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 南臨市中心醫院，值班的葉淳一去急診科取點資料，站在護士臺前正與護士交談着，突然聽身後一陣騷動。他下意識的回過身，只見從大門處有醫生和護士前後推着兩輛手術車急匆匆進來，伴随着輪子稀裏嘩啦和鞋子急促奔跑時落地的聲音。
手術車經過葉淳一身邊時，匆匆一眼，葉淳一突然愣住。前面那個蒙頭垢面的男人他不認識，但是後面被推着進來的女人卻讓他呆在原地。
就算滿臉是血，可葉淳一還是一眼就覺得那個人是林西。
他趕緊拉住跟在手術車後面的一個小護士着急的問：“怎麽回事？确定女患者的身份了嗎？”
“車禍，貨車和小型車撞起來了，初步估計是貨車司機酒駕，現在兩個人生命體征都不穩定……”
“有沒有通知傷者的家屬？”
“這個我不大清楚……”小護士急匆匆說完，趕緊跟上手術車，往手術室跑去。
葉淳一在原地愣了幾秒後，立刻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手機給簡頌打電話。
簡頌還在公司加班，調了震動的手機響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接起，聲音疲乏：“什麽事？”
“簡頌，林西在你身邊嗎？”
“……沒有。我在公司。”
“你有沒有接到警方或者醫院的電話？”
“他們為什麽要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略一停頓：“簡頌，你現在最好來醫院一趟，林西可能出了車禍，現在在搶救。”
簡頌整個人都僵住，思維停滞，足足過了好幾秒，他才問：“什麽叫做可能？”
沒有那麽多的可能，簡頌并不相信葉淳一所說的那幾分之幾的可能性，世上人有相像，也許那個傷者只是與林西長得有幾分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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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如此安慰自己，簡頌還是忍不住一陣心慌，心髒某一處不自覺的發悸，他嚯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快速從衣架上拿下西服外套穿起來。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又嗡嗡的震動着。
簡頌的心不住狂跳，黑暗好似一下子席卷了周圍，餘下的光亮只是不住閃爍的手機屏幕。他有些退縮，有些不敢接這個電話，不知何時背後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在震動要結束前，他按下了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邊，強裝鎮定的開口說了一個字：“喂？”
“你好，請問是簡頌嗎？是否是林西的家屬？”
從聽筒那端傳來的聲音很嘈雜，可他說的每一個字簡頌都聽得很清楚。簡頌抓緊了手機，從嗓子深處擠出幾個字來：“我是，請問有什麽事？”
“半小時前在江濱路發生了一場車禍，女傷者确認為你的妻子，現已送往中心醫院急救……”
簡頌從未像這刻這般感覺到恐慌，就像是有一雙手正緊緊的抓着他的心髒，用盡了所有力氣，讓他無法喘息。
這種感覺就像是多年前，他親眼看到父母離世。
江姜接到葉淳一的電話，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她家離醫院很近，來的比簡頌要早。葉淳一在确定林西的身份後，把自己那邊的事簡單交代了一下，就守在手術室門口，看到江姜還穿着睡衣就趕過來了，就知道她有多着急。
“現在怎麽樣？有沒有事？！”
江姜上來就拉住葉淳一的手臂問，葉淳一沒辦法的搖搖頭：“送進去有一會了，我看到她好像傷的不輕，估計還要等一會才知道有沒有危險。”
“什麽叫做傷的不輕？你也是醫生，你不能進去救救她嗎？！”江姜聽到“傷的不輕”四個字就慌了，緊緊地抓着葉淳一胳膊處的袖子，有些失控。
“這不是我的醫療範圍，你先別着急。”
這時簡頌匆匆趕來，臉色有些灰敗，他看了一眼還亮着紅燈的手術室，再看向前面站着的葉淳一好江姜，故作冷靜的問道：“怎麽樣？”
葉淳一看了眼江姜後，對着簡頌搖頭。
簡頌的心猛地下沉，掩飾地背過身往前走，卻被江姜叫住：“你去哪？”
“在這幹站着沒用，前面有坐的地方。”
“簡頌，裏面躺着的不是別人，是林西，是你剛結婚的太太，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簡頌閉了閉眼，眉間郁色浮動，故意将話說的事不關己：“擔心能做什麽？是生是死，并不是靠‘擔心’二字就能決定。”
“簡頌！”
江姜氣急，差點就要沖上去打他，幸好葉淳一一把把她拉住，江姜拗不過葉淳一的力道，只能掙紮着對着簡頌的背影破口大罵：“我告訴你，今天林西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江姜，你別這樣，這裏是醫院。”葉淳一低聲勸着江姜，江姜有氣發不出來，氣憤的狠狠揍了葉淳一胸口一拳。
