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掌教遇刺的消息仿佛一下子炸上了天,所有人都籠罩在愁雲慘霧裏。試想一下,當今天下真正修為高深修士還有幾人,這看似日薄西山的玄霄派,其實已經當得上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大派。
可就是這樣的一派掌教,都會死的不明不白,這份恐慌,足以讓人人自危。那紅衣魔物竟然能完全無視神霄山的護山大陣,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地,取一派掌教人頭如探囊取物,這一切顯得如此輕而易舉,就算孤雲子不是輸于修為而是被人暗算,也足夠讓人心驚膽戰了。
雖然當時有漣月坐鎮,那魔物不敵,沒有更多的傷亡,可有幾個人能有漣月那般修為?
幾日過後,衆人稍稍平複心緒。門派中的中諸位長老和輩分較高,修為稍稍能上得場面的弟子彙聚一堂,打算為前掌教的死,議出個章程來。
張旻雖然臨危受命,但是這掌門之位乃是長老代傳,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直至今日也沒有正式交接,一時間身份便有些尴尬。
“如今首要之事,乃是确立掌門。”首當其沖的是一名身着道袍的中年道士,瞧着約麽四十來歲,也有金丹修為,真實年歲應當是不下百歲。他相貌普通,面色白的很,許是常年閉關少見天日的緣故。
“譚長老何出此言,您這樣說話,讓掌門師兄如何自處啊?”一名二三十歲的青年道士接口道,他口中的掌門師兄正是指的張旻,只是張旻并未正是接任掌門,對方這麽稱呼他,語氣中還帶着挖苦,看來并不像是想要為他說話。
有這二人一開口,其他人也開始七七八八的議論起來,一時間場面變得有些失控。
漣月夫人坐在首位,神色冰冷,一言不發。而張旻立在她一旁,顯得有些尴尬,額頭上滲出些許冷汗,卻也無心去擦。
心裏慢慢浮現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慨:如今掌教屍骨未寒,可是滿堂之人似乎都已經忘了。他本來無意掌教之位,可是人就是這麽奇怪,原本不作他想時,覺得自己力有不及,不做奢望,可是一旦機會落入懷中,就會讓人忍不住躍躍欲試。眼前所有人都明目張膽的表達對他的不屑,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他心裏自然的生出幾分怨怼。
峰頂大殿內衆長老正吵得不可開交,派中其他人倒是沒受多大影響
膳堂的後廚中多半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他們雖然感念玄霄派倒是宅心仁厚,但是畢竟只是雇傭關系,因此掌教的亡故對他們談不上什麽影響,最多只是茶餘飯後為他哀嘆惋惜一番罷了。
每日,放膳過後,一衆人忙完了,無所事事,多半是回到住所小憩一番。唯有後堂裏,一名女子還在清洗衆人留下的碗筷。那女子身材窈窕,臉上有兩道橫貫的紅色印記,大約是沒有外人,她此時并不作遮掩,那印記雖然看着有些滲人,不過習慣了,再看她,眉目倒也真是端麗非常。
此時四下無人,為了方便幹活,女子便将袖子挽起,為了防止滑落,還特意用繩子固定。只見她露出來的雙臂白皙勻長,骨肉生的恰到好處,十分耐看,只是白皙的底色上還有好幾道淺青色的癜痕,兩相對比,顯得十分觸目驚心。
“青姐,你可在裏面?”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從布簾隔斷的外間響起。那女子連忙将衣袖解下,将手臂遮住。她連忙起身,将布簾撩起,見到來的正是當日在鎮上搭救自己的少年。她臉上露出微笑:“清風,你怎麽來了。”她示意對方進來,又去倒了熱水,卻并不放茶葉而是添了兩顆幹棗。
清風見青萼端來的紅棗茶,抿了抿唇,腮邊兩只小小的梨渦若隐若現,給這英俊的小少年帶上了幾分稚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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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青姐。”
“突然來這裏,可是有什麽事?”
