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像。山脈受到激發,山中的靈氣受到牽引一般,朝着特定的方向,仿佛潺潺的溪流不斷向山陰處的石洞流淌。
李松雲之前從來都是獨自修行,所以他并不知道化丹會引發什麽樣的異像。前世算他命好,成丹的時候并沒有生出什麽枝節。
殊不知,那真的算得上是洪福齊天,當時的邙山中恰好沒有任何有靈智的妖物。事實上以他此時的狀态,自己對外界的感應幾近斷絕,發生變故根本無力自保。
荒郊野外,杳無人跡,根本相當于是一個大大的靶子,若是附近有任何妖物邪祟都能發現有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新鮮餌食等着他們去捕獲。
好在邙山的風水十分平常,既不是靈氣彙聚的福地,也并非窮山惡水之處。雖然不産仙靈之物,但也從無妖怪邪祟。
李松雲在前世就那麽稀裏糊塗的度過了修行中的第一個劫難。可今時不同往日,早就有一只入魔的妖物蟄伏在暗處對他虎視眈眈,之所以遲遲沒有下手,只是為了等他幾近丹成時,肉身已然發生了煉化,再一舉拿下罷了。
洞窟外魔原本是一只狐妖,正是當日在平安鎮上附身在“王三姐”身上的青衣男子。他此時已然蟄在石洞外蟄伏了數日,就等丹成的那一剎。
屆時出手,那道人既無反抗之力,有能白得一顆金丹。如今這世道能修成金丹的修士簡直就是鳳毛麟角,若是自己能吞下對方的金丹,只怕修為又能更上一層。
此時他滿腦子都是吞噬金丹修為大增後的志得意滿,對于自己主人交代要好好監視的蕭晗這件事,早就遺忘到了九霄雲外。
此時石洞內的李松雲進入了渾然忘我的境界已久,對洞外的情形毫無知覺。一轉眼,天空中無端的聚起雷雲。一時間風雲湧動,雲層中隐隐透出電光。
狐妖心中一驚:妖族修行也有凝結內丹這一步,這與人類相似。可是據他印象中能在結丹時引來天雷的情況鮮少發生,幾乎是萬裏無一的。通常無非是結丹之處因為靈氣彙聚産生一些特殊的雲霞異像,同時被周圍的靈氣灌頂,洗經伐脈。
通常只有成仙,鍛煉仙體淬煉神魂才會十成十的降下天雷。天火煉體,聽着九死一生,卻也能淬煉肉身。
不過在結丹的那一刻,身體中靈氣彙聚,正是肉身十分強橫的時刻,此時降下天雷看似兇險,但是生還的機會卻很大,若是能挺過這一關,那不僅內丹更為凝實,□□也會宛如新生,更上一層樓。
這樣的運氣實則是千載難逢,天道竟然如此眷顧這小道士?狐妖不知道,李松雲前世成丹時也引來了雷劫,是以他日後的修煉遠比一般修士要容易精進,才能在沒有任何精深功法的前提下,獨自成仙。李松雲甚至以為,成丹,原本就是一定會引來天雷的。
狐妖喜不自勝,這道士就算被天道眷顧,反正最後也必是便宜了我。
他雖然早就修成了內丹,并且在自三百年前成功化形,但是自那之後他的修為一直受阻。化形多年卻仍然藏不住自己的跟腳,化形時候,總是會收不住自己的尾巴,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在人世間行走時才總愛“穿”活人的殼子,否則實在是容易露出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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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吞了修士的金丹,一定能助自己修為大增。想到此處,他緩慢的從暗處現身,一步步逼向那洞窟。那石洞并不深,只是山體上的一處較大的凹隙,無非就是能避些風雨。
邙山上沒有妖物,因此李松雲之前布置的也只是灑下了一下驅趕野獸的的藥粉,并挖了一道溝渠,以防誤入的獸類幹擾他結丹。這些對于狐妖來說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毫無阻礙。
原本狐妖還還擔心蕭晗會在暗處護着這道士,可接連數日,他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看來那兩人并非彼此信任,一個結丹要避着自己師弟,一個幹脆裝作毫不知情,完全放任不理。
