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1)
晗蟄伏起來,仔細斟酌雙方實力。
以他現在的實力對上夜幽,對方也不知道自己的深淺,若是放手一搏,或許能将對方擊退,可自己如今也就是個一次性的消耗品,身受反噬後,沒有十天半個月恢複不得。
可是對方有三個人,蕭晗仔細看了又看,發現夜幽身邊那個皮膚黝黑,一頭紅毛的家夥自己也是認識的。
名字好像是叫敖真?千年前已經嶄露頭角,是羅剎鬼族的第一高手。雖然奉神荼為魔主,但實際上一直在郁壘手下效命。
一個是郁壘的心腹戰将,實力應當與夜幽不相上下,一個是郁壘的兒子。這兩人怎麽看也應該是站在一邊的。
真是棘手啊,眼看着一個對付起來都吃力,如今這還來了一雙。
氣氛似乎有些尴尬,一時無語。
敖真打破僵局,壓着嗓子道:“蘇诩,你給我過來。”
蘇诩從善如流,轉身前還故意留給李松雲一個譏諷的笑。
孤雲子生怕這直肚腸的道友一時想不開非要阻攔。沒想到李松雲只是輕描淡寫的撇了蘇诩一眼,別說出手阻攔,連話都沒說一句。
孤雲子松了一口氣,心道:看來是我小看這小子了。
沒想到蘇诩剛回到敖真身側,對方用視線匆忙的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訓斥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結果就看見一口鮮血自蘇诩喉間噴湧而出。
“蘇诩!”敖真失聲叫道。
這口血吐的,就連蘇诩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方才雖然和那兩個道士過了幾招,但不得不承認,對方并未下重手,反倒是自己運轉魔力之後,就一直覺得有些氣血不暢。
蘇诩明顯的感覺到力氣有些不支,卻不知道所謂何故,一股虛弱疲憊的感覺油然而生,神情也變得有些空茫起來。
“你們對他做了什麽?”敖真此時扳着蘇诩肩膀,将對方斜靠在自己懷裏,身體微微向前,一副防禦保護的姿态,語氣卻着實兇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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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蘇诩所修習的功法原本就與他的凡人體質不合,此時雖然已經入了魔道,但之前造下的虧損并未彌合。加之施用的攝魂術被人破解,遭到反噬的情況之下,不去好好調養,反而全力運轉體內的魔氣,自然是将體內的暗傷愈發加身。
此時又看見了敖真,一時放松壓制不住,才讓所有的症狀一下子都反映了出來。
剛才還長篇大論說教的李松雲此時像是啞巴了,又開始惜字如金。
孤雲子只得硬着頭皮解釋道:“我二人不曾對他下手。”
對于蘇诩的情況,敖真自然早已經熟知。他也能分辨出對方身上并無新傷。但是眼前兩人,十有八九就是破除蘇诩攝魂術的“元兇”。
敖真正要張口說些什麽,卻被夜幽出言打斷。
“兩位道長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你看這方圓百裏除了我們幾個再不見一人,我們敖城主人既然被人傷了,禍首是大會不是一目了然麽?”
夜幽對李松雲還有幾分印象,對放與神荼的關系讓人琢磨不透,不過神荼既然要護他,那夜幽就偏偏不想留他。
之所以方才按耐不動,是因為青萼之前似乎有意保住李松雲的性命。青萼一向直接奉命與郁壘,夜幽幽些擔心李松雲的身份是否有些特別之處。
否則為何一個金丹道修不但和魔頭混在一起,還一個兩個都要保住他的性命?
