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舊事2
? “你別一口一個奴婢,我最聽不得你這樣了!”她站起身子,開始往門外,走到一半又氣呼呼地轉身,指着他說道:“我知道你心裏肯定看不起我了,不然每次都推卓雲出來陪我,也對!我前腳才說喜歡你,後腳又去跟沈遙芩求娶,如今還來窯子裏喝花酒!我明白你如今肯叫我一聲公主不過看在昔日仁壽宮的情分上,既然如此,那還是不要管我,從此我們二人再無瓜葛便是!”
他上前一步,再一步,直至二人之間距離只有指縫般寬度,微微傾下身子,嘴角含着一絲笑意,細細看着她,像要把她刻進心裏似的,表情異樣,語氣肯定:“你喝醉了!”
她跳腳,握着拳頭駁道:“你才喝醉了!我沒醉!”
“是!是!你沒醉!”他皺起眉頭,嘴角卻微微上揚,低聲問道:“喝了多少?”
她歪着腦袋想了一會,然後朝自己豎起大拇指,一臉得意:“我跟紫衣玩猜拳,連贏五把,喝了五小杯,輸了三把,喝了三大杯!厲害吧!”
被騙得團團轉,贏了輸了都要喝,有什麽厲害的?他眼中盡是溫柔炙熱的寵溺,伸手欲去理她因束發而垂下來的碎發,被她輕巧躲過,邊閃身還在不怕死地叫嚣:“男女授受不親,我要跟你一刀兩斷!”
他面帶惱怒,長臂一揚,将她箍進懷中,狠狠拂了拂頭發,直到将她臉蛋搓得有些微紅:“斷什麽斷?這輩子你想都別想!”
他知道她一旦醉酒,第二日醒來便不會記得今晚發生的事情,行事說話便不免有些随性,很多不敢說不能說的話便毫無顧忌地一吐而盡。
“你既然已經許了我,就不許再去跟別人糾纏不清,眼下我不能同你在一起,并非是我對你無情,而是我父母、小妹的仇不能不報,你且等等,此間事了,我便同你攜手共游!”
她愣愣看了他半響,白玉似的耳朵漸漸染上一層粉紅,亮晶晶的杏眼眼波流轉,紅潤的嘴唇微撅:“我才不信!你慣會騙人了!”
他笑笑,并不辯解,只用手輕撫她臉頰,柔聲說道:“那個姜忱,以後不要再見了!”
劉璃臉上發熱,頭也越發暈乎乎起來,聽了這句,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悶悶問道:“為什麽?”
“他不懷好心!”
姜忱是她在宮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又不知她的身份,對她來說是一種既新奇又隐秘的刺激,她其實是不想失去這位難得的朋友,但是對着薛審,她又不能一口回絕,便打着哈哈回避過去。
“哎呀!這麽晚了,咱們回宮吧!”
他知道她的性子,十句話能聽進去一句便是阿彌陀佛了,當下也沒有再說什麽,将她送入轎中,一路送回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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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日她醒來時便什麽都記不得了,腦子裏倒是迷迷糊糊記得薛審來過,再要細想,卻是一片空白。
再後來,她老老實實在仁壽宮窩了半個月,又不死心地遞了條子出去,本以為薛審因她醉酒□□樓一事會不肯相幫,哪知隔日就有小太監将她帶出宮,卓雲又笑嘻嘻地在宮門外等着她。
他見她一臉受驚,雙眼還在四處亂瞟,不由得清清喉嚨,立刻換上一副冷若冰霜的傲然面孔,背着手幽幽說道:“你告訴公主,我并非有心避她,确實是無暇□□,還望公主雅涵!”
她一怔,随即俏臉緋紅,抿着頭拔腿就往前沖,邊走邊嘀咕道:“好好的裝他做什麽?再說了我有說一定要薛督主作陪嗎?”
“公主确實沒有這麽說,奴才多嘴!”卓雲立刻上道地點點頭,跟上她,熱情地招呼道:“公主,今日想去哪?”
其實她當時遞條子也是試探之舉,并沒想到薛審當真會同意,因此此趟出宮未免有些漫無目的,二人正在街上閑逛時,見前方人頭攢動,就見黑壓壓的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圍在一起,裏頭隐隐傳出一個渾厚的聲音。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關外極品海東青,萬鷹之神,人間至寶!十萬只鷹裏才出一只哦!”
她立刻來了勁,奮力扒開人群擠進去,就看見一個異域漢子手提鳥籠,裏面關着一只黑色的小鳥,她其實看不出海東青跟鷹的區別,只是這小鳥那一臉愚蠢的人類去死的表情像極了那年東宮裏的那只獵鷹。
周圍人群約莫是不認識海東青的,大部分人都是指指點點地看稀奇事物,偶有動心在一百兩的價格面前也打了退堂鼓。她是窮人一個,但是東廠二檔頭不缺錢啊,她也不客氣,當下便指使卓雲買了下來。
“海東青純黑為極品,純白為上品,白而雜毛次之,灰色又次之!小姐,好眼光!”卓雲肉痛之餘倒還是不忘拍她的馬屁。
“花了二檔頭一百兩,你啊比金子還貴,以後就叫你金子了!”她志得意滿地拎着鳥籠走了幾步,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她這幅派頭分明就是個遛鳥鬥狗,吃喝玩樂的纨绔啊!她把籠子往卓雲懷裏一推:“這個你拿回東廠給薛審!就說…就說是我送給他的!”
