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6)
最後卻答應的幹脆。只是那個名字又是誰人所取,是浮微嗎……
取了相同的名字,同樣身負紫氣,自己在夢中還能感應到對方……如此多的巧合,是否這正是蕭晗對自己另眼相看的原因。突然間李松雲想起當初兩人相處時,對方忽冷忽熱,時不時說一些做一些讓自己揣摩不透的事,如今想來,是否正是因為對方面對自己時,想到了千年前的浮微的緣故。
想到這裏,李松雲心裏沒來由的一陣悶痛,他說不清這是為什麽,只是覺得很難受。
原來你透過我,一直看見的是另一個人嗎……
神荼見對方雙目半阖,心不在焉一派不願意搭理自己的冷淡模樣,不由的怒從心底而起,臉上透出不耐煩的神色,同時收緊手指想要給對方一點教訓。
李松雲只覺得自己的脖子仿佛被千鈞桎梏牢牢鎖住,卻無法掙脫。疼痛和窒息逐漸讓他視線模糊,卻依舊倔強的不發一語。此時李松雲像是随波逐流的江中浮萍,任命風吹浪打只能無力漂泊。
神荼眼中的怒意加深,漸漸地手下便失了分寸。只見對方的面色先是漲的通紅,而後又面如金紙。就在自己要扼斷對方咽喉的前一刻,神荼突然覺得掌心一熱,胸口緊跟着一陣讓人難以忍受劇痛。
他下意識的松開手,看了一眼李松雲雙手捂住脖子,眼角泛淚,大口喘息,竟然顯得有些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裏突然升起一陣莫名的愧疚。
神荼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發現掌心處竟然浮現出一個淺紅色,隐約像是蓮花形狀的印記。他盯着這枚似曾相識的印記愣住了,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想要掙脫而出,卻偏偏不得門路。一時間,腦中的各種情緒意識翻江倒海,混亂又膠着,像是一團找不到頭緒的亂麻纏作一團。
李松雲兀自喘息了好一陣,終于緩了過來。他擡頭看見神荼正盯着自己的掌心發呆,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太陽穴處的血脈突突直跳,冷汗順着鬓角不住的往下淌,如此亂了心神,對方卻像是渾然不覺。
李松雲朝神荼掌心看了一眼,發現對方掌心突然浮現的“同心印”,同樣也是睜大雙眼呆立原地。
真的是他……
雖然李松雲早就信了對方與蕭晗就是同一人,可是如此明顯的前後發差,讓他難以接受。他心中不是沒有存一絲僥幸,自己的“小師弟”也許另有苦衷,現在還藏身在什麽不為人知的地方,跟眼前這個與他并不相識的天魔并不是同一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神荼終于平靜下來。他捂了捂胸口,方才的那一陣劇痛餘韻為散,記憶猶新。他腦中突然多出了一些零散的畫面,聯系不出因果,卻又十分真實。那些畫面中大部分都有眼前這個道士,而視線稍低,像是一個身量不足的半大少年在注視着對方。
那些畫面中的李松雲對着他或言或笑,或無可奈可,有喜有怒,甚至還有關愛和縱容。行走坐卧不一而足,滿滿都是平常生活的畫面。
“你這是用的什麽道術,竟然能擾亂本座心神!”神荼面露警惕的看着對方,顯然對腦海中出現的那些畫面持懷疑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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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雲十分專注的瞧了他好一陣,聽他這樣發問,不由的有些失望。他擡起右手,張開五指,一朵淺紅的蓮花印記展露在對方眼前。
“你可還記得這個印記?”
記得當然是不記得的。但是“鴛誓”原本就是蕭晗種下,雖然由于成印的形狀并不定數,第一眼沒能認出,但是兩相對比之後,自然心知肚明。
“你我怎麽會種下鴛誓?”神荼一臉茫然,完全不記得自己在此之前何時見過李松雲,更勿論兩人還會種下這種生生世世不可解除的咒印。
“你當真毫無印象?”