夜幽本就多疑,故而不敢輕易下手。他看見敖真對那個男寵似乎有幾分上心,不如就讓敖真代替自己好好教訓教訓眼前這個目中無人的道士。
☆、第 53 章
夜幽用眼神示意敖真出手,紅發魔族将懷中的男子安置在一旁。深綠的雙眸閃過一絲血紅的光,竟是瞬間降魔力催生至極致的表現。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宛如電光石火,快的普通人根本無從分辨。
敖真出手如電,直接以一雙攥在一起黢黑的像是一對流星錘一樣的拳頭,直接超李松雲的門面砸去。
李松雲并指如劍,形意相生,在身前拉出一道殘影。擡腕便是一道銳不可當的劍氣勃發而出。
敖真見對方骨齡不過弱冠,并未将對方太放在心上,直接正面迎了上去。李松雲見對方毫不避讓,左腳點地,以右腳為軸,踏着罡步,上身微微一側。
不是李松雲身法不夠,只是敖真來勢過□□猛,這微微側身的動作已經是極致。
敖真的拳頭一半擦過李松雲的胸口,看似沒有擊實,卻是将這一拳的威力落上了大半。
李松雲被這剛猛的勁道陣的後退幾步,卻發現胸口除了因對方的力道被真的有些痛麻之外似乎并無大礙。但于此同時,他能感覺到,有一道法印在自己身上失效的能量波動。
大概就是蕭晗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護身印記幫他抵擋了方才的一擊,但那印記也在同時被擊散了。
那一旁吃了李松雲一道劍氣的敖真暗自心驚。鬼族一向自诩肉身強橫,與人對戰,身體就是最強的兵器。本以為對方年紀輕輕,根本破不得自己的護身罡氣。沒想到對方實力竟不容小觑,他默默咽下吼間湧起的甜腥。
退回至夜幽身後,重新審視起眼前這個從未聽聞過的道士。
年紀輕輕,修為不低,更讓敖真感到奇怪的是,對方身上的留有一道護身印記。雖然剛才被自己全力擊散,但是那印記的魔氣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熟悉。
那氣息......敖真在記憶中反複搜尋,突然靈光一閃——這不是……
敖真目光中滿是訝異的将李松雲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滿是難以置信。
夜幽見敖真剛和李松雲過了一招就停下手,神色中透出不滿,偏過頭以眼神詢問。
沒想到敖真刻意避開了他的目光,還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退,似乎擺明立場不在參與這場争鬥。
夜幽眯了眯雙眼,颌線因為緊緊咬住的後牙槽而繃的異常清晰。
敖真是郁壘心腹,當年去望鄉當城主也是他自請自願,并非外界傳聞那樣是得罪了夜幽。
實際上,這個所謂的魔王公子,在淅川魔都看似風光無限,實際上直接受命于郁壘的大魔們都不必聽從他的調遣。
此時面對敖真不按他心意繼續行動,夜幽除了惱怒之外倒也确實沒有什麽法子。只是這樣一來,他火氣更大了,看着李松雲那張冷冷淡淡,目下無塵的模樣就更加的不順眼起來。
夜幽冷笑道:“多日不見,李道長修為精進了不少,那便讓本公子親自來會一會吧。”
李松雲見狀暗道不好,夜幽的修為既然能遠在華陽宗的萬俟宗主之上,自己怎麽可能抵擋的住。但此時除了全力以赴,恐怕也別無他法了。
夜幽伸出右手朝前一探,長 槍“鈎鐮”從虛空中驟然浮現。他将通體漆黑的槍身握住,臉上綻出一個邪肆的表情。
“李道長,接招了!”話音未落,夜幽近乎十尺的偉岸身軀,攜着丈餘長的天魔兵器帶着千鈞之勢朝李松雲席卷而來。
可憐那李道長雖然也生的高大挺拔,卻因常年清修而身材瘦削。與夜幽一比那根本就是百年的勁松與修竹的差異。
除了躲避,根本沒有直接硬碰硬的道理。
但不得不說,魔王之子,的确不是徒有其表,竟将魔氣化為三路,盡數斬斷了李松雲的退路。
一旁已經融入背景的孤雲子不由的捏了把冷汗:難道自己不好意思找到一個紫氣加身,天賦異禀,有可能扭轉如今道宗困局的家夥,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裏了嗎?
思及此處,孤雲子握緊了劍,心想着,自己怎麽也得幫對方攔一攔,不然将來兵解歸天,怎麽對得住道門先烈英靈。
然而讓孤雲子沒想到的是,接下來并沒有自己出場的機會。因為下一刻,已經有人擋在了李松雲的身前。
夜幽眼見自己“心心念念”無時不刻不想置于死地的大伯出現的時候,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興奮。
如果自己能殺了他,那麽魔尊是不是就只能放棄那個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愚蠢想法了?
