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匠雖是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想着自己已經有了二男三女,着實開銷不小,加上鄭家在本地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戶,鄭公子聽說是個知書識禮的,于是也就半推半就的認了。
仍在鄭家養傷的李松雲聽說這件事後,對此不置一詞。
一旁的蕭晗調笑道:“師兄,你怎麽不去告訴那姓鄭的,那王鐵匠的女兒根本就不是他的寶貝杏娘啊。以那女鬼的行徑,就算投胎,輪回幾世也脫不了畜生道。”
李松雲手上原本翻着一本南華經,聽到蕭晗話,将書頁輕輕合上。李松雲直視着蕭晗,半晌不發一語。他目如點漆,黑的像是化不開的墨,極黑的眸中卻又泛着細碎的星光,誰要是被他這樣全神貫注的看着,一定忍不住會被他眼中的光亮吸引。
蕭晗被李松雲瞧得一愣,心說這家夥的眼神……怪……特別的。
“就算那王鐵匠的女兒是杏娘轉世又能如何?無論是記憶還是品性,都随着胎中之謎一一化去,一入輪回,她早就不是她了。
至于鄭公子,我就算和他說了,也是無濟于事。此時此刻,他信的只有自己,這本就是自欺欺人,何苦還要去拆穿他呢。”
李松雲嘴唇形狀十分好看,只是平時端着師兄的架子不茍言笑,如今看着他嘴唇一翕一合,又因為前幾日受了傷血氣不足只是透着淡淡的粉色,有着一種病弱的美感。
蕭晗看着李松雲這樣和他說話的樣子,不知怎麽的,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也曾有人這樣看着他,和他說過話。
“不過,比起關心鄭公子。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麽會知道杏娘就算投胎也只能入畜生道的事。我記得,并未和你說起過這些,難道妖族的天賦傳承,還知道輪回轉生的事?”
他語氣淡淡的,神色也淡淡的,但是就這樣被他不鹹不淡的看着,蕭晗竟然感受到了莫名的壓力。
“呃,我跟着師兄四處修行也時日也不算短了,正所謂沒有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嘛,這句話是這麽說的沒錯吧?哈哈哈。”蕭晗幹笑兩聲,“都是道聽途說,道聽途說,若是錯了,師兄莫要見怪。”說完逃也似的跑開了。
李松雲望着對望落荒而逃的背影,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
或許蕭晗确實有自己的秘密,身為複生的天魔,他從不指望對方能單純的像白紙一樣,但是至少到目前為止,蕭晗都沒有表現出魔化的趨勢和害人的舉動,這已經很好了。
只是,李松雲沒想到,他竟然能夠吸收怨氣。
蕭晗如今的身體為蓮花所化,算是妖物,但是天池的蓮花本是靈物,也不知道這怨氣對他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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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帶他下山時他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可那夜之後他像是長高了不少,豐潤的兩腮也清瘦了幾分,下颌開始褪去了少年柔軟的線條開始變得有了棱角。他長大了,難道是因為怨氣的緣故?原本他還有些擔心,可接下來數日,蕭晗身上發現任何異常的舉動。神志也絲毫沒有收到影響,或許這只是身為天魔的一種特殊能力。
李松雲揉了揉眉心,決定不再多想,說到底,一切只能靜觀其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杏娘和鄭公子兩個人究竟是合謀一起引李松雲上當,還是鄭公子因為懼怕杏娘會傷害父母而選擇最後出賣了她都不重要,人反正是會變得,也許這些他都想過,最後發生的事,只能說是巧合和命運的安排。
女鬼之前 說自己是被負心人親手所殺,在記憶裏卻是遭人侮辱後自戕而死,不是bug,我就是這麽寫的。
☆、青面狐
青面狐
事情解決之後,李松雲和蕭晗師兄弟,在鄭家休養了幾日。鄭老爺從鄭公子那裏隐約知道了事情大概,知道這兩位年輕的道長當真有些本事。李松雲更是為了鄭錦程而受了傷,對他們兩人招待的更加殷勤。幾日後,二人打算告辭,鄭員外十分豪爽的為二人準備了一份豐厚的酬金。
李松雲向來認為,抓鬼收妖是修道之人的本分。平日雖然也會收些錢財,卻也只是為了裹腹,通常也就取些銅板,可鄭老爺直接準備了兩錠各五兩左右的私鑄的銀元寶。
