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姐還要強,這麽小小年紀就處事不驚,幹脆利落。
呂家三姐妹跟随孟氏提前離開了刺史府,而呂煦卻在前堂陪着貴人飲宴,宴散後才能返回。
劉卓待歌舞結束一段後便站起身來,不動聲色的出了會場,正好看到不遠處的涼亭,亭中坐着一人。此時的李林江已換了身幹爽的衣裳,獨自坐在亭中發呆。
待劉卓靠近,李林江突然問:“異,你知道我的乳名麽?”
劉卓皺了皺眉,他生性自由散漫慣了,李林江是他師弟,相處時間最多,還從沒有看到他這麽多愁善感的一面,他拍了拍他的肩,“你還有乳名?怎麽沒聽你說過?”
是啊,他誰也沒有說過,除了他死去的娘親,那是他娘親最愛叫的親切聲音,可是她卻是怎麽知道的呢?
劉卓随他一側坐下,想起剛才那些官員們的小心意義,心裏解恨多了,覺得今天這場鬧劇倒是間接的幫了他一把,只是不曾想到,才十二歲的呂家二姑娘會舍身去救自己的姐姐,在大戶人家,這樣的姐妹情深真是不容易,看來呂家家風不錯,若是這樣,這呂煦怕也是受冤被貶吧。
馬車駛回呂家,孟氏先下車,呂妍未動,她看着起身的呂薇,問:“可是你故意落水的?”
堪堪移到車門口的呂薇,驚慌的擡起頭來,她嚴肅的看着呂妍,“二妹可不能亂講,刺史夫人已查明,這是鐘氏所為。”
呂妍看着她這個動作,心裏已知道答案,呂薇啊呂薇,你不悉水性卻設了這麽一個小計謀,犧牲這麽大,為的只博貴人注意麽?諸不知你卻錯過了後面出名的機會,不知這一世默默無聞的她,還能遇上頂頂有名的宇文世家二公子宇文業麽?
呂薇眉眼一開,拉住呂妍的手,親切的說:“謝謝妹妹舍身相救。”
呂妍附和的笑了笑。
進了府,呂妍與呂媛走在了一起,看着呂薇匆匆離去的背影,覺得好笑,她也有驚慌的時候,前一世的她可是完美無缺,處事不驚。
呂府并不大,植物種得較少,一眼望去,甬路相交,一目了然。呂妍倆姐妹邊走邊聊着,在一個分叉路口,呂妍忽然停住了,她看到一位陌生的男子從劉氏的蘭竹宛出來,先是舉目四望,賊眉鼠眼的快速往西邊小門而去。
靠近西邊的地方是秦姨娘的靜安居,在呂妍的記憶裏,秦姨娘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為人處事小心謹慎,每當孟氏與劉氏有分歧之時,她大都當和事佬,再不然兩不相幫,直到呂妍當上側妃,她在呂家也沒有做出什麽大動靜,每次相見,她與劉氏相處極好,這樣的一個人,怎以會結交這樣一位陌生男子的呢?
呂妍對着呂媛噓了一口,“三妹,同我來。”
呂媛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明所以。
尾随于後,那陌生男子進了西邊小門,不遠處是靜安居,他停在原地瞧了一會,看察了一下地形,便閃入一旁的柴房,許久不見出來。
呂妍在原地守着,好半天沒見動靜,猶豫了一會,倆人走向前去,伏在窗臺上往裏瞧了瞧,只見柴房裏一個人也沒有。奇怪了,明明看見人進去了的,呂妍沉思了一會,便帶頭進了柴房。
“姐,這是怎以回事——”
“噓!”