夜幽的瞳仁因興奮而顏色加深,手中的□□毫不遲疑的向前刺去。上一回因為青萼中途出現,讓他只能罷手。回去之後,他仔細回憶,發覺神荼當時的表現着實可疑,否則沒理由速度還比不上不在視線之內的青萼。
看來這位以蓮花妖胎複生的“大伯”根本就沒有恢複實力。
出乎意料的是,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不僅是李松雲修為突飛猛進,蕭晗的實力也是恢複了不少。
“我的好侄子,怎麽一見面就動刀動槍的呢?你也太不懂事了。”蕭晗單手将□□扣住,白皙修長的手指骨骼分明,與那冰冷肅殺泛着幽光的魔長 槍相比顯得反差極大,卻穩的沒有一絲顫動。
夜幽發力,卻不能更近一寸。他們兩人雖然臉長的相似,但蕭晗卻顯得稚嫩了許多,從表面上看就像是一個成年的魁梧青年和一個骨肉未豐的少年在相互角力。
可偏偏那青年全力以赴卻不能取勝,少年卻還顯得游刃有餘。
當然,只有蕭晗自己知道,他真是連吃奶的勁都要使出來了。可偏偏臉上還要做出一副雲淡風輕,不為所動的模樣——真是要把前魔王大人愁死了。
實際上蕭晗能阻擋住夜幽手中的兵器,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鈎鐮”在千年之前本就是他的兵器。雖然此時換了殼子,但鈎鐮仍舊不會向他爆發出殺意。當他伸手觸碰到鈎鐮的那一瞬間,它就已經變得猶如一塊凡鐵。
夜幽猛力想要收回兵器,卻發現被扣在蕭晗手中的□□紋絲不動。
蕭晗笑了笑,擡起手臂向上一揚,“鈎鐮”竟然從夜幽手中脫出。
夜幽先是一臉的難以置信,随後怒不可遏。不由分說直接向蕭晗一掌拍去。蕭晗并未閃避,直接将“鈎鐮”向上一抛握住槍柄,行雲流水的一招橫掃,将夜幽逼退。
夜幽:“敖真你在看戲嗎!”
紅發的魔族面無表情答道:“某為魔尊坐下護法,向來只聽從郁壘大人調遣。”
敖真早就聽聞神荼重臨人世的消息,打從見到蕭晗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經心知肚明。此時自然不會再出頭給夜幽當槍使。
“敖真,你給我記住了。”夜幽咬牙切齒,惡狠狠的留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孤雲子松了一口氣,但更加摸不清眼前的情況。
這蕭晗究竟是什麽人,竟然和淅川這些高等的魔族似有關聯。聽他們言語似乎還有親戚關系,那個長得活像蕭晗親爹的魔族聽起來竟然是他的侄子?
他一個蓮花化形的妖修,是怎麽有一個和他看起來長得幾乎一摸一樣,還像是整整大了一個輩分的侄子的?
孤雲子:“我說諸位,可還有事?不如先回火途城?”
李松雲:“蘇公子需與我們一道回去。”
敖真聞言,繃緊了身體,目光淩厲的望向李松雲:“不要得寸進尺,今天我全是看在……”
蕭晗看向敖真,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示意對方不要再說下去。好在敖真還算機敏,及時止住了話頭。
敖真:“蘇诩如今已經身負重傷,我不放心他跟你們走。”
李松雲上前幾步,伸出手想要探一探蘇诩的脈象。
敖真先是攔着不讓,李松雲轉頭看了蕭晗一眼。
蕭晗:“他懂些醫理,你讓他瞧瞧吧。”
敖真才不太情願的側身讓過。
李松雲探了探蘇诩的脈象,眉頭微微皺起,過了半響輕輕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敖真連忙問道:“可是有什麽問題?”
