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5)
是看見對方玉臂一舒,玄霄派衆人便被裹挾其中,倏而消失不見。大家只能眼睜睜瞧着漣月夫人沉靜自若,轉身離去。只因為包裹赭墨陽在內,皆被漣月方才那一剎那外放的神識所壓制的不能動彈。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聚賢閣內諸派弟子才醒過神來。衆人面面相觑,臉上神情不一而足。有些一臉懵懂,似乎反應不過來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而各派為首的修士則是神情凝重,隐隐透出有些後怕的恐懼。
碧海潮生閣和金壇華陽天的萬法宗為首的修士,不約而同上前與赭墨陽商議:“這玄霄派的漣月長老修為竟然如此高深,從前竟然從未聽聞,只怕早在金丹之上,莫非已經登臨仙道。”
赭墨陽搖了搖頭,沉吟道:“哼,他玄霄派必然是藏下了什麽秘術。承影石一事,恐怕是八/九不離十。”
“若事情當真如此,那玄霄派的實力是怕是難以撼動,我們手中既無實證,只怕是上門去也無法逼對方交出承影石的傳承。”
赭墨陽:“那漣月雖然厲害,但我瞧着她似乎受過什麽暗傷,靈力有些蹊跷,怕是難以持久。至于玄霄派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據我所知,他門派內金丹修士寥寥無幾,就連掌教張旻也将将進入金丹境界。到時候,合數派之力,不愁他們不交出承影石的傳承。”
“若他們當真有承影石,又為何全派的修為如此不濟,如今出來撐場面的一個是不問世事隐居日久的太上長老,另一個甚至都不是玄霄派出身的客卿長老。”
赭墨陽冷笑一聲,面帶不屑:“據聞承影石的傳承,也需要本人天賦修為足夠。怕是玄霄派千年來空懷至寶,後繼無人。”
另一邊漣月施展了一手袖裏乾坤,将衆人帶走。玄霄的幾名小輩弟子在這一方自成的空間內顯得既猶疑又躍躍欲試,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興奮。一旁的孤雲子卻沉下臉,若有所思。
李松雲注意到自己“小徒弟”似乎有什麽心事,以眼神詢問,孤雲子朝他不着痕跡的輕輕搖了搖頭。
衆人在漣月的袖中并未待多長時間,重見天日時卻發現已經早早遠離了江州地界,玄霄子弟無不驚嘆,紛紛感嘆漣月夫人妙法無上,道術通玄。
漣月神色并無波瀾,臉色卻有些發白。随侍的鶴童連忙上前想要攙扶,卻被她擡手制止。
她聲音輕緩,顯得有些虛弱:“此處距離玄霄派尚有千裏之遙,諸位需小心結伴而行。”說着,她看了李松雲一眼,繼續道:“此行有勞李長老,還需長老一路盡心,為我玄霄護火,保全這些弟子。”
鶴童不顧漣月的阻止,仍舊是上前攙扶住對方,神色焦急:“夫人,你怎麽又妄動靈力了。”
幾年前在玄霄派東皇祭上,漣月雖然也曾出手對付過魔族探子,但是并未施展什麽拿得出手的道術,也不曾動用大量靈力。而今日這一出,貌似對她的身體有所損耗。
漣月面色平靜的搖了搖頭:“無妨,只是接下來的路,不能與諸位一道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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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弟子點頭,心中大約是明白漣月夫人身體有恙,只怕是要先找個地方療傷。對于方才還展露了一手,并救下衆人的長輩,大家既是信服,又是關切,面露擔憂的神色,卻又礙于自己的輩分,插不上嘴。
李松雲誠懇道:“定不負夫人所托。”
漣月夫人淺淺一笑,算作是道別。衆人只覺得一陣清風拂面,讓人心神為之一清,夫人的身影連帶她身側的童子一并消失不見。