李松雲難掩期待,一雙漆黑的眸子中星芒閃耀熠熠生輝。神荼仿佛被他的眼中的神采燙了一下,下意識的移開視線。
再開口時,已經有了些許的不确定。
“我明明記得,自己一年前在淅川醒來。郁壘告訴我,當年我在須彌山隕落,元神寄在須彌天池的蓮花之中,那裏有天魔殘存的血氣,益于溫養,就沒有挪動。他花費功夫好不容易為我重塑了一具肉身,才将我的元神取回,融入肉身。
這一年來,我一直在淅川反複煉化這具身體,根本沒有踏出一步。而你的骨齡才二十出頭,怎麽可能見過?”
眼見對方露出失望的表情,神荼忍不住又多加了一句。
“不過說來也奇怪,剛才我一時失控,對你……心口驟然劇痛,的确是鴛誓反噬的症狀。而且,我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一些畫面……”
李松雲再次露出期待的表情,瞬也不瞬的盯着他。
“關于你……我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我們好像每日在一起,一道捉妖鬼……”神荼有些疑惑,為什麽腦海中的場景如此奇怪,自己為什麽會像是一個捉妖道人一樣四處游歷?
見對方有些遲疑,李松雲忍不住接口說道:“沒錯,當年你自須彌山上醒來的确只是個半大少年的模樣。”說道此處,他臉上不經意的帶上一抹淺笑。
“當時你騙我,說自己記憶全無無處可去,願意拜入我的師門。”李松雲垂下眼睑,臉上透出一絲懷念。
“你口口聲聲叫我師兄,明明什麽都知道,卻總是故作懵懂的捉弄我。”李松雲一邊說着,眼中似有細碎的光芒波動,像是月華投映在一泓秋水,又被一陣清風吹皺。
“我原本忌憚你生而為魔,可你偏偏一次次救我性命。可到了最後,你卻将我騙到須彌山,一劍穿心,然後就銷聲匿跡。
本來我滿心絕望,可一年後卻發現自己毫發無損的醒了過來。”他專注的看着對方,眼中情緒複雜,說不清是喜是悲。
“我才發現,你從來不曾真的與我真正交心。你口中縱然是喚我千遍萬遍,卻終歸是殊途之人。”
“再次見你,你摒棄了妖身,對過去一無所知,我甚至在想,你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你讓我活下來,就是為了讓我活在無法阻止你的痛苦和矛盾之中麽。”
☆、第 70 章
李松雲一邊說一邊神情肅然的看着對方,神荼臉上的神色也是幾經變化。從最開始的懷疑到困惑,逐漸開始産生動搖。對方所說的一切他毫無印象,但是有些事的确能與腦海中出現的畫面對上。
雖然他嘴上懷疑對方是用來什麽特殊的術法。但平心而論,攝魂術這一類迷惑心智的法術沒有人能出其右。他自問這天下間能改變自己記憶的人除了自己,應當不會再有別人。可如果是自己真是自己将一部分記憶移除,那根本不該想起這些似是而非的畫面。
究竟記憶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被人動了手腳?
李松雲努力分辨這對方臉上的情緒,想要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可除了一無所知的茫然,困惑和懷疑,并沒有半點隐藏的痕跡。
他有些失望,垂眸苦笑了一下,輕輕的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麽。
神荼思索片刻,沒有理出什麽頭緒,突然眼神淩厲的望向對方,出手如電,一把抓過李松雲。
李松雲猝不及防,還未回過神,下一瞬已經跌入對方懷中。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神荼已經變換姿勢,一臂緊緊困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則是十分不規矩的捏住他的下颌,微微發力,半強迫的讓李松雲與自己對視。
“你說這鴛誓是本座為你種下,你可知千年前此印多是用在道侶之間”神荼勾唇淺笑,眼角眉梢帶着一絲不懷好意的邪魅。
李松雲被對方的表情晃了晃神,心頭驟然升起一團火熱,直接燒上面頰。這一刻,他只覺得對方的懷中的溫度透過層層衣衫,卻也炙熱的讓他渾身發燙。
他下意識的扭動掙紮,想要掙脫對方。然而神荼箍在他腰間的手臂,看似沒用幾分真力,卻遇強則強,根本沒有絲毫的松懈,讓李松雲無從脫身。
“怎麽,難道不是麽?本座生平從未與人結過契印,你說要不是我們關系特殊,又怎麽會種下這麽獨特的契印?”神荼似笑非笑,故意貼近李松雲的耳側。氣息掃過對方的耳尖,幾乎同時可見,對方的耳朵變得通紅,還有繼續向下蔓延的趨勢。
