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7)
一旁的神荼卻是微微側過頭,眼神瞬間冰冷,漠然的朝方才出聲的修士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帶着若有似無的冷笑。對方雖然沒有直接接收到神荼的目光,卻也是瞬間一陣惡寒,冷汗眨眼就将背上的衣物浸濕了個七七八八。原本還想多說幾句,頓時住了嘴,連目光也收束起來,不敢再朝前看一眼。
神荼:“你們這些修士,都已經來到了魔族的地盤,竟然還敢如此嚣張。”
不少人在神荼的氣勢之下,隐隐萌生懼意,大家左顧右盼,眼神中多少有些不确定的意思,畢竟對方在千年前可是憑借一己之力幾乎與仙道高手拼了個同歸于盡。
“怕他作甚!不過就是一個魔罷了,我們這麽多人害怕拿不下他嗎”
“對他,這魔族與李松雲在一塊,八成就是複生的神荼,承影石不是在他手中嗎,我們如今合力拿下他,承影石不就有着落了!”
衆人一聽承影石,精神又振奮了不少,手中的長劍法器又握的緊了緊。
“諸位莫要沖動,承影石并未在神荼手中,可是有什麽誤會。”李松雲見在場氣氛劍拔弩張,心知如果真的打起來,吃虧的多半還是修士。蕭晗如今修為一日千裏,縱然沒有達到千年前的巅峰狀态,但是對付起這些修為止步金丹的修士,應當不比砍瓜切菜難上太多。
可惜在場衆人全無心思聽他解釋,反倒是認為他的話是欲蓋彌彰,想要獨自一人占了這天大的好處。
赭墨陽:“當日你在我華陽宗出手,修為進境匪夷所思。不過短短兩年時間,竟然從金丹都無法穩固的境地直接與我不相上下。若說是沒有什麽特別的功法加身,誰能相信?”
李松雲聞言,心下已然明了。對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承影石這種傳說中的東西或許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能快速提升修為進境的功法,他們是勢在必得。
關于這一點,李松雲無法自辯。他的修為進境之快,就連自己也無法解釋。上一世,他自己明明花了近百年的時間才金丹圓滿,最終煉化神魂修成仙身,可如今他才二十出頭,卻隐約覺得自己的修為距離金丹圓滿已經相去不遠了。
或許是因為時空回溯的緣故,他的神魂強大,也或許是因為保留的記憶修煉不走彎路,早早的開始修煉漣月夫人相贈的功法。但是無論是什麽原因,這種成長速度都是不合常理的,并非是用天賦異禀四個字就能解釋的了的。
衆人見他緘默不言,以為說到了點子上,臉上無不露出興奮期待的表情。
人群中幾個神情麻木的修士突然提着兵器越出人群,直接朝着神荼和李松雲的方向攻去。
李松雲見狀立刻挺劍而出,橫劍于身前,做了個守的姿态。
他擋在神荼身前,自然不是為了保護對方,而是因為他知道,如果讓對方出手,恐怕沒法下一瞬就是血肉模糊的下場。迫不得已,李松雲只得自己親自出手,若是能讓對方知難而退,暫時緩解這一輪危機,他自己的名聲倒是不必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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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舉動雖然是為了修士考慮,可修士自然不會這麽認為,反倒是一副“他們果然有勾結”,“确實如此”,“李長老我們對你太失望了”的表情。
神荼矗立在李松雲身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而不語。他自然懂對方的小心思,也很好奇,李松雲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與自己想要保下的修士對戰,自然不可能下狠手,可對方卻是處處殺機,最後他究竟會怎麽選呢?