李松雲:“尋常凡人入淅川之後,十有八九活不過五年。蘇公子雖然已經入魔,看似适應了淅川的魔氣,但從脈象上來看,他原本天生并不是能适應魔族修煉的體質。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入了魔,但終歸收到了侵蝕。如今又接連受到反噬,怕啥積重難返。”
敖真瞪大雙眼,滿是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李松雲:“蘇公子怕是活不過今年了。”
敖真雙拳緊握,眼角竟有了濕意。
“城主大人,不要難過。”蘇诩面色蒼白,此時他的臉上少了之前被仇恨蒙蔽時的狂佞神色,顯得十分平靜。
他嘴角甚至還帶着淺淺的笑意,失血的嘴唇微微上揚:“一開始,我覺得自己活得像行屍走肉,後來遇見了城主你,開始看見了希望,心裏有了妄想。可知道自己母親去世,又被仇恨蒙蔽,沒日沒夜的練習功法,想要報仇。其實我早就感覺到身體的不适,可是我不夠強啊,那有什麽辦法呢。”
敖真将蘇诩攬在懷中,眼中滿是痛惜。
“蘇诩是我的人,他這個樣子我不可能讓他跟你們走。他報不完的仇,我會替他報,所以以後有什麽問題,盡管再來找我。”
敖真說完,将蘇诩抱起,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有人會奇怪,為什麽夜幽老是和蕭晗過不去,明明之前都沒見過,實在是往日無冤 近日無仇,為啥老想殺自己的親大伯。
不是強行制造沖突,他這麽幹的确是有原因的。後面會提到的。
☆、第 54 章
李松雲一衆人回到火途城之後,聽聞的第一個消息是趙順被殺。
大家第一反應是想到之前敖真臨走之前,信誓旦旦要替蘇诩報仇。以為對方兜了一個圈子,不去醫治蘇诩,反倒是先繞回了火途城幹掉了趙順。
問過之後才知道,兇手并非敖真,而是攝魂術解除後,徹底清醒過來的阿才。
阿才本來人被關在柴房裏,醒轉之後沒人關注。至于趙順則是因親眼見識過孤雲子的厲害,又知道自己請來的道長們已經出門為自己解決麻煩,也就放松了警惕。
孤雲子好歹也是一派宗師,沒有搜人身體的習慣。阿才醒來後,用身上的藥水融化了鎖栓,偷偷跑了出來。
趙老爺昨夜擔驚受怕了一宿,此時正在補眠,偷跑出來的阿才用昨夜同樣的法子迷倒了看門的壯漢。潛入房間,然後用能融化門栓和銅鎖的藥水潑了趙順一身。
事發之後雖然立刻有人趕到,但眼見趙順已經血肉模糊,在床上糊爛作了一團,任是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
見趙家最後一個管事的主子也已經咽了氣,今後的營生怕是要受影響,這一大家子的仆從多半也要遣散。
一時間衆人怒從心頭而起,氣勢洶洶的說要将阿才捉起來先爆打一頓,再拿他去受審。
沒想到的是,阿才整個人看起來反倒不如中攝魂術時清醒,大約是還有些術後的後遺症,可他手裏捏着的瓷瓶着實讓人有些不敢上前。
最後他颠三倒四,瘋瘋癫癫的說了一通,最後仰天大笑,口中念念有詞:“阿爹,兒子終于為您報仇了!”說完,就舉起屋中的燭臺,用前段的銅針刺向自己的咽喉。那一下力道極大,鮮血四處噴濺,轉瞬間就成了一個血人。
一時間和床上那團血肉相映成趣,大概能惡心的在場衆人未來三天都吃不下肉。
李松雲聽聞這個消息後與孤雲子面面相觑,沒想到事情的進展會是如此。
蕭晗用餘光瞟了一眼二人,十分難得的做出解釋:
“那名店小二曾經說過,自己的父親曾去淅川謀生,只是後來英年早逝。這與趙順可能本來無幹系,但蘇诩不知道從何處得知了這個消息,很可能騙阿才說他父親去淅川最後導致早死的因由是趙順。
那店小二早年喪父,而後母親也因此郁郁而終,心中必懷隐恨。只是一直以來認為父親的死因是為了家族謀生,這份恨意便沒有出口。若是有人告訴他,合該有一個仇人,你說他會不會想要報仇?”
李松雲:“若是如此,那為何阿才最開始仍然受到攝魂術驅動?”
蕭晗笑了笑:“你以為一個普通人一開始就有殺人的膽子?況且蘇诩攝魂術才修習了幾年,火途城與我們遇見他的地方相隔數十裏,若不是□□控的人全心全意信任他,意識裏沒有半點反抗,又怎麽會如此成功,讓傀儡形随意動?”
……李松雲倒是沒有想到這攝魂術還有這些限制,果然有個天魔來解疑,頓時讓人茅塞頓開。
此間事了,孤雲子與二人暫作告別。臨行前拉着李松雲私下裏詢問了幾句。
孤雲子:“你這小師弟的身份看起來不簡單吶。”
李松雲沉默不語。
孤雲子:“他好端端的妖身,怎麽又成了魔族,還有他怎麽長得越來越像那個穿黑衣服的大魔,他們是親戚?”