神荼眼中笑意更深,突然心裏有股滿足和得意夾雜的情緒油然而生。等他意識到這一點,就連自己也愣了神。雖然他之前對李松雲的确毫無印象,但是第一眼見到對方時,的确就莫名留意。此時心中對他的熟悉感也明明白白,做不得假。
“自然……不是,我們是為了……唔……”
李松雲瞪大雙眼,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
神荼不等對方繼續解釋,直接将對方餘下的話吞入腹中。兩人唇齒相碰,神荼竟然有些情不自禁,原本扣住對方下颌的手,不知道何時已經繞至對方腦後,五指與李松雲略顯冷硬的發絲糾葛纏綿,随着對方的掙動摩擦竟有種別樣的水潤柔滑。那種感覺仿佛牽動內心,使得神荼更為沉溺,心中升起一陣隐匿的渴望,想要将對方徹底揉入自己懷中,唇齒纏綿的忘乎所以,一時間竟有些失控。
李松雲一開始開掙紮反抗,很快發現自己根本無力抗衡,便“逆來順受”想要等對方結束。可沒想到對方太過霸道,吮吻不絕,腰間的手臂也是越收越緊,直至骨骼咯咯作響,李松雲不得不運轉周身的靈力來與之抗衡。一開始還臉紅心跳,到來後來,心中在沒有半點旖旎羞怯的心思,他覺得如果對方再不送來自己,怕是要被活活勒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神荼方有些意猶未盡的松開彼此。眼見對方臉上殘留的水光銀絲,他眼神暗了暗,伸出手指輕輕擦拭,倒是有幾分柔情蜜意的味道。只是等他将視線太高,卻迎上一對怒火中燒,雙目充血的眼睛。
之間對方踉跄的往後退開一步,大口喘息,又連連咳嗽了數聲。
神荼見李松雲這番模樣,本來想要出言打趣幾句,沒想到剛要開口,卻聽得對方一聲厲喝。
“你要幹什麽!你要殺了我嗎!”鮮少高聲說話的李道長此時顯得中氣不足,但是言語間的憤怒可見一斑。
神荼愣在當場,本以為對方面紅耳漲,眼眶發紅是因為情動,再不濟也是因為羞惱。沒想到好像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想的那樣樣子啊。
“我……怎麽你了?”神荼有些摸不着頭腦,雖然方才自己一時興起,對方也一看就是個清心寡欲的正經修士。一番輕薄,對方就算是武力敵不過,給他臉色實屬正常,可是現在這又是什麽情況。
“你……你……你!”緩解了最初那種瀕臨絕境的不适,羞赧之情再次湧上心頭,他很想對着神荼破口大罵,可是又找不準說辭。也不知道該說對方不該輕薄他,還是聲讨對方差點勒死自己。
最後左右思量片刻,李道長還是覺得被人親一親沒有什麽大不了,最多就是面皮有些發燙。但是被人勒死可就太嚴重了。
“你剛才幹了什麽?”李松雲咬牙切齒。
“你連這都不知道是什麽?”神荼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廢話,我當然知道,但是我要問的是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什麽身體?你是要!”思來想去,李道長覺得自己的言語實在過于貧乏,幹脆解開衣帶,直接給對方看看證據。
神荼見此情景,雙目發直,口中打出一道呼哨。
“你是不是太熱情了,我是真的不記得你了……”嘴上這麽說着,眼中躍躍欲試的光芒卻是掩蓋不住。他甚至伸出雙手,想要幫對方解開腰帶,結果被李松雲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開。神荼臉上露出一個吃癟的表情,有些不解,卻到也沒有發火。
李松雲敞開衣襟,露出身上鮮少歷經風雨的一塊白皙緊致的肌膚。他之前就因為少年時奔波勞碌而顯得有些單薄,此時沉睡了一載,胸腹處的肌肉又消減了不少,但因為瘦削還是線條分明,十分養眼。
眼見對方将衣襟徹底敞開,之間一道貫穿整塊腰腹的駭人青紫色赫然眼前。皮膚下的血管破裂,更是襯的對方整個人青白如玉,尤為脆弱。
“這是……”神荼自己也是愣住了,看見對方很快合攏衣襟,同時滿臉不忿,他心裏也漸漸的想明白是怎麽回事。
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額,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們人族的身體這般不濟。”
李松雲瞪了他一眼,只覺得一口惡氣堵在胸口,出也不是,咽也不是。他伸出手,撐住自己的額頭,事到如今他自己也有些混亂,搞不清楚重點究竟在哪裏。他氣的究竟是對方吻了自己,還是對方再次失手傷了自己。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下一次肯定不再犯了。”神荼打趣道。“來讓我看看你腰間的傷要不要緊,可有傷及到肋骨?”
