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不像是這名女子能用的起的東西。
李松雲試探道:“姑娘,我家中還有一個妹妹,我見你頭上的發釵正是她喜歡的樣式,我想購上一支為她出嫁時壓箱,不知道姑娘可否方便?”
那女子伸出手摸了摸頭上的烏木釵,臉上浮現出一閃即逝的嬌羞之态。
“抱歉了道長,這發釵是他人所贈,我也不知道他是何處購來的,怕是幫不上忙了。”
“如此說來是在下唐突了。”
女子福了一禮,收好器具,挽着食盒離開了。她轉身的時候,原本靠着牆看書的蕭晗,擡起頭,看了她一眼,二人目光一觸即散,仿佛只是不經意的一瞥。
李松雲凝眉思忖了片刻,雖然覺得有些太巧合了,那女子冰冷的性情也是有些奇怪。可是最後她羞怯的樣子,大約是對贈她發簪的人芳心暗許,而男子若是送姑娘發簪多半也是心中喜歡。只是送她發簪的人是誰?會是那個叫清風的少年嗎?
☆、血光
東皇祭轉眼來臨,李松雲師兄弟二人雖然并不算是玄霄門人,但是身處此地于情于理也要和玄霄門人一道參加祭禮。
當天,師兄弟二人換上了玄霄派的白色道衣,李松雲又為蕭晗束好頭發帶上發冠。蕭晗戲稱這叫一身素缟,像是給人披麻戴孝。李松雲連忙制止:“你等會休要當着玄霄派的人胡言亂語,否則可別怪師兄不念同門情誼——他們要揍你,我可攔不住。”蕭晗笑了笑并不答話。
李松雲将蕭晗上下打量一番,心說這小子嘴巴雖然挺欠,但是不說話的時候真是人模人樣。沒想到穿上玄霄派統一的白袍,多了幾分男子的清俊,仔細一瞧,竟又長大了不少,身量已經比和自己相仿了。
“你若再長高,我可就不給你梳頭了,胳膊累得慌。”
蕭晗聞言,勾了勾唇角,眼角染上笑意:“師兄這話,酸的很。我可是還能長的,你就別想了,至于頭發,我是不在意,你不梳反正我就披散着,我不怕丢人。”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故意貼近李松雲耳畔,氣息軟軟的擦過耳畔,不知怎的,癢得很,惹得李松雲只想伸手去揉一揉。
“臭小子,把你給懶的。”說完,一拳砸在對方肩上,趁着蕭晗身子一偏,李松雲忙起身坐到一旁,将自己的發髻拆散重整齊梳好。其實他本來不習慣與人親近,他活了那麽多年,除了幼時自己的師傅,從來沒有人那麽靠近過他,那種彼此氣息交纏的感覺,那麽陌生,讓他本能的想要抗拒,卻又在心底有種隐秘的迷戀,或許這就是人孤獨久了,變得不擅于與人靠近,卻又隐隐期盼有人能貼近他,纾解他的寂寞。
玄霄諸多宮觀本就占峰踞險,原本還算是規劃嚴謹主次分明,但是如今卻多半是年久失修,不成格局。
大部分弟子都不住宮觀,而是住在和他李松雲他們一樣的竹屋中。如今也就只有峰頂的主殿還還能讓人一觑玄霄派千年前的風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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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時今日,玄霄派上下只餘下百名弟子,全部彙聚在主殿前的太極廣場之上。吉時已到,祭禮開始。只見數名身着白色道衣,手持輕劍的年輕道人伴随着鼓樂之聲在廣場上演繹起劍舞。舞劍的少年各個身姿挺拔,模樣俊秀,只是劍術招式循規蹈矩,無甚新意。
像這樣的祭祀節目就,不鹹不淡的又來了好幾個,雖然這算的上是玄霄派的年度盛舉,可大約年年如此,沒啥新鮮的,衆人又都只能頂着春寒站在風口上,漸漸的就都露出了疲态。直到一襲紫衣出現,衆人才打起精神。
“快瞧快瞧,那是漣月夫人!”人群中爆發出小規模的議論聲。
“去年在東皇祭上我也見着了夫人,快看夫人要撒甘露了!”原來偌大一個玄霄派雖然沒有明文不收女弟子的規定,但是畢竟這山中修習道法的本就男人居多,一群大老爺們,自然也不好意思去收些女徒弟。一代又一代之後,女修士幾乎要在這玄霄派中絕跡了。
唯有漣月夫人那一脈的傳承千百年來未曾斷絕,只可惜的是,每一代只收一位關門弟子,而且還深居簡出,尋常芳蹤難覓。雖然諸位弟子對漣月夫人是萬萬不敢生出半點亵渎之心。只是深山苦修不易,每年若是能一睹夫人芳容,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這邊廂衆人還是小心翼翼的議論着,絲毫沒有人注意到本該主持祭禮的掌門今日怎麽沒有出現,又為何司儀的祭酒張旻又滿臉憂慮之色。