“啊?”饒是機靈如卓雲,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別發呆啊,現在就去,我在茶寮那等你!”
卓雲提着鳥籠一步三回頭地往官署裏走,她趁機在茶寮裏尋了個靠窗的好位置,點杯六安瓜片飲了起來。
尋常茶寮裏的又怎能跟宮中禦茶相比,她呸呸吐了幾口茶沫子,一轉頭就看見姜忱在東安門附近晃悠。
她跑出茶寮,偷偷溜到他身後,正準備吓吓他,哪知手還沒擱上肩膀,就被他反手一扭,只聽嘎噠一聲,她一臉痛苦地垂着手哀嚎:“斷啦!”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給你接上!”
“別……啊!”
她後槽牙子磨得咯咯直響,一臉憤懑地跟在姜忱身後甩着手:“接都接上了還去醫館幹嘛?”
他滿臉愧疚:“還是讓大夫看看穩妥些,我是個粗人,拳腳無眼,要是傷到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你這京畿衛倒是有兩把刷子啊!身手不錯嘛!”
“本朝重文輕武,身手再好也無用武之地!”他少頃微微嘆道:“君不見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
她用另一只好手笑着往他胳膊上一拍:“看不出姜總旗有報國之志啊!”
“可惜如今朝中閹黨橫行,君王無為,縱有青雲之志,也報國無門!”
她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小聲地說了句:“太監也有好人的!”
姜忱步子邁得有些大,劉璃說的話并沒有聽到,二人沿着長街走了半裏路,轉角便進了醫館。
趁着大夫給劉璃施針之際,他鼓起勇氣問道:“前些日子你怎麽沒來?”
“去哪?”
“通惠河邊!那日在□□樓咱們約好了的!”
劉璃抓耳撓腮想了半天,終于紅着臉承認道:“其實那日我喝醉了酒,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全都忘了!”
他更是懊惱:“那日我不該留下你先走的!”
“不礙事,我這不好好的嘛!”她細細看了看他的臉色,忽而揚眉,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咱們等下就去你說的那什麽河邊放紙鳶!”
大概喜悅來得太突然,他兩眼放光,欣喜地連連點頭:“好!好!”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紙鳶飛上天的那刻,二人相看拍手笑若稚童,又怎會想到将來會有游絲一斷渾無力,莫向東風怨別離的一天。
她捧着手帕正遙想當年時,就有宮人進來傳話說是太後要來,她趿拉着鞋子扒着殿門一看,好大的陣仗!太後、張太妃并七八個宮女正浩浩蕩蕩的往這邊趕來,每個宮女手中還捧着什麽東西。
胡亂把手帕往袖中一塞,整整衣襟,她做足一副孝順兒女的樣子在殿門口等候,等太後到了,恭恭敬敬扶着她進殿入座,明面上大家仍是客客氣氣。
太後顯然比較滿意她的恭順,也不多話,伸手就讓宮女打開手中之物,十幾副畫軸一一展開,各式各樣的青年男子畫像湧入眼簾。
“皇帝年紀也不小了,尋常人家的女兒這會早抱上孩子了,這些都是京城未婚青年才俊們的畫像,看看有沒有中意的?要是你父皇和珏兒回來了,看到你還未出嫁,該埋怨我了!”
劉璃真的是要仰天長嘆了,都回宮了就不能消停些嗎,非要上趕着給人添堵幹嘛?她随即擺出一副憂愁苦惱的樣子,嘆息道:“也不知沈翰林此行是否順利,聽邊城那邊傳來的消息,父皇和大哥在鞑靼常常食不飽肚衣不暖身,如今天寒地凍的,身子折騰壞了可怎麽辦!”
她純粹就是想吓吓徐依人,哪知張太妃首先繃不住就嗚嗚哭了起來,太後倒還是經過些風雨,只低聲訓斥了張太妃,便轉頭故作鎮定地說道:“陛下不顧念父女親情,難道我不會為他們打算嗎?陛下只等着好消息便是!”
她幾乎要繃不住笑出聲來,看樣子徐依人是已經上了宋轶的套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對着徐依人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她也只是淡淡一笑:“朕還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這會子劉璃也懶得去與她相争:“至于朕的終身大事,還是等父皇回來再做主吧!”
“既然陛下堅持,那便如此吧!”,話音一轉,太後又揚手拉過她身後一位女子:“本宮還有樁親事要結!特地向陛下讨個旨意!”
她瞅了眼那女子,溫婉如玉,娴靜似水,确實是一位難得的佳人,倒也沒有推脫,只問道:“您看上了哪家才俊?”
“東廠督主薛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