李松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下次?”他颌線繃的筆直,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惱怒。
“行了行了,我看看你的傷。”
神荼說罷又要上手,被李松雲再一次側身必過。他也不再勉強,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幾眼。
“你可有想起些什麽?”李松雲實在不願意再與對方繼續之前的話題,而且方才,他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微微發熱,淡紅色的印記竟然有加深的趨勢。
神荼聞言,支着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想起了點什麽……好像看見你我,還有……還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神荼面露遲疑,帶着些許的不确定。自己現在的長相,與千年前有八,九分的相似,卻仍然有細微的不同。縱然是郁壘精心為他重塑的軀體,尚不能完全一樣。天底下又怎麽會真的有和他如今形貌完全等同的人呢?
“你能看見過去的片段了?”李松雲輕聲詢問,“那我若是和你說了,你會信麽。”
神荼不置可否,卻點頭示意對方先和他說一說。李松雲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耐着性子,将過去的大致原委講了一遍。
兩人交談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才将大概說了個清楚。神荼單手支着下巴,眉頭微蹙,陷入沉思。
李松雲雖然看起來像是與自己頗有淵源,可畢竟是人族,立場與自己截然不同。可是對方一看就是個不擅長說謊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前後之間雖然荒謬,但是連貫通順,随便看那一段都是無懈可擊。
神荼眯了眯眼,暗自打量一旁冷着臉,但是眼中期待難掩的李松雲。
倏而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還請‘師兄’接下來與我一路,先去看看圍堵在淅川邊境的修士究竟有何目的吧。”
李松雲原本看着對方凝眉深思,結果冷不防的被對方邪魅卻難掩英俊的笑容擊了個正着,心神竟有些波動,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後來又思及如今修士中出世的大能鳳毛麟角,而如今淅川兩位天魔均已經出世。雖然淅川據說也因為一些原因魔族修為受限,子息難繼以至于要和中原的修士暗中交換別族來壯大自身。可修士終究是被天魔力壓了一頭。自己跟去,雖然難免被攪入亂局,可說不定也能暗中牽制神荼,再不濟,自己好歹也是金丹修士,好歹為人族添一分助力。
☆、第 71 章
淅川外圍崇山峻嶺,險峰環繞,凡人只能望塵莫及。但這些對于修士來說,算不得是什麽難處,為了不要驚擾火途城的凡人,集結而來的修士反倒避開了城鎮。衆人駐紮在關隘東北二三十裏的位置,暫作休整。
原本進入十萬大山,就算進入了淅川的境地。
赭墨陽和張旻向天下修士發出信息,說是道門銷聲匿跡日久的傳承至寶“承影石”,并未消失,而是流落到了淅川之地。
修士們聽聞之後,一路上氣勢如虹,不斷有新人加入。只是臨到了人家門口,又開始踟蹰不前。
雖然消息是兩位宗主發出,但兩人都算不上是真正的牽頭人。當初,赭墨陽集結了一衆修士,原本是打算上玄霄派找對方的麻煩。氣勢洶洶,大有對方拿不出承影石,絕不善罷甘休的意思。
結果張旻舌燦蓮花,言之鑿鑿,硬是把承影石的下落推給了魔族。