神荼對李松雲的修為比較了解,雖然完全不是自己對手,但是對付眼前這些弱雞,只要對方不是群起而上,耗光李松雲的靈力,都不會有太大問題。于是也就站在一旁,樂得看戲。心中甚至有些小興奮,最好是讓對方被玄門誤會個徹底,到時候回不了玄霄派,自己倒是不介意一直收留他。
第一批攻上來的修士大約十來位,身份龐雜,各門各派的都有。各種招式法訣一擁而上,着實是讓人眼花缭亂。不過這一批修士修為都不算高,縱然一上來都使出了全力,對李松雲來說也是不痛不癢。他不願出手傷人,只是一次次将人逼退。
可是這幾名修士卻像是不知疲倦不懼傷痛,攻擊勢頭潮湧般連綿不懼。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已經漸漸有人靈力不知,可是任憑靈力耗盡,哪怕是僅僅憑借外家功夫拳腳對方也是如跗骨之蛆般對李松雲窮追不舍。
李松雲心生疑惑,對方絕對不是正常的狀态。他留意觀察那些修士神态,發現無一不是眼神毫無波瀾,雖然行動自如,但各個面無表情,行如傀儡。
他有些疑惑的朝神荼看了一眼,對方準确的接受到他的眼神,還十分無所謂的朝他聳了聳肩,嘴唇一撇,表示這一切與自己無幹。
攝魂術!竟然有魔族暗中操控了這些修士。他的目的一定就是想要激化修士和魔族的矛盾。如果神荼出手,在場的修士恐怕無一幸免。神荼分明也看出了其中的問題,所以才沒有輕易動手,看來對方和神荼心裏想的并不是一回事。
李松雲心中一松,看來神荼并沒有主動去滅殺全部修士的打算。否則完全可以順勢而為,趁此機會出手。
“還在等什麽?大家一起上啊!”
前面的修士看上去越戰越勇,李松雲卻因為害怕傷及這些靈力耗盡的修士,出手時連靈氣都不敢用,漸漸的有些左右支拙。衆人像是受了鼓舞,打算一擁而上。
李松雲皺了皺眉,心中暗道不好。這麽多人,難免混亂,他為了自保也不得不要發力了。他歲有心護住這些修行不易的修士,但也沒有打算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第 73 章
身後的神荼仍舊是抱着手臂一副興趣看戲的模樣做壁上觀,暫時還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李松雲雖然厲害,但也不可能是全部修士的對手。好在衆人圍毆場面混亂,一時間也不可能真的一擁而上,只能厚着臉皮車輪戰。
漸漸地,任憑修為如何高深,在這靈氣稀薄的淅川邊境,李松雲很快開始靈力難以為繼。
李松雲眼神發狠,一咬牙,提着劍朝西邊的山崖而去。
他打算先引開一部分人,然後自己再想辦法脫身。至于剩下的不肯走,腦子進水想要找神荼麻煩,那麽自己也就只能放任他們聽天由命了,畢竟天道也渡不了狂妄自大的憨子。
轉眼間,打得眼紅上頭的百家修士,如同看見兔子的鷹犬,紛紛朝李松雲的方向追去。而站在原地,原本存在感最強的“正主”神荼跟前,基本上已經看不見幾個人影。
當然,這種情況下,只要不是傻子,都會清楚該怎麽選。哪怕傳聞神荼手中握有承影石,可畢竟修為深不可測。反倒是如今“敗走”的李松雲,雖然很可能只是天魔手下一條“走狗”但是已經得到了提升修為的密法。到時候若是能抓住多方,自然有法子教他說出秘密。
不多一會兒,在場的就只剩下為數不多的修士。奇怪的是,最先前攻擊李松雲的那批修士,竟沒有一人離開,這些人剛開始有多瘋狂,現在就有多安靜。
他們個個神情漠然,大多一動不動的呆立在原處。身側三三兩兩站了幾名膽大的同門,正呼喚勸說着要将人拉走,卻一個個對周遭同門的話語置若罔聞。最後,這些同門見這幾人神思不屬,拉也拉不動,帶也不肯走,只得放棄,紛紛向西邊追去。
沒多久,除了那些看似魔怔了的修士,就只剩下張旻和赭墨陽兩方的人馬還在原地。玄霄弟子亦随掌教留在原地,華陽宗的門下大部分弟子随着赭墨陽的親傳首徒赭淵,聽從號令追李松雲去了。
赭墨陽身邊如今只跟着幾名當年萬俟卨的死忠手下,他們不肯移步,只想為萬俟宗主複仇。當初華陽宗曾施法用水鏡術,複原出殺死萬俟卨兇手的模樣,正是和眼前的神荼如出一轍別無二致。
那幾名華陽宗弟子目光中升騰着仇恨的火光,如有實質的打在神荼所在的方向,而對方卻視若無睹,仿佛根本不值一提。
“師傅,我們不去看看李長老那邊嗎?”張旻身後的清風探頭詢問,他語氣中難掩擔憂。以他對對方的了解,李松雲此時突然奔走,将修士一分為二,引離神荼的視線,八成是為了保全修士的性命。
