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心匪石·三回
雲涯咧開一口白牙:“怎麽,你要看我如何接旨?”
“未嘗不可。”
雲涯桃花眸眯起一瞬,言:“好。”
夏暖便是起身跟着雲涯。
一下馬車,水南水東一怔,水南見夏暖要跟他們進踏雲樓,道:“郡主,送到此處就可以了。”
夏暖毫不在意道:“雲大人方才邀請我進他院子作客。”
水南:……
水東:……
水千領着一衆人在踏雲樓門房處等着,只見雲涯率先進來,後面跟着水南水東,這樣是常态,當夏暖進來的一瞬間,水千并水西有些風中淩亂,這關口難不成還要開門迎客?
這念頭剛一想過,雲涯道:“郡主貴客來臨,讓下人準備點好茶端來我院子,有什麽事,都來我院子說吧。”
水南只得下去吩咐,水千領着衆主事跟着雲涯。
一路上只有夏暖不時開口說話,說的水千一衆人也是心緒缭亂。
夏暖道:“這樹好高大,夏天一定聽涼快的。”
“你們這兒夏日都沒有蟬鳴的,是用了什麽藥麽?”
“耶,你的院落好大,不過進來繞得我有些頭暈了。”
這些不算什麽,關鍵是雲涯眉眼溫柔還一句一句回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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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樹栽了許多年了,你喜歡只管讓人來,我院子裏的随你挖。”
“水西撒的藥,有時候半夜辦完事回來,我們都讨厭半夜蟬鳴擾人。”
“這些路暗合了五行八卦陣法,就算是高手進來,沒人領路都得暈。”
水千一衆人心裏都煎熬成灰了,夏暖和雲涯卻還好似悠閑讨論着無關瑣事。
進了院落,雲涯推門進院子,他們向來在雲涯的主屋外間議事,內間則是雲涯睡的地方,只是本該開始講話的衆人視線皆落在夏暖身上,像是被施了禁言令一般,夏暖進屋掃視一圈,分外自然點評一句:“好空,看着挺落魄的。”
雲涯還回:“我一個人的地方,自是沒你那處精細。”
夏暖似是認同點了點頭。
衆人內心:……
不多時茶水上來了,夏暖捧起一杯,問:“可以随處逛逛麽?”
雲涯道:“你随意。”
夏暖這才領着洵青往外走去,看其餘的幾間屋子了。
身後靜默一群踏雲樓衆。
雲涯将劍往桌子上一放,随手取一杯水喝口:“怎麽都啞巴了?”
水千開口:“這、郡主、那……”
雲涯道:“她就來逛一圈,不用在意,你們的話倒是再不說就要沒機會了。”
水東和水南才反應過來,公主已然進宮,怕是傳旨的公公們已在路上。
水東率先噗通跪下:“堂主,萬不可抗旨不尊啊!若和陛下離心,以後的路越發艱難啊!”
水南靜立片刻,默默随着水東跪在了地上。
雲涯挑眉:“哦~那你們想我接哪道旨意呢?”
水北嘆口氣:“阿雲,我們都希望你接了公主那道旨意,你、縱是心不在公主,眼下卻是最好的辦法,若你真要抗旨,青燕堂還有一衆兄弟是要跟着你的,陛下登基才六年就鬧成這樣,以後你如何自處呢?”
水北說完,也跪在了水南身側。
水西道:“我|操,你們都他娘跪了,我今日才換的衣衫!”
罵罵咧咧一陣竟是道:“不過說的對!”說完也跪下去了。
唯剩水千一人站着。
雲涯好笑打量一番衆人形狀:“苦肉計都使出來了,可見是真山窮水盡了,師父被你們騙走了?”
水千接口:“恩,騙走了。”
雲涯将茶水一放,看一眼門外:“若我偏不呢?”