李松雲冷冷的瞥了孤雲子一眼,仍然沒有解釋。
孤雲子搖了搖頭:“看的出來他們不是一路的,不過你自己可要當心。将來若是他的身份被其他道門發現,恐怕會為你惹禍上身。”
李松雲垂下眼眸,輕嘆一聲,心想:怕是已經傳遍了吧……
孤雲子見對方不願與他讨論蕭晗的身份,幹脆不再多問。實際上,他心裏已經有了初步的猜測。只是如今牽扯出道門中有人和魔族勾連的事,表面上與蕭晗找不到聯系,殺人的魔族,反倒像是與蕭晗有仇,那麽幹脆暫且不去管他吧。此番他自西北漢關之外,改換身份潛入一只來淅川販賣奴隸的商隊,正是為了查清一些真相,現在是時候該回去了。
火途城并不大,趙順算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大戶,卻一直沒有子嗣,家中弟兄也就那麽兩個,如雖然算不上是被滅門,但今整個趙家能做主的算是死了個幹淨。若是換做尋常城鎮,怕是天大的新聞,可這種事,在火途城似乎也激不起什麽波瀾。或許只是各家各戶,閉上門茶餘飯後私下說兩句而已。
李松雲和蕭晗這回算是白忙了一趟,如今這光景,按照李道長的性子,是肯定不願意再去找趙家結算報酬的了。于是囊中羞澀的二人,只得又回來阿才之前招待他們的院子。
時隔兩日,卻是物是人非。它曾經的主人,此時已經化作飛灰,不知被人撒到了哪裏肥地去了。
入夜,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假寐的蕭晗突然睜開雙眼。他直起身,雙唇一分,開口道:“既然來了,那就現身吧。”
“神荼大人。”紅發的魔族朝蕭晗施了一個淅川的全禮。
蕭晗見狀,忍不住冷笑出聲:“呵,敢問敖護法此行前來所謂何事?”
敖真:“魔尊自從感應到大人重回人世,便一直在派人尋找大人的下落。期望大人早日重回淅川。”
蕭晗故作驚訝道:“真的?我怎麽覺得他是想要除掉我,你沒見他那個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的兒子,總是故意和我做對,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後快麽。”
敖真聽聞蕭晗提及夜幽,臉上沒有一絲波瀾:“魔尊自數百年前就已經開始為大人的複生做足了準備,至于夜幽公子,大人不必理會。”
蕭晗不禁有些奇怪。雖然說魔族天生血緣單薄,多變對自己的親族并無太深的感情。但是反觀青萼和敖真對夜幽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若夜幽真是郁壘的親子,那自然繼承了郁壘一部分實力。此時雖然還不顯,但能看出夜幽年紀輕輕,已經和敖真的實力不相上下,長此以往,将來更是不可限量。可是為何這些大魔們對他一個個要麽陽奉陰違,要麽毫不在意?看他的眼光絲毫不像是在看一個魔界的少主。
可是對方身上的血緣不容作假,幾番交手,蕭晗是真的能夠感知到對方身上來自郁壘的血脈氣息。
真是奇了怪了。
蕭晗忍不住問了一句:“夜幽真是郁壘的兒子?”
敖真:“自夜幽公子第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魔尊大人親口承認他的身份。”
蕭晗:“他真能生出兒子?誰給他生的?”
敖真一臉嚴肅正經:“不知。”
兩人一時陷入沉默,氣氛又尴尬了起來。
過了老半天,敖真繼續執着的重複起請求蕭晗與他一道重回淅川的話題。
蕭晗擺了擺手,明确拒絕:“我暫時不會和你們走。”
敖真不解道:“可是因為那個姓李的道士麽?”說實在的,若是千年之前,他們問着實算是僭越,天魔的心裏想什麽,根本沒必要和手底下的魔将解釋。
蕭晗愣了一下,有些出乎意料:“你怎麽會這麽想?”
敖真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失言,解釋道:“屬下多言了,大人見諒。”
蕭晗神色複雜的看了敖真一眼,猶豫了一陣,開口問道:“你跟那個姓蘇的小白臉怎麽回事?”