呂妍扒開幾梱幹柴,就看到了一個狗洞,她蹲下身子,看着這個洞想了一會,臉色一變,忙站起來,來回尋找,最後在屋檐下找了幾塊大石頭,叫來呂媛同她一起搬,倆人把洞口堵死,又把幹柴放回原處,辦完這些事,倆人急忙往琉璃宛走去。
剛進琉璃宛,孟氏正與張嬷嬷交代事情,看到她倆回來,愣了一下,“你倆倒是走得極慢。”
呂妍沒有回答,卻拉着孟氏,“娘,同我走。”
孟氏被莫名的拉着,看着這個活潑的小小身影,哭笑不得,怎的還像個小孩子,真是長也長不大,雖是這麽想着,卻還是随着她去,倒要拉她到哪裏去。
呂妍直奔廚房,廚房裏空無一人,廚子不知去了哪兒。孟氏看了一眼,不明白女兒着的什麽急,廚子一時半會走開,也屬正常,何況她們琉璃宛只得這麽一個小廚房,要不呂妍前段時間身體不好,也不可能單獨起爐,到了飯點,孟氏大都在前院陪着呂煦,一家人坐在一起吃。
呂妍原地轉了兩圈,最後在爐火旁的柴草堆裏找到了狗洞的出口,好家夥,挖牆腳挖到這兒來了,若不是今日無意間撞見,還不知鬧出多少事來。呂妍忽然一怔,她想起來了,前一世她母親被送人前,有一次被父親恁罰,關了禁閉,原因好似是被人發現母親不守婦道,難怪後面會把母親送給別人,原來是這樣,呂妍一下子醒悟過來,一個男人哪能忍受這種恥辱,何況母親又是這般漂亮,雖然是兩個孩子的娘,美麗不解當年,反而更加動人。
可如今人去了哪兒?呂妍在孟氏不解的眼神下四處尋找,呂媛也似乎明白了,她也跟着四處張望。沒人,實在奇怪。?
☆、中計
? 呂妍揮退衆仆,語氣沉重的對着孟氏說:“娘,剛才我與三妹回來時看到一個鬼祟的陌生男子,從狗洞的那邊爬了進來,我們把洞口堵死了,如今人卻不見了,我懷疑還潛伏在我們院中,若是被父親發現我們院中藏着男子,那可是有冤也說不清的。”
孟氏一聽,臉色一變,不管呂妍說得是否真實,謹慎起見,也會把院子搜查一番。她帶着衆仆,開始一個房一個房的清查。呂妍跟随在側,看着大家四處尋找,心情也有些緊張,她看了看天色,父親大概馬上就要回來了,她正這麽想着,前門卻傳來通報聲。
呂妍聽到父親來了琉璃宛,看着孟氏,篤定的說:“娘,那人一定在你的寝房。”
孟氏一驚,看向只得十二歲的女兒,她拍了拍呂妍的頭,“別怕,娘會想辦法的。”說完,便對張嬷嬷道:“你去我寝房把人捆出來,我直接交給家主。”
張嬷嬷帶着衆仆直奔寝房。孟氏卻帶着呂妍兩姐妹往前廳而去。
呂煦心情愉快,剛才宴間還跟四皇子喝了幾樽,梁州城的官員們對他簡直是另眼相看。呂煦對這些趁炎附勢的人,并不在意,只是一直想着再回京城的執念卻因為四皇子的親近,覺得更近了一步。
祈朝末年,呂家出了一個極聰明上進的人才,便是呂吉,呂吉沒讀幾年書,卻是一個行商能手,當年他乘着朝代更遞混亂之時,憑着膽識做起了生意,賺下了不少銀兩,成了一方首富,只是作為商人的他卻是地位低下,雖富卻不受人待見。
當時呂家世代居住西川安縣,賺來的銀兩捐了不少做善事,卻還是不受安縣管吏們待見,後來倒是讓呂吉遇上了當時農民起義軍首領劉哲,兩人一見如故,呂吉慧眼識英雄,從此跟着劉哲參了軍,接着他又把全部家當奉獻給了他。劉哲後來成了南朝開國皇帝,呂家也從此走上了仕途。