張旻聽見清風的話,朝他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你去吧,其他人就不必了。”張旻雙唇一開一合,淡淡的說了一句。
清風得到對方的準許,眼中閃過一絲欣喜,重重的點了點頭。
張旻看着少年離去的背影,口中發出微不可查的叮囑,看唇形像是:“保重……”
這一次玄霄派金丹境界的長老除了漣月夫人之外全員在此。長老帶着門下的最受器重的親傳随行,可以說是全副精英出動。除了張旻外,其他長老見掌教只是派一名弟子前去,擔心玄霄派在這場圍剿中撈不着好處,均是蠢蠢欲動想要自行離去。可張旻畢竟是掌教,近一年來更是修為大增,派中威信蒸蒸日上,他們也不好駁了對方面子。
只得出言試探:“掌教,不如我們……”
張旻眼神瞬間變冷,回頭望向門內弟子長老的神情與之前看清風時大相徑庭。
“蘇長老也是對本掌教的決定有何異意?”他聲音森冷,竟帶上一股濃烈的殺氣。
問話的長老感到一陣心悸,下意識的朝後退了一步。沒等他反應過來,張旻突然朝他出手。之間對方掌中青綠色的光芒閃爍,還帶着絲絲縷縷黑色的魔氣。
蘇長老大吃一驚,連忙避讓,間或破口大罵道:“張旻身為玄門正宗的掌教,你竟然堕入魔道!”
“張旻”冷笑一聲,并不答話,繼續朝玄霄派的幾名長老身前攻去。
“你們還愣着幹什麽!”蘇長老發現他身後的弟子各個呆若木雞,對眼前的一切毫無反應,心中又驚又怒。另一名長老同樣也是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發現自己的弟子同樣是眼神空洞,形如傀儡。他只得同樣加入戰局,與蘇長老一起迎向昔日這個一直被他暗自腹诽過無數次修為底下,只通俗物的掌教。
“聽說你們很瞧不起他?”張旻神色陰狠,出手狠戾毫不留情。他以一敵二,卻明顯占了上風。身上的魔氣源源不絕,反倒是那兩位玄霄的長老礙于不占地利,逐漸後繼乏力。至于那些小輩弟子,則各個像是木偶般矗立原地。
“你在胡說些什麽!早就說你這料理庶務的人哪裏真的能端持道心,苦心修行,當初就不該同意你接受掌教之位!”
兩名長老對張旻口中的“他”是誰根本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又被對方淩厲的氣勢攪弄的頭昏腦脹,口沒遮攔的怒罵起來。
“張旻”雙眼微微眯起,緊了緊牙關,側臉颌角線條驟然生硬。
他眼中似是起了一層薄霧,眨一眨眼又轉瞬即逝。
“既然這麽瞧不起他,那你們就去陪他吧,順便向他道歉。”張旻幽幽開口,聲音卻不同以往,竟是一個清冷低沉的女音。
“他”朝對方擡起雙眸,雙瞳中碧綠的幽光盈盈灑灑。
“張旻”擡起右手,一柄花紋深處透出銀鏽,造型古樸的羊角匕首在他身前浮現。只見他幹脆利落的将手臂向前一揚,那把匕首便猶如與他心意相通一般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玄霄派兩名金丹長老而去。
“你!……”
一聲驚呼未盡,臉上尚且挂着憤怒與難以置信,兩人竟然幾乎不分軒轾被匕首洞穿丹田。
下一刻,兩枚仍然帶着血跡的金丹已然握在“張旻”手中。
“青萼奉郁壘大人之命,暗中監察玄門百家,耽誤了神荼大人,是屬下失職。”
幻化成張旻模樣的女魔朝黑袍的天魔施禮。她身上白色的道袍尚沾染着兩名長老的血跡,臉上神情卻渾然不在意。
不消片刻,她臉上的殺意盡褪,又成了一副清冷無覺的模樣。她仍是頂着張旻那張十分英俊卻略顯蒼白的臉,就連聲音也恢複成男子的音調。
“你們這又是唱的哪一出?”神荼眉頭微皺。雖然死幾個道修原本算不得什麽,可自己完全被蒙在鼓裏又另當別論了。
“大人,我只是奉命行事。恰巧聽聞玄門修士要來淅川圍剿,便偷偷潛入。”
神荼:“你殺了玄霄掌教,然後冒充了他。”
青萼的身形似是僵了僵:“正是。”
神荼将對方一剎那的失神收入眼底:“你為何要取人金丹,你本是草木妖修,又曾經歷過九幽冥火試煉,人族內丹與你并無用處。”
青萼垂着的雙眸中再無一絲波動,只是平靜如水的繼續作答:“我與這兩人有些私怨,不過是洩憤罷了。”
眼見對方一副不肯配合的模樣,神荼也懶得再多問。
青萼答完話,扭轉身幽幽的望向赭墨陽的方向。
“赭宗主,戲可看夠了?”