李松雲雖然與玄霄派有些聯系,但若是有心調查,不難查出對方金丹的修成與玄霄并無太大關聯。平日除了用劍,據說最多也就會些野路子的驅邪捉妖的小法術,絲毫不擅長玄霄派的道法。
張旻将早前派弟子外出查證得到的證據朝衆人面前一擺,甚至請來了不少當年李松雲與蕭晗一道除祟時,被邪祟侵害的苦主作證。衆人也無力反駁,自然也就“信”了李松雲與天魔神荼早有勾結。
赭墨陽一見轉了勢頭,便也幹脆承認,當初李松雲與蕭晗前去華陽宗的時候,恰巧魔兵丢失,前任宗主還因此身隕。并且弟子還看見兇手和李松雲身邊的師弟長得十分相似,一看就有莫大的聯系,只是當日礙于對方是玄霄派的貴客,便沒有多加為難。
赭墨陽輕撫胡須,呵呵冷笑道:“當日那魔物看上去還并未恢複實力,若不是看在對方身處玄霄宗門,一時輕信,當時就一舉拿下,也就不會生出如此多的事端了。”
張旻一襲白衣,負手立于山門之下,神霄山的清風将對方袍尾輕輕卷起,卻吹不亂一絲鬓發。他氣機內斂,修為想必是又高了些,面對着赭墨陽這樣的積年金丹高手,氣勢不落下風。
“赭宗主此言差矣,聽聞當日蕭晗曾經照過貴派的鎮派之寶‘鑒心’寶鏡。如此尚品的靈寶都辨認不出他的身份,他又是天魔複生,神魂修為深不可測,我等畢竟是肉眼凡胎又如何能輕易分辨的出呢。”
他雙目如水,不帶一絲波瀾,眼神深邃堅定,直直的看着對方,毫無閃爍和退讓。這份沉穩,已經有了宗師氣度。
赭墨陽輕蔑一笑,不再作聲。他此行的目的雖未達到,但若是真如張旻所言,能尋到承影石的下落,自然也是天大的好事。到時候聯合諸派,這承影石的歸屬,怕是再也落不到曾經保管不利,後來又被懷疑隐匿私藏“污點”的玄霄派手中。而現如今華陽宗實力大增,掌管承影石是十拿九穩。
張旻宣告衆人:“承影石的下落,已由內門長老查明,的确在天魔神荼手中。之前他攔路挑釁,無非是要引發修士內亂,諸位切不可妄下判斷。
據聞魔族如今也是日薄西山,整個淅川魔境,尚存的大魔屈指可數。存世者亦有修為跌落,雖然不明就裏,卻不失為是一個大好時機。或許諸位此行也不必打道回府了,不如在玄霄稍作休整,一并去淅川奪回玄門至寶。”
他一番陳詞慷慨激昂,又主動邀請衆修士進入山門休整,顯得頗為誠懇,當下就有不少修士十分意動,躍躍欲試的神情溢于言表。
當日衆人照面還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形式卻大為逆轉。如今向着淅川“追讨”承影石的隊伍,明面上看起來越發壯大,可但凡有實力的宗門卻無人牽頭,如此一來人數衆多,卻是一盤散沙。
當然,并非是諸家門派相互謙讓,而是衆人雖然垂涎承影石。但是千年前天魔威名雖然被時間淡化,但是仍舊留有餘威。
大家之所以敢出手,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承影石傳承的仙法,其次便是當年天魔隕落,淅川也不曾傾力将玄門全滅,說明魔族亦是受到重創,最後便是如今神荼複生,卻一直沒有直接複仇,反而是迂回挑撥,說明對方雖然複生,但修為只怕也是今非昔比。否則何來如此麻煩,直接全滅便是。
大家心中雖然都存着這分僥幸,可仍舊是十分忌憚,沒有誰願意當這個出頭鳥。只想着到時候如果成功,自然見者有份。一旦勢頭不對,理應撤退保存實力,反正淅川魔族大多出不得十萬大山,離了淅川,照舊像往常一樣修行。
衆修士心思各異,大多數人想的是如何湊個熱鬧,分一杯羹,至于出多少力,則是要視情況而定。如此一來,隊伍中人多且雜,倒也和樂融融,暫時沒有明顯的争鋒相對的意思。就連不久前還勢同水火的玄霄與華陽二宗,雙方掌教宗主亦是表面上“和樂融融”。
不過此時衆人在中原入淅川的關門附近停下休整,各派為首的人物一道商議下一步如何行動。畢竟以人身入魔境,實在不是明智之舉。這交界之處雖然靈氣魔氣并存駁雜,卻也是唯一合适的交戰之處。只是如何才能引出魔族與之一戰?若是戰勝對方直接遁入淅川腹地那不是前功盡棄?