呂吉加封慶國公,是唯一一個掌有兵權又加封的人。負責玄陽城的軍防。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呂煦這一代時,就沒有這麽風光了。
呂煦有才,又有祖父的榮耀,在京任命戶部侍郎,原本是安安穩穩的,卻在某天,呂煦的一份工商業改革的奏折令得皇帝龍顏大怒,而被貶來梁州。
呂煦是不甘心的,來到梁州簡直就是他呂家的恥辱,每當他想起祖父的光輝事跡,就讓他內疚不已,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常常獨自一人跪在祠堂反省,所以再次返回京城成了他心中不依不撓的執念。
而今他離目标越來越近了,一返回府中,他就忍不住來了琉璃院。他一直四處奔波,從沒有細看過後院裏的妻妾們,這麽一想,連着孟氏的長相還停留在她入府的那一年,一臉嬌羞,卻美得驚人,還真是冷落了她啊。
孟氏帶呂妍姐妹兩人來到前堂,看到紅光滿面的夫君,行了一禮,然後來到呂煦身側,忽然臉色一變,委屈的哭了起來,嘴中嬌饒:“夫君,您要為妾身做主啊!”哭得是嬌嬌弱弱,我見猶憐。
呂妍與呂媛同時看向孟氏,一臉的呆滞,這還是第一次看了孟氏嬌嗲的一面。
呂煦心情正好,他大掌握住孟氏柔軟的小手,不解的詢問:“可是出了什麽事,來,你先坐下,為夫定會為你做主。”
孟氏傷心的說着:“琉璃宛的廚房不知幾時被人鑿了個狗洞,乘我們外出,從那兒偷偷摸了個人進來。難怪最近女兒的手飾全部被人盜了去,原先還以為是哪個丫鬟婆子手腳不幹淨,我正在清查這院子裏的人,卻不知原來是外人所為,女兒是一天一天的大了起來,以前從京城帶來的手飾全部沒了,将來可要怎麽出來見人?”
呂煦一聽,臉色震怒,他騰的站起身來,怒道:“我倒是要看看誰敢在府中行偷竊之事,誰借給他的膽子。”
話音剛落,張嬷嬷與衆仆押着一個五花大挷的男子出來,呂妍扭頭看去,還好穿帶整齊了,松了口氣。
經過呂煦的嚴加拷問,那男子認了罪,說是秦姨娘所為。接着派人找來了秦姨娘。
秦姨娘跟着呂煦的時間最長,所以年歲也最長,她來得匆忙,兩鬓發絲垂落。蒼白的臉色在聽完張嬷嬷的陳述後,更是青了幾分,她連忙跪拜下去,身子不知所措的瑟瑟發抖。
“秦氏,是不是你指使的?”呂煦冷着一張臉看着地上跪成一團的人。
秦氏沒有出聲,她也不知怎麽回應。而她一旁的嬷嬷卻突然站起身來,跑到呂妍面前,惡狠狠的看着呂妍,大聲喊着:“是我指使的,這個人是我的遠方侄子,整天無所事事,四處惹事,欠了一屁股債,我就告訴他二姑娘年幼,手中又有許多值錢的手飾,于是我掩護他挖了個狗洞,然後拿了二姑娘的手飾,去了城南的當鋪給當掉了,當了一百八十兩銀子,到手的銀子轉眼花了,今日又是我透的信息,乘着琉璃院無人,我掩護着他進來的。”說完忽然從頭上拿下簪子,撲向地上五花大捆的男子,簪子插向男子的頸部,這前後變化之快,大家都來不及制止,男子當場斃命,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突出,一臉不敢置信。
也就這麽一瞬,張嬷嬷與挨得最近的幾位婆子,一擁而上,把那婆子給制服。那婆子被摁在了地上,但她卻始終擡着頭,直勾勾的看着呂妍,然後凄慘的啊了一聲,嘴裏噴出鮮血,張嬷嬷忙俯身撬開她的嘴,發現她已經咬舌自盡。