也就是了,一個人族修士,一個是魔物,怎麽可能真的同舟共濟。不過這恰好便宜了自己。
狐妖原本離了數丈距離,他擔心天雷落下時會傷及自身。但是他也不敢離得太遠,他怕李松雲丹成後恢複神智自己來不及出手。雖然一個剛結丹的人類他自認不在話下,但是如果能少費些力氣當然就更好了。
此時的李松雲雖然仍在入定,但似乎也能隐隐感受到危險即将來臨。
他雙眉微蹙,身上卻仿佛鎖着千斤桎梏無法掙脫,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施展不出來。他意識仿佛進入了一個陌生的場景,眼前是一塊一尺見方的青色石頭,那石頭看起來不起眼,但能感覺出其中蘊含着磅礴的靈力。
他原本想要上去一探究竟,卻發現身體像是不受控制。
突然一陣劇痛從胸前蔓延開來,滾燙的血從他胸口不斷流出,全都彙聚在他面前的一塊一尺見方的石頭上。那石頭上刻滿了古樸的紋路,那紋路在鮮血流經之後發出幽暗的光芒。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根本不受支配。他張開嘴,說着一些自己意味不明的話語:“浮微在此立誓,以我鮮血與神魂為祭……”或許是因為鮮血不斷從喉間湧出,那聲音聽着有些含混不清。
“蕭晗,浮微以此身為祭,償還你的罪孽……從此往後,你若仍是一意孤行,妄想颠覆人族仙道傳承,那我生生世世,必要阻你。”
那聲音十分沙啞,聽着虛弱無比,又包含着無盡的怒火,與痛心,便随着劇烈的喘息,那聲音的漸漸低微,帶着濃稠到化不開愧疚與悔恨,那強烈的情緒像是将李松雲的心一把攫住,悶沉沉的,讓他也有種痛到窒息的錯覺。
他心裏明白這一切都是幻覺,可是那疼痛卻又那麽真實,失血後的虛弱與寒冷讓他忍不住打起了寒顫。他還想要看到更多,聽到更多,可是幻像就這樣戛然而止,或許是那個發誓的男人血已經流光了。
與此同時,一道天雷直直落下,而李松雲卻渾然不覺。不遠處的狐妖看到這一幕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他分明看見,除了落下的天雷,還有天地間這數日聚集在此地的靈氣灌入李松雲體內的同時,一道紫氣在他身前浮現,為他阻擋了一部分天雷的威力,讓李松雲在接受淬煉的同時又毫發無傷。,那到紫氣在天雷降下後迅速隐沒在李松雲體內。
“這……這是什麽?”狐妖有些遲疑,但是最終對力量的渴望還是驅動他出手。此時正是絕好的時機。
狐妖化為七尺高的巨大原型,鋒利的牙齒露出嘴唇透出森冷的光芒。他雖然身形巨大,但是行動卻十分靈活。只是眨眼的功夫就來到李松雲面前。
李松雲只覺得一陣腥風鋪面而來,危機感油然而生,可是此時此刻他剛剛擺脫幻境,身體仍舊沒有完全恢複真實的知覺,讓他連睜開眼睛都無法做到。難道……就這樣結束了?伴随着腹部傳來一陣劇痛,李松雲重新失去了意識。
☆、青面狐4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坐在一旁手中拿着市井話本的蕭晗。他竟然回到了幾天前親自動手修葺過的小屋之中。這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回到這裏?之前他明明感到有妖物想要偷襲自己。難道是自己再一次死了,又發生了時間回溯?他暗中運轉體內的靈力,發現氣海之中确實已經結成了一枚金丹,只是那金丹未經錘煉,似實還虛,正是他新凝華成的那一顆。
“師兄,你也太大意了。結丹這麽重要的事,竟然也不提前只會我一聲。要不是我看你幾天都不見蹤影,特意出去尋你,恐怕你就要被狐貍精給吃了。”
“狐貍……精?”
“你竟然什麽都不知道?”蕭晗看他一無所知的表情,簡直要被他給氣樂了。“你這麽多年是怎麽長大的?靠狗屎運嗎!”
“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還能是誰。”蕭晗讪笑一聲,眼皮一翻,懶得再與對方一般見識。
若是敢對一個結丹的修士下手,那妖物的修為只怕不低,不由有些擔心,“你,可有受傷?”
蕭晗原本正随意的翻看着手中的話本,此時卻擡起頭望向李松雲:“師兄此言何意?”