李松雲倒是發現張旻神色不對,也注意到孤雲子的缺席。但是他本來就不是玄霄派的門內的修士,只算是客居于此地,對門中規矩也不甚了解,當然不會多說多問。
反倒是蕭晗一反常态,主動扭頭問一旁的小道士:“這位師兄,沒想到貴派掌教竟然是個如此芳華絕代的美人?”他這話說得其實不甚恭敬,但是被他問話的道士也是年輕,只是覺得這人膽子不小,連漣月夫人也敢調侃,不過對方話中所言,這道士自己心中也甚是認同。年輕人,哪怕是個修行的道士,只要還沒有超脫五行,一談到美人心中難免會有一點興奮,并因為這份隐秘的認同感,升起一種彼此是同道中人的心心相惜感。
“這位師弟,你是哪位長老座下弟子,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我只是随師兄只是偶然來玄霄派尋訪仙友,承貴派前輩見我師兄弟二人孤苦無依便收留了我二人在此修行。”
“原來如此,怪不得師弟你還不認得我們派中的漣月夫人。你別瞧她看着這般年輕,其實她可是我們掌教的師叔呢。”他本想說漣月看上去年輕貌美,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後輩弟子這樣妄議門中長老實屬不敬,所以又壓低聲音囑咐道:“師弟啊,下次你人萬萬不要在人前說那些話了,漣月夫人身份貴重,我們不敢妄議啊。”随後又遞了一個我其實也很贊同你的眼神。
蕭晗笑了笑,看上去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一臉虛心受教的樣子:“多謝師兄提點,方才是我失言了。只不過,這麽正式的場合,不應該是掌教親臨坐鎮的嗎?”
“這……這我就真不清楚了,不過掌教真人素來事物繁忙,從前也有過幾次不出席的情況。”小道士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頭,似乎不擅長為他人掩飾。
“原來如此。”
一旁的李松雲将二人對話盡收耳底,心想這孤雲子究竟是真的“事務繁忙”還是借故躲懶,還是遇上了什麽麻煩?
蕭晗結束了與旁邊小道士的談話,立馬收起了臉上以假亂真的懵懂好奇的表情。雙眼微眯,心道,今日只怕要有好戲上演了。
漣月夫人手持楊枝,向天地四方揮灑甘露。晶瑩的水珠向四方散去,夾帶着豐沛的靈氣潤澤着着山中萬物。正當她最後一次揮灑甘露的時候,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粗嘎而嚣張的笑聲。
只見一道火紅的影子從天邊擦過,轉眼落在了太極廣場的正中央。衆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名身着紅衣,黑發紅眸的男子。那男人一手擒着一炳黝黑的玄鐵□□,槍頭紅纓豔紅如血,紅的有些刺目,另一只手裏提着一只布裹,只是布的顏色花樣已經被裏面滲出的紅色液體浸染的面目全非。
“那……那是玄天萬法袍!”混亂間,有人認出那布裹上的紋樣竟然是掌門主持祭典的禮袍。
“眼光不錯。”紅發男子邪佞一笑,他轉過頭雙眼直直盯着廣場上的漣月夫人,眼中滿是怨毒之色,“想必你是個做主的?”他面目英俊,卻包含邪氣,聲音也是粗啞難聽,每一個字說出來都簡直如毒蛇吐信般,刮得人耳膜生疼。
“玄霄派自然是掌教做主。”漣月夫人一雙清冷的眸子回視像那男子,雖然不像對方那般咄咄逼人,但也絲毫不落下風,她面色如常,帶着舉重若輕的鎮定。
男子聞言仰天長笑,仿佛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一般。然後将手中的布裹往地上一抛,那法袍散開之處露出許多花白的須發。男子手挽□□作勢要将槍尖紮入布裹中的事物上。
“住手!”漣月夫人輕叱一聲,同時手中的柳枝瞬間暴長,化成一條青碧色的長鞭眨眼間将布裹中的事物卷起,她一揮手那東西就落入了一旁的張旻懷中。
“掌……掌教!”張旻看清懷中之物,赫然是孤雲子的人頭。一時間驚懼交加,雙手顫抖的幾乎要将掌門的頭顱掉在地上了。