聽聞蘇诩的名字,敖真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嘴角也勾起一絲苦笑。
“大人,我也不懂。我只知道他要死了,我很心痛。”
蕭晗看着這個朱發碧眼,在夜色中顯得更加黑,五大三粗的大魔,在自己眼前一臉惆悵的說着“他要死了,我很心痛”這種話,若是從前,他可能早就肉麻的雞皮疙瘩掉一地,直接一腳把對方踹出自己的視線。
可是今天,他不知道怎麽的竟然有那麽一絲絲的“感同身受”。他不由的想到,一千多年前,浮微子死在自己眼前時的場景。畫面一轉,他又在自己的思緒中看見一張面色蒼白,眉目微微上挑,鼻梁直挺,嘴唇偏薄……那張臉帶着兩分清秀,一分孤傲,七分的英俊。看起來不茍言笑,對着他的時候又總是溫柔耐心。若是他死了……
蕭晗有些不敢想下去,他不知道如果李松雲死了他會怎麽樣。是會因為他們之間奇怪的因果而時間回溯至更久遠的過去,還是什麽也不會變化,只是默默看他死去。那樣的話,自己會怎麽樣呢。
蕭晗看着敖真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同情,這樣的眼神在魔族看來是那麽的陌生。竟然讓敖真渾身不自在起來。他伸出手,直接凝聚出一抹清光,在黑暗中微微發亮。純淨的宛如晨曦中的朝露。
“拿去吧,這也許能治好他,也許不能,就看他的造化了。”
敖真眼神動容,雙手接過蕭晗指尖凝聚而成的那一滴閃閃發亮的東西,珍而重之的收入懷中。
那是千年的木靈精華,雖然對魔族沒有多大作用,但是對人來說是極為珍貴的東西。蘇诩才成魔不久,身體正是因為更像是凡人的血肉才會受傷頗深,有了木靈精華,或許能全部修複。
敖真以額觸地,虔誠的朝蕭晗叩謝。蕭晗看見這個樣子覺得有趣,記憶中似乎從來沒見過敖真對誰有如此心悅誠服的樣子。
蕭晗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趁着對方此時對他心存感激,開口詢問:“你鎮守望鄉,知不知道淅川和中原交易奴隸的上家究竟誰些什麽人?”
敖真擡起頭,誠懇道:“我雖然出任城主,但是向來耐煩留意這些。只知道就在這一門生意在近二十年尤為盛行。前來交易的人分兩類,第一類只收取魔血石,這些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規律來往。還有一些則是換取黃金,這一類一開始并不多見,近些年在盛行起來。
淅川境內出産魔血石和黃金,魔血石雖然能補充魔氣,但是無法鞏固提高修為,多了也是無用,黃金雖然産出不多,但是除了妝作衣飾也并無太多用處。因此,對這樣的交易,我族自然以為多多益善。”
只收魔血石,和只收黃金嗎?看來是兩批人并非是一道的。
蕭晗沉吟片刻,感覺從敖真這裏也問不出什麽,便說道:“你走吧,再不走,我的師兄要生氣了。”
敖真最後朝蕭晗施了一禮,身體化作一團紅色的火焰從屋內消失。
李松雲如今就宿在之前阿才的房間,蕭晗朝那個方向看了看,臉上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自己回淅川的日子怕是不遠了,我的師兄,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第 55 章
“外頭暑意未消,師兄不如進來坐坐。”
原本在屋內打坐,半途察覺到陌生氣息。仔細分辨感知後,發覺來者是魔。李松雲警惕的凝神探查了片刻,并未發現來人有何惡意,多半是來找蕭晗的。
李松雲早知道蕭晗與自己并非同族,縱然此時同路,也不過是權宜,将來遲早分道揚镳。當初同意種下“鴛誓”多半也是覺得,将來若是一朝反目,這道同心印或許還能對蕭晗有所牽制。
他心裏明白,自己與對方不可能事事坦誠,可潛意識裏又總是忍不住的用師弟的身份約束對方。一想到對方和魔族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密會,他心裏就十分煩亂。
既害怕對方與自己一直探查的陰謀之間有關連,又隐隐擔心對方實力大損,被魔族偷襲。
他內心忐忑,卻依舊沒有跨出房門一步,因為沒有立場。最終只能全神貫注的留意隔壁的情況,做好一有異動立刻出現的準備。
沒想到的是,對方交談的內容竟然全無避諱,沒有使用任何法術結界。以李松雲目前的修為,所有的對話基本上就跟在他耳邊說的沒有太大區別。
等敖真離開之後,李松雲終于忍不住來到蕭晗的門前。他心裏實難平靜,但若問他怕的是什麽,卻也說不清楚。他只知道,很多事,他想聽蕭晗親口告訴自己。
老舊的木門被人推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李松雲仍舊是那身白色深衣長袍,這本是玄霄金丹長老的服飾,穿在他身上倒是沒有長老該有的氣派,那束的極窄的腰身簡直不堪一握,若不是蕭晗親眼見過對方舞劍,簡直不敢相信那麽纖細的腰會有那麽勁韌的力道。
“師兄,你來了。”蕭晗朝李松雲淺淺一笑,擡起手臂,手指并在一起往回勾了勾。就像是對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小輩亦或是關系十分要好的親友那樣,略顯親昵的喚對方靠的再近一些。
李松雲面色平靜,并沒有在繼續向前一步,仍舊身姿站的筆挺,如松風明月般立定在蕭晗的對面。
蕭晗的笑意在臉上逐漸凝滞,當眼神中最後一點溫度消失後,他的唇角再次勾起。
“師兄還是不信我嗎?”
