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咬痕
? 劉璃背脊漫過一層又一層冷意,而這冷意滲透進皮膚一個勁往她心底鑽去,她不由得抱緊雙臂,痛苦地看向他:“你答應過我,不傷害他們!”
“這件事上我問心無愧,微臣一非主謀二未動手,只不過把一切交給老天來做決定!”,薛審緊蹙眉頭,欲伸手攬住情緒激動的劉璃,卻被她側身躲過,他心中驟然緊縮,眼裏不透一絲光:“你的父兄不該死,他人的親人就該死嗎?天道昭昭,因果輪回,報應不爽,不過一命抵一命!”
劉璃被他突如其來的恨意驚得心中猛得一跳,半響,才啞聲問道:“你做這件事前有沒有想過我?”
馬順被他二人一會你一會我一會朕一會微臣的給弄得有些茫然,再怎麽敦樸也反應過來這二人是生了嫌隙,當即磕頭不止,聲竭力嘶說道:“陛下明辨,督主确實不知我真的會動手,這一切都是罪民一人所為!”
“置身事外也是縱容!”,劉璃冷哼一聲,轉頭問道:“他們死前可有什麽話?”
馬順一愣,放低聲音說道:“那碗茶裏我放了迷藥,火燒起來的時候不會有任何感覺。”
是了,一切仇恨都在大火中化為了灰燼,也唯有這熊熊業火方能燒盡一切罪惡。
她轉過身,眼角劃過一滴淚,打在濕暗的地板上,情緒層層疊疊:“人命關天,朕不會心慈手軟!”
她哐當一聲打開牢門,昂首大步向前,似乎這樣方能将心中的陰郁與委屈甩在身後,可是身後總是有着不輕不重的腳步聲一路跟着她,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她越發憋屈,終于忍不住出了刑部後,便邁開步子,狂奔起來。
薛審原本由着她在前面走,此刻一看她跑的方向竟不是回宮方向,連忙幾步趕上來,伸手這麽一拉。
原本他來得突然,她只匆匆換下龍袍,摘了冠,便這麽出了宮,不妨薛審手上一使勁,她突然一頓,簪子一松,一頭青絲便這麽蜿蜒而下,柔柔順順地垂了一肩。
月光如帛,灑在她發上,如緩緩流動清水般的色澤,她不呼不叫,不推不阻,就這麽靜靜站着,青絲覆面之下只露出小半邊臉,泛着濕光。
薛審一愣,連忙松開還緊抓着她的手,皺着眉頭問道:“你想去哪?”
他知道自己的口吻有多麽的底氣不足,多麽的外強中幹,可當下他唯有如此武裝自己,才不至大亂陣腳。
她卻倔強地低着頭,一言不發地沉默着。
他等了許久,依舊不見她有所回應,終于平靜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紋,長臂一撈,将劉璃帶進懷中,劈頭蓋臉吻了下來。
Advertisement
她終于劇烈掙紮起來,一口小白牙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下,口腔裏頓時彌漫着一股血腥味,薛審沉了沉眸,不躲不閃,仍舊固執地緊密貼合着,纏綿地吸吮着,任她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鮮血淋漓。
如此過了約莫有一刻鐘時間,她方才漸漸平靜下來,薛審将她微微帶出懷抱,從袖中掏出一張素帕,細細為她擦拭着嘴上的血跡,劉璃望了眼他那慘不忍睹的嘴唇,眼中神色莫測,待素帕從她嘴上撤離一剎那,她終于開口說話:“自己擦擦!”
他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抖,胡亂地往嘴上擦了擦,反倒讓血痕暈得連白玉般的下巴上也沾上了。她實在看不下去,搶過來将帕子折了幾折,踮起腳給他細細擦幹淨,最後在他快要溺死人的眼神裏恨恨将帕子摔他身上。
“你想去哪?我陪你!”
她擡首望了望皎潔明月,心下黯然,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卻只覺得天地之大,卻再也無處可去,宮中千門複萬戶,又有哪一扇門是屬于她的呢?
正惶惶然之際,突然滿頭青絲被人拂起,她正欲轉頭,就聽見薛審說道:“別動!”
青絲從他指間拂過,擡手間,已被他輕巧挽好,她望了望地上碎成幾截的玉簪,好奇地往頭上摸去,不妨手卻被他拿下握緊:“留神又亂了!”
“朕原諒你了嗎?”她氣咻咻地作勢要抽出來,不妨卻被抓得更緊:“你這是大不敬!”
薛審俯身靠近,娓娓一笑:“再大不敬的事情微臣都做過!”
她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他傷痕累累的嘴唇之上,不由得心虛臉熱,連忙跳開一步,埋頭往前走,任他這麽懶洋洋地在身後拉着。
“沒有下次了!”
“嗯。”
月光将二人身影拉長,雲淡清輝,天高地闊,然時光不會停駐在這一刻,卻不悔夢歸處,只恨太匆匆。
劉璃回宮後,信手将绾發之物摘下來,卻是一根琉璃簪子,中間用金線纏着,像是點綴,又像…這莫不是那根當初她及笈時被摔碎的簪子嗎?
原來他一直保留着,舊物靜靜躺在她手心,失而複得的喜悅頓時溢滿心房,不同于四年前她滿心歡喜地戴在頭上,四年後她将簪子珍而重之地放入梳張臺的屜子裏。
須信道,緣情寄意,有知音!