被留在原地的幾名忍不住竊竊私語——雖然李松雲名為長老,但是在場的也算是門派中的精英子弟,這一年來,多多少少在自己的師傅口中聽到了一些關于李松雲的傳聞。方才夫人在場,還不敢多說些什麽,此時卻是有些忍不住了。
“諸位師弟不必擔心,李長老言出必行,必定能安全的将我們送回門派。”清風及時出言撫慰幾位師兄弟。他們三人先是看了清風一眼,随即又在李松雲和孤雲子身上來回交換。終于有人沉不住氣問了一句:“李……長老當真會帶我們回玄霄派嗎?之前不是聽說……”
那名弟子一言未盡,旁邊的人連忙拉住他的衣袖。之前自李松雲醒來後,張旻曾示意門下弟子對李松雲嚴加監視,勒令不得讓其在玄霄派內輕易走動,更不能離開神霄山半步。言外之意,對李松雲頗多存疑,心底八成認定對方與魔族有關聯。
雖然這一回有了漣月夫人為其擔保,可是如今夫人已經先行離開。難保對方在沒有了鉗制的情況下不會獨自出走。畢竟玄霄派與李松雲而言,與其說是給與他供奉的門派,更像是囚籠桎梏。
“不必擔心,貧道既然答應了夫人,必然全力以赴。”李松雲語調無波無瀾,卻透出一股說一不二的氣勢,有種讓人信服的肯定。
不遠處的山崖之上,立着一名負手而立的黑衣男子,山風獵獵,而男子身上的衣袍乃至鬓邊的發絲也是紋絲不動。他身後還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綠衣女子,她神色冷淡,目不斜視,仿佛山間無情的草木。
“大人,可要屬下去跟上那名紫衣的女修士。”綠衣女子話語間毫無波動,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神荼也并不在意自己屬下的冷淡态度,随意道:“那到不必,如今她趕回去也無濟于事,其他道門必然已經開始聯系集結,要不了多久就會一并前去聲讨。現在我要你去引開那名拿着純鈞劍的道士,将他和那一種玄霄弟子分離開。”
神荼遲疑了片刻,複又加上一句,“不必傷人性命,如今淅川萬事初定,一切小心為上。”
青萼擡頭看了對方一眼,随即點了點頭。
“屬下明白。”話音剛落,女子化作一道青色霧岚,原地消失。
神荼目力驚人,此處相距玄霄派落腳之地只怕不下十裏,可李松雲的一舉一動皆清晰的映入眼中。他眉頭微蹙,心中有些奇怪,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對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道士如此上心。
玄霄派衆人原地休整了片刻,正準備動身,前路卻被一名綠衣女子當頭攔住。
那女子出現的十分突兀,不由分說的阻了去路,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單手握住一把形态古樸的羊角匕首,而另一只手的指尖狀似不經意的輕輕把玩撫弄匕首的鋒刃,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清風在瞧清那女子長相的一刻,大吃一驚,忍不住脫口而出:“青姐,是你嗎!”
青萼冷冷的瞥了對方一眼,并不作答,注意力很快又落回了自己手中的兵刃上。
“奉神荼大人之命,特來向諸位讨要一樣東西。”她眼神輕掃李松雲,唇角勾起冷笑,挑釁的意味溢于言表。
她的臉生的極其冷豔,兩頰上有兩處幾乎對稱的青色印痕,卻絲毫沒有折損她的容貌,反倒是更添了一分野性難馴的霸氣。
雖然與之前的紅色疤痕有些出入,但是清風分明認出,對方正是當年在留仙鎮被他解救的孤女。只是眼下對方怎麽搖身一變,通身散發着魔氣,成了一個攔住自己去路的敵人。
☆、第 66 章
清風驚愕之餘突然想起對方和自己師傅之間暧昧不明的關系,驟然心驚,只覺背後冷汗如瀑,控制不住自己去聯想,師傅到底知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