只見對方的弟子滿滿臉驚恐,全是難以置信的模樣。
赭墨陽輕撫胡須,強作淡定。
“哪裏哪裏,不過是有些吃驚罷了……”他話音未落,突然運轉靈力,朝着身後弟子襲去。剎那間,那些毫無防備的弟子盡數橫屍當場。
青萼:“赭宗主真是雷霆手段,教我等魔族也自愧不如。”
她原本是個冷冰冰的魔,但不知道為什麽裝作張旻的模樣之後,說話舉止總是帶着一絲莫名其妙的戾氣,就連說話的語氣都刻薄了不少。
赭墨陽幹笑一聲:“這幾人原本就是萬俟宗主的死忠,我是怕一會他們沖突了夜幽公子,提前結果了他們也好少受些罪。”
青萼:“這裏沒有什麽夜幽公子,此乃淅川之主,天魔神荼。”
神荼:“夜幽是誰?”
赭墨陽修為不錯,眼力自然不俗。當日的蕭晗與夜幽雖然相似,但是也根本不會被他錯認。只是魔族那些條條道道與修士不同,圓滑機敏如他,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方才說錯話了。
好在看青萼的神色,并不像是有多嚴重。
赭墨陽連忙解釋:“夜幽公子乃是一位故人,曾助我得了宗主之位。
今日得見神荼大人,英姿不凡教人一見忘俗。”
雖然當初是他暗自透露“鈎鐮”的下落,并且提出讓對方除掉萬俟卨。當時出手的人是夜幽,但與他接頭之人卻是青萼。
當時不過是交易而已,自然不會有什麽交情糾葛。此行他也的确是為了承影石而來。本以為魔族的實力理應和修士一樣大受折損。縱然有幾個高手,但實力應當也不至于相去太遠。否則對方為何這麽多年一直龜縮在淅川,連想要轉化同族,都不敢出門去搶,而是要用金銀和魔血石去換呢?
可沒想到的是,對方如今只一個青萼,就輕松解決了兩名金丹修士。雖然占了地利之便,但實在是不容小觑。為今之計還是盡早脫身,回去再從長計議才是。
神荼連正眼也懶得去看他,漫不經心的朝青萼說了句:“我看時候也差不多,我還要去找那個小道士,你們自己敘敘舊吧。”
說完,身體散作一陣黑霧,原地消失不見。
赭墨陽見神荼離開,松了一口氣。
“青萼姑娘,貧道身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赭墨陽正打算捏訣禦劍,卻被一道幽碧的光芒打斷。
他神色不解的望向對方,卻只見青萼嘴角噙着冷笑,目光森冷的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誰說你能走了?”