第二日是改年號為“順天”後,也是新年第一個早朝,因着昨日在北郊那一場變故,朝臣們破天荒一大早頂着寒風就都擠在奉天門彼此寒暄着,探聽着。
“聽說太上皇跟太子都沒了!”
“李大人,你不要命了,慎言慎言呀!”
“下官也聽在刑部的表親說了,據說是染了風寒,一病不起!”
“什麽風寒啊~這種騙娃娃的傳言你也信?分明就是…”
“是什麽?”
“東…”那人正說得唾沫橫飛,不妨耳邊傳來一個涼涼的聲音,他随意往後一瞅,下面那個廠字立刻咽進肚子,後背蒙上一層冷汗,還擠出一副笑臉,拱手笑道:“督主早!”
“周大人,若是閑得無事不妨繞宮城跑幾個圈,既強身又健體,若是凍得說不出話,這長舌婦的毛病還能治一治!”
白霧晨光裏,薛審譏諷的笑容,眼神裏的冷意,無一不令禮部侍郎周鴻冰心驚膽戰,他顏面全失,卻只能躬身連聲說道:“下官失言!”
薛審懶得理他,直接繞行,邁進奉天門,幾個文官在遠處竊竊私語:“竟然對一個宦官谄媚逢迎,真是有失讀書人的風骨!”
周鴻冰迅速漲紅了臉,他受到的來自同僚們的鄙夷頓時轉化成對薛審的恨意,望着前方那倨傲的身影,咬牙低語:“看你能得意到什麽時候?”
今日早朝劉璃便宣太監将早已拟好的聖旨當庭誦讀,板上釘釘宣布了劉景業同劉珏的死訊,這消息一出殿內是各種精彩紛呈,有痛哭流涕不能自己的,有立刻表忠心擁護她的領導的,有要求立刻整頓軍馬殺去鞑靼報仇雪恨的。
她本就不指望群臣們會有什麽上佳表現,她就知會他們一聲,意思到了就行,至于以後怎麽站隊,怎麽盡忠,便不是她該操心的事,反正大慶朝就只剩她一個姓劉的皇室了,再說她還等着下朝後去刑部審馬順,雖然這個實則也沒什麽好審的了。
刑部尚書陳晟在人群裏打眼得很,一臉欲言欲止的便秘表情,她估摸着事情與馬順有關,本想下朝後再問詢,結果他一個箭步沖出來,吼了一嗓子:“禀…禀陛下,馬順死了!”
陳晟也是一顆心沒着落,七上八下得很,馬順今早就被發現死于獄中,這可是陛下親審的重要犯人,他刑部看護不力,第一個要追責的人便是他,可今早沈從哲卻讓他當庭把這件事抖出來,說什麽置之死地而後生,他現在也唯有寄希望于沈從哲了,希望他有後招。
她知他早有死意,卻仍然被這個消息給震驚到了:“怎麽死的?何時死的?”
“被利刃割破頸部而死!至于何時死的…微臣…微臣聽說昨夜陛下同薛督主有來過刑部?”
庭上方才還在吵吵嚷嚷,頓時清靜下來,無數道視線都射到她身上,她大感尴尬,禁不住去看薛審,卻發現他老神在在地矗立一旁,風姿如玉,面如冰塑,從容自得,半點沒有出來澄清的意思,只好自己輕咳一聲,說道:“朕昨夜是同薛督主去探了馬順,可我們走的時候他人還是好、好、的!”
陳晟轉臉看向薛審:“薛督主武功高強,去而複返自然是輕而易舉!”
“哦?那敢問牢房裏可找到兇器?”
“你殺了他,兇器自然被你帶走了!”
“各位可知威名赫赫的東廠大檔頭馬順有何特技?”薛審忽然話音一轉,衆人只是眼前一花,便見他已如鬼魅般閃身至陳晟身旁,正用一只薄薄的刀片抵着他脖子。
變故來得很快,一切就在眨眼之間便發生了,沒人知道那刀片是從哪處得來的,陳晟這麽被他挾持着,動也未動,只細着聲音說道:
“薛督主,一切好說,切勿沖動!”
劉璃初初楞了一下,随即恨不得立刻叫人端上碟瓜子,好讓她邊磕邊看戲,薛審又不是傻子,才不會真的把陳晟怎麽樣呢。
他輕笑一聲,放開了陳晟,在衆人詫異目光裏,将刀片放入口中,施施然,輕松說道:“馬順舌底常年壓着一枚刀片,以備不時之需,我少年時學了個皮毛,獻醜了!”
“去刑部看看馬順嘴裏有沒有東西!”,她對他的本事還是有點信心的,還是忍不住一直盯着他嘴看,生怕說着說着話就有血流出來。
既然皇帝陛下都盯着薛督主看,那些平日裏不敢直視薛審的朝臣們都紛紛看稀奇一樣地看着他像沒事人似的輕輕松松。
有那麽一兩個膽子大的甚至開始打趣起他來:“薛督主嘴上的傷口可是在家練習的時候割壞的?”
“我看是被野貓給撓的吧!”
離他最近的陳晟忍不住仔細端詳了一下,以他多年辦案的權威斷言:“被咬的!”
端坐于大殿之上的皇帝陛下滿臉通紅地大聲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