“鄭善人不必如此客氣。”
李松雲平生見過最大一筆數量的銀錢,還是一百年前自己師傅不知道暗自積攢了多長時間,湊足的一兩碎銀子。後來,幫他在一家鐵匠鋪定制的一把在刃口用了一點好鋼的鐵劍。
之後哪怕他修為大成,被玄霄派的人接去供奉,也只是吃穿用度變得好了不少,不需要再親自料理生活瑣事,但仍舊算是在山中修行,根本操心不到銀錢的事。
等到後來出山尋那天魔的時候,他早就能禦劍日行千裏,并可以不眠不休,不飲不食的趕路,根本想過要帶錢出門。
因此,李道長見着這兩錠白花花的銀子,深覺得這是一筆承受不起的巨款。
鄭老爺見對方遲遲不肯接受,面色瞬間變得有些尴尬。
這是……嫌少了?于是喚來管家,在對方耳邊低聲交代兩句。不一會,對方又捧來一方精致小巧的漆木匣子。
管家将手上的漆匣子上的搭扣撥開,露匣子裏裝着的事是一塊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青色石頭。
李松雲定睛一看,馬上認出來那是一塊“靈石”——天地間有些玉石能吸附靈力,如是在靈氣豐沛的地方存上個千秋萬載,就會變得蘊含豐富的靈氣。對于修行之人來說是難得的寶貝,如果開了靈竅,就能将靈石中的靈氣提煉轉化,化為己用,就算是對尋常凡人來說也是貴重的寶貝,因為靈石多半是美玉,并且因為富含靈氣,對凡人也有一定的滋養功效。所以許多凡人,也會購買靈石雕琢成環佩,或者是禁步之類貼身之物的随身佩飾。
只是眼前的這塊靈石未經琢磨,看着并不通透,從玉石品相上來說算不得稀罕。但李松雲能感覺的出來,那不起眼的青玉內,蘊含的靈氣并不稀少。
“這是鄭某之前無意之中得來的寶貝,聽聞對修道之人頗有裨益,如今與道長有緣,便将此物轉贈于李道長。”
靈石雖然難得,但是于凡人而言并無太多裨益,僅有些許微末的養生功效,但效果幾近于無。受人追捧,多半只是因為身負靈氣的玉石更具靈秀,佩戴起來更顯牌面。
可眼前的青玉品相普通,當初購得的時候無非圖個新鮮,到也不曾花費太多,如今轉贈給自己兒子的救命恩人,既算償了恩德,又算是物盡其用。
李松雲原本就受了傷,加之百年修為盡數化作煙雲,眼前又要盯着天魔的化身,對修為的提升渴望尤為強烈。一看見那青玉,心中就有所意動。
見鄭員外表情誠懇,不似客套,便有意收下那塊雞子大小的靈石。
管家将青玉連同那精致的小木匣,連着之前的細銀錠一并交朝着對方遞過去。李松雲有意收下那塊青玉靈石,卻不大好意思再收對方其它報酬,還是一旁的蕭晗見不得他扭捏,将管家手上的東西接了過來。
李松雲見蕭晗接的利落,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又噎了回去,心想,如果自己再多作推拒,反倒顯得虛僞,便不再多言。
鄭員外見二人接了謝禮,頓覺這些神秘的修士身上有了幾分紅塵煙火氣,反倒覺得親近了不少,臉上的笑意更深,想着如今世道不算太平,若是能巴結上兩個身負修為的道士,以後也算是有了靠山。
“不知二位道長仙山何處?若是将來有緣鄭某也好前去拜谒。”
李松雲毫無知覺,在人世間打滾了上百年的蕭晗倒是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音。用傳音咒術和自己呆頭鵝一樣的師兄說:
“這老小子是想再向你求點保平安的東西,最好将來咱們還能随叫随到,真是想的美。”
李松雲雖然缺少人世歷練,但終究不是真傻,能夠自行參悟天地規則的間隙,修煉得道,本就是個一點就透的人。
只見他從腰間的百寶囊中摸出幾枚過去用來捉鬼驅邪的符咒。
“貧道師兄弟二人漂萍不定,身如風中飛蓬,居無定所,只怕是再難與善人相見。不過這裏有一些貧道貫用的驅邪符咒,善人将其妥帖保存,一般邪祟輕易近身不得。”
鄭員外見對方不肯道明來處,心中有些不快,又見對方拿出些“存貨”,才覺得勉強維持了面子,親自收了符咒,又與對方客套了兩句,方才相互告辭。
二人辭別了鄭府,一路沿着來時的青石板路往回走。途徑之前王三姐家的面館,記得她家也賣蒸餅,本想買上一些,卻發現那家生意不錯的小店此時已經是門窗緊閉。
一旁賣包子的店鋪見李松雲二人,連忙告知:“兩位客官,這家店不知道怎麽回事,前些天突然解雇了夥計,把店門一關,不再做生意了,二位瞧着像是要出鎮,若是想買些頂餓又經存放的吃食,我家也是有的。”
王三姐家的小館子生意不錯,為何會突然就閉門謝客,聽着包子鋪的老板言語,對方辭了夥計,不像是休整,反倒像是徹底不做了,如此說來,那女子當時招待自己,又不顧客人的反對,執意透露鄭員外家的事,如今想來倒是有些可疑了。
李松雲買了些包子作為今天的飯食,又買了一些更加耐放的蒸餅帶着。順便朝對方打探道:“掌櫃可知,隔壁是因何原因突然就歇業了?”