“自然是關心你,咳咳……”李松雲似乎被傷了心肺,忍不住低聲咳嗽起來。他吼間浮出一絲鐵腥味,他抿了抿唇,将不适的感覺強制壓下。
“師兄不必多心,那狐妖修為不高,膽子也小的很,只是仗着有幾分小聰明。還沒等我出手,他就自己吓跑了。”言畢,将手中話本随意一扔,“師兄受了傷,就好好歇着,我下山一趟,為你買些吃食和草藥。”
李松雲躺在堅硬的竹床上,感覺全身的氣力仿佛被抽幹。他記得從前他結丹之後,通體舒暢,不僅是靈力變得強盛,就連身體也好上了許多。可是這一次,就怎麽會有這麽強烈的虛弱感?結丹時那真實的感同身受的幻像,到底只是個普通的夢境,還是天道想要像他預示些什麽?自己當時雖然不能動彈,但是五感卻很敏銳,他分明感覺的出來偷襲他的狐妖修為一定在自己之上,蕭晗什麽時候利害到能将這樣的妖物吓的落荒而逃了?
在之前李松雲結丹的山洞之中,一只不足兩尺的青皮狐貍正畏縮的趴在洞口。他原本想着趁機吞掉李松雲的金丹,可是沒想到最後功虧一篑,還被人下了縛神咒,只能維持這樣弱小的狀态無法恢複。他這個樣子根本無法逃走。
月光印在蕭晗月白色衣袍上,月色清輝下,蕭晗周身上下顏色清冷,全身上只有雙眸隐隐透出血色紅光。
“你……你根本就不是個道士。”青皮狐貍瑟縮着,他覺得那蕭晗狠厲的目光像刀一樣剜在他的身上,他看起來抖如篩糠,仿佛魂都要吓掉了。他本來就是個恃強淩弱的性子,在公子幽是手下,對上戰戰兢兢,對下卻是橫行霸道,平日裏兩種狀态信手捏來,做戲與他而言再簡單不過了。
“呵……”蕭晗嘴角挂着冷笑,輕蔑的看了對方一眼,然後移開目光,就好像對方根本不配出現在他的視線裏。“是誰讓你跟着我們。”
不用再受對方目光的淩遲,狐妖終于緩過一口氣來,誠惶誠恐的說道:“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她讓我跟着你們,還讓我找機會殺了你師兄,說事成之後會給我打量的魔血石。”狐妖直接把鍋甩給了之前黑衣人口中的“青姬”。青姬也是入魔的妖修,卻并未認主,而是直接領受了九幽冥火的試煉,雖然留下了一身青斑,卻在淅川很受重用,直接效命魔尊郁磊。
“你是魔?”蕭晗皺皺眉,對他似乎很是看不上。
“正是,小人已經入魔上百年了。”
“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個頭很高,總是穿着一身墨綠。樣貌很美,但是眼神又兇又冷。她的臉上有兩處對稱的淺青色斑紋。她身上的氣息雖然與我不太一樣,卻也是入了魔的妖族。”
“青痕,九幽冥火印,原來是她。”蕭晗冷笑一聲,突然屈指成抓,朝着狐妖的方向一抓。那狐妖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吸像蕭晗,須臾間便被蕭晗扼住了咽喉。
“饒……饒命啊!別殺我,我什麽也沒幹成,大人你放過我吧!”
“放過你?”
“饒……”
蕭晗手指用力一錯,狐妖的話就卡在了喉間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了。
蕭晗将死去的狐妖随手扔在一旁,而後負手而立。
“還不出來。”
一陣微風掃過,在蕭晗數丈遠的地方憑空出現一道墨綠色的影子。
“神荼大人,青姬來遲了。”
蕭晗将目光移向那自稱青姬的女子。“來遲了?恐怕你來的太早。”
“自大人重生那一日,郁壘大人就有所感應,特遣屬下前來迎接主人。另外,剛才那狐妖并非是青姬的手下,他只是在信口雌黃。”
“迎接,就是這樣悄悄跟在我的屁股後面,郁壘這些年倒是對你們管教有方。”蕭晗根本不關心那狐妖究竟是為何人所派,在他看來,和眼前的女人都一樣是威脅。
郁壘與他一道雙生的天魔,實力雖然一直被他壓制,卻是除他以外,這世間最強大的魔。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甚至是血脈相連,幾乎和早已隕落的諸神一樣古老
前世他複生以後,他本來嘗試着回到魔界。可是他的身體由于是人界的靈物所化,會受到魔氣的侵蝕,不适合留在魔界,而郁壘一直野心勃勃,他不敢冒着風險回到魔界為自己重塑魔軀。他只能留在人界,暗自恢複魔力,将來回到魔界,最好能直接奪取郁壘的身體。
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切計劃被,被李松雲打斷了。
自己一直打着郁壘身體的主意,對方估計也沒安什麽好心,當了一千多年魔尊的郁壘,會想要迎接自己?