衆人一幹緘默。
雲涯不待他們再勸,言:“我雲涯自小跟着夏立,朝堂動蕩不穩時我替他擋了多少暗算,登基之日我們犧牲多少的兄弟,每一筆我都沒忘過,我當然知道他今非昔比,青燕的地位也尴尬起來,可是我憑什麽要受這種氣,怎麽,我們踏雲樓等他登基就是為着過這種日子的麽?我憑什麽替皇後收拾爛攤子,她愛動胎氣動她的去,他既然殺不了我,就別妄想我屈從。”
一番話說中衆人心中的酸澀,可衆人也心知決不能這般勸和。
兩廂僵持不下,水千咬牙道:“阿雲,我們都不易,人來這世上沒有誰能順遂一輩子的,就算是我們都知道是陛下對不住你,可我們還是不得不勸你,只因,你不只是雲涯,你還是青燕的堂主,我們既不能看你一意孤行也不願你受皮肉苦。
“陛下是不能殺你,可抗旨總是要去大理寺一遭吧,大理寺我們都沒人了,以前結了多少的仇家,進去了可怎麽……”
一番話在情在理,雲涯長嘆口氣。
冷冷道:“皮肉苦是受辱,別人不要的人陛下搪塞給我,難道不也是打我臉?”
水千委頓下身,跪在衆人之前,道:“堂主,就算是想着以前的兄弟,想着張清,你也好好的走下去罷。”
雲涯眸子愈發深沉,只看着跪了一地的發小,心裏堵得一口氣喘不過。
夏暖一回來就見着這麽個場景,奇道:“咦,你們踏雲樓也要行這大禮請安麽?”
雲涯看夏暖一眼。
踏雲樓衆人:……
夏暖等洵青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将半幹的茶杯推出去道:“滿上。”
洵青依言,好好的苦情氣氛就被破壞殆盡,一衆人眼也不眨盯着夏暖和洵青。
夏暖待洵青添好茶水,喝幾口,随意道:“還是水南姐姐細心,知道我不喝茶給的花露泡出的水。”
踏雲樓衆:……
夏暖奇道:“你們怎麽還不起來?”
踏雲樓衆:……
雲涯嘆口氣:“他們在求我事情呢……”
夏暖點頭,又看衆人一眼:“哦,那便跪着罷,你們跪我我也當得起。”
踏雲樓衆:……
夏暖看似尋常容色道:“你院子就只這一間住人麽,我看了其餘的,一間挂滿了劍,一間只有筆墨連字畫都沒一副,其餘的,沒灰就是空蕩蕩的,沒人氣。”
雲涯回道:“是,只有我這一間主屋住人。”
夏暖蹙眉眼,柔聲道:“一點不像家。”
雲涯:“不需要。”
水千咬牙插嘴道:“堂主你就答應了我們罷!”
雲涯又緘默了,眉眼也湮出一副山雨欲來的沉。
雲涯突兀輕笑一聲,轉臉深深看夏暖:“他們都求着我接公主那道旨意,你覺得呢?”
夏暖四兩撥千斤:“這是你踏雲樓內部的事情了,我不該多話。”
水東心簡直随着夏暖這答話在冰刀上滾了一遭,內心哀鴻遍野流血漂橹。
夏暖又擡頭道:“不過……”
水東心一跳,只見夏暖指着房門外道:“我估摸着你們沒時間讨論這些了,人來了。”
水東又想死一遍。
雲涯擡眼看,果真踏雲樓下人身後跟了三個太監,各自拿一個拂塵,抱着一卷明黃。他眯眼,心裏說不上滋味,面上越發滴水不漏。
夏暖放下茶杯,輕聲道:“你們還是起來吧,我看笑話也就算了,外人見了成什麽體統。”
衆人被這話說的臉上一紅,終是不尴不尬起身,站在雲涯身後。
雲涯:“啧,你這一句話倒是比我那麽長一串都管用。”
夏暖不答。
領頭的大太監姓王,乃是太後身邊的大太監,後面跟着的分別是禦書房的主事太監李山和副手孫磊,夏暖心道,真是好大的陣仗。
夏暖又想到了蕭羽那句話,怕什麽,打不死還不能餓死?兀自笑了起來,衆人看着她這異常的笑,夏暖也不解釋。
那王公公帶着衆人彎腰低頭叫了一聲:“雲大人,安好。”
雲涯也還禮,只是沒起身,公公們心中有計較,也不生氣。
那王公公拂塵一擺,掐着一把嗓子似笑非笑:“料想雲大人已是知曉了旨意,昨日未曾接旨,今日也就爽快些罷。”
雲涯還沒說話,身邊傳來指節擊扣桌案的聲音,雲涯和衆人轉過頭,只見夏暖笑意盈盈,說出來的話卻沒那麽客氣了。
夏暖道:“怎麽,太後陛下就是這樣教你們禮節的,本郡主一個大活人坐在此處竟成了擺設?”