☆、第 74 章
李松雲腳底禦劍,卻又不敢跑的太快以防那些掉隊的修士再次沒頭腦的回去找死,只能走走停停。時不時與那些能禦劍的,快追上他的那一群修士打上一場。
好在神荼在相信兩人确實結下過“鴛誓”後将純鈞劍還給了他,借着神兵利器的便利,即便是靈力損耗嚴重,他還是能再支持一段時間。
一開始他将衆人往西邊的山頭方向引,離遠之後,有開始折向東北,想要一路遠離淅川。
可身後的修士并不領情,反倒是覺得李松雲在戲耍他們,各派金丹修士奮起直追,而不能禦劍的弟子則是被同門的師長們留在了原地。
李松雲見此情景,也不好多等,反正那些弟子修為不足,又沒有師長帶領,應當不會再走回頭路。到時候事情解決,隊伍已經被沖散,想要在集結起來也并非容易的事。
到了最後,追趕李松雲的修士只剩下七八位,均是已經成就金丹。若論單打獨鬥,或許各個也不會是李松雲的對手,若是一擁而上,以李松雲目前的靈力消耗,也只能束手無策。
好在他逃的快,雖然被幾人糾纏的不行,被迫打了好幾場,也受了些傷,但最終還是在群山中迂回脫走。
李松雲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修士,又正好找到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打算打坐休息片刻。突然眼前一道銳利的白光閃過,他下意識的将手指按在劍柄之上,正準備拔劍出鞘。結果下一刻清風的聲音及時阻止了他。
“李……道長。”
“怎麽是你?”李松雲并未出劍,卻也露出了警惕的神色。他偏轉頭環視四周,沒有發現其他修士的身影,才略微放松了些。
“放心,李道長,我是用奔星逐月确定您的方位後,直接用漣月夫人親手所制作的傳送符過來的,不會有人發現我的蹤跡。”清風見李松雲對他有些懷疑,心中一陣失落。
當初對方拼盡全力救了自己,而自己卻将蕭晗是魔族的身份洩露出去,間接導致兩人離開了玄霄,失去庇護,最終李松雲還因此重傷昏迷了一年有餘。
李松雲年紀與他不相上下,卻早已經修成金丹。他為人雖然有些清冷,但也能看出來心懷正義不是真正冷情冷性之人。清風對他除了佩服還有感激,後來又添上了幾分愧疚,斷然不會相信對方真的會做勾結魔族,贻害玄門的事,想必是有什麽難言的苦衷。
李松雲此時筋疲力竭,他定了定神,握着純鈞的手垂落下去,整個人看起來放松了些,卻并未還劍入鞘。
“你怎麽來了,快回去找你師尊,趕緊離開這裏越遠越好!”他強壓住胸口的憋悶,沉聲道。
清風見他神色不對,擔憂之情溢于言表。他上前幾步,想要探查李松雲的情況。
“你受傷了?”
李松雲站在原地,卻微微側過身避開了對方伸向脈門的手指。
清風眼神暗了暗,對方雖然沒有後退,也算是無聲拒絕。自己果然還是做錯了麽?可魔族入境這種事,牽動整個道門,就算重來一次他也會選擇将一切和盤托出。
“你可以怪我,認為我是個忘恩負義之徒?”清風語氣蕭瑟,難掩失落。
李松雲轉眼看他,看見少年滿臉落寞,聯想到當年玄霄派山腳下城鎮中對方行俠仗義,意氣風發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忍。
“無論人的手是否是平的,杯中之水無有高低。清風,你的心是平的,從來沒有錯過,沒有人比你更适合玄霄派的祭酒之職了。”李松雲神情松了些,朝少年微微一笑。
“你既然是對的,我為何要怪你?我是這麽不明是非的人嗎。”
清風瞧着李松雲臉色蒼白,臉上的神情難掩虛弱,那一抹淡若清風的笑意卻是讓他心生恍惚。
“李道長,和我回玄霄派吧,漣月夫人定然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李松雲搖了搖頭:“不行,我還有些事沒弄清楚,我不能走,也不會走。”
清風:“魔族性情不定,喜怒無常……之前你身上的傷……”
“誰說魔族喜怒無常,是不是想要親自驗證一番?”遠處傳來一道低沉的男音,須臾間神荼一身黑袍驟然出現在兩人眼前。
清風心中大駭,全力以赴才勉強穩住心神。
神荼:“原來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人族崽子,也敢在我的人面前挑撥離間。”
李松雲聽見“我的人”三個字,不由的冷眼朝神荼瞪過去:“天魔大人還請自重,不要随便說些惹人誤會的話。”
神荼讪笑道:“你我掌中的鴛誓印記猶在,你這麽快就不認賬了,可是好在生氣本座之前弄疼了你?”
清風聽聞神荼這一番話臉色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看向李松雲,心中滿是“竟然如此”的震驚和痛惜。
“他竟然如此逼迫你,實在是……”清風一時語塞,掌中長劍緊握,憤慨至極。自己的救命恩人,竟被人如此亵渎,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松雲眼見清風年少氣盛,握着劍的手微微顫抖,似乎馬上就要又失智之舉。
只得出言解釋:“魔尊大人何必信口雌黃去逗弄一個孩子?”