“哦,對了。”清風從懷中掏出一只青藍色的小荷包,既無花樣也無紋飾,一看就是男子慣用之物。他将荷包遞至青萼手中,道:“我師傅說這山上最近不太平,讓你帶着這些錢先去山下謀生吧。”
青萼将荷包攥在手心,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默然的點了點頭。
清風,吃完棗子,還有些意猶未盡。
“青姐,你先回去收拾行李,明早我再送你下山。”
說完正要離開,卻被青萼拉住了衣角。
“你師父近來可好,我說山上出了大事。”
“掌教真人遇害,師傅心中悲憤,又有許多事物亟待處理,一時走不開身,不過人倒是沒事。”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別擔心,等一切安頓好了,他自會去尋你,他也是為了你好。”
青萼笑了笑,仍是不發一言,只是伸手摸了摸少年發頂。
清風後退一步,羞惱道:“你怎麽又摸我的頭!明明你比我大不了幾歲,怎麽弄的像我長輩似的。”
青萼笑了笑說道:“快回去吧,課業要開始了,不然一會該挨罰了。”
“如今長輩們都忙着為擁立新掌教的是忙得不可開交,已經無人主持課業了,不過,我也确實該走了,青姐你也別再這裏忙了,快回去收拾行李吧。”
少年走後,青萼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神情轉冷,看了看地上的碗,不知怎的,竟下意識的想要繼續洗刷幹淨。
正要彎下腰動手,卻感到一陣心悸,腦海中響起四個字:“速來後山。”青萼直起身,眸光微動,繼而将抹布随手一丢,身影倏然化作一道青光向後山而去。
玄霄派的後山本是禁地,據說封存着上古仙門傳承仙術的法寶承影石,只是那承影石早就被魔氣侵染,無法再渡傳仙法秘訣,而是成了一件魔器,被千年前的玄霄先祖封存于後山禁地。
傳說上古大神開天辟地之後,混沌之氣化為清濁二氣,上歸于天,下沉于地。陰陽輪轉,此消彼長,誕育五行。後天而生的諸多生靈正是依仗着天地間的五行靈氣修煉。
神族卻是誕生于混沌,随着混沌之氣逐漸凋敝,上古大神,如草木失去了基壤,也随之逐一隕落。
女蝸為人族之母,預感自己大限将至,唯恐人族再無護佑,于是殚精竭慮,将一些适用于人族的修行功法用篆刻在一塊五色石上。為了能夠讓功法永世傳承下去,女娲抽取天地間的五行靈氣對這塊承載了修行功法的五色石進行了煉制。後世之中,天賦異禀,且心思澄淨者,只要向這塊五色石中注入自己的靈氣就能獲得相應的功法傳承。
可以說,承影石就是最初仙道傳承的根本。只是千年前,魔尊神荼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找到了這塊五色石,注入魔氣将其污染,導致仙道傳承斷絕。
許多高深的仙法,艱澀難懂,玄之又玄,難以訴諸文字,沒了承影石,便失傳了。
當然,千年過去,這種說法,已經成了傳說,無人再去關心事情真相的究竟。
後山禁地地勢險要,曾經也有一些人有意或是無意的想去一探究竟,多半無功而返,個別固執己見,執意搜尋的,最後卻是落得失蹤的下場。
大家猜測可能是跌進了哪個不為人知罅隙,幾經搜尋卻遍尋不到,應當是兇多吉少。以至于後來,又流傳出後山禁地中有吃人的妖獸,只是從來沒有人見過那“妖獸”的真面目。漸漸地,玄霄派內的弟子,再也無人踏足後山,久而久之,自然而然的成了禁地。
青萼仍是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褙子上甚至還有一塊補丁,一副十足的窮酸樣。
“你這又是做什麽?”蕭晗微微皺着眉,一臉嫌棄。
“神荼大人。”青萼單漆跪地,朝蕭晗施禮。
“屬下奉郁魔尊之命,看顧大人,不敢遠離。”
“怎麽現在不叫我魔尊了?改叫大人了?”蕭晗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眼中卻帶着冷意。
青萼沉默不語,竟是不打算解釋。蕭晗看着她,心中氣樂了,覺得此女性情當真冷僻,竟是虛與委蛇都懶得作,看來自己真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
“東皇祭上,殺孤雲子的魔物是你放進來的。”
青萼點了點頭。
“是郁壘的意思?”
“是夜幽公子的意思,屬下臨出淅川前,魔尊只是囑咐屬下盡早尋着大人,若是遇上夜幽公子,也需要酌情配合。”
“夜幽?”
“夜幽公子乃郁壘大人之子,是淅川少主。”
什麽?郁壘竟然有兒子?他能生的出來嗎?
