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情定
? “東廠督主薛審!”,太後又熱情地說着:“這是我本家出來的姑娘,閨名徐棠,按理還要叫我一聲姑姑,自幼便知書達理,賢淑良善,模樣性子都是沒得挑,配薛督主絕不會屈了他!”
她此刻心緒難平,比前一刻徐依人要給她安排婚事還要驚恐萬分,身上起了一層冷汗,只讷讷地開口:“可……薛審他是太監啊!”
“萬古、王英不是太監?還不是照樣娶妻納妾?”
她穩穩心神,這次認認真真地審視着那徐棠,雙眼含羞,臉似朝露,嘴角勾起的那抹微笑在她看來怎麽都透着一絲苦澀。她應該是不願意的吧?這做姨母的忒狠心了點,居然把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往火坑裏推,雖然這個火坑她很想自己跳上一跳。
“這個…還是得問問薛督主的意思!”她清咳一聲,命人去傳薛審,又轉頭對徐依人言不由衷地笑道:“朕也不能亂點鴛鴦譜不是?”
“陛下朝綱獨斷,還要忌諱一個奴才不成?”
劉璃實在是煩得她緊,當下便将了一軍:“既然如此,太後下鳳谕便是,何必讓朕起頭?”
“本宮也是陛下好!薛審這幾年俨然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勢頭,內統十二監,外禦東廠,如今又掌了批紅權,內外大權盡歸他手,難道陛下放心?”她見劉璃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心中一喜,壓低的聲音頓時高了幾分:“這次回來,本宮發現後宮裏的新面孔越來越多,內監所裏如今還剩幾個舊人?司禮監都快成了東廠官署了,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陛下要早作打算啊!莫要養虎為患,他早就不是當年仁壽宮裏的小太監了!”
“若奴婢稍有負心,便萬劫不複,永堕阿鼻地獄,稍有異心,便不得好死,受千刀萬剮之刑!”
一個響亮的聲音自門口傳來,薛審披着那大紅的蟒袍,風姿隽爽入得殿來,劉璃瞅了眼大驚失色的徐依人,連忙走下禦座,親自去迎他,笑得仿若春暖花開:“薛督主的忠心,朕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太後不信,所以把娘家的姑娘送過來了!”
薛審朝太後拱拱手,對立在她身後的徐棠視若無睹:“奴婢蒙太上皇和陛下不棄,愧領督主與掌印一職,餘生只願追随陛下,無成家立室之心!”,随即他揚起一抹苦笑,神色哀傷:“況且…我本是無根之人,何必自欺欺人?”
此話說得不僅徐棠,就連徐依人都面露動容之色。徐棠更是偷偷瞅了薛審好幾眼,這太監長得倒是風流俊秀,令人勾魂攝魄,倒是可惜了,如此,便失落地暗暗嘆了口氣。
劉璃眼尖地看出徐棠那一臉惋惜的表情,未等徐依人做聲,便揚手,目光灼灼說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勉強督主了,獨善其身也是很好的嘛!”
徐依人還想再說些什麽,又被劉璃一臉誠懇地打斷了:“朕與督主還有要事相商,就不送太後了!”
劉璃望着徐依人氣急敗壞的身影漸行漸遠,捂嘴兀自笑個不停,身後就響起一個涼涼的聲音:“這些是什麽?”
散落一地的畫卷,翩翩兒郎無數,她抽抽嘴角,尋了個紫檀木圈椅坐下,撐颚嘆道:“太後擔心朕嫁不出去,替我廣撒網,多撈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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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看着那些畫卷,眼底劃過一道幽光。
她瞄了眼薛審那沉默的背影,撇撇嘴,口不對心地幽幽說道:“你真不讨媳婦兒了?其實我看徐棠長得也挺美的……”
眼前一道陰影壓下來,薛審不知何時已站到她身前,她被禁锢在圈椅和他身軀之間,動彈不得,又有幾分羞赧暗喜,正不知所措時,忽然就見他長指一挑,将那帕子從她袖中勾了出來。
“……”
“茕茕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握着那副舊帕子的手微微發抖,輕輕吟了這麽一句,又接着發出古怪的輕笑聲,再度射向劉璃的鳳眸裏滿是犀利的冷光:“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忘了他?”
她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澀聲說道:“這帕子我也是才拿到手上,我是對着它睹物思人來着,可也沒多久,徐依人就來了!”
“睹、物、思、人?”薛督主咬着牙齒,一字一句問道。
她暗覺不妙,連忙擺手,眼睛一個勁地往四處亂瞟,關鍵時刻,這些宮女太監一個兩個人全跑沒影了,她把心一橫,大義凜然地說道:“沒錯!他本就是個可憐人,若連我也忘了他,那這世上還有誰記得他呢?”
薛審已經被她這幅不僅懷緬姜忱,還要永永遠遠記得他的深情厚誼給氣得五髒俱傷,不由得眯起冷峻的鳳眼,捧起她那小腦袋,壓下去:“那你也來可憐可憐我吧!”
冰冷的嘴唇帶着灼人的溫度覆蓋上來,仿若渴水的魚兒到了大海,她瞪大眼睛望着他,任他忘情輕啄吸吮着她的唇瓣,清冽的氣息随着他的舌尖一路遞了進來,似乎比起小木屋深夜那次的蜻蜓點水要久一點,深一點,她在他迷亂的親吻裏漸漸忘卻了時間,閉上眼睛。
良久後,劉璃捂着嘴,一臉緋紅,水銀丸子一樣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我嘴上抹了蜜嗎?你要吃那麽久?”