綠衣女子将清風視若無物,從始至終只與李松雲一人說話。她并不急于出手,一反常态多費了幾番唇舌。
“李松雲,你并不是玄霄子弟,何苦與我做對,你不記得我與你曾有過救命之恩麽,若是識相,便該主動讓開。”
女子的羊角匕首隐隐發出青色幽光,看起來雖不及純鈞出鞘後那般靈光逼人,卻是光華內斂含而不露,絕對是一口上品的法器。而青萼使起匕首随意熟稔,駕馭這般品相的法器游刃有餘,可見她的修為不低。
“姑娘,恕我不能從命了。”李松雲越衆而出,一人擋在衆人身前。
青萼狀似輕蔑的冷笑一聲,像是完全不把李松雲看在眼裏。皓腕一翻,一道銳不可當的淩厲魔氣朝着李松雲身後弟子直面而去。竟是打算完全越過對方,向李松雲身後的弟子下手。看對方出手的霸道程度,似乎根本不在乎将這些玄霄弟子全滅。
李松雲急忙回身,用純鈞的劍氣化解對方的魔氣。
“肖遙,你帶着他們先走!”他一時口快,不自覺竟然叫出了孤雲子的化名。好在當時情況緊急,孤雲子的面貌又變化極大,未曾引起清風的注意。
李松雲心想,孤雲子此時雖然看上去只是個半大少年的模樣,但實際修為高深,事到如今,自己攔下青萼,讓孤雲子護送玄霄弟子回門派反而是更好的選擇。
青萼勾唇一笑,正中下懷,更是毫不停歇的向玄霄派的弟子出手。李松雲為了護住那些在青萼面前毫無自保能力的弟子,顯得左支右拙。
孤雲子見狀挺劍出鞘,有意助李松雲一臂之力。一旁的玄霄弟子見年歲“最小”的都打算出手相助自己的師尊,一時都有了加入戰團的意思。沒想到那個比他們差不多要矮上一個頭的“小師弟”卻是十分利落霸氣的朝他們做了個“禁止”的手勢,下一刻長劍一出,如白虹貫日,出手間那淩厲外放的靈力讓人目瞪口呆,只見那小小的身影翩若驚鴻,身法快讓人目不暇接,眨眼間已經與綠衣女子戰作一團,修為竟然遠比自己高深的多,簡直讓人望塵莫及。
青萼以一敵二,卻也不落下風。她身形缥缈,若是有心躲避根本讓這兩名劍修有力也使不出。兩人不約而同将劍光化虛為實,分化千萬,死死将青萼的四周方位封鎖。
“兩位道長,奉勸一句,若是想保住性命,還是不要逞強為妙。”青萼雖然此時處處受限,但是臉上絲毫不見慌亂,反倒是顯得有恃無恐。
李松雲心中暗道不好,分神回頭一看,發現玄霄弟子處一名黑衣男子悄然而至。他只那樣一動不動的站立原地,雙手環抱于胸前,一副看戲的模樣,自始至終,他連手指都未曾一動,可他身邊不遠處的玄霄弟子們均是面色紅漲,像是承受着千鈞壓力,別說是動一下,甚至連一個字都說不出。
神荼突然伸出一臂,曲指成爪,反向一拉,清風便被一股無形巨力向他飛去,下一刻清風脆弱的咽喉便被鎖在神荼掌中。清風只覺的喉頭劇痛,咽部的骨骼咯咯作響,他絲毫不懷疑,對方的指尖只要在多施加一分力氣,根本不需要任何術法,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蕭……神荼!”李松雲眼中閃過一絲驚痛,飛身前去阻止。
神荼臉上滿是戲谑的神情,他只要輕輕動一動手指,他手中這個年輕的修士就會立刻被掐斷脖子。那個手提純鈞的道士眼中滿是焦急,似乎很不願意讓自己傷了手中的這個年輕人,他倒是想要瞧一瞧,對方究竟有什麽能耐來阻止自己。
看着對方一臉玩味,戲耍般将清風扼在身前,李松雲心中不由的一悶,他催動全身靈力全力朝神荼的方向襲去,他只能賭對方避讓時下意識的将清風抛出去。
李松雲自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蕭晗的實力,然而此時的神荼和當日的蕭晗早就不可同日而語。只見對方分花拂柳般擡起手掌,輕而易舉的止住了李松雲全力施展的一擊。神荼手指修長,骨肉分明卻不顯嶙峋。這雙手若是生在人身上,必定是從小養尊處優才能養的出來。可眼下就是這麽一雙宛若富貴鄉中造就的手,非但絲毫不為劍氣所動,還輕而易舉徒手抓住了鋒利無匹的純鈞劍刃。
只見對方輕蔑的勾了勾唇角,手腕一擰,純鈞劍便發出一陣悲鳴。李松雲只能被迫松開劍柄,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兵器脫手,再無力與之争鋒。