“郁壘大人一心想着神荼大人,千年來都在想辦法為大人尋得一副完美的魔軀,郁壘大人對神荼大人的情誼,日月可鑒。”青姬神色清冷,好像她的臉根本就不會有表情這種多餘的東西。
千年前她就是郁壘手下的魔将,雖然與魔界衆生一樣奉蕭晗為主,但是實際上當日的“魔尊”每日只管自己随心所欲,四處浪蕩,根本不管淅川的事物,所以與手下的魔将,并無多少交集。
青姬此番前來,多半是想要探一下蕭晗的虛實,畢竟千年已過,淅川早已經換了天日。新生的蕭晗是否還如同從前那般強大?雖然心存疑慮,卻仍然不敢輕舉妄動。
“難為他還想着我。”蕭晗的望着單膝跪在地上的魔女,眼神中透出幾分森冷。“你替我轉告他,本座在這裏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平日裏不要來打擾我。另外,你身上可曾帶着魔血石。”
綠衣女聞言,從腰間解下一直墨綠色荷包,雙手奉上。
蕭晗用手指挑開縧帶,露出內裏黑色的石頭,一粒粒打磨的圓潤光滑,宛如黑子——這便是魔血石,用途與靈石相去無幾,只是蘊含的并非靈氣,而是魔氣。看起來像是不起眼的黑曜石,可在陽光下一照,又呈現出半透明的血紅色,因此而得名。
蕭晗将魔血石盡數倒在掌中,手指虛虛一握,複又張開,只見那黑色的石頭全然變作了細白的粉末。蕭晗眼中紅光閃過,唇角上挑,臉上露出餍足的神情。
那綠衣女仍舊是面無表情的低着頭,看葉不看對方,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恭敬還是漠視。蕭晗倒也不去理她,片刻後,繼續道:“有一件事你記清楚了,那個叫李松雲的道士,除了本座,沒人可以殺他。”他一字一句的下達這個命令,最後幾個字已然帶上了肅殺之氣。
“是,屬下明白。”
“你可以滾了。”
跪在地上的女人,化作青色的霧岚須臾消失不見。
蕭晗的指尖亮起一簇暗青火苗,他屈指一彈,火星崩落在死去狐妖的屍體上,眨眼間火苗就将屍體舔舐幹淨,只餘下一小堆灰燼被山風一吹消失的無影無蹤。
蕭晗望向洞口,石窟邊緣還殘留着李松雲留下的血跡。他眉頭一皺,有些心煩意亂起來。那個時候,他其實早就隐匿在附近。遲遲沒有動手,正是因為感受到那狐妖身上帶有若有似無的魔氣。他自己修為折損的利害,恐怕對上能夠在人界來去自如的魔物會十分的吃力,只好先暗中觀察一番。可是那個時候,在天雷劈下的那一瞬間他分明看見了李松雲周身護佑的紫氣。
他清楚,這必是有大功德加身的天道寵兒才能紫氣加身。這樣的紫氣,千萬年來他只在一人身上見過。而李松雲身上為什麽會出現?蕭晗心道:一千多年前的那個家夥早就沒有了親族,難道李松雲真是他的轉世。如果真是這樣,你我的梁子原可比我之前想的早結了一千多年啊。
☆、第 14 章
一千多年前,人魔兩界,因為修煉依憑的氣息不同,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通常無人會無端的往返兩界。
只有兩界中修為高深的佼佼者能來去自如,但修為同樣會受到壓抑。
彼時仙道昌盛,身負修為的人不知凡幾,幾乎每個叫得上名字的門派都有那麽一兩個脫去凡骨修得仙身的高人。雖然有些高級魔物時不時茲擾淅川邊界出的人族聚居地,制造了一些恐慌,但根本傷不到仙道的根基。
直到一個年輕人的出現,徹底扭轉了這一切。
越高級的魔物越懂得隐藏魔氣,看起來與人類越難區分。
那個年輕人相貌俊美,在人前卻是沉默寡言,周身氣息與常人無異。再高明的修士都察覺不出異樣。他機緣巧合下結識了當時仙門中公認千萬年難得一遇的修真天才,彼此相交甚歡,相互引為知己。
最終的結果,衆人有目共睹,仙魔大戰,仙道因他傳承斷絕,盛景不再,以至于被大多數世人遺忘,成了昨日黃花。修為高深的大魔也折損大半,最終龜縮回淅川休養生息。