“別拉我，你們男人全都是一個樣！”
另一邊的手術室的燈滅了，從裏面走出來幾個醫生和護士，那邊的傷者家屬圍了上去，之後便是嚎啕大哭。
“那是和林西一起送來的，是貨車司機。”葉淳一預感到不好，沉着聲音解釋。
聽他這麽說完，江姜害怕的往後退了一步，她剛才聽得很清楚，醫生宣布那個人已經腦死亡了。既然是一起出的車禍，那林西——
空氣一瞬的安靜，如凝結了一般，死一樣寂靜。簡頌的大腦僵化着無法運轉，只能憑着慣性往前走，刺眼慘白的日光燈像是死神初現的光芒，叫人心悸恐懼。他不知走了多少步，直到碰到了等候椅邊上的垃圾桶才停下腳步，僵硬的轉過身，坐到了空無一人的等候椅上。嘴唇顫動了一下，胸口像被無數東西堵着，滿滿的窒息感。
簡頌不敢想，如果林西就這麽走了，那他該怎麽辦。從少年時期時的初見，到如今，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他恨過她，讨厭過她，怪過她，可他也必須承認他很關心她，那些關心和探究早就讓她在他心裏紮了根。相互折磨這麽久，他怎麽能接受她就這麽突然走了？
吳佩如和林峥趕過來的時候，手術室的燈還亮着，他們見簡頌一人低頭坐在那裏，感覺到他的悲傷，不忍上前打擾，只向葉淳一和江姜問了一些情況。
上了年紀的吳佩如忍不住紅了眼睛，林峥攬着她的肩膀細聲安慰：“你一直說小西是個有福氣的人，她肯定會沒事的，你別這麽擔心。”
“下午分別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發生這些事……我應該把她留下來吃飯的……”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這就像是一個世紀般漫長。手術室的燈突然滅了，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大家幾乎都同時在問出來的醫生情況到底如何。
醫生一邊解下口罩，一邊讓他們放心：“情況穩住了，傷者胸部骨折，無明顯移位，左手臂輕微骨折。可能會有輕微腦震蕩，現在病人會送往重症監護室，等醒來觀察幾天，就能轉移到普通病房。”
吳佩如聽完後，松了一口氣，趕緊走到床邊對着還在下暴雨的夜空雙手合十，感激菩薩保佑。江姜和葉淳一也放松下來，葉淳一虛扶住江姜，輕聲問道：“要不要過去坐一下？”
江姜擡頭望去，看到不知何時已經站起的簡頌定定的站在那，第一次覺得他身影單薄。隔了些距離，她看不清他臉色的表情，只是隐約的感覺到他雙眸裏隐忍着什麽情緒。
林西被推出來了，面色蒼白，吳佩如和林峥趕緊跟上去，一起送她到監護室。江姜沒有跟上，她緩緩地走向簡頌，有些話，她實在憋不住了。
等了一晚，大家都累了，葉淳一去旁邊的便利店買水，給簡頌和江姜留下一個可以說話的地方。簡頌重新坐到了等候椅上，江姜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隔了一個位置。
“其實六年前，我就想找你說這些話了，但是你出了國，那個時候我想盡了辦法，就是聯系不上你。你一定不知道林西曾經因為你，差一點死在手術臺上吧？”
簡頌的喉嚨一陣發緊，長久以往繃緊的一根弦頓時崩裂，猝不及防。
“你那時抛棄了她，她因為你頹廢過，不去上課，抽煙喝酒，過得昏天暗地。我和她一個宿舍，但是不同系，我怕她會想不開，找了個理由跟老師請了假，每天守着她。但是這樣又有什麽用呢，我們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我也不敢通知她的家人。那時能幫她的人只有你，可是無論如何，我都找不到你。最後林西偷偷跑出了學校，不知道去了哪裏，我只知道我最後是在街頭找到的她，那時她已經得了嚴重的胃穿孔，在把她送上救護車的時候，我和剛才一樣，以為她要死了，怕她要死了。”
江姜吸了吸鼻子，緩緩訴說着：“後來她病好了，也不再為你而頹廢了，可是現在才過了多久，你又回來了，你要跟她結婚，她就算知道你只是因為利益，也願意答應。這事情其實并不是那麽沒有退路，她只是打心裏不願意再有退路，她不承認，但我知道她一直沒有忘了你。我以為你們結婚後，你們會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在一起，可是剛才我才意識到，其實你并不愛她。因為你不愛她，所以她的生死你一點都不在意，因為你不愛她，所以你一直沒發現她在為你傷心難過。身為林西的朋友，我不想再看到她重蹈當年的覆轍。如果你心裏真的一點都沒有她，就請你為她着想一下，不要再折磨她了。可是如果，如果你是愛她的，那你能否好好待她呢？畢竟，我們誰都不知道這世上，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到來。”
所有的情緒被簡頌狠狠壓下，江姜的話就如一把有尖利棱角的利器，一下又一下的淩遲着他的心髒。
沒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到來。
他的确已經承受不起第二次如今晚這噩夢般的意外了。僵直的雙手交叉握住，發緊的力道讓他的骨節嚴重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