賣包子的手腳利落,不一會就将李松雲點的東西系數分類包好。
“這我哪裏知道了,她家生意一直很好。”掌櫃語氣有點發酸,“不過前段時候,也就是十來天前吧,那王三姐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許多客人都對她頗為不滿,後來客人也就不愛上門光顧了,再之後,可能是家裏遇上什麽事要回鄉裏去了吧。”
“你是說十日前,那女掌櫃性情大變?”他們二人來這鎮上,大概也就是十日之前。
“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吧,原本那娘子性子潑辣外向,人也熱情好客,做生意還算公道,生意一直做得不錯,只是突然間就跟吃錯了要藥的,對客人愛答不理不說,還将一個客人給打了,後來就幹脆解雇了夥計,大門一關不在迎客。”
“打了客人?”
“是啊,說起來,那客人原本與她還是相熟的,平日裏還經常開兩句玩笑,那日不知道是怎麽了,突然就被她打的一頭血,我滴個乖乖,看不出,一個女人不但氣性那麽大,力氣也大的不像話哩。好在那客人不願與一介女流計較,只是索要了些銀錢作湯藥費,并未報官,事情也算是私了了。”
李松雲垂眸沉思,暗覺此事蹊跷,可惜已經人去樓空,平安鎮只是個小地方,對方應該不會繼續盤桓,如今算是失了線索,只能暗自留心罷了。
李松雲不知,他正在打探詢問的“王三姐”此時正站在巷子拐角的陰影裏,暗中觀察着他們兩人。她目送二人離去,卻并不跟着,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将她原本只算中人之姿的臉上染上一抹豔麗。
接着她一轉身,隐沒在陰影之中,繼而整個人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一轉身的功夫,王三姐已經到了郊外。
一名身着黑底織金面料深衣,頭上戴着赤金發冠的男子負手而立。他身形高大,身長近乎九尺,寬肩闊背,猿臂蜂腰,一雙長腿微微分立,下盤極其穩健。只是往那裏一站,整個人好似動如山,他身上散發出澎湃的魔力,那不加掩飾的威壓,将“王三姐”壓制的整個人看上去瑟瑟發抖。
“主……主人……”“王三姐”吞了吞口水,像是有些吃力。
“你怎麽又是這副模樣?”黑衣男子聲音低沉,語氣十分冰冷。
“小人擔心那道士察覺到我身上的妖氣,所以才借着這凡人女子的軀殼。”說着,一道青光閃過,王三娘的身軀就像是失了骨頭,軟綿綿的倒在地上。
同時一名青衣男子徒然出現,男子的面容蒼白,眉心一道青黑的魔氣烙印,桃花眼,高鼻梁,算得上十分英俊,只是他兩腮清瘦,加之下颌骨過于瘦削,看起來有些尖嘴猴腮別扭感。
“我讓你留意天魔動向,你擔心那道士認出你是妖怪作甚,莫非你還怕了他,真是廢物。”黑衣男子冷酷道。
青衣男神色惶恐。
“小人一心為主人辦事,不敢有其他心思,只是臨出魔界時,魔尊大人謹遵過小人辦事要謹慎,萬萬不可打草驚蛇呀!”
