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師尊真的
江銜懷中穩穩抱着渾身染血的小徒弟, 面上神情分明沉靜無比,可是在場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不容忽視的氣場和威壓。
扶飲緩了緩,才勉強能夠看清眼前的景象。甫一睜開眼, 就是師尊沉靜的面容,然而這樣一張驚為天人的面容此時卻讓扶飲不由得微微打了個寒顫。
……他怎麽有種不祥的預感。
江銜銀白衣擺層層疊疊, 漸漸被深紅的血浸透, 順着衣擺滴落在地面上。
他垂眸, 微微擡步踩上了一股被化神期威壓壓得動彈不得的煞氣。
只聽咔擦一聲,那從前流動靈活不已的煞氣竟是生生被江銜壓在地面上踩碎了。
江銜懷裏抱着不太敢擡頭的小徒弟, 閑庭信步地緩緩走着,步履分明輕緩,卻聲聲伴随着恍如凄厲尖叫的咔擦碎裂聲。
場面一時寂靜無聲,