這世間生靈,越是修為高深,越是子息難繼。郁壘與自己一樣,并非誕生于陰陽之氣,是不可能通過陰陽□□産生後代的。
只不過,可不可能,關他什麽事,既然對方說是就是吧。
“他到底想幹什麽?”
“屬下不知,屬下只是奉命行事。”
“你奉的究竟是什麽命?”
“迎接大人重返魔界。”
“我若是不願意呢?”
“那就等大人願意。”
蕭晗感到一陣頭疼,覺得眼前這女魔頭冷冷清清,看似只懂得聽令行事,實則滴水不漏,油鹽不進。他揮揮手,示意對方退下。青萼從地上站起,剛準備離去,又聽到蕭晗出聲發問。
“對了,你們是怎麽不觸動陣法進來的?”
“想要不觸動陣法入山只需要默念咒訣即可,并非難事。”
“誰将咒訣告訴你的?”怎麽和這女人說話如此費勁,千年前,他手底下的諸魔不都是只用他一個眼神,就開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麽。
“玄霄派祭酒,張旻。”
☆、青衣客
青衣客
玄霄派的諸位長老,還有與張旻同輩的高階弟子齊聚一堂,吵吵嚷嚷,花費了好幾個時辰,最後也沒能争辯出個所以然來。那還沒有涼透的掌教屍身此時已經收斂妥當,正孤零零的停在堂前,無人問津。
到了最後,漣月夫人力排衆議,全力支持張旻執掌掌教之位。
事發之後,衆人在孤雲子參道的靜室內發現他的屍體。
屍身旁還留下一行血字:“天魔戰盔以代我家大人取回。”
原來當年神荼曾獵得一只兇獸“傲狠”,世人又稱其為梼杌。現今已經改名成為蕭晗的大魔王,不給上古兇獸絲毫面子,直接将它宰了,還扒皮抽筋,命人綴以魔血石,打造成了一副皮甲,穿在身上,配着他丈餘長的朱銀□□好不霸氣。
當然這套行頭太過打眼,他在人間時,一直不曾換上,直到最後那一戰,一亮相,還沒威風多久,身軀就炸的四分五裂。不過那皮甲與兵刃的确并非凡品,倒是保存完好。被存活下來的修士分開保存。
從李松雲口中得知現場情形時,蕭晗覺得莫名其妙。這種身外之物,他自己早已經忘卻到了九霄雲外,直到今天才想起有這麽兩樣東西。郁壘此時想要尋回這些東西,莫非當真是打算迎回自己?不能夠吧。
李松雲一面轉述玄霄派商議出來的決定,一邊暗自觀察蕭晗的反應。事情發生的有些巧合,蕭晗本就是魔,兇手乃是他的同族。對方就算有以力破陣的修為,卻不可能絲毫不觸動陣法,定然是有人接應。
只見蕭晗心不在焉,像是在想什麽心事,對玄霄派的決定絲毫不感興趣。
“師弟,玄霄派逢此大難,你我客居于此,理當出一分力才是。”
“啊?你說什麽?”蕭晗直到聽見李松雲喚他師弟,才回過神來。眼見對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時竟有些錯愕。
“方才漣月夫人召見,說是打算派遣兩名弟子前去華陽宗送信。”
什麽華陽宗?又為什麽玄霄派死了自家掌教,卻要派人送信給別的宗門,莫非是經營不下去了?
眼見蕭晗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李松雲心頭一松。想起這些日子,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況且自己不曾授予蕭晗入山的法訣,而蕭晗自己也不熱衷與玄霄派的人打交道,根本沒機會得知咒訣。看他反應,應當不是他搗的鬼。
“與我們何幹?”蕭晗心想,關老子何事。
“玄霄派如今後繼無人,新繼任的掌教還不曾結丹,同輩的師兄弟全都事務纏身,而小輩的弟子大多都是将将引氣入體。”
“師兄,你能不能說重點?”蕭晗有些不耐煩,真心覺得李松雲這人有些婆婆媽媽。
“漣月夫人希望我們能夠和新任掌教的弟子一道前往華陽宗。”
“讓你,我給一個送信的小道士充當護衛?”