“你這是拿父親壓我?”提起“父親”二字,男子的語調竟變得愈發陰狠。
“主人!我自堕入魔道,尋求淅川庇護時,便是向主人發下咒誓,也是主人親自用魔氣為我烙下魔印,小人一心只為主人,就算遵從魔尊大人的指示,也只是不想為主人惹麻煩啊,小人用心,日月可鑒!”
青衣男子只覺得背後冷汗涔涔,心中暗罵自己,為什麽要在眼前這位面前提起魔尊——在魔界,魔尊與其子夜魔,公子幽向來不睦,這幾乎是一個魔盡皆知的秘密。
“廢話少說,快把打探到的消息說來聽聽,本座沒空與你浪費時間。”
青衣男子從善如流,不敢再說一句廢話,直切主題道:
“小人仔細探查過了,那道士姓李,無門無派,只是個不起眼的散修。身邊還跟着一個十多歲的半大少年,那少年面貌與主人你有幾分相似,又會用魔族秘術,十有八九就是主人你要尋的那個人。”
黑子男子聞言,終于轉過身。他神情陰鸷,眉眼卻着實生的英挺俊朗,細細一看,與蕭晗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眼更顯鋒利,線條也要剛毅不少。
黑衣暗自垂眸沉吟道:“魔族秘術……你可看清了?”
“小人親眼所見,那小道士為了超度女鬼,不是念經作法化解怨氣,而是直接攝取,并且,他還用了‘攝魂術’。”
這是天魔的天賦神通,只有被魔氣腐蝕侵染的淅川魔族,或者是主動堕入魔道的生靈才能夠修習。
“攝魂術”能窺觑修為與施術者相去不遠的智慧生靈的內心深處的欲望,甚至能讀出修為弱于自己的對手的記憶,算是一種‘讀心術’。
“莫非真的是他……”黑衣男子暗自沉吟,面上露出一絲懷疑。
“若是那個人真的已經複生,為何不回淅川,又為何要和一個人族修士混跡在一處?”他生來多疑,事實擺在眼前反倒不敢輕信。
青衣男子跪在地上,神色驚恐不安,他這主人陰狠暴虐,當初它因正道修行進境緩慢,棄正道入魔道,吸人精氣,奪人修為,被當世僅存的幾大修仙門派之一玄霄派的全力捉拿,走投無路,遁走淅川。
只是淅川是魔族之地,除了最早生活在淅川,被魔氣腐蝕堕入魔道的生靈,他們自诩魔族,對于後來者想要投效 ,都要發下咒誓,同時被修為高深的魔族烙下印記。
如果自視甚高,不願意投效厲害的魔主,則要經受九幽冥火的試煉——忍受冥火灼燒。
但無論是留下高級魔族的刻印,還是九幽冥火留下的疤痕,都終身無法消除,預示着一旦入魔,終生不得背叛。
只有修為高深的大妖,或者金丹境界穩固已久的修士才有可能抵擋得住九幽冥火。只是被冥火灼燒,必然會留下一些疤痕,痕跡不如火燒後留下的那些凹凸不平的癫痕那般明顯,只會留下一些青色斑痕,但随機遍布四肢驅幹,全身上下,無論露出哪一部分的皮膚都十分明顯,可一旦經受住考驗,魔界強者為尊,意味着就能直接跻身大魔的位置,在淅川占據一席之地。
某種意義上來說,冥火的青斑也是身份實力的一種象征,反倒是被刻下咒印的哪一部分,通常被視為實力不濟。一般的魔物,都會把印記刻在投效者的身體隐蔽位置,算是全了對方顏面,可那青衣男子的刻印正在眉間顯眼的位置,可見他的那位主人是個随心所欲,不太好相與的主人。
“你給我繼續好生盯着他們,一但有任何風吹草動,速來向我禀報。”
男子冷眼乜斜着地上的青袍男人,語調森然:“平日裏,你給我藏穩妥些,不可讓青姬那個女人搶占了先機。”
地上的男子俯首稱是。等他再擡頭,發現原本屹立眼前的主人已經消失不見。他暗自松下一口氣,心中暗忖:主人只要我留意那個叫蕭晗的小道士,至于另一個……
青袍男子臉上露出一抹奸笑,那叫李松雲的道士,年紀輕輕卻根骨奇佳,如此有修煉天賦的凡人,他還從未曾見過,好在對方年輕,修為不足,應當還不是自己對手。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吸了對方的精氣修為,自己必然能實力大增。