眼看毫無勝算,正當那數名小道士心灰意冷,打算束手就擒的時候,下一刻神荼卻是将清風随手抛回玄霄弟子聚集的方位。
“玄霄也曾享譽千年,如今卻是後繼無人。”他語帶譏諷,乜斜着李松雲,“就你還有幾分膽色。他們既然以你為首,那麽你就留下吧,就是不知道若是拿你當作籌碼,是否有些分量。”
青萼此時已經低調的回到了神荼身側,孤雲子也沒有多做糾纏,而是站立原地随時觀望。
聽聞神荼要留下李松雲的話,在場衆人先是吃了一驚,随後又不由的松了一口氣,看來今日的性命能夠保下。
孤雲子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李松雲出言阻止。
“你先護着他們回去。”
孤雲子朝他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遲疑,最終還是咬牙點了點頭。将躺在地上身負重傷的清風扶起,又招呼着其他三名弟子,一并朝西北的方向離去。
☆、第 67 章
不出片刻,玄霄派之中留在原地的就只餘下李松雲一人。
神荼手中握着純鈞,絲毫沒有歸還的意思。他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對方,突然伸出左右,食指朝李松雲的方向勾了勾。對方愣在原地,不解其意,站在一旁的青萼面無表情的兩步都過去,将純鈞的劍鞘取回,雙手奉于神荼。
神荼還劍入鞘,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下一刻伸手一抹,純鈞憑空消失,大約是藏在了他所煉化的芥子空間之類的地方。
“你叫李松雲。”神荼雖然并不正眼瞧着對方,但話語中感興趣的意思溢于言表,他總覺得自己和眼前這個道士似曾相識。可自己明明已經沉寂千年,而眼前的道士看起來如此年輕,骨齡更是只有二十出頭,實在是想不通有可能在何處見過。
只不過對方竟然帶着純鈞劍,莫非是無意中途經須彌天池,機緣巧合得了純鈞,與自己尚在天池中休養的元神擦肩而過?可彼時自己明明無知無覺,怎麽會對此人留下印象呢。無論如何,千萬年來能引起天魔大人興趣的東西少之又少,萬載寂寞無人能懂,既然好奇,自然要好好的探究一番。
之前那些說是要捉住對方當做籌碼的話自然也是随口胡謅,畢竟承影石這樣的至寶,在天下道門心中,縱然是十個李松雲也是無法相提并論的。
眼前的道士雙目半阖,如同老僧入定,竟然完全不去理會在淅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天魔大人。此時雖然失了兵刃,卻完全看不出有何心痛惋惜,仿佛那把劍原本就不是他的,此刻不過是物歸原主。
眼見對方不搭理自己,只當對方和天下修士一般清高,不屑于魔族為伍,而自己則是大人有大量,懶得去計較。
“哼。”神荼冷笑一聲,瞪了對方一眼。
但奇怪的是,他心裏倒是并未真的生氣。反倒是感覺此人頗有有趣。對方明明知道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已經老老實實束手就擒,連一下多餘的反抗都沒有。卻偏偏擺出一副絲毫不懼怕的模樣,眉目間甚至隐隐透露出一點點的不耐煩,當真是匪夷所思。
神荼玩鬧心起,一擡手打出一道印記朝着李松雲的頸側血脈最豐沛的地方飛去。此處乃人體的命門之一,雖然避之不及,但李松雲仍舊下意識側過頭想要閃避。然而兩人修為高下立現,并無半分用處,那道印記仍舊是命中了他側頸的位置。
他只覺得命中印記的部位皮膚先是一緊,随後微微發燙,忍不住伸手去捂。
“你幹什麽”他曾聽蕭晗提過,若是有別族投效淅川,若是不能經歷九幽冥火的考驗,就必然要認下魔主,并背自己的主人親賜魔印,算是往來淅川的憑證以及是身為魔族的象征。而此時對方竟然毫不顧忌自己的意願,想要給他種上魔族的私印!李松雲的語氣中終于帶上了一絲慌亂和惱怒。
