔔先知的能力。至于想法啦,倒是有一個,不知哥哥肯不肯吃苦。”
呂承旭看着這個小身板,才出門幾天,他妹妹怎麽就像變了個樣,以前只顧着貪玩,從來不操心這些事,這次回來,不但幫他解決了一個大難題,還難得的一本正經的為家裏着想。
“那要看是什麽好差事,這次去江南,我跟你講,我真的好辛苦……”
“娘親那兒的五千銀子拿去做生意如何?”呂妍截住他的話。
“嗯?”呂承旭一愣,這是一個小姑娘家說的話麽?
“江南物産豐富,糧食價格較之梁州城便宜,我建議哥哥帶着銀兩去往江南沌糧,到夏末秋初之際再賣回梁州城,你看如何?是個好差事吧。”
“倒賣糧食倒是一個好辦法,這次去外公家長了不少見識,那兒魚米之鄉,水資源豐富,若是能拉回梁州城裏賣,的确不錯。”
“那麽,就這麽定了,娘親那邊的銀子還待哥哥想辦法弄到手,正所謂富貴險中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後日哥哥就趕緊動身去隴州吧,大量購進陳糧,陳糧便宜,待夏末秋初我去信給哥哥之時,你再運回梁州城貶賣。”
呂承旭想了想,點頭,覺得這事的确不錯,“只是為何要到夏末?我快馬加鞭半個月就可到達隴州了,若到夏末,還得在隴州呆上半個月。”
“哥,你去隴州慢慢選,一定要選價格便宜的,做生意不急求一時,一定要等我去信時才能回梁州。”呂妍一本正經的看着他。
呂承旭想了想覺得有理,便點了點頭。
第二日,呂承旭不知用什麽方法,從孟氏那兒拿回了五千兩銀子,接着去前院與呂煦談了許久,第三日,他又踏上了旅程,還是去隴州,一家人都為他送行,呂妍挨近他,輕聲叮囑:“哥,一定要收到我的信才回梁州城啊。”
呂承旭看着只達他胸口的妹妹,那稚嫩的臉上嚴肅的表情,被她逗樂,“哥哥聽你的就是。”
呂妍開心的目送着他離去,原本還糾結三個月內怎麽歸還那一萬兩銀子,卻不想計劃不如變化,這一萬兩銀子也不用愁了。
可五天後,呂妍又開始為銀子愁了起來。事情還得從三天前說起。
呂妍送走哥哥沒兩天,前院仆人來報,府外有人找二姑娘,手中還有二姑娘的信物,呂妍便在僻靜的西廂亭中與阿奴再次見面,沒想她來得這麽早,呂妍給的藥,需要十天才能恢複其容顏,而她卻不管不顧的匆匆過來尋她,不知出了何事?
阿奴跪地伏身行禮,呂妍坐在石凳上淡淡的看着她。
“我是來向主人獻策的。”阿奴開門見山的說。
呂妍動容,這樣的人才若是收複了,将來她的財富不可限量。
“聽聞梁州城夏末秋初的時候有一場劫難,得到這個消息後,我便有了一條生財之道,不知主人舍不舍得下本?”
呂妍臉色微變,她有前一世記憶,知道這事并不奇怪,可未來将要發生的事,阿奴又是如何得知?真的不能小看這人,還好她先遇上她。呂妍俯身扶起阿奴,撩起她帏帽上的面紗,看到一雙沉靜的眸子,臉頰上的印記暗淡了下去,卻依舊明顯。
“你的容貌還未恢複卻出來見風,你不怕将來恢複不了了麽?”呂妍問。
阿奴眼神一暗,堅定的道:“這是一個機會,若是錯過這個機會,再為主人謀事,卻是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其實這事兒,我早就知曉了,但我沒有去找你,我希望等你身體恢複健康了,用一個健康的體魄為我辦事。”呂妍看着她錯愕的眼神,然後從懷中掏出兩瓶藥來,綠色的丢給她,“這是你的藥,若要出外辦事,不用這個,你的容貌基本就毀了。”接着又給了她一個白色瓷瓶:“在外辦事,路上兇險,這是一瓶□□,防身之用,不到萬不得以,不要使用,沒有解藥的。”
“你不問我準備怎麽做麽?”阿奴禀氣凝神的問。
“不管你怎麽做,我都相信你,你說吧。”
“我要十萬兩銀子周旋做本,一個月後,梁州城會有一場澇災,我想從離城購買糧食、布帛、茶葉、藥草等返回梁州城販賣。”阿奴話落,呂妍便問:“你去離城?那可是邊關苦寒之地。”
“對,我要去那兒,邊關苦寒,但凡犯事之人都被流放于此,所以有許多廉價的東西,更适合我們周旋。”
走關口,可是險中求財,多與關外走商交易,何況她一介女流,算算時間,阿奴而今最多十七八歲的樣子。
“你不許?”阿奴認真的問。
“我不想失去你這個人才,而且我也拿不出十萬兩銀來。”
“你不用擔心我,這麽多年走來,我能活下去,我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何況離城我又不是沒有去過。”
呂妍有些愕然,她還去過離城,從梁州到離城快馬加鞭也得一個月之久,她小小年紀是如何去得的?
“如果主子同意,銀兩的事情以你之智慧定能解決,那麽就盡快做決定吧。”阿奴說完,站起身來,準備退下。
“等等,就算你能去離城,可去往離城也得一個月,你如何趕得回來?”呂妍疑惑,在上世的記憶裏,從梁州去離城也沒有什麽捷徑可走的。
“這個你不用擔心,你若是信我,三日後我再來。”說完,阿奴轉身而去。
呂妍看着她匆容的背影,心情沉重起來,十萬兩銀,她要如何籌集?她能否向劉卓下個毒什麽的,再為他解個毒賺夠銀兩麽?
阿奴這人,呂妍明明是最了解她的,可今日這‘梁州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