☆、青面狐
李松雲得了靈石,每日将靈氣化為己用,他并不貪多,每日循序漸進。
那青玉蘊含的靈氣竟然比他預想的還要渾厚,他每日勤修不辍,竟然足足用了一個月才将青玉中的靈氣耗盡。青玉中的靈氣不僅豐沛,還十分精純,此番經歷,雖然有些小波折,卻當真算得上是一番機緣,李松雲将青玉中靈氣吸收殆盡之後,李松雲感到自己的下丹田處生出脹熱之感,氣海的靈力有了凝實之相,竟然隐隐有了結丹的征兆。
蕭晗每日與李松雲算得上是形影不離,很快察覺到對方身上的異常征兆。
修士結丹算是修行途中一大關竅,雖然不算十分兇險,卻是會因為自己沒辦法移動分毫而變得對外界的變化毫無抵擋。
若說是否能開靈竅,感應天地靈氣,并化為己用,是用來檢驗一個人是否有修行根骨的關鍵,那麽是否能凝聚足夠的靈力并在體內煉化凝實,化虛為實,結成金丹,則是将修士根骨劃分高下的一道最大的分水嶺。
這是千萬天賦平凡的修士終生或許都無法達到的境界。
結丹之時,天降雷劫,李松雲将之稱為“天火煉體”,若能抵擋,則從此脫胎換骨,雖然不能像真正修成仙體之後那般肉身如同鋼鑄,并長生不老,但比之尋常人,也算是寒暑不侵,青春常駐,壽數也會繼續随着修為的精深而變得綿長,至少也是尋常凡人的倍數。
只是修士結丹,五感封閉,必須尋個穩妥清淨的地方,否則屆時候毫無反抗之力,遇上仇家歹人,只能任其魚肉。
蕭晗雖然救過李松雲一命,但相處久了,李松雲越發感覺到對方性情有些乖戾,此時雖然還不至于為非作歹,卻也足以讓李松雲對其心生戒備。
然而天地良心,曾經不可一世,将人界修士的性命視為草芥的魔王大人,此時此刻,就算與天下生靈為敵,也還不曾想過要傷李松雲一絲一毫。
反倒生怕對方一着不慎丢了性命,萬一到時候時間回溯,還要連累自己回天池裏泡冷水。想到這裏,魔王不禁又想到,若是時間能回溯的再久一些,是否能回到千年之前?
如果當真可以,那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思及此處,蕭晗的眼神驟然變冷。他暗地裏乜斜李松雲,五指收攏,關節喀吧作響。
然而,下一刻他便回過神來,他已經基本上确認李松雲也是重生之人,若是時空回溯與對方真的有關系,那麽也就是說只能回溯到對方仍然存活的時間。
意味着根本不可能回到千年之前。到時候哪怕李松雲還只是個奶娃娃,憑借記憶和對方的天賦,修煉就不成問題,只要等他能跑能跳,,就能輕易上須彌山天池裏将自己連根拔了,毛都不剩,那時候他無知無覺,根本無力反抗。屆時想要再尋機緣複生,只怕就是千萬年之後的事情了。
思及此處,收攏的五指再次放松,少年臉上綻出一個微笑,左臉上出現一個不太明顯的酒窩。暗忖道:既然你對我有所忌憚,那我便借此機會打消你對我的懷疑。
“師兄近日修為大增,怕不是要結丹了吧。”
李松雲眉峰微動,眼中露出一絲詫異。不曾想身邊這位小師弟心思竟然心細如發,竟然能體察到他身上的變化。
李松雲看了對方一眼,不置可否,岔開話題:“我們已經在外游歷一段時間,如今該回山一趟了。”
“可是要回師門了?”蕭晗淺淺一笑,倒也不追根究底。
“并非是師門,只不過是師兄之前臨時落腳修煉的地方。”
李松雲曾經修煉的地方名曰邙山,算不得鐘流毓秀,所以出不了什麽精怪,平日裏山中連獵戶也不多見,勝在清淨。如此幽深僻靜的地方,正是他結丹的好去處。
“如此說來,師弟我當真是好奇的很,師兄修行的地方一定是難得的靈秀之地。”
李松雲笑了笑,淡淡道:“你到時便知道了。”
自李松雲重生後離開邙山,已經過去一載有餘。