神荼不置可否的冷笑一聲,撇了撇嘴,懶得再多說什麽。
李松雲準過身對着清風嚴厲道:“論修為,你留不下我。更不可能是他的對手,留在這裏還想做什麽,快走!”說到最後兩個字,頗有些色厲內荏的架勢。
清風見他主意已定,只能遺憾又痛惜的看了李松雲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你和那小子看起來關系不錯。”神荼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李松雲嘆了口氣:“你不記得他了,之前你們的關系也是不錯的。”
神荼眼中露出玩味的意思:“哦?”
“你教過他道術,還曾救過他性命,你都忘了?”李松雲有些無奈,對眼前之人無端失去的記憶讓他十分棘手。
“可他看起來跟我一點也不熟啊。”神荼勾唇輕笑,目光瞬也不瞬的盯在李松雲臉上。他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看對方心急時,眉頭輕鎖,卻偏偏壓抑着自己不肯明顯表露出來的模樣,感覺十分有趣。
“當初你并不是如今這副模樣,你如今的這副身體你可知道來歷?”李松雲試探道。
“郁壘只說是花費了他數百年的光陰練就,具體怎麽得來我還真不清楚。不過倒是十分合用,在用上個幾百年,應當與我之前的身體相去無幾。”神荼滿不在乎,對他而言,這具身體無論是特意為他鑄就,還是郁壘從他人手中搶來的,如今已經屬于自己,就再也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你可知道,郁壘曾經有一子,名喚夜幽。”
神荼微阖雙目,像是在思索些什麽。半晌後,他十分明确的答複道:“從未聽說。況且郁壘與我一樣,同屬天魔,是不可能通過陰陽交合誕育後代的。否則這數萬年來,淅川豈不是要被我二人的後代塞滿了?”
就在一兩年前,夜幽的身份還不是秘密,望鄉城主,還有魔女青萼都心知肚明。可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對方突然銷聲匿跡,并且讓所有知道他身份的魔族都緘口不言。當初對方號稱是郁壘之子,蕭晗雖然也質疑過,但是青萼也承認夜幽的身份。是什麽原因讓郁壘親手将自己所為的兒子獻祭成俘獲自己兄弟的容器……難道魔族真的寡情至此,連血脈骨肉都能當做工具。
想到這裏,李松雲頓時啞口無言。神荼見對方突然默不作聲,忍不住湊上前來,伸出手推了推李松雲的肩膀。結果一觸之下,對方卻是踉跄着連退幾步。
之前一直被人窮追不舍,交戰時又受了傷。胸口本就悶滞不堪,此時有為神荼的事情憂心,松懈下來之後,李松雲只覺得頭重腳輕,喉間湧起一陣甜腥。
神荼看見李松雲被自己輕輕一推竟然吐了血,大吃一驚,心道:這人是紙做的嗎?