“也算是吧。”
蕭晗眯着眼睛瞧他,只見李松雲面色坦然,沒有絲毫不覺得有什麽大材小用的地方。竟然是真實心意樂于為玄霄派充當跑腿。他無可奈的點了點頭,心道,行吧,你高興就好,反正這鬼地方也是無趣極了。
翌日,蕭晗和李松雲,并着玄霄派弟子清風一道下山前往地處中原腹地的華陽宗。
清風在同輩之中,修為算是佼佼者,可是放到結丹修士面前,那便是差了十萬八千裏。別說是禦劍,就連蕭晗不耐煩行程太慢,時常罵他。
清風:“蕭師兄,你們明起來明明和我差不多大,怎麽這麽厲害?”
蕭晗冷哼一聲,根本懶得理他。
李松雲出言化解清風的尴尬:“修行一路,如萬丈高樓平地而起,講究的是個穩紮穩打,循序漸進,你的修為雖然不高,但是根底很好,長此以往,必然會有所進益,不必羨慕他人。”
清風聞言,點了點頭。
最後蕭晗實在是不耐煩了,傳授了清風一個縮地成寸的法訣。清風天資不錯,學的很快,只是可惜靈力不濟,無法持續施展。幾人只得走走停停,時不時還要繞道城鎮,整頓休息。
半途中,衆人還遇上一只驚擾附近山民的山魈。李松雲順手收妖的時候,結識了一名背負重劍的青衣劍客。
那劍客看起來三十歲上下,許是風霜久浸的緣故,面膛顯得有些粗黑,一笑起來,眼角布生着不少細紋,他看起來雖不年輕,卻也不老,五官有一股子成熟的英俊。
那劍客一身落拓不羁的裝扮,說起話來聲音敞亮,笑聲爽朗,還十分的自來熟。一見着李松雲三人,就像是見到了救星,非說自己已經好久沒見過活着的修士,終于找到了組織,非要纏着幾人說是要一道去求仙問道。
那劍客嘴上說着羨慕李松雲他們修為高深,實際上,大家都能感覺的出來,那劍客本身修為不低,內息清正醇厚,應當是正統道門出身,至于修為深淺,倒是無從辯知。不過他的實際年齡,很可能遠不止三十歲。
接觸之後,又發現此人舉手投足間帶着一絲狂放,不像是個受制于人,位居人下的。只是說話時又常常瘋瘋癫癫,颠三倒四,心智似乎有些失常。衆人以為他是哪家仙門中,在外歷練時走火入魔迷失了心智的同門。于是也就默認讓他跟在身後,想着此間事了,定要為那劍客尋回本家。
詢問過後,從青衣劍客口中得知,他受過很重的傷,從那之後失去了大半記憶,對于過去,只記得自己名叫肖遙,其他身份來歷卻是一概不知。
他的重劍上銘刻着兩個篆字,名曰“歸藏”,那劍看起來古樸厚重,不似凡品,說不定在仙門中有些名頭,華陽宗不似玄霄派隐居深山,消息更為靈通,說不定能打探到一些什麽。
十日後,幾人終于來到華陽宗。一路上風餐露宿,衆人風塵仆仆,就連蕭晗的面上都露出倦容。
蕭晗後來得知,玄霄派之所以潛派弟子前去千裏外的華陽宗,是因為千年前神荼戰敗後,留下的武器便保存在此處。東皇祭上,魔物的所作所為很明顯是要奪回魔器,如此一來,下一個要出手對付的便是華陽宗。
玄霄派與華陽宗雖然相距甚遠,但同屬道修,本該同氣連枝,于情于理該出予以馳援。原本傳遞消息,并不需要靠人力護送,費時費力,反倒耽誤情報,之所以這麽做,實際上是為了表明态度,派來的這幾人,算是玄霄派送來給華陽宗助一臂之力的。實際上魔物入侵的消息,早就通過水鏡術,傳遞了個大概過去。
由于華陽宗一早就得了消息,所以李松雲幾人一進入所在的江州地界,就有人前來接應。華陽宗與別的清修門派不同,宗門廣納門生,兼修儒術,商道,不僅涉足塵世,還在各行各業混的風生水起,算的是最財大氣粗的宗門。
只是在世人眼裏,華陽宗并不是什麽修仙的宗門,而是富家一方,廣收門徒的江湖門派。只有內門,才吸納天資靈慧,頗具靈根的孩子修習仙術。