只是當時究竟發生了些什麽?知道真相的人已經全數隕落,當時與年輕人結交的仙道天才,甚至沒能活到仙魔大戰,也不知道是直接被自己的“摯友”給殺了,還是因為其它的原因。
總之再沒有人知道那個年輕人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而那個任就是被全天下仙人修士練手封印的“年輕人”,他當然不年輕,一切都是裝的,這個故事他是唯一的知情者。
李松雲再次醒來,只覺得頭昏腦漲。他有些吃力的支起手肘将自己的身體撐起,雙腳剛想使力站起,就感覺膝間一軟,又重新跌坐回去。他單手支起額頭,又用指尖揉了揉酸脹的眉心。
這股勁怎麽還沒有過去?确定自己這是結丹,而不是快駕鶴西游了?
他醒了醒神,稍事休整,感覺自己清醒了些,終于一鼓作氣告別了簡陋的床榻。李松雲整了整自身的衣物,發現自己染血的外袍被蕭晗随手扔在了地上,與塵泥早就混做了一團,基本可以與抹布混為一談。
“這敗家玩意。”他輕嘆一聲,想着好在還有一身換洗的。之前在平安鎮上賺來的“巨款”,在這一路上已經被蕭晗揮霍的七七八八,身上已經不不剩多少,只怕還得下山去接個“生意”——沒錯,此時的李松雲已經十分淡定的,把收妖抓鬼,當成一份賴以謀生的“手藝”,而自己這個“手藝人”每次幹完一票,蕭晗都會跟在後面毫不客氣的收錢,然後再毫不猶豫的花光。
他擡眼看了看四周,心想這裏真是完美的诠釋着什麽是家徒四壁。
四周一目了然,蕭晗不在,這半夜三更的,丢下重傷的師兄一個人又跑到哪裏去了?他躺的全身酸疼,骨頭都酥了,吃力的換好衣服,又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感覺閑的有些發慌,看到被蕭晗随手扔在一旁的鐵劍,小心的拾掇起來,又找來一塊粗布沾了一點油,打算把劍身上的鏽擦一擦。結果劍還沒有擦完,蕭晗就回來了。
“師兄何故如此操勞,這等粗活,放着我來便是。”蕭晗還是慣常的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配上他那日漸成熟,線條變得更加深刻的臉,這表情便帶上了一股子邪魅的英俊。
“放着你來?那估計我這劍只怕會鏽的拔不出鞘。”李松雲素來正經慣了,看不得蕭晗的不着調,不過對着蕭晗那張讓人賞心悅目的臉,也說不出什麽重話,每每到了最後,反而成了調侃。
“看來師兄,是對師弟不能有事服其勞深感不滿了。”他邊說便将水囊從腰中解下,雙手奉上,故意拿捏着低眉順眼的恭謙模樣道:“師兄請用。”
李松雲瞧見蕭晗半真半假的樣子,無奈的笑了笑,他一手将水囊接過,竟然覺得有些重,手不自覺的往下一沉,蕭晗順勢托住了他的手。
“師兄如此孱弱,真是讓我心中難安啊,還是讓我來把。”說着又作勢要收回水囊,似乎是想親自幫李松雲端着。
“無聊。”李松雲一把奪過,不讓對方得逞,自顧自的将水囊解開喝了一口。水很清涼,
一口水喝下去胸中熨帖了不少,受傷的腹部那火辣辣的疼痛感似乎也緩解了不少。
“你該不是往這水裏加了什麽靈丹妙藥了吧。”身上沒那麽難受,心情自然也舒爽了些。
“這都被你發現了,師兄。”蕭晗抿嘴一笑,他候故意壓低了聲音,但說師兄兩個字的時候卻尾音上揚,說不出的好聽,李松雲聽着不由的打了個激靈。
“好好說話。”
蕭晗笑而不語,見他喝了水,又從身上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面包着幾只蟹黃饆饠。
點心散發出誘人的鹹香,李松雲覺得自己口中唾液分泌,視線竟是盯着紙包裏的饆饠,移不不開了。
不知怎的,本已經結丹的他按理來說已經能夠辟谷,平日裏并不需要吃食裹腹,但一時間還改不了吃東西的習慣,加上此時他身受重傷,金丹也不凝實,若是能吃些東西恢複體力,反倒有益。