随着一口老血吐出,胸口雖然是輕松了不少,但眼前卻是天昏地暗,李松雲一時失了心神。神荼見對方雙目失焦,搖搖欲墜的模樣,連忙将人攬在懷中,還特意放輕了力道,以免再次出現上一回的慘劇。
李松雲喘息着在神荼懷中緩過了片刻,方才意識到兩人不妥的姿态。連忙用力一掙,順帶将神荼向後推出去了三尺遠。
“你這又是作甚?不謝我就罷了,還這麽暴力。”神荼見對方一臉的尴尬,心裏覺得有趣,面上卻是故作不滿。
“抱歉,一時心急而已。”李松雲将視線轉向別處,避開對方的目光。
“看你這番作态,倒像是遇見了登徒子的小娘子。”神荼毫不客氣的放肆取笑。
李松雲終于發覺對方是在捉弄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得轉身欲走。神荼從身後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忍住笑意:“好了,開個玩笑,讓我看看你傷勢如何。”
神荼并不敢分出魔氣進入李松雲的經脈探查,好在他曾和浮微游歷人間時因為好奇,學過不少雜學,對脈理略知一二。他輕壓住對方的脈門,仔細分辨。李松雲起初還因為不習慣稍稍擰了擰手腕,被神荼制止後,竟然真的一動不動任憑處置。
“你的體質十分特別,常人的醫理怕是不适用。我又無法用魔氣為你探查,你自己可有感到不适?”神荼眉頭微微蹙起,李松雲的脈象比尋常人不知緩了多少,确實瞧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第 75 章
“并無大礙。”李松雲淡淡的回了一句。他眼角餘光瞥見神荼掌心的紅印顏色似乎又深了些許。心中一動,他突然發現對方對他的态度似乎越親近,那紅印的顏色就會恢複一分。之前曾聽神荼說過,當他掌心出現紅印時,腦海中也出現了過去的記憶畫面。那是否可以證明,對方的記憶并未被抽離,而是和“鴛誓”一樣,被暫時封印。
如果鴛誓能完全奏效,是否蕭晗的記憶就能全部恢複?思及此處,李松雲不由的多看了對方幾眼,突然想要和對方多說幾句。
“我沒事,倒是你,是在關心我嗎?”李松雲注視着對方的眼前,一改之前的冷漠疏離,一本正經的問道。
神荼因對方口中,幹巴巴的一句話給問住了。就算李松雲對他說的都是真話,那他們之間也不過數載的交情。神荼自問已經活過了千秋萬載,幾年的時間與他而言不過是須臾片刻般的存在,他真的會因為如此短暫的相處就對對方另眼相看。
況且他自己也能感受到,他心中對對方卻是抱有一分不太正經的念想。這千萬年來,曾經唯一讓他隐約産生過情思的或許只有千年前的神荼一人。
他曾想過,自己是自由自在,所向披靡的魔。從不知束縛枷鎖為何物。而浮微子生而為人,縱然天資過人,不過是與人族相比,是從極為弱小的存在一步步攀上高峰。對方執掌一派,身負重則,雖然有心肖遙世間卻終不能得以解脫。神荼看輕生死,而浮微則是心懷天下,悲天憫人,甘願為了仙術傳承獻祭己身。正是因為對方與神荼是完全相反的存在才會處處讓人好奇,惹人留意,最終難以忘懷。
可李松雲不同,他雖然心懷仁善,但很明顯沒達到浮微的境界。道心算是純淨,但也沒有什麽建樹,氣勢上更是沒有一派之首的風度。
無論修為還是心性都不足以令神荼刮目相看,可他偏偏忍不住要對對方留意,仿佛是中了毒一樣。
神荼本想直接反駁對方,可是到了嘴邊卻是話鋒一轉:“你極有可能是本座當初認下的伴侶,雖然不記得,但有鴛誓印記作證。自然要關心你,否則将來恢複記憶,我的親親可是要怪我了。”
他故意拿腔作調的戲弄對方,本以為李松雲會惱羞成怒。卻不成想對方只是輕輕的皺了皺眉,随後雲淡風輕的回了一句:“到時候,我自然是要怪你的。”
神荼一時語塞,直到看見李松雲微微上揚的嘴角,才明白對方只不過是将計就計。心中暗忖:這小道士還有幾分定力,看來對方一旦接招,也就不那麽好逗了。
清風離開之後,回到之前衆家修士休整的地方,卻發現人去樓空,空餘下地上躺着的十來具屍體。清風探查過後,發現地上的屍體一半來自各門各派,有幾個人看着眼熟,像是第一批攻擊李松雲的修士。而剩下的全部華陽宗,其中甚至還有宗主赭墨陽!
在場的修士大多被人一擊致命,唯獨赭墨陽或許是以為修為較高,身上留下了不少交手的痕跡。致命在腹部,是一個碗大的傷口,像是被人徒手生生貫入。
清風發現赭墨陽的金丹不見了。
之前褫奪修士金丹的惡行,原本已經銷聲匿跡一段時間,如今又重新回到了臺面上。
聯想到萬俟卨的金丹是夜幽所取,如今赭墨陽事發時和夜幽長得一模一樣,卻自稱是天魔神荼的魔族也在當場,看來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不過魔族為何要一再獵取金丹,究竟是所為何用呢?
最終這一場為了重奪“承影石”而圍剿淅川的鬧劇草草落幕。前來襄助的修士損失嚴重,但令人稱奇的是,大多數修為較低的修士多半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而金丹修士則是十不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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