李松雲一行人,被直接接入內門。一路行來,入眼皆是錦繡繁華,江州在華陽宗的庇護下,遠離災禍,百姓安居樂業。與李松雲過往所見之處大相徑庭,不由得心生感慨:世人修道,究竟為何?是為了煉體修心,還是為普度衆生。華陽宗發展到如今,看似不倫不類,似乎已經偏離了修行正途,可他的存在,的的确确庇佑了一方樂土。
接引的弟子身着華陽宗的統一服飾,華陽宗的服飾用料十分財大氣粗,外衫是似是藤黃又像是淺金色的絲綢制成,同樣也是窄袖,袖口,腰間還有交衽之處又鑲着黛色滾邊,上面用銀線修了飛鶴圖紋,腰間上配飾玉質的九連環充作禁步——以示居有法則,動有文章。
李松雲一行四人被安排住宿在一處三合院中,屋前視野開闊,屋後栽種了一從修竹,蕭晗率先進每間屋子轉了一圈,最後毫不客氣,直接占了個最寬敞舒适的房間。
清風年紀小,性子跳脫,一來就和華陽宗負責接引他們的弟子聊熟了。此刻正纏着對方,要求帶他繼續出去逛逛。一轉眼,就只剩下李松雲和那個半途上遇見的落拓劍客——肖遙。
“小松雲,要不咱們也出去逛逛。”那劍客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李松雲避開對方灼灼目光,謝絕道:“肖道友,我們還是早些歇息,修養精神,魔物随時都有可能下手,當務之急是要抓緊時間養精蓄銳。”
肖遙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配着他那張既陽剛又滄桑的糙漢臉,真是有些讓人有種難以言說的不協調感。
李松雲親自将肖遙送進屋子,然後又叮囑他不要四處亂走,畢竟他看起來有些不大正常,別萬一走丢了,又或者是沖撞了華陽宗內的某些禁忌。肖遙臉上作出一個“乖巧”的表情,點了點頭,看的李松雲眉角直抽。
等他轉過身去,肖遙神色一變,雙眼中一片清明,他粗黑的眉毛往上挑了挑,擡起手,抹了抹自己下巴上沒來得及刮幹淨的胡渣子,左一圈,右一圈,似乎頗得趣味。然後舒展四肢,伸了個懶腰,吼間發出一聲舒爽的喟嘆,緊接着一頭栽進了床榻之中。他閉上眼前,朝門外李松雲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輕嘆一聲,然後閉上了眼睛。
翌日,李松雲是被門外敲門聲吵醒的。他張開眼,發現四周光線甚暗,天色還未擦亮。
他坐起身,随手将外袍披在身上。前去推開門,想看看外間究竟發生了何時。卻看見昨日接引的弟子,神色慌亂,站在屋外。
“幾位道友,宗門內出了大事,宗主正在聚賢堂內等候諸位。”
☆、第 21 章
不多時,蕭晗也披着外袍,打着哈欠,出現在二人眼前。
“天還沒亮,你們吵什麽?”他一把将門推開,臉上滿是不耐煩,如墨長發随意披散着,頭微微的歪向一側,乜斜的看着站在院子裏的華陽宗弟子
“蕭師兄,昨夜宗門裏丢了一件十分要緊的東西,宗主此時正召集衆人前去商議對策。”
“哦?你們丢了東西,召集我們去商議對策,這位小朋友,你倒是給我說說,這算是什麽道理。”
此時天色剛剛破白,華陽宗此舉确實不太周到。換作是尋常人家裏丢了東西,立馬要将客人拉過去,不像是找人出主意,反倒是想要找人對峙。
李松雲倒是沒有這麽想,只覺得事發突然,必定是十分要緊的大事。
“這位道友請稍等片刻。”
李松雲回轉屋內,将衣冠整理妥當。不多時,再次走出門外。他看見清風仍舊揉着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蕭晗則是在一旁抱臂而立,看起來心不在焉。
“我們走吧。”李松雲朝着等候的華陽宗弟子颔首一笑,示意衆人已經準備妥當,随時能夠出發。
那弟子目光在三人身上掃視一圈,開口問道:“不知昨日那位姓肖的道長可曾起身?”