踏雲樓衆一陣緘默,不知夏暖唱的哪出戲。
那王公公也未曾見過小郡主此般,只覺有些違常,一時腦子沒轉過來,竟是帶着衆人彎腰勾着身道:“瞧雜家可是眼瞎,未曾留意郡主,郡主息怒,安好。”
夏暖叩擊聲一停,王公公衆人起身,以為就此揭過這遭,熟料夏暖翻手一揚,茶杯碎裂,茶水濺了王公公的一下擺。
“你們當本郡主是什麽人,打發狗也不是這樣的,洵青,來,念宮規。”
洵青腦子靈光,這宮規當年被逼得背了無數遍,此刻張口就來:“本朝郡主,內侍拜見需行三拜五叩首之禮,外姓郡主可行半禮,夏姓郡主禮不可廢,違者處以掌掴五十,以下犯上言語不敬者處五十大板。”
這順溜背完,公公們終是都回味過來,這夏暖郡主今日是要替雲涯撐腰了。
王公公半輩子看慣眼色的人,當機立斷跪的毫不含糊:“郡主息怒,奴才有罪,求郡主寬恕。”
李山孫磊次第跪下去,口中話沒有不一樣的。
夏暖輕笑一聲:“怎麽,現在認得我了,來了連我都沒認出來,洵青,這是什麽,宮規怎麽寫的?”
洵青內心暢快道:“乃是蔑視皇族,宮規重者可處死。”
夏暖晃了晃腳,道:“王公公李公公和孫公公都是宮裏的老人了,怎麽能這樣不近人情,我素來寬厚,公公們還是把禮數行完就此放過,這樣大家也都不尴尬。”
公公們哪有不依的,紛紛三跪五叩将這禮行完,踏雲樓一衆人看着心裏默默也給夏暖行了這禮去。唯有雲涯諱莫如深,不說話,就靜靜看着夏暖折騰。
夏暖見差不多,公公們起來了也不敢多話,就等着她開口。
她想着蕭羽的做派,拿喬一會,才道:“既然公公們來頒旨,昨日雲大人帶着本郡主游山玩水哪裏知曉內容,不妨先念一遍罷,本郡主也好給雲大人出出主意,長這麽大本郡主還沒見過不念就要頒發的……”
公公們不待夏暖又将宮規搬出來訓一頓,趕忙接口:“應該的應該的,郡主說的是。”
“是是是,是奴才們欠妥了。”
“郡主教訓得對。”
念着人和,公公們一番商量,先念了懿旨,不多,只一段話:“今朝有賢淑女車心,本宮感念長公主一番苦心,特此頒旨,許與本朝雲涯為妻,結為良配,喜事一樁。”
聖旨則繁複得多,先是奉天承運……
夏暖聽了一串話,總算是明白,是要收回明光甲和帶走一些人,果如水東所言。
另一道聖旨念完,也是繁複一串,竭盡佶屈聱牙。
大抵意思,是将雲涯招為夏夜公主的驸馬。
夏暖聽完,衆人都又望着她,夏暖問:“這第一道聖旨,我有一事不明,當年雲大人不是武将,也未曾帶過兵,怎麽會賞賜明光甲?”說完斜飛水南一眼,“當年有賞賜的聖旨麽?”
水南連連點頭:“有的有的。”
夏暖點頭:“哦,若是有聖旨就是聖意了,當初要賞,如今卻要要回去,難道不是陛下記錯了,我可記得,陛下說話該是一言九鼎的呀……”
話鋒一轉,端是淩厲:“你們這些禦書房的奴才,莫不是聽錯了話才這般寫的,毀了陛下的聖明,你們可擔待得起?”
李山哪裏不知道這話裏的厲害,當下一抹額,不直面夏暖的話只道:“這是陛下親自寫的,年月久了,恐怕是有些出入,奴才該死,早該打聽清楚再來頒旨,未有肅清朝堂之敬意。”
得,罪名都自己認了,雖然認了個最輕的。
那王公公卻是太後身邊的老人了,仗着懿旨道:“郡主雖說可以指點,可接旨的到底是雲大人,這車心郡主和夏夜公主都是極好的,總是,得選一個罷。”
夏暖接過洵青新摻滿的水,喝了口,不疾不徐問:“如此,王公公是非要今日讓雲大人領旨了?”