“師兄吃些東西吧,如今雖然能辟谷了,卻也不必這般死板,這點心不錯,我費力尋來的。”
李松雲此時虧了氣血,頭腦也就不如平日裏靈光,根本沒去想,這麽精致的點心,根本不是這般窮鄉僻壤的地界能夠有的,距離此處最近的一個大城,怕是相去了好幾百裏,蕭晗能須臾間來去,看來修為又精深了不少。
蕭晗見他将點心用了一半,露出餍足神情,收拾好水囊,又伸手扶李松雲繼續回床上休息。
或許是因為受了傷的的緣故,一躺在床上,李松雲就又倦了。他雙目微微盍上,輕聲說道:“晗兒,我身上的傷似乎還有些不妥,容我在調息一夜,明日我就帶你離了這裏,我們去一個地方。”
蕭晗微微一愣,他們在一起相處一載,與他而言不過是漫長生命中的一瞬。可是當這麽親昵的稱呼從對方嘴裏喊出來的時候,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相濡以沫的恍惚感。那種感覺難以形容,卻陌生又熟悉。
“那松雲是想帶我去哪裏呢?”
“叫什麽名字?沒大沒小,我是你師兄。”李松雲嘴上這麽說,心裏其實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因為他此時連眼皮都懶得睜。
蕭晗也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現在我也說不清楚,你跟着我,到時候就知道了。”
仙道式微,少有正經修士願意混跡塵俗,都一心想着找個福地洞天好好修行。行走江湖的,多半都是假道士,真騙子。所以人世間大多數凡人已經不再對那些真真假假,良莠不齊的修道者禮貌恭謙的進行供奉,不敬神佛的大有人在。
不過俗世裏,也有像李松雲的師傅那樣,得了不知道從那裏偷學來的一點秘法,只能算作半吊子,游走人間,插科打诨,大都數時候靠連蒙帶騙,但肚子裏也算有點真才實學,這些人,把捉鬼收妖發展成了一門用來糊口營生。
他們并不完全等同于騙子,多少會有一些異于常人的能力,卻因為缺乏引導,往往很難有所突破,就如同萬丈高樓,若是沒有堅固的基石,幾乎是不可能平地而起的。
當然,李松雲是個例外中的例外,不過像他這樣,不依靠任何高深的功法,單憑自己就參悟出溝通天地法則的奇人,不僅僅靠得是腦子,多半還是要歸功于天道眷顧,否則尋常人像他那樣修煉,不走火入魔都算是輕的。
雖然塵世裏沒了修士的身影,卻仍然有一些門派秉持着着輕易不入塵俗,危難甘赴湯火的教義,隐蔽在深山中隐世修行。
李松雲記得,前世自己修成地仙後,正是被這樣一個門派招攬。
玄霄派的派門坐落在西北的神霄山峰群之中。
西北本是苦寒之地,人口本就稀少,所以玄霄雖然是個大派,但是在人世之中從來都是聲名不顯。
據聞千年前玄霄派正是由于地處偏遠,大戰時雖然隕落了門派中的諸多大能,但是卻傳承保留下了一些修仙法典籍。只是時間久遠,典籍遺失損毀了一部分,卻再也無人能從承影石中獲得完善補充的機會,而剩下的那些,有些精妙玄奧,沒有前人指點,非天資靈慧者也很難體悟。
所以千年來,玄霄也沒能再出一個地仙。
不過派門中的八卦推演之術一直沒有斷絕傳承,正是門派中的長老蔔算出會有仙人在東南出世,才有前世派人去尋找李松雲這一出。
只是如今,李松雲的修為與地仙還相去甚遠,顯然不會被玄霄派注意到。只是他依舊決定,提前奔赴——既然玄霄是唯一還保有少量千年前殘存的訊息的地方,也許能夠為自己解除一些疑惑。
如今李松雲已經結丹,終于能夠長久平穩的禦劍。趕路的速度倒是比之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語,只是他那柄價值一兩銀子的“寶劍”經年使用,早已經是遍生鏽斑,每每踩在腳下,都教人于心不忍。