“大膽狂徒!”漣月夫人見此情形一時驚怒交加,孤雲子乃是她的師侄,那怕平時交往不多,也至少有了上百年的情分,眼見對方身隕,自然是悲憤交加。只見她身如閃電,也不曾假用任何兵器,單憑一雙肉掌就穩穩占據上風。
初見孤雲子頭顱時,李松雲也是大吃一驚。孤雲子的修為雖然比不上曾經的他,但是好歹是個結丹的修士,雖然沒有突破征兆卻境界穩固,既然能出任一派掌門絕不可能是泛泛之輩。加之年紀不小了,又曾經在江湖中混跡多年,可謂是經驗十足,若不是絕對的實力壓制,不可能那麽輕易就着了對方的道。
廣場之上,那紅衣男子被漣月夫人逼得節節敗退。心中暗道不好:沒想到這看起來面皮生嫩的女人竟然比那個老不死的難纏這麽多。
他一見自己不是漣月的對手,馬上生了退意,反正他的目的只是奉魔尊之命攪亂玄霄派,趁機殺幾個關鍵人物那就更好。
紅衣男子雖然左右支拙,但身法速度極快。漣月雖然修為比他高深,但是身法确實比不上他。連連幾次出手都被避過,反倒是加劇了自身的消耗。
漣月幹脆收斂了靈氣,打算以虛攻實,先試探出對方閃避的套路,再施展全力一擊。只是紅衣男子似乎很有對戰的經驗,竟然看出了對方意圖,不再閃避,直接硬抗下一掌,并借着這一掌之力,直接向後一越,飛出人群。
緊接着不再戀戰,直接化作一股紅色的煙雲消失不見。只留下一陣粗嘎的笑聲:“魔尊已經重新出世,爾等若是不肯拜服,那麽孤雲子老兒就是諸位的前車之鑒,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笑聲好似魔音入耳,在場之人無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蕭晗混在一群早已經亂作一團的道士之中,眼中透出危險的紅光。
“魔尊……是嗎……”他臉上帶着森冷的笑意,冷哼一聲,獨自脫離了人群。而周圍的人對他像是視而不見,竟像是完全注意不到他,就連李松雲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師弟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第 19 章
張旻回過神來,将懷中掌門的頭顱安置給身邊弟子,正要舉劍去追落跑的紅衣魔族,卻被漣月直接擡手制止。
“不必追了,你追不上他,你也不是他的對手。”一番激戰,漣月夫人仍舊是氣息不亂。她将目光轉向孤雲子的頭顱,眼中似有哀恸,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仿佛先前的那些驚怒都随着那一戰一并煙消雲散,又恢複了之前雲淡風輕的模樣。
“夫人……”張旻雙漆跪地,心中百感交集。此情此景,太過突然,他又驚又怒,過了半晌,又覺得悲從中來,淚水從眼眶中滑落,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孤雲子的幾個徒弟都不谙門中事物,從今往後,這光複玄霄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張旻,你可能做到。”她像是失了力氣,說出來的話被山風一吹,稍微遠一點的人就聽不清楚,那淡漠的語調像是不悲不喜,又像是虛弱疲憊至極。
張旻五體投地,将前額緊緊的貼在青石板上,一切好像都是夢境,掌教突然遭襲離世,自己甚至不是掌教的親傳弟子,卻成了莫名其妙的要接任掌教之位。所有的事讓人措手不及,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內心的震驚甚至壓過了悲傷,讓他有些應接不暇。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這一些只是夢,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實在沒有信心将玄霄的未來一己承擔,如今的門派已經是積重難返,亡故的掌教執掌數十年間都沒有一點重振教派的征兆,輪到了他,又怎麽可能?他可是連金丹都沒有聚成,又能做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