“咦,奇怪……”下一刻,神荼突然出現在李松雲的面前,伸手握住李松雲按壓側頸的手腕,向旁邊拉開。另一只手毫不客氣的捏住對方的下颌骨,強迫對方側着頭露出側頸大片的皮膚。
神荼眼神中露出一絲不解,原來方才種下印記的部位,雖然被魔氣略有侵蝕,顯得有些發紅,卻根本沒有出現原本應該出現的青黑魔印。李松雲在對方的鉗制下,微微後仰,脖頸處拉開的線條修長又脆弱,這樣的姿勢別說是修士,任憑一個稍微練過一點外家功夫的普通人也深知其中的危險。那種自己的性命握在他人掌中的感覺,讓李松雲的心跳不由的加快,身體也不自覺的開始小幅度的掙紮起來。
然後神荼的雙手雖然未見又多用力,卻紋絲不動,讓對方根本脫不開身。
檢查過後,神荼不死心再一次施下魔印,而對方的皮膚除了被進一步灼傷之外并無任何其它的異處。這一會他并未留手,不多時甚至能味道皮膚表面的被灼傷的焦胡氣味。李松雲因為疼痛而蹙了蹙沒,心中更加惱怒。
“你給我住手!”他心中一急,忍不住用了過去對着蕭晗與他玩笑時惹惱了他的語氣。
神荼聞言,眉峰一挑,頗有些詫異:“你這小子當真是膽大。”同時,竟然也真的松了開了手。松手時還瞟了一眼對方被自己捏紅的下颌。
“我根本不可能入魔,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李松雲一手捂着側頸,忿忿不平道。
神荼有些詫異:“沒想到你還知道這些,是誰告訴你這是認證魔族的印記。”
他也就是随口一問,還不等對方回答,又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不過你也不必擔心,你的身體似乎有些特殊,魔印根本無法成型,不過是有些灼傷,以你的修為不日便能恢複,連疤痕都不會落下。”
聽聞對方這麽說,李松雲神色稍緩,不過心中依舊對神荼感到氣悶。心中暗忖:這個家夥縱然是沒了記憶,換了殼子,骨子裏愛捉弄人的性子倒是改不了。
正當李松雲心裏想着蕭晗過去的種種,正在出神。不經意發現神荼突然伸長了脖子,将臉靠近他的眼前。
只見對方眼中滿是探究:“你好像一點也不怕我?”他一出聲,李松雲才注意到對方居然已經湊得這麽近,下意識的就要往後躲。
“哦,也不是,現在你好像又怕我了。”說完神荼竟然抿唇一笑,得意又促狹,像極了從前蕭晗無緣無故逗弄李松雲的樣子。
李松雲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誰。
“你發什麽愣,是被本座的英俊潇灑,器宇軒昂給震懾住了麽?”
李松雲只覺得自己呼吸一滞,不過不是被“震懾”住的,而是被氣得。
作者有話要說: 寫劇情原來這麽難,還是寫互動比較開心。寫完這個,以後我幹脆去寫甜甜的沙雕萌文算了。哎,心好累。關鍵是心累,還寫不好,真絕望。
☆、第 68 章
接下來的行程自然不由李松雲做主。他原本就想要接近試探神荼究竟是假裝失憶,還是真的記憶有損,如此一來倒也随遇而安。
只是沒想到據聞是制霸淅川萬年的天魔神荼的排場倒是比如今式微的道門修士還要輕簡。一開始身邊還有青萼跟着,結果,沒多久就連青萼都自行離開。看押“犯人”的差事竟然還得“魔尊”親自出馬。
相處了兩日,就連李松雲這麽遲鈍的人也發現,對方說要捉住自己作為籌碼的話根本就是扯淡。別說李松雲自己有自知之明,他也不信對方會真的那麽去想。一開始李松雲覺得神荼只不過是為了給道門一個警醒,接下來應當還有其它手段安排。可眼下他卻發現,對方根本就是漫無目的的四處閑逛。
接連過了幾日,李松雲估摸着別說玄霄弟子應該已經回到門派,就是華陽宗集結的各大門派估計都也已經上路了。然而口口聲聲說是要上玄霄讨要“承影石”的神荼,仍然在帶着一只拖油瓶在人界四處“遛彎”。
就連一冷靜沉穩,臉上挂着“事不關己,必不多言。”幾個大字的李道長,也終于忍不住主動出言詢問:“你一路帶着我,究竟所謂何事?”