好剛烈的奴才。
呂妍震驚的雙眸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婆子,她震驚剛才那婆子嘴中的話,她扮成丫鬟出門,在城南當了手中的手飾,當了一百八十銀,居然這麽清楚,也就是說這所有的一切,早就有人跟蹤在暗處了。這婆子這麽看着她說,明顯是說給她聽的,說她冤枉她主人,但她沒有揭穿,因為大房不受家主待見,說了也無用,何況那狗洞又挖在西門,就是一萬張嘴也說不清。
可是秦姨娘既然敢派人跟蹤于她,又有何不敢連合劉氏一起對付她們這一房?呂妍這麽直愣愣的看着地上死去的兩人。孟氏卻以為她受了驚吓,忙奔過來,把她摟入懷中,不讓她看那地上的慘樣。
秦氏不怕了,身子不抖了,她挺直了脊背,先是看了看地上的婆子,然後一臉決絕的看向呂煦,“夫君,妾身跟您是最久的,妾身的性情您最清楚,妾身的乳母做出這種事情來,妾身無可厚非,如今她人也去了,留下妾身一人孤零零的在這個世上,妾身也不想活了。”說完,突然站起身來,一頭往柱子上撞了去。
呂煦眼明手快的把人接住,秦氏順勢貼進他的懷中,嘤嘤的哭了起來。
事情就這樣莫名的告了一段落。
呂妍被人扶入後院,進了房,呂妍忽然冷着一臉,看着碧玉。碧玉見狀,驚慌的跪了下去。
“你知不知錯?”呂妍語氣冰冷的問。
碧玉伏在地上:“奴婢知錯。”
“可是你告訴我娘親,我的手飾被人偷了的。”
“是。”
呂妍聽後,心情着實惱怒,卻也怪自己沒有向母親明說,原本想着等哥哥回來再想想辦法把事瞞過去的,卻不想這麽快就被母親發覺。
碧玉也是受她連累,她扶起地上的碧玉,“你可以直說,但你不能撒謊。”
“奴婢明白。”說完,她主動走了出去領家法。
呂妍也走向孟氏的房間。
孟氏坐在房中沉思。呂妍進來,張嬷嬷見了,忙屏退衆仆。
呂妍進門就跪了下來,“娘,我錯了。”
孟氏眉目一肅,問:“你錯在哪兒了?”
“我不該讓碧玉撒謊,不該獨自一人偷着出府,不該把自己的手飾當掉。”
孟氏一聽,忽的站起身來,“你把手飾當掉了?那銀子去了哪兒?”
“我……我不能說,請娘親一定相信我,女兒現在長大了,不會随便亂花錢的。”
孟氏沉默,看着呂妍,許久沒有開口講話。
“娘!”呂妍看着她這般模樣,心虛的不确定的喚了一聲。
“嬌奴,自你那場病好了後,感覺你整個人都變了樣,現在的你比以前更加懂事,還會關心娘親,為娘親排憂解難,這樣真是難得,我對你也放心不少。可惜你還是太小,有許多事情你看不深切。如今你也有不願同娘親說的秘密,你終究是長大了,有自己主張了。”孟氏嘆了口氣。
“娘!”
孟氏揮了揮手。
呂妍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退下。
孟氏獨自坐在軟椅中直到黃昏,房中沒有點燈,張嬷嬷拿着燈進來,看到椅中的主子,輕輕嘆了口氣,挨近安慰道:“雲啊,女兒家終究要長大的,你別太傷心,再說女郎也不小了,有什麽事自己拿主意也是好事,将來也不容易吃虧。”
孟氏嘆了口氣,“乳娘,你覺得驕奴自從病好後有沒有變化?”?
