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突變
? 碧玉匆匆跑進來,顧不得規矩,打斷二人說話:“陛下,端本宮的娘娘自缢身亡了!”
劉璃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往外跑了幾步,回頭看向沈遙芩:“你也來!”
同上一次一樣,劉璃到端本宮時已是子時夜半,不同的是那次她凄慘絕望,而如今卻只剩唏噓麻木。
寝殿裏打了個圈的白绫空蕩蕩的挂在房梁上,杜蘅已經被宮人移到了床上,吊死的人面容紫脹猙獰,絲毫看不出往日妩媚婀娜的樣子。她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開目光,不料卻意外在床邊的案幾上發現一個佛龛,裏面好像供奉着牌位。
走近一看,卻是劉珏的靈位,她一時覺得詫異之至,杜蘅恨不得生啖其肉,怎麽可能還在寝殿裏給他置個牌位?沈遙芩一直在她身側,見她面帶古怪,不由得詢問一二。
人死如燈滅,杜蘅同劉珏俱已辭世,他們二人之間的恩怨确實也沒什麽好遮攔,何況沈遙芩也是他們夫婦失和的□□,于情于理,他有權知情,不然今日她也不會将他帶來此處。
于是她略過杜蘅與薛審二人首尾,從杜蘅懷孕一直說到劉珏被俘,末了才說:“都說不死不休,希望他們二人于地下相逢時,能少一些怨怼仇恨!”
于沈遙芩而言,劉璃所說之事卻是極大的震撼,他是去了鞑靼方知劉珏對他的心思,而這之前劉珏與杜蘅之間的不和他并非沒有感受到,那時他還勸劉珏多體貼對方,現在看來簡直是個笑話,如今身處這端本宮,想起那些往日與劉珏相處的時光,非但沒有一絲懷緬,只覺毛骨悚然。
劉璃召來看守的小太監,問道:“杜娘娘平日都會祭拜太子嗎?”
小太監平日裏守着她正是枯燥乏味,好不容易今兒過節能松快松快,哪知杜蘅就選了今日自盡,真真的晦氣死了,他今日貓在自己房間喝得有些微醺,怕酒氣熏着陛下,跪在地上也不敢擡頭,又怕劉璃追究他的失職,只一昧讨饒,将薛審令他看守杜蘅每日上香一事竹筒倒豆般說了出來。
劉璃卻有些疑心杜蘅的死,她若想尋死何必拖到如今?她望了望顫顫巍巍的小太監,自嘲一笑,也許杜蘅就是想膈應一下她吧!
二人踩着月色走出端本宮時,她還在出神,倒是沈遙芩突然感嘆道:“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遠明月,至親至疏夫妻!”
她先是一愣,随即咯咯笑出聲來:“沈大人今夜感慨良多啊!”
“若不是太子誤人誤己,我與陛下想來也會輕松很多!”
她點點頭,回首遙望靜寂的端本宮,後者在黑夜裏散發出死一般的陰寒:“沒有愛,哪來的恨?杜蘅剛入宮時與劉珏之間想來也是琴瑟和鳴,只是被劉珏的薄情耗光了所有的愛意,有情飲水飽,無情金屋寒,愛而不得,她選了一條毀滅的路!毀了劉珏,也毀了她自己!”
“愛而不得……”他反複念着,心中突然一緊,問道:“阿璃也有愛而不得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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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輕松:“有過啊,不過第二天我就去尋找第二春去了!然後被你拒絕了!”
他讷了許久,才道:“抱歉,我那時…”
她揮揮手,揶揄道:“我要是那時真折了你這朵高嶺之花,劉珏還不恨死我!”
沈遙芩無奈地拱拱手:“阿璃說笑了!”
劉璃嘿嘿一笑,驀地想起來一事,問道:“對了,适才在乾清宮你想說什麽?”
他擡頭望望月色,夜已深,宮中各處都已滅了燈,烏壓壓、影重重的連着天一片,望不到盡頭。
罷了,下次再說吧。
“沒什麽,本想跟你告辭!”
她于是笑着與他揮手作別。
“阿璃?”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嗯?”
“生辰快樂!”
她笑了:“同樂同樂!”
他許久不言,劉璃等了等,遲疑少許,轉身一步步走遠。
杜蘅的死,如水入海,未有在後宮和前朝掀起一點波瀾,劉璃思慮再三,命人将她遷回大同安葬,一則杜蘅所作所為實在不配入皇陵,二則因她一人禍及全家,魂歸故裏,死後去向先人們賠罪吧。此事本該由禮部負責的也全權交由司禮監。
她就是想膈應一下薛審,他這個掌印太監當然不至于親自操辦,但是在他那過過眼,惡心一下他還是可以的。
他讓她不舒服了,她也不讓他高興。
西山,鎖了一天的柴房門被打開,又餓又累的宋轶撲向門口,被人當胸一腳踹到在地,手邊扔下一封信。
“這封信帶給劉璃,回去告訴她,我等着她,讓她三日後帶着沈遙芩上西山!”那個讓他驚懼的嘶啞聲音再度響起。
他看向衆人環繞中那個人影,慌張問道:“小先呢?”