還是說要從衆人中選出幾人偷偷潛入,打探消息,最好能直接确定承影石的下落,到時候有的放矢,全力一擊,為這道門至寶哪怕壓上所有,拼死進入淅川一搏也算值得。反正沒了承影石,仙途無望,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些門派中自然有人激進有人保守。
最後意見分為兩派,一方說應當先下戰書,以魔族的狂傲必然出戰,到時候俘獲一些關鍵人物,與之交換。畢竟承影石于修士而言是至寶,對魔族來說并無益處,神荼帶走承影石多半只是為了洩憤,并非是真有什麽用處。
一方說應當派出幾名修士先去打探情況是否屬實,畢竟如果承影石不在神荼手中,則沒必要大動幹戈。畢竟魔與人已經共處日久,如今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後方言論一出,立刻有人跳出來反駁。
“何為井水不犯河水?數年內隕落了多名金丹修士,其中孤雲子真人和萬俟宗主皆是被人目睹死于魔族之手。可想而知,其他修士之死十有八,九也是魔族下手。”
“對啊,當年聽聞魔族為了奪回神荼的戰甲和兵器,暗害了孤雲子真人和魔族宗主。那個李松雲和蕭晗好像都在事發當場,如此說來定然是他們暗中下手了。”
“張掌教,當年貴派好心收留,沒想到卻是養虎為患。只是不知道為何當年發生了這樣事,李松雲怎麽直到如今還是以貴派客卿的身份自居呢?”
張旻出言解釋:“當日他們二人的确在場,衆目睽睽之下,二人不過旁觀者,絲毫沒有可疑之處。況且李道長深得漣月夫人青眼,是長老的信重之人,我玄霄派向來不會無憑無據妄下定論。”
赭墨陽冷笑一聲:“張掌教的意思,是我們這些人冤枉貴派長老,随意編排罪狀?可別忘了,是誰說承影石在魔族手中,又是誰明裏暗裏表露李松雲修為進境一日千裏全賴上古迷術之功了。”
張旻輕描淡寫的瞧了對方一眼,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貧道不過是實事求是,至于諸位作何判斷,與貧道何幹?”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議論聲頻頻發出。當日說的信誓旦旦,怎麽臨到頭來又擺出這麽一副模淩兩可的态度?
赭墨陽被對方态度激怒,深覺眼前這名道士明明将将踏入金丹境界,對他卻百般敷衍挑釁,絲毫不放在眼裏,若不是顧忌玄霄派千萬年來底蘊深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恨不得立刻出手給對方一點教訓。
“張掌教,當日可是您親口說出承影石的下落。如今怎的又這般的不确認了?這不是消遣大家嗎!”
張旻不疾不徐道:“沒錯,承影石的下落不明,消息來自我派自創派以來一直未斷傳承的漣月夫人一脈。夫人自華陽宗歸來後功提受損,正在閉關,閉關前曾向衆人言明,當年的承影石的确未被徹底損毀,而是受魔氣侵染貌似封印,只是後來下落不明。
至于其他之事,的确不過是貧道獨自推斷。承影石若是仍在修士手中私藏,又豈會千年來再無一人成仙的道理。
我派的李長老功法殊異,并為沿襲任何宗門道統,而他與天魔結交,也屬事實。至于他的功法來自何處,并未有定論。當日貧道這麽說,也不過是權宜之計,難道要親眼瞧着諸位道友不分青紅皂白攻入我玄霄山門?”
衆人聞言頓時怒不可遏,深覺上了對方的當。一時間,瞧着張旻那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只覺得對方道貌岸然,是個十足十的卑鄙陰險之徒。
赭墨陽臉上挂着冷笑,齒間寒光森冷的反問道:“張掌教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拿整個玄門的修士開玩笑?”