李松雲:“非是不信,只是你恐怕身不由己。”雖然這一次,蕭晗依舊拒絕回到淅川。可是二人也算是朝夕相處,李松雲不會感覺不出這一次蕭晗表現出的遲疑和意動。
的确從一開始,他就是要回淅川的,回不去的原因是因為他境界跌落,修為大損。等他天魔神荼重臨淅川,還有可能遵循當初對他所說過的那些嗎。
蕭晗輕聲說了一句,仿佛自言自語:“不會再有人讓我身不由己了。”
他神情有些落寞,李松雲看在眼裏,心中驀然一陣失落,心中的千萬疑問轉眼沒了問出口的興致。
蕭晗話鋒一轉,突兀的問向李松雲:
“如果一個人失去了記憶,你說他還算是他嗎?”
李松雲聞言,略微垂下頭,認真思索起來。蕭晗看着他,目光幽暗,卻辨不清其中情緒。
“若是他所知所行,所思所想,皆同過去別無二致。僅僅只是忘記了一些事情,那這個人又和從前有什麽區別。區別只在于被他忘記的人眼裏罷了。
但如果他忘卻了曾經了道義,打算背道而馳,那也就算不得是原來的他了。”
蕭晗有些驚訝的看着他,随後莞爾一笑,像是有些釋懷。
“最近我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
李松雲蹙眉:“你之前失憶過?”
“也算不上失憶,一點小事罷了。”這成千上萬年的記憶,若是都一絲不落的全記住,任憑是仙是魔,腦子都得混亂成一團漿糊,有的時候忘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蕭晗欲言又止,終究沒再提自己究竟想起了些什麽。
孤雲子走後,沒過多久向李松雲傳來一道書信。
信中說明,自他假死脫身之後,四處游歷潛行,只為找出千年來再無一人成仙的秘密。後來發現道門中或許有人暗中和魔道勾結,擔心其中有所聯系,就化身城關外游歷缺少丹石的散修。好不容易混入了一只前去火途城交易奴隸的隊伍。本以為能從中發現些什麽,一趟下來,發現商隊中的人員複雜,天南地北,并且毫無關聯。
一切行動都是像是受人所托,交易得到的魔血石,最後被也一個神出鬼沒修為莫測的高手用黃金換走,商隊中的人馬分完黃金就直接一拍兩散。
孤雲子也曾逼問過商隊中的管事,對方一開始不願透露,軟硬兼施之後,也只吐露出這一批人也是第一回走這樣的買賣,這一路安排自有掮客中間牽線,他自己也是所知有限。
孤雲子還表示,他發現火途城中還有另外一支商隊。他暗中打探,發現對方雖然交易的也是奴隸,但是要價的卻是黃金,似乎不是一道。他還發現,對方商隊中多為引氣入體的低階修士。雖然服飾各不相同,兵器佩劍上也都掩蓋了紋飾。可但凡出門,行動劃一,看身法路數像是出自門派。
心中囑咐李松雲小心留意,看是否能找出這幕後的門派。
此時尚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