這些天,神荼幾乎帶着李松雲踏遍了神州大地,看似漫無目的無所事事,又像是意有所指,在找尋什麽的東西。
其實這幾日,神荼也并未在李松雲身上多加關注,無非就是限制了他的自由,讓人無法自行離開。兩人幾乎沒說上什麽話,只是一路走一路跟。亦步亦趨,倒是有些像最初李松雲帶着蕭晗出山捉妖時的相處模式。
或許是因為這些天的一無所獲,神荼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大好。面對李松雲的疑問,并不想開口作答。
木讷的李道長再接再厲,他實在有些受不了兩人之間微妙而沉悶的氣氛:“你可是再尋什麽東西,為何不用奔星逐月?”
神荼眉峰微挑,轉眼看向對方:“你怎麽知道我會你們玄霄派的術法?”他分明能察覺出李松雲話語中的肯定,仿佛絲毫沒有懷疑自己不會這門法術。
李松雲一時語塞,不知道該作何解釋,只得将頭側向一旁,生硬的岔開話題。
“我只是看你這些天四處游歷,又不像是單純的閑逛,怕是想要找什麽東西。”
李松雲一語中的,神荼的确在找“東西”,或者這麽說又不太合适。
當年浮微為了阻止神荼毀壞承影石而死,可他不知道,神荼已經将他視為畢生唯一的知己。神荼根本沒有料想到浮微會用這麽一個玉石俱焚的法子,事發之後悔之晚矣。
神荼原本自誕生于天地之間,幾乎是無人能夠制衡的存在。生平向來順遂何時受過挫折,可浮微既讓他領會了什麽是心心相惜,又給他帶來了血咒附身時的切膚之痛。最後又徹徹底底,将自己搞的神魂具散,讓神荼連繼續質問對方的機會都沒有。
從那以後,天魔一反常态,心心念念想要将浮微散落天地的元神聚攏,助其複生。
自以為無所不能的天魔卻面臨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想要聚攏浮微的殘魂未必是不可能,可也絕非易事。這聚魂重塑之術,雖然比不上上古神族的憑空化物,以死賦生,卻也是從來沒人做過的事。
神荼雖然被淅川諸魔奉為魔神,但畢竟與神族不同。想要将離散消磨的神魂複原補足,除了要化大量的時間,還需要全身專注心無雜念。為了能全心全意去做這一件事,神荼甚至将自己一部分七情移除,連帶一些相關的記憶一道剝離,并且交由了郁壘保管,打算在重塑浮微元神魂魄之前一心一意,不受任何幹擾。
他明明記得,自己當年花費大量心神分明已經成功了。浮微的魂魄重聚,元神雖然不能完全修補,直接重生是不可能了,但投胎輪回後,重新修煉自然能夠将餘下的部分補足。
然而還沒等神荼為浮微選定合适的肉胎,他就遭遇圍攻,而自己也因為血咒的限制和之前為了彌補浮微神魂的消耗而肉身消散,元神也受到了重創而不得已無知無覺的沉睡了上千年。
當年的神荼,實際上已經死過了一回。按照修行中人的說法,算是償還了因果,可他自己卻不這麽認為。特別是這一次醒來之後,總覺得心有牽挂,巴不得立刻馬上找到一個人。思來想去,他想找卻又始終找不到的人,就只有浮微一個。
原本他身上有浮微種下的血咒,如果對方現在活着,多少能夠有所感應,但奇怪的是,自己當年并未強行突破血咒,為的就是能夠方便感應浮微離散天地間的殘魂。可是這一次他複生醒來,卻發現身上的血咒已經消失了。于是只能去浮微當年曾向他透露過,在修煉中于他道心有助益的地方沿途尋找。以期待浮微的魂魄會下意識去那些生前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投胎。
只不過千年已過,對方或許已經輪回了十數次,如此這般漫無目的,的确希望渺茫。茫茫人海,兩人之間的緣劫或許已經消耗殆盡。
然而神荼是何許人也,于他而言,時間或許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只要他想,哪怕找上一萬年也不在話下。之所以會向玄霄派索要那塊不知道是否仍然幸存于世的承影石,正是因為浮微當年以神魂為祭,意圖淨化神石。承影石上必然有浮微的殘魂,到時候兩相感應,找到對方是遲早的事。
至于為什麽一定要找到浮微……
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大概是為了一千年前,那句沒有機會出口的解釋吧。