薛審低頭凝視她,輕顫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射出一個妍麗的剪影,水色潤澤的薄唇上帶點微紅,眼裏劃過幾分懊惱,随即又釋然般地展眉,手指輕輕摩挲着她的臉頰,長嘆一聲,帶着認命的甜蜜與最終審判般的忐忑,徐徐掀袍跪倒在地。
“奴婢以下犯上,請陛下降罪!”
劉璃從椅子上下來的時候,腳步還有些虛軟,一腳一腳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多年夙願一朝成真,總有種在做夢一樣的感覺。她圍着薛審繞了幾圈,輕咳數聲,最終停在他面前,緩緩擡起右手。
薛審不避不躲,正準備心甘情願受她這一掌,哪知劉璃的手并沒有拍到他臉上,反而擡起他下巴,将嘴唇輕輕印上,四唇交接時,旖旎纏綿的話語消逝于唇赤間。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剛剛成功捕獲女皇陛下芳心的薛督主明顯還沒有回過神來,而興奮過頭不知矜持為何物的劉璃就已經拉着他排排坐在乾清宮寶座的腳踏上,開始了秋後算賬。
“你不是對我只有兄妹之誼嗎?有哥哥親妹妹嘴的嗎?”
“……”
“你不是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讓我去找沈遙芩嗎?”
他默了片刻,斷然說道:“我沒有讓你去找沈遙芩,而且以後也不許你去找沈遙芩!”
“好啊!”她挽着他臂膀,将頭擱在他肩膀上,笑意吟吟地用手指纏繞着他那從嵌金三山帽裏垂下來的長發,發質柔軟,倒比她的要黑亮得多。
“慎之,你長這麽好看,讓我很有壓力啊!”
他輕笑一聲,伸手摟住她:“除了你,還有誰看得上我?”
“剛剛徐棠還看你看得都快流口水了!”
“徐棠是誰?”
她傻笑着搖搖頭,不再言語,靜靜趴在他膝頭,陽光從殿外灑進來,無數細小塵土在半空中飛舞萦繞,從來沒有哪一刻劉璃覺得像今日這般喜樂,這一生涓滴意念,終于在今日彙成了河,此刻二人都覺得心滿意足,心生歡喜,就這麽靜靜依偎在一起,膩歪着。
“慎之?”
“嗯?”許是他此刻十分放松,這聲嗯聽起來格外的慵懶。
“等父兄回來,我就退位,然後咱們找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平平靜靜生活,好不好?”
他踟蹰片刻,撫上她秀發,緩緩說道:“阿璃,咱們二人的身份想要徹底與這政堂後宮割裂開來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很多時候,往往被迫攪進這攤渾水中,我欲求清淨,可清淨并不予我!”
“我明白,我不逼你,我相信那一天總會來的!”
那一天只怕永遠都不會來了!他被困在這深淵裏早已萬劫不複,而她卻是他那陰暗晦澀的世界裏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贖,既然不能掙脫,無法割舍,那麽除了自私地緊緊抓住她,留住她,他确實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想到這,他暗了暗眼眸,柔聲哄道:“嗯!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年三十那晚,她特意省了家宴,如今她與徐依人兩看生厭,彼此都不想在除夕這日有什麽不快,于是都改在自己宮內,各過各的節。
乾清宮的後院裏,紅燈高挂,光影五色,照得人無妍媸。劉璃左側坐着薛審,右側坐着崔姑姑,齊齊整整,可她就是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擡首瞥見端本宮在煙火晃如白晝的天空下露出一角黑漆漆的屋檐時,這才恍然大悟。
“春蘭,你親自去端本宮把杜姐姐請過來!”
薛審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倒是一旁崔姑姑感慨道:“太子妃是個可憐人,整日悶在宮裏也傷身,是該多出來走動走動!”
杜蘅小産之後,精神一直不佳,東宮本就只她一位妃嫔,劉珏怕她憂思過甚,特地招了劉璃過來陪她,姑嫂二人一處說說話,免得她又胡思亂想。那段時日,她們二人确實相處甚佳,可她總覺得這位弱質芊芊的嫂子心裏藏着極大的事,總是說不到一兩句就開始走神,有時突然就開始垂淚,問她原由,也不肯吐露半字。劉璃一開始疑心太子待她不好,可是明明劉珏政務繁忙,都還要擠時間陪她,噓寒問暖,關愛倍加,後來更是将大小事務一律遷到東宮處理,時時刻刻伴着她,這樣的良人實在是讓天下女子別無所求了,是以她也打消了這層疑慮。後來許是杜蘅身體好轉,劉珏便不招她去端本宮了,她們二人便又漸漸斷了聯系,登基之後,因她事務繁忙,更是對這位嫂子有所疏漏,現在想來,心中不是沒有愧意。
春蘭很快就回來了,還帶來了杜蘅的口信。
“娘娘說她多謝陛下美意,只是最近身子乏力,如此大宴恐是支撐不下,就不來叨擾陛下了!娘娘還說…”春蘭頓了頓,遲疑的眼神射向薛審。
劉璃順着她的視線望了望一臉平靜的薛審,好奇道:“說什麽?”
“娘娘說她殿內有不幹淨的東西,擾得她心煩意亂,夜不成寐,想請…請薛督主過來查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