李松雲這才想起,還有一人不曾出現。清風與肖遙的房間相連,按理來說他應該會直接叫他出來。李松雲以視線詢問清風,對方卻是一臉懵懂。
“剛才我出來時敲了肖前輩的房門,裏面卻是無人應答。”
李松雲眉心微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連忙親自前去敲門,響了幾聲,仍舊是無人應答。他伸手一推,發現房門根本不曾拴上,吱呀一聲,直接開了。屋內一目了然,空空如也,哪裏還有肖遙的影子。
“怎麽回事,人去了哪裏?”華陽宗弟子忍不住發問。雖然他不知道宗門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一清早,所有內門的二代往上的弟子都被召集到聚賢堂內等候宗主的指示。而自己,也被叮囑,一定要将昨日玄霄派的幾個人全數請來。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為什麽來了幾個外人就突發意外,偏偏對方還在此時有人不知所蹤,這實在是容不得他不去多想。
李松雲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他自然是也不知道肖遙去了哪裏,說到底,對方本來就來歷不明。只是因為對方身上的氣息出自道門,才好心收留,如今看來,實在是大意了。
蕭晗在一旁抱臂冷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清風則是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肖前輩他……他不見了,該不會是被魔物抓走了吧。”
“怎麽可能,那姓肖的可不是吃素的,你以為随随便便一個魔物就能奈何的了他?就算是真的,你李道長是什麽人,金丹真人,五感敏銳,十米外的蚊子他能給你分得出公母,要是真有魔物來襲,有人動用了魔力或者是靈力,隔得這麽近的屋子,他能不知道嗎。”蕭晗在一旁涼飕飕的說道。
“昨夜,我的确沒有發現任何不妥,沒有人使用過靈力。”
“那麽肖道友是自己走了?”華陽宗弟子皺着眉頭,看向李松雲幾人的眼神裏,懷疑的神色都掩飾不住了。
李松雲不想多作解釋,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想必貴門宗主已經久等了,我們還是先過去吧。”
聚賢廳內外布置的雕欄玉砌,廳內裝飾的金碧輝煌,蕭晗掃了一眼,啧了啧嘴,表示這品味,跟他那個便宜弟弟倒是如出一轍。清風則是整個人都看呆了,暗嘆道:我滴了個乖乖,玄霄派的大部分宮觀,因無人維護都荒廢的住不了人,師兄弟們大多住在竹樓裏,大家同是修仙的門派,怎麽差了這麽多。
聚賢廳外守着不少華陽弟子,廳內人倒是并不多。負責接引的弟子,将三人送至門口,并不進去,而是側身示意幾人自行進入。
李松雲修為已經到了金丹,雖然名義上只是玄霄客卿,但是比起一道來的弟子清風,顯然上的了臺面。至于蕭晗,根本不屑和這些他眼中的“凡夫俗子”為伍,平日裏的作用不是看戲就是添油加醋。于是三人以李松雲為首,向為主的華陽宗主萬俟卨先行了一個拜谒之禮。
萬俟宗主蓄着兩縷美髯,頗具儒風,看上去是一個偏偏中年美男子。他生着一雙鳳目,眼角稍稍向上吊起,看人時,目光有些淩厲。
萬俟卨與李松雲等人先是客套了兩句,随後直接言明昨夜遺失的正是千年前留存在華陽宗的天魔兵甲中的□□“鈎鐮”。
那柄□□身長丈餘,杆底有鐵鐏,通體漆黑如墨,唯有槍尖一點銀亮,鋒刃處置有一個倒鈎,底下纏着朱紅色的槍纓。蕭晗腦子裏想起自己曾經的那件兵器,因為比較趁手,平日裏确實耍的比較多,但除了比較結實以外,也沒啥可取之處,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跟随自己多年,吸收了自己身上的一些魔氣,但魔氣那種東西,淅川多得是,槍身上那一點能頂個毛用。
“宗主的意思是說,昨夜有魔物将封存此地的魔器偷走了,可有人傷亡?”
“哼,那魔物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偷襲宗主,已經被我們宗主當場斃于掌下。”萬俟卨左側的一名男子說道。看位序,在華陽宗的地位應該相當的很高。只是他言語輕蔑,顯得不太穩重。男子說完,揮了揮手,便有幾名弟子将一具屍身擡入大廳中央。
李松雲定睛一看,果然是東皇祭那日在玄霄派祭典上大放厥詞的魔族。
李松雲眸中劃過一絲異樣,心中暗忖:當日他就看出那魔物的修為其實并不算高,勉強相當于金丹修為,并不需要他出手相助。當時他沒有多想,直到今日,看見對方輕易斃命于華陽宗宗主手下,方才疑惑,孤雲子究竟是如何輕易在不驚動衆人的前提下,死在這魔物手中?除非是毫無還手之力,亦或是,根本就沒想過要還手。
“這魔物既然已經死在宗主手中,又何談魔器失竊一說?”