李松雲故地重臨,卻發現屋子的牆都已經塌了半邊。屋內本就沒什麽能讓人感到舒适布置,如今有受了風雨的侵襲,更是沒個樣子,簡直連荒山裏的破廟都不如。
“唉,我的好師兄,沒想到你過去竟然窮成這樣?怪不得你這一年到頭帶着我到處賺錢啊。”
李松雲也沒想到這屋子沒人打理就這麽不經事,莫名奇妙的就這麽塌了,第一次帶師弟回來結果連個住地方都沒有,當時臉上就有些挂不住了,竟不自覺的紅了。
蕭晗難得見他臉紅,忍不住多想要多逗他兩句。
“我說師兄,這幾年可有好幾個門派招攬咱們,他們可都管弟子吃住,還有附近的鄉民供奉香火。我怎麽感覺上了你的賊船,現在下船還來得及不?”他臉上挂着笑,左臉的酒窩若隐若現,卻看起來有點不懷好意。
好了,這回連耳朵尖都紅了。
“咱們師傅本就是個游方的捉鬼道士,沒有開山立派,但是師門的傳承還是有的。”李松雲轉過身,正對着涼飕飕的山風,實在是不願意面對蕭晗不懷好意的臉。“如今你既然已經入了師門,自然就不可輕易更改。我一日是你的師兄,那終生都是。雖然我們比不得那些受到世人供奉的門派,但是師兄一樣會盡心盡力的教你,護你。”
“你我一日為友,我便終生記着你的情誼,只要你在我眼前一日,我就定會信你,護你。”一個聲音,跨越了千年的光陰在蕭晗腦中響起,不知怎的,眼前的李松雲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一千多年的那個蠢貨,朋友……你死在我眼前的時候依舊這般想的麽?
蕭晗唇邊的笑意逐年凝固。如今當他不笑的時候,越發成熟的面孔看起來竟顯得有幾分冷峻。雖不複之前年少模樣時的明秀,卻越發英俊逼人。
李松雲每日瞧着對方的臉,并不能明顯的感受到其中的變化。但是此時看着對方突然失了笑意的臉,不得不承認,蕭晗已經和他印象中的魔頭有了九成相似。
那張臉分明是十分俊美,眼角還帶着桃花,可是卻美的極有氣勢。當他眼中露出陰郁的時候,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壓迫感。就好比他們一同在外捉妖的時候,人人都愛盯着李松雲的臉瞧,無論男女毫不掩飾對他的好感,仿佛他的長相一看就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好人。可是換作蕭晗,雖然也有不少小姑娘喜歡偷偷瞧他,卻沒人敢與他對視,仿佛他那雙眼睛充滿了魔性的魅力,害怕被他攝去了神魂。
李松雲花了幾天功夫将小屋稍微的修葺了一番,好歹讓蕭晗有了落腳的地方。蕭晗在一旁看着也并不幫忙,只是在一旁調侃李松雲,說他若是不能抓鬼,做個泥瓦匠倒也能夠勉強混口飯吃。與對方相處久了,李松雲已經習慣了蕭晗平日裏對他的戲谑,聽多了,反倒覺得對方的話并無惡意,反倒是在親近自己。
将一切安頓妥當之後,李松雲便只身一人進了邙山腹地。他記得山陰處有一個隐蔽的洞窟,正好能做他結丹的藏身之處。他并未将這些事告訴蕭晗。相處了近一年的時間,他能确認,蕭晗肯定不僅有化形之後的記憶,否則不會不經意間用出許多人族修士的術法,應當是千年他潛入修士地界,偷師而來。但是應當對千年前的記憶相當的模糊,否則為何會一直相安無事的跟在自己身邊,并且還認下自己這個“師兄”。
因此,雖然意識到蕭晗可能有一些過去的記憶,他也絲毫沒有再生出過想要殺死對方的念頭,近一年來,他是真心把對方當作師弟般疼愛照顧,蕭晗似乎也是樂在其中,如果就這樣下去,只要蕭晗不去為惡,想要去颠覆人族,那麽李松雲願意終其一生,守在對方身邊。