“你可曾聽聞過你手中純鈞劍的主人。”神荼眼中透出一絲懷念。
李松雲搖了搖頭。
“你竟然不知麽……也罷,千年已過,人世歷經變化,縱然浮微是你們玄霄曾經最負盛名的掌教之一,夜抵不過世事如流水。你們這些後輩,竟然連他也不記得了。”他言語中竟然帶上了一絲悵惘。不像是在說一個與魔族格格不入的道門正統修士,反倒像是再緬懷一位交情深厚的故人。
李松雲雖然并不知道純鈞劍曾經的主人是追,但是浮微的名字他卻是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的內容更新的比較少,還在看的朋友可以燈過幾天養一養再看。
☆、第 69 章
不僅蕭晗曾經提及過此人,孤雲子也曾說過李松雲和千年前的玄霄掌教均是身負紫氣的修煉天才。
如果沒想想錯,李松雲曾在夢境中感同身受過的那人,就是浮微。只是沒想到自己和對方有些淵源,竟然被對方的配劍認作了主人。
李松雲看見神荼談及浮微時毫不掩飾的欣賞和懷念,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從前他們相處時,雖然也曾聽對方說過,離開淅川之後曾經結識過一名人族修士,當時蕭晗也不過是偶然一提。
如今對方換了身份,對方不記得自己卻只記得千年前的故人。聯想到這一點,李松雲心中悵然若失。
“原來純鈞竟然是浮微子前輩的配劍,從前竟是不知。”
“你是如何得到這把劍,又是如何讓它認你為主?”
對于這一點,神荼也十分好奇。當年他暗自收藏了純鈞,可曾經在浮微手中的神兵利器,到自己手中卻如同凡鐵,除了比一般的鐵劍堅硬,絲毫發揮不出其他的作用。
可當日純鈞在眼前的道士手中,威力雖然因修為的緣故而受限,卻的确能與主人相互感應,彼此增益,的的确确是已經将對方認作主人。莫非是純鈞認出了李松雲身上有玄霄派的功法傳承?
這把劍,分明就是你“給”的。李松雲輕嘆一聲,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說來話長,不過就是機緣巧合而已。”
神荼原本還打算再追根究底的多問兩句,“請教”一下對方口中的機緣究竟為何,結果臨時收到魔族傳訊。說是有大批修士向淅川邊境的望鄉和火途城附近聚集。
他皺了皺眉,懷疑的看了李松雲一眼,可對方一副略帶為難,似乎還在為上一問題梳理答案的模樣,不像是對傳訊中的事件知情的模樣。
神荼自己雖然無懼修士的圍攻,可如今的淅川正如郁壘所言,自千年前他肉身寂滅之後,魔族的實力也無故的受到了壓制和削減,新生的魔族更是一代不如一代一帶。雖然沒有秘術傳承丢失的問題,但是從某些角度上來說,和人族修士一樣,實力大損。
若是修士聚集起來全力以赴,人數太多,神荼和郁壘難顧首尾,争鬥下去必然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如果真的虎視眈眈的聚集在淅川附近,着實算是一大威脅。
李松雲見對方神情微變,還用探究的眼神掃向自己,心中也多少猜出肯定是出了什麽事情。只不過他沒有立場,也就安靜的站立原地緘口不言。
“你們玄霄派的掌教倒是好手段。”神荼冷笑着,向李松雲逼近,猝不及防的抓住了李松雲的手腕。
“各大門派的修士原本打算齊聚玄霄,追讨承影石的下落。張旻以退為進,直接公告天下,說承影石當年被魔氣封印後,的确留存在玄霄派禁地,卻無人觸發。可數年前卻被化名蕭晗的複生的天魔盜走。
至于你,李道長……據說你與那名他們口中的天魔關系匪淺,修為能突飛猛進更是全賴對方盜取的承影石。”
神荼倏而邪魅一下,手指微微發力,将李松雲朝自己拉進。幾乎是貼着對方的耳根一字一句道:“張旻竟然知道本座千年前化名就是蕭晗,可卻不知道本座一年前才蘇醒。至于那位和李道長糾纏在一起,盜取承影石的魔族究竟是誰,那就還請李道長為本座解惑了。”
李松雲聽聞“蕭晗”二字,微微一怔,瞳孔縮了縮。沒想到對方千年前入世時也叫這個名字,竟是這般巧合。怪不得當初自己取名時對方神色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