王公公一彎腰:“乃是太後懿旨,非奴才能做主,望郡主見諒。”
夏暖點點頭,對王公公道:“本郡主想私下對公公說幾句話。”
王公公皮笑肉不笑,為難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奴才也只是頒旨的,郡主切莫為難老奴。”
夏暖想了想,笑着将杯子又放在桌上:“如此,那本郡主可還是要讓王公公帶一句話了,事無不可對人言,王公公可莫要後悔了……”
王公公眼皮一跳,想着夏暖小郡主素日軟軟糯糯,定有法子應付,支吾一聲示意夏暖說。
夏暖又晃了晃腿,渾似不在意。
夏暖心中暗暗吸口氣,面上看似松快道:“我有一事,王公公孫公公還是先回去問問太後、陛下罷,我這事該怎麽辦,我瞅着有些為難啊?”
王公公心一跳,孫公公接口:“郡主但說無妨。”
夏暖低頭笑着,手心冒着虛汗,大膽開口道。
“這懿旨和聖旨都要将車心郡主和夏夜公主許給雲大人,不管怎麽看都是金枝玉葉尊榮無限,可是,這就不好了。”
“郡主,這、這哪般不好了?”
夏暖渾似不經意嬉笑道:“公公們都知道,大夏民俗奔放,本郡主已是和雲大人有了夫妻之實,本郡主想問一句,不管是車心郡主也罷,夏夜公主也罷,若是要進這個門,以後名分該怎麽算吶,本郡主做小,還是車心郡主和夏夜公主做小啊?
這話甫一出口,雲涯才咽下去的一口茶嗆得整個人掩唇輕咳,頰面點點湮紅。
屋內一衆人各是怔愣不已,三個公公一臉茫然不知神游何處。
夏暖還繼續道:“這都小半個月了,若是本郡主有了身子,以後該算是長子還是次子啊,若是非要本郡主做小,那車心郡主和夏夜公主生的孩子算長還是算嫡啊?”
衆人:……
王公公是宮裏的老人了,最先回神開口:“郡、郡主,莫不是玩笑話?”
夏暖臉色一冷:“怎麽,你們還要驗本郡主身子麽,我敢給你們驗身,你們誰敢驗?”
委實真沒人敢驗,今日驗郡主身明日就不知誰來給他們驗屍身了。
夏暖話鋒一轉:“本郡主再怎麽也不會拿清白開玩笑,怎的,公公們可以替太後和陛下回答本郡主這問題麽,能替太後陛下給本郡主一個交代麽,能的話,頒旨罷!”
三個公公一手汗,這做大做小都出來了,大夏素來只有一個正妻,若是真要頒旨了,隔日就得來收回旨意,豈不是□□裸打陛下和太後臉面,不不,呸呸呸,什麽做大做小,哪有郡主公主做小的,這話說的老祖宗豈不都要氣活過來!
夏暖說完這話,一手心的汗,連洵青都被她砸得找不到北了。
夏暖嘆口氣:“不過我想看在我小爹還在為軍饷發愁的份上,陛下該是不會委屈了我,公公們做不了主,還是回宮問問罷。”
這清透的一句,厲害關系盡顯,是啊,陛下還指着蕭羽給軍饷呢,他們哪裏敢為難夏暖郡主啊,真嫌腦袋不夠了麽……
三人氣勢滿滿而來,心如鹿撞而去,皆是被震得頭暈眼花。
夏暖見人都走了,終于舒口氣,懶洋洋倒在桌上,嘟囔一句:“洵青,喂我口水罷,誰能料想,學小爹欺人也是挺累的。”
過了會,一杯水遞來,夏暖喝了,擡頭一看卻是雲涯,他雙耳通紅,面皮也點點緋紅,霎是漂亮,果真是一臉桃花相。夏暖心卻慌張起來,一擡眼掃視,哪裏還有什麽人,皆是都作鳥獸散了。
只見雲涯咬着牙問:“小騙子,我什麽時候和你有過夫妻之實了?”
夏暖臉一熱,終是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兩章是一起寫的,看着那麽多朋友要糖,我突然覺得我虐的有點久了~~然後良心發現了,這是打了激素寫出來的雙更~~拿去吃吧(依依不舍~~)
你到底愛不愛我,我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到底愛不愛我,送我朵花也許我會好過~~~
(真的身體被掏空.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