至于蕭晗,推說自己靈力不濟,要求李松雲攜着他一道禦劍。作為回報,蕭晗倒是教了李松雲幾個縮地千裏的遁術法訣。
記得當初在須彌山被蛇妖圍困的時候,蕭晗似乎正是用了遁術解圍。李松雲本以為這是蕭晗此生作為靈物化形的妖所特有的天賦功法,但如今看來顯然不是。畢竟所謂天賦,是妖所特有的能力,除了他們自己能夠掌握,根本無法傳授這種能力。既有心法口訣,那麽說明這術法也是蕭晗從別人那裏習來的。
想到這裏,李松雲心中驚疑不定。
他裝作無意詢問,而蕭晗一副坦然,只推說是自己腦中不知道什麽時候莫名其妙就多出了一些功法口訣,他自己也解釋不清。
聽蕭晗這麽一說,李松雲反倒放心了幾分。倘若對方真的有從前的記憶,心懷不軌,是絕不會賣一個如此明顯的破綻給自己的。
只是如果蕭晗能想起咒訣,是不是意味着将來也能想起自己的天魔身份?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第 15 章
此時正值歲末年初,西北異常寒冷。而二位自東南的群山中而來,衣裳着實在人群中顯得單薄了一些,好在二人身負修為寒暑不侵。這一路,休息打尖時,不知道多少人,一看見他們二位,就感覺冷的汗毛倒豎。
此時二人來到一處名曰“留仙”的小鎮——沒錯,和須彌山腳下的那座小鎮重名了,實際上,許多久負盛名的仙山腳下都有名喚留仙的小鎮,只是大多數,空餘下一個名頭,千百年來,再無仙人重臨。
此地離李松雲印象中的玄霄派已經只有數十裏,于現今修為的李松雲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可二人仍舊打算先去鎮上賣些路途中得的藥草,好用錢去置辦一身稍微齊整點的新衣物——畢竟去拜會的是大門派,還是不要太寒酸的好。
因為着急趕路,李松雲在路上也并未留心,得到的藥草自然不多。換來的錢自然也是有限,李松雲心中有些喪氣,其實若是自己自己一人,他倒是不十分在意這些。前世成仙歷劫之後,幾乎可謂是衣不蔽體。玄霄派的人看見天降的異像,确定他的位置,幾乎第一時間就找到了他。
他當時因為許久沒有見過生人,言語有些不大通順,形容狼狽,衣不蔽體,哪有半點斷絕塵寰的仙人風姿。可當時自己卻絲毫沒有生出半分自慚形穢的感覺。旁人也不敢在面上露出絲毫的鄙夷與不敬。
可是如今自己修為不高,身旁還跟着蕭晗,蕭晗的性情不定,修為又難以探知,他有些擔心若是被對方的慢待,會激發蕭晗的不滿,不利于他的心性。
蕭晗似乎早就看出他心中所想,無所謂道:“師兄,沒想到你還會在乎面子?放心吧,師弟我還是很有分寸的,不會為師兄鬧出亂子。”
臉上仍是一如既往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看在李松雲眼裏,這份取笑發自內心,卻不懷惡意。
竟是硬生生讓李松雲品出一絲頑皮天真的味道來。李松雲不自覺彎了眼角,溫和道:“這點錢确實不夠什麽,不如你拿去玩的吧。”以往蕭晗收了李松雲賺來的錢,往往是轉手就随意花了出去,似乎十分享受看見自己吝啬的師兄一臉肉疼的模樣。導致李松雲一度以為蕭晗在花錢一途上有什麽瘾癖。
“叫你一聲師兄你真把我當小孩了?”看着李松雲笑的一臉溫和,蕭晗反倒有些不自在起來,“況且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什麽是本座……本大爺看的上眼的嗎。”他嘴上雖然這麽說着,身體卻是一手接過了錢,一手拉過李松雲的手腕。
“走走走,我們吃一頓得了。我們都好多天沒吃過東西了,雖然不餓,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