“自從貴派處得知魔物想要對魔器下手,我華陽宗便決議将原本封存的魔器取出,打算來個誘敵之計。”萬俟卨的聲音低沉,很有磁性,語調不疾不徐,張弛有度,“只不過,一直毫無動靜。直到昨夜寅時初刻,這魔物突如其來,偷襲本座。只是沒想到這只是聲東擊西的計策,等這邊事了,才發現魔器已經不見了。”
“宗主是說,他還有同謀。”
“沒錯,而且,他的同謀修為只怕只高不低。”
雖然因魔物偷襲宗主的事情,讓大部分弟子都被調離了原有的位置,華陽宗本來已經在魔槍鈎鐮的附近設下了天羅地網,對方輕而易舉的破壞陣法,毫發無損的直接将兵器帶走,說明修為不弱。
“萬俟宗主是說,這地上的魔物只是一個誘餌,而正主已經逃了。”
“不,他很有可能還沒逃。”
“宗主此言何意。”
萬俟卨雙手交掌一擊,馬上有人從捧着一只漆木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中墊着綢布,布上放置着一面花紋古樸的銅鏡。
“聽說魔物善于僞裝,能穿覆人皮,此法非是幻術,讓人無法直接勘破。不過此鏡名曰‘鑒心’,能照出任何妖魔的本體,不知道大家可願意一試。”萬俟卨說是讓所有人試一試,眼睛卻盯着李松雲三人,這心偏的不要太明顯,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
李松雲心中理解,可是……蕭晗他身份有異,如果那“鑒心”當真靈驗,李松雲都不知道蕭晗在鏡中會映出什麽。他心中猶疑不定,不由的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小師弟身上,只見蕭晗此時一臉百無聊賴的神情,卻絲毫不見緊張。
蕭晗發現李松雲正在看他,就朝他擠了擠眼睛,又勾唇笑了笑。李松雲見他神情似是篤定,便誤以為對方有什麽法門,能隐瞞過去。
可結果呢……
輪到蕭晗時,這家夥嬉皮笑臉的朝鏡前一站。
呵呵,鏡中哪有那個英俊不凡的年輕面孔,映入衆人眼簾的是一朵昭然怒放的——紅色蓮花。
李松雲看的眼皮直跳,心想,就不該信了蕭晗這家夥。
“這是怎麽回事?”衆人發出驚呼,大家都沒想到一群道士裏,原來早就混進來了一個妖物。不少人甚至直接拔出佩劍,直指還在這鏡前似笑非笑的,一派如無其事的蕭晗。
“住手!”李松雲大步擋在蕭晗身前,他可不想蕭晗心中對這些修士産生不滿,激發他心中的戾氣。
“李道友,你這是何意?”
萬俟卨目光如電,居高臨下,一雙吊起的鳳目不怒自威,冷冷的逼視着李松雲和蕭晗。
在座的本來就都是華陽宗的門人,華陽宗兼修儒術,雖然因為錢賺的多,看起“壕氣”了些,但是根底裏,還是十分斯文的門派。此時雖然看起來劍拔弩張,但是沒有萬俟卨下令,根本沒有一人真的會動手。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李松雲和蕭晗二人身上,似乎是在等一個解釋。
☆、第 22 章
“蕭晗,乃是貧道收的妖靈。一直相伴左右,心性還不太成熟,宛若稚兒,還請大家見諒。”
“妖靈?那是何物……”
“我在古籍上看見過,過去有修士會與自己收服的妖物定下契印,讓對方成為自己的仆從,聽從召喚,算是一種奴仆。”
“是啊,我聽說南疆有些宗門就會禦獸的秘法。”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似乎都覺得蕭晗的身份十分奇特,畢竟上古的契印法術很多都失傳了,現今能收服妖靈的道士,就如同鳳毛麟角,加之蕭晗一副人模人樣,還分外的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