他單手按住腰間法器,周身氣勢大漲,似乎下一刻便要出手。
張旻倏爾一笑,原本板正清冷的面色竟然帶上一絲女子特有的撫媚。只是那笑意轉瞬即逝,衆人均為來得及瞧個清楚。
☆、第 72 章
赭墨陽心頭突然湧起一絲不詳,還未來得及細品,便只聽得對方突然大聲宣告。
張旻面上雖然笑着眼中卻透着陰冷。
“大家不過都是沖着仙道傳承的寶物而來,明知承影石極有可能就在淅川魔族手中,可到了這裏卻全都裹足不前。看來人族千萬年來的道統難以為繼,并非是道法缺失,而是因為再無有種男兒。”
??!!
衆人眼見平日裏文質彬彬,進退有度的玄霄掌教突然之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雖然不滿他言語中難掩的嘲諷,卻也不由的面面相觑,心道:此人是突發了臆症了?大白天說什麽胡話!
幾名頗有身份的修士左右以眼神示意,都在考慮是不是有必要出手教訓一下眼前的狂徒。只是又都礙于對方畢竟為一派之長的身份,沒人願意第一個明目張膽的得罪。
“怎麽?我說的不對麽。”張旻微微側過頭,以眼神梭巡在場衆人。不知怎麽,明明知道對方只是方入金丹境界的修士,卻覺得威勢甚為逼人。
此情此景,不僅是別派的修士大為光火,就連一并前來的玄霄派弟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弄不懂自從掌管玄霄派之後,極為注重言行舉止,在大家眼中素來風光霁月的掌教,怎麽突然間換了一副面孔。
站在張旻身後不遠處的清風表情嚴肅,眼中滿是驚疑。他人尚且不論,自己與張旻多年師徒之情,是再熟悉不過了。方才自己師傅的一舉一動都極為反常,那微微側頭睥睨衆人的姿态竟然有些莫名熟悉,卻絕不會是從前一直充任祭酒真人,長于接人待物的張旻會有的舉動。
張旻突然舉起右手,勾唇一笑,淩空打了個響指。人群中突然有幾名修士神色倏然一變,空茫而不自知的僵起背脊。其他人尚未發覺,只覺得張旻此舉輕佻挑釁,像是分明不将在場衆人放在眼裏。
“好了,他快來了,好戲就要開始了。”話音剛落,果然平地卷起一陣黑色的霧岚,薄霧中兩個人影若隐若現。
原本還将全副注意力放在張旻身上的衆人,順着對方目光所指方向,均是發現黑氣中裹挾的兩人。同時,一陣淩厲霸道的魔氣橫貫四周,所有人都不免心生警惕。
黑霧散去,率先走出一名頭帶赤金發冠的黑衣男子。他用不可一世的目光,輕描淡寫的向衆人掃了一眼。
“就是你們這群烏合之衆,想要圍剿淅川?”他眼神輕蔑,語調中帶着一絲漫不經心的慵懶。
赭墨陽一見此人,瞳孔一收,眼中閃過一瞬間的慌亂。
他門下幾名弟子面露怒容,上前一步大聲喝斥:“你這魔人,當年偷襲暗害萬俟宗主,如今還敢只身挑釁天下修士,我華陽宗今日便要為前宗主一償血恨!”
“呵呵,你們前任宗主是誰?”神荼分明不将眼前朝他叫嚣的修士放在眼裏。萬俟卨當年死于夜幽之手,他未曾親眼見證,此時更是毫無印象。不過他倒也不關心對方是否将這一筆算在他的頭上。不過涉及到過去的記憶,他倒是有幾分好奇。于是轉過頭眼神詢問身後與他一道前來的李松雲。
他這一轉頭,修士們才發現他身後還站着一名白袍道士。
李松雲朝神荼搖了搖頭,示意萬俟卨的死與他無關,乃是這具肉身曾經的主人所為。
衆人見這一魔一道竟然還互相傳遞眼神,不像是被脅迫,反倒是十分熟識的模樣,不由的有些吃驚。
“是李松雲!”人群中有不少人認出了道士的身份,直接開口叫破。
“好啊,果然和魔族勾結在了一起!你這道門叛徒,竟然為了功法委身魔族!”
原本那名修士大致只是說李松雲為了修煉,投效魔門。奈何“委身”兩個字用的有些微妙。雖然大部分并未反應過來。但是李松雲聽在耳中,想起那日神荼抱着他差點勒斷自己肋骨的吻,卻不由的臉頰一燙。
這邊李松雲還暗自停留在對方言語帶給他的窘迫中,并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