其實想想,前世的蕭晗,終其一生也沒能再回到魔界,在人間似乎也沒有惹出什麽大的禍患,或許蕭晗并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那麽窮兇極惡。
況且,千年前諸多前輩都無法做到的事,自己肯定也不可能做到。
所以誅魔什麽的還是算了,好好養師弟就已經夠辛苦了。
至少直到目前為止,蕭晗表現的還算是正常——除了每當他吸收了鬼祟的戾氣後就會長大之外。短短一年,蕭晗已經由一年前十三四歲的模樣,完全變成了一個清瘦俊朗的少年,看上去十六七歲,面部的輪廓逐漸褪去了柔和的線條,變得有幾分剛毅,從略帶陰柔中性的雌雄莫辨,漸漸生出些許張揚野性的美感。就連個頭,都已經幾乎能與和李松雲比肩。除了還有幾分骨肉未豐的單薄,幾乎已經完全蛻變成了另一個人。
雖然看起來與記憶中的大魔王越來越像,可是李松雲實在想不出,如果對方真的懷有惡意,有什麽必要,要與自己虛與委蛇,這一年,如果蕭晗有心,自己早就死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可結丹之時,自己五感盡失,不容絲毫閃失,他猶豫再三,還是選擇沒有告訴蕭晗。可能心底畢竟有些害怕,不想去考驗自己交付出去的信任。
☆、青面狐
李松雲離開之前,還特意去山腳下,想尋個獵戶,換些肉食給蕭晗解饞。他記憶中,邙山雖然荒僻,但山腳下曾有兩三家獵戶再此謀生。他憑借着前世記憶一路尋過去,果然在半路遇上了一個頭戴獸皮帽子,身着破夾襖,看起來三十許的年紀,皮膚黝黑挽着勁弓的的獵戶。只是瞧對方的行頭裝扮,不像是滿載而歸,倒像是正準備進山打獵。
“這位大哥,不知家中可有多餘的肉食,販些與我?”李松雲感覺到體內的靈力已經有些按耐不住,估計是等不了多久,因此不想耽擱。
“這位小兄弟,實不相瞞,家中的獵物昨日才被我送到集市上賣了個幹淨,只餘下兩張尚未硝制過的獸皮。”那獵戶見對方面露難色,咧嘴一笑繼續道:“不過我正準備進山在獵些走獸,不如小兄弟告訴我住處,稍晚些,我直接給你送過去?”
李松雲一聽,正合心意,當即将蕭晗的位置仔細說與對方聽,并直接付下了定錢。
李松雲走遠後,那原本一副憨厚老實模樣的獵戶忽而露出一抹戲谑的冷笑。
“果然是天賦異禀,竟然短短時間就要結丹了,果然是天助我也。”那人伸出舌尖,在唇角一舔,眼中露出殘忍而貪婪的光。
李松雲前腳離開,原本裝作假寐的蕭晗後腳就跟了出來。自從離開平安鎮,蕭晗就總能感覺到周圍有若有似無的魔氣,可是對方隐藏的很好,他一時奈何不得,只能佯裝不知,暗自留心。他此時的情況,根本回不得魔界,不說這具身體為靈物所化,與魔氣有些排斥,此時未經煉化,根本承受不住淅川的魔氣侵蝕,再者,魔界強者為尊,現在這點修為,一旦去了淅川無異于羊入虎口。
不過既然有魔族在他身邊留下了蹤跡,說明淅川已經有人發現他複生之事,此時按兵不動,可能還在暗中觀察。
只是對方還不急于對自己下手,可李松雲是個修士,結丹時又五感喪失,對于隐藏在暗處的魔物來說無異于一顆“大補丸”,斷然沒有放過的道理。
蕭晗現在的身體為蓮花所化,氣息能輕易的與四周草木融為一體,此時他手中捏了個隐身的咒訣,當真是藏匿于無形,任誰也發現不了。
蕭晗将那“獵戶”臉上突然變化的神色盡收眼底。
心中冷笑道:怪不得讓人難以發現,原來是穿了旁人的殼子。
李松雲內視自身的靈力運轉情況,預感到天時将至。他五心朝天,雙目微盍,凝神靜氣,時刻感受這體內的靈氣流動,仿佛受到了天地自然的指引,無需多言多思他自然而然的就知道該如何去做。
此時的邙山之中也因為有人要凝化金丹而出現一些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