☆、借錢
? 張嬷嬷想了想,安慰道:“雲啊,女郎比以前更懂事不是更好麽,您就別想太多。”
“我也只想她平平安安的,将來及笄找個好人家嫁了,我就心安了。”孟氏站起身來,“我如今更加擔心秦氏那邊,今天這事透着古怪,若嬌奴不告訴我,我還不知道,秦氏的乳母臨死前的那一番話,可就有深意了。”
“嬌奴還是思慮不周啊,還好秦氏沒有下手,但凡她下了狠心,在外随便找個地方就能動手,唉,我的嬌奴啊。”
如今秦氏怕是要對自己下狠手了,若是之前只派人跟蹤,這一次便是結了仇,只是前一世如此老實的一個人,居然早就對她居心叵測,難道這一切也同劉氏一房有關?所以後來劉氏做了平妻,對付的不是秦氏所生的三兄呂承浩以及四妹呂素,而是對付她們這一房,若是她們早就夥同一氣……,呂妍這麽想着,心中更加惱怒,前一世呂薇這樣害她,劉氏這樣逼迫她,這一世絕不能這麽放過。
如今只有盡快讓她娘親升為平妻,才是當務之急。呂妍獨自坐在房中沉思,自上次宴會之後,又過去了兩天,一直找不到接近劉卓的法子,過不了多久,她兄長又将從隴州回來,到時拿不出銀兩,這一切的歷史又将重演。
正在呂妍冥思苦想之際,碧玉從外頭進來,她左右瞧了兩眼,悄悄地塞給呂妍一張帖子,房中只有她們倆,呂妍莫名的拿着精致的拜帖展開一看,輕輕的笑了起來,還真是雪中送炭,來的及時雨啊。
呂府後巷停放着一輛普通的馬車,從呂府的後門開了道門縫,兩位小丫鬟鬼鬼祟祟的上了馬車。
梁州城西郊,地勢偏僻,景致卻不錯,山高水清,樹林繁茂,那兒人煙稀少,大多是各世家子弟游玩涉獵的場所。
今日劉卓相約在此,不知他玩的什麽花樣。不過呂妍并不在意,前一世對他雖然不是很熟,卻還是了解他的性情,他是皇子當中德行最好的一位。
呂妍坐在馬車中,微微閉着眼睛沉思,這一次送來的機會,她絕不會白白浪費。
到了城外西郊,呂妍下了馬車,小厮早早恭候于此,他上前行了一禮,便帶着呂妍往前走去。一路上山野田間,景色如畫,不遠處聽見瀑布的流水聲,越往前走聲音越清晰,轉過一道彎,看到瀑布下的水塘邊有一間小涼亭,亭中石凳石椅擺放整齊。
呂妍主仆來到亭中,小厮退下,轉眼不見蹤跡。
瀑布頂端,劉卓站在溪水旁,一襲墨綠衣裳迎風而動,他雙手負于身後,居高臨下的看着下面的兩個小姑娘,疑惑的問:“元緒,這呂府的二姑娘怎麽就不怕我呢?便是第一次見我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李林江一身白衣,臨風而立,烏黑的長發随着白衣擺動。他站在劉卓身後,早在呂妍來到涼亭時,便注意到了。被劉卓這麽突兀的提問,回過神來,又忍不住往下看了兩眼,嘴角揚起,贊道:“她的确與衆不同。”
“嗯?”劉卓回過頭來,莫名的看着他。
李林江忙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态,回答道:“她人還小,不懂什麽叫害怕。”
劉卓一聽,擰了眉,看向涼亭中的呂妍,想了想道:“不知是真不怕,還是別有用意?”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兩眼,向一旁的侍從吩咐道:“陳質傳話下去,若想見我,就得爬上山來。”
被喚作陳質的侍衛出列,行禮告退。
李林江臉色一變,道:“她們倆人小小身板,爬上這山頂,呆會還得下去,這……”
劉卓回頭看了他一眼,李林江收了話。
呂妍主仆倆人一直等了半個多時辰,也不見人前來理會。
碧玉站在呂妍身後,左右瞧了瞧,擔憂道:“女郎,這山野人跡罕見,會不會有危險。”
“無事,拜帖上的鷹記絕不會有假,你不用擔心。”
倆人話音剛落,一個侍衛走了過來,他行了一禮,道:“主子吩咐,還請随我上山,主子正在山頂上賞景。”