“人自然我會幫你好好照顧着!”
他匐在地上,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笑得谄媚:“公子放心,信小人一定帶到!”
粗啞的怪笑聲從那人口中發出:“你最好別耍什麽花樣!”
他點頭稱是,将信放入懷中,彎腰在人群讓出的小道中慢慢走着,待視線漸漸看不見山頭,這才拔步狂奔。
風像刀子一般割在他臉上,宋轶感覺不到任何疼痛,拼勁全身氣力跑着,心髒跳得劇烈,仿佛下一刻就從胸膛裏炸開。夜色将濃,四周的樹影、山間隐隐綽綽,他辨不清去路,摔了好幾個跟頭,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山下鎮子,搶了匹快馬向京城疾馳而去。
京城到西山一天的路程,他只用了兩個時辰便到了。直到坐到東廠書房裏,回想着這段時間的遭遇,他還覺得自己仿佛身處夢中。
薛審看完了信,見對面的宋轶還是一副迷茫的樣子,那雙好看的鳳眼裏頭一次沒有鄙夷,而是鄭重:“那人長什麽樣子?”
“他一直帶着面具,我看不到他的長相。”,宋轶的聲音微微發抖,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我原本想着去徐依人那裏再诓一筆錢,在西山呆了幾日發現多了些兇神惡煞的護衛,徐依人也每日偷偷跟一個公子爺模樣的人見面,那些人都奉他為主,徐依人對他也是百依百順,我原本以為他們之間有些什麽首尾,本想探清楚了回來報信,人還沒跟上去,就被捉住了!事情沒辦成,還連累了小先!”
他說到這,眼睛突然一亮,激動道:“督主,不要等三日後了,您帶着東廠,叫上京畿衛,咱們現在就去端了那幫賊人!”
薛審皺眉:“信你沒看?”
他頭一次垂下了頭:“我沒讀過書…”
“他在京城幾處地方埋了火藥,三日後陛下若是不去西山,這幾處火藥便會爆炸!”
宋轶不解:“抓了他嚴刑拷打,還怕問不出來嗎?”
“既然京城有火藥,焉知西山沒有?此刻西山已成牢籠,他早就設好了圈套,只等我們鑽進去了!”他伸手揉着眉頭,低聲說道:“工部制造儲存炸藥的倉庫本就在西山附近,他布下這些陷阱,又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多半是早就計劃好了的!”
“倉庫不是有重兵把守嗎?他哪來的能耐能夠敲開工部的門?”
薛審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他——自然是能夠的!”
宋轶前傾着身子,眼中驚懼點點:“他是誰?”
“一個早該死了的人!”
宋轶被他話語中那刻骨的冷意冰得渾身一抖,還想再問一問,便又聽到薛審說道:“現在進宮已經來不及了,你拿着我的腰牌去找京畿衛指揮使項田,命他即日起加強京中護衛,嚴守九門,他雖平日與我多有間隙,好在大事不糊塗,你可以相信他!”
宋轶拿着烏黑的鐵牌匆匆走出東廠,經過那“百世流芳”的牌坊時,腳步一頓,他并不識那上面的四個大字,但覺這座牌坊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暮然生出一股不祥,秋風吹過,更是吹得他一個機靈,當下緊了緊身上的外衣,朝京畿衛官署而去。
第二日散朝後,薛審破天荒沒有滞留在殿內,而是随着群臣散去,倒叫劉璃看得直瞪眼。
他于門外攔住了沈遙芩,後者更是訝異了一番,還是依着對方的意思将他請到謹身殿。
薛審将信交到他手中,見對方由初始的不敢置信再到雙眉緊蹙,雖然心中已經認定,還是問道:“是他嗎?”
沈遙芩閉目,一聲長嘆:“他的字跡無人能仿!”
薛審點點頭,将信折好收回袖中,告知他:“這件事我不打算讓陛下知道!”
“這是自然!”他睜開雙眼,依然皺眉問道:“督主打算帶上哪些人去西山?”
“自然是東廠的人!”他稍稍停了停,随即淡淡說道:“沈大人不是想端掉我們很久了嗎?正好一舉兩得!”
沈遙芩沒想到他如此直白,一時有些語塞,頓了頓,才道:“他要的人是我,你若是兩手空空上西山,怕是不好交代!”
薛審冷哼一聲:“我要向他交代什麽?”
“督主不怕有去無回?”
他嘴角挂着笑:“我有去無回沈大人不高興嗎?”
沈遙芩暗惱此人黑心厚臉皮,起身送客:“既然如此,那便祝薛督主馬到成功!”
他依然勾着那抹若有似無的笑容,走到門口時腳步才稍微停了停,依舊直着身子,連頭都沒有側過半點說道:“我若是有何不測,匡扶社稷的重任就要拜托沈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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