呂妍聽後,不由得擡頭看去,正好看到瀑布的頂端,隐若站着兩人,正好兩人向下看來。她嘴角微微一勾,道:“那就走吧。”
身後的碧玉卻擔憂的拉了拉她的袖口,呂妍回頭握了握碧玉的手,随着侍衛往前走去。
爬上山頂費了不少時間,呂妍畢竟只得十二歲,體力上有些跟不上,她沒有出聲,強忍着一步步上了臺階,一旁的碧玉卻是走得氣喘噓噓。
陳質在前帶路,剛開始故意走得有些快,卻不想看起來白白嫩嫩的兩個小姑娘卻有股韌勁兒,一路走來,沒有半句怨言不說,還極力配合他的步伐,他忍不住暗贊一口。
終于來到山頂,呂妍噓了口氣,她用手帕摸了額角的汗珠,整了整袖口,才匆容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禮,道:“小女子呂氏前來拜見貴人,貴人安康。”
前面兩人回過身來,一深一淺的衣裳,随着清風拂起,衣與發都在舞動。呂妍看到前面的一襲白,他胸前垂落兩縷長發,清俊的面容,眉宇間帶着淡淡的溫柔,他烏黑的眼睛含着暖暖的笑意,清澈的如那泉水般,清清涼涼又帶點認真,就是這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容,呂妍無端端的生出一般心痛、愧疚,上一世啊她對不起他。
李林江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認真的看着她,那個只得十二歲卻莫名其妙能叫出他乳名的小姑子,她擁有一雙澄澈的眸子,烏黑且明亮,一張稚嫩潔白的臉上出現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
劉卓濃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揚起,眼神在李林江與呂妍之間流轉,眉頭越鎖越緊,他輕輕一咳,問道:“呂家二姑娘年紀雖幼,性格卻挺有一股韌勁,卻不知來此目的為何?”
呂妍回過神來,她收回眼神,看向劉卓,道:“貴人相請,小女子必會赴約,小女子有一事相求,還望貴人應承。”語氣是不緊不慢,毫不慌張。
劉卓頗為研究的看着她,這麽小小年紀,說話卻有條有理,不但不慌張,也沒有別的貴女那般嬌嬌嗲嗲,生怕留下不好的印象,若是別的貴女收到他的請帖,哪個不是花枝招展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哪像她一身丫鬟裝,弄不好還是偷偷摸摸來的。
“哦?你有何求?”劉卓語氣淡淡,難道她想直接要求嫁他為側妃,這麽一想,他倒要看看她窘迫的樣子。
“請貴人借我一些銀兩,事後必會歸還。”呂妍如是說,說得是坦坦蕩蕩,臉不紅心不跳,身子站着筆直。卻把對面兩人給驚住。
劉卓思考了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她匆匆而來,連打扮都不曾,又跟着爬上山項,卻是為了來借銀兩的?她這是在指責她父親的俸錄給得太少麽?一個梁州司馬,養一家子是絕對夠了的,何況才剛從京城過來,會窮到女兒出去借錢過日子的地步麽?
不只是劉卓愣住了,一旁的李林江也是愣了半晌,他與劉卓卻想得不同,想不到梁州司馬已做到這個地步了,看來他們呂氏一族在梁州并不好受啊,看着眼前堅仞的小小身軀,心情有股莫名的心痛,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油然生起。
劉卓若有所思的看着對面站得坦蕩的人,她到底是個什麽心思?用這種小伎倆接近他?他淡淡一笑,問:“你要多少?”
“一萬兩。”呂妍神色未變。
劉卓勾了勾唇角,“借銀子是沒有什麽問題,只是借了這銀子你要做何用?”
呂妍沒有急着回答,她拿出早已備好的借據,說道:“或許在貴人眼中,這不算什麽,但在我的眼中,卻能救我一命,所以貴人今日之恩情,小女子必會銘記于心。”
劉卓看到她匆容不迫的拿出借條,忍不住問道:“你如何篤定我會借給你?若是我不借呢?”
“貴人如蒼松翠柏的名士風骨,以您之尊貴,不會見死不救的,小女子也是走投無路,沒有了法子,只希望貴人伸出援手。”
劉卓還未出聲,一旁的李林江臉色動容,他看着對面的呂妍一身翠綠的丫鬟服飾,雖然穿着簡單,卻掩不住她那端莊得體的大家閨秀之氣質,那如櫻果般的嘴唇,那淩厲中帶着溫雅的眉眼,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梁州司馬之窘迫可見一斑。
劉卓輕輕撇了撇嘴,還真是一個油嘴滑唇的小姑子,說得如此恭敬,原來她也怕他的。
呂妍見他未應承,心中一緊,接着行了一禮,“我借條上寫得極為清楚,三個月之內必會歸還,歸還之日按着錢莊的規矩附上息錢。”
三個月內歸還?劉卓又重新打量了她一眼,她用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讓他想起涉獵時,那箭下所指的梅花鹿,一雙濕漉漉又不甘心的眼睛,帶着一種無可奈何的傷感。
“借你也行,只是我要的不是銀兩,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劉卓忽然說道。?
☆、飲宴
? 呂妍微微一愣,不想他應得這麽幹脆,“請說,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不違被我意識的事情我都會答應的。”
劉卓忍不住笑了起來,接着臉色一肅,一雙深遂的眸子,看着呂妍道:“你剛才不是說我如蒼松翠柏的名士風骨麽,怎以又幹起傷天害理之事了?”
呂妍一聽,臉色微微一紅。
“至于什麽事,我以後會告訴你,暫且記着了。”劉卓說完,看向一旁的侍衛陳質,“去,拿一萬兩的銀票給她。”
呂妍收過銀票,把借條呈上,“多謝貴人出手相助,那麽小女子就告辭了。”
對面兩人又是一愣,這小姑子也太狡猾了吧,目的達成,二話不說走了。劉卓摸了摸下巴,看向呂妍越走越遠的背影,這小姑子還真是與衆不同,冒着姑娘家的聲譽不顧,只為借一萬兩銀子,卻沒有半點別的心思?
呂妍回到呂府,有驚無險的從後門溜了進去,來到房中換了衣裳,看着手中安靜躺着的銀票,心情非常愉快,想不到這一世倒要依賴着四皇子的關系了,真難以想象他是上輩子的對頭。她這麽一想,又不由的想起了劉賢,心中一痛。她收起心情,把銀票放回箱底用衣裳蓋住。
銀子的事情解決 ,呂妍只想着哥哥趕緊回來,她這麽算着日子,劉卓這邊又起了動靜,沒過兩天,劉卓忽然派來了請帖,這次可是正正規規的呈到了呂煦的案幾上。
呂家要赴貴人的宴會,去的不只是正值年華的長女呂薇,還有年紀只有十二歲的呂妍與呂媛。
這次參加宴會,呂煦沒想着來得這麽早,而且還是貴人主動約請,之前各官僚之間還有探讨過貴人這幾日的動向,卻不得要領,今日收到請帖,幾人歡喜幾人愁啊,這次可是貴人邀宴,與上次刺史大人不同,不是你想參加就能參加的。
能參加這場宴會的世族,大都是入了貴人眼的,只是大家怎以想也沒想到一家只帶一位貴女入宴卻在呂家破了例,這種種動機,忍不住讓大家猜凝不定起來,莫是貴人看中了呂氏嬌嬌?才會對他們這一家特例,這麽一想,大家都像商量好的,來到府前,個個對呂煦另眼相看起來,即便是依舊瞧不起他的人,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挑釁,遠遠的走開避了去,亦如張長史李別駕之流。
這次呂家受的待遇明顯與之前不同,呂薇三姐妹剛下馬車,一群貴女便圍了上來,雖然來的較少,也就是當時與呂薇一起站在中間勸慰的幾位貴女,但也證明,呂家在梁州不同了,而這一切的不同,都因為貴人的青睐,呂煦這麽想着,同時看向呂妍,越發越覺得這二女兒較之大姐都要好看幾分,只待過些時日,再長大些。
這麽看着呂妍的容貌他又忍不住想起了孟氏那恬靜美麗溫柔的眉眼,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孟氏,此時的她正笑眼盈盈、端莊得體的與幾位貴夫人交談。這孟氏當初選擇嫁予他時,他便是驚訝的,在江南隴州城裏孟氏也算是一大家族,曾經祖上也出過大儒,若數幾來,這南朝上下還有不少官僚的祖上是大儒的學生,只是幾代下來,又遭人陷害,孟家落泊了下來。
這次來到貴人的臨時府邸,各位嬌嬌是有備而來的,上次失态,讓幾位嬌嬌後悔不已,這次前來,非要表現一番不可。
若是劉卓在面前,呂妍只想忠告他一句,你能否消停消停,這不是給她們創造爬床的機會麽,也活該你不久的将來會受此苦惱。不過就算劉卓在她面前,她也不敢講,畢竟人家可是債主,目的達成,少扯上關系為妙。
可惜總是會事與願違的,呂妍這麽想着,呂煦卻抽了個機會挨近她,低聲交代:“為父有事向貴人禀報,嬌奴,你得想個法子讓我單獨見上一面。”
在呂煦的心理,自己的二女兒在四皇子的心目中絕對是不一樣的存在,而且他絲豪沒有懷疑,可卻苦了呂妍,她原本這次前來,只想吃好喝好,其餘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最好不要跟債主扯上什麽關系。
“父親,女兒明白,如今人多口雜,不方便抽身,我盡量想想辦法。”呂妍含笑回應。
呂煦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女兒,越發覺得滿意。
不遠處的呂薇卻瞧了個正着,她的臉色變了幾變,一雙眸子定定的看着呂妍,許久才回過頭去,臉色也恢複正常,她挨近呂妍,拉起呂妍的手,輕聲說道:“二妹,想不到這貴人的府邸如此簡略。”
呂妍笑了笑未語。劉卓這人性子放達不羁,不太注重這些,也可能跟他從小便放在外面養着有很大的關系,他同其他的皇子不同,沒有多少野心。
呂薇見她未答,接着說道:“想不到貴人還會約請我們梁州世族們同飲,最是親民,二妹你說呢。”
呂妍懶得接她的話,便轉移話題道:“我聽傳此次貴人舉宴可有深意哦,好似……”呂妍故意留下懸念,呂薇忙噌了過來,凝神聽着。呂妍接着道:“好似要選一位側妃。”
這句話音剛落,卻不想前面幾位貴女忽然停下了腳步,正尖着耳朵聽着。呂薇心中一喜,親切的拉着呂妍快走兩步,遠離這些貴女們,輕聲問道:“妹妹說得可是真話?”
呂妍對着呂薇眨了眨眼,道:“我也是聽說的,或許當不得真。”
呂薇聽後,松開呂妍的手,暗暗沉思起來。
呂妍心中忍不住想笑,你劉卓既然喜歡請宴,我就悄悄給你加把火。
這邊樂呵了,那邊劉卓卻連打了兩個噴嚏,他莫名的愣了愣。一旁的李林江問道:“這次宴會你又請了呂家二姑娘?”
劉卓輕輕一笑,道:“別想借了我的錢,就這麽随意。你看那天私下給她的請帖,她敢接還敢獨自前來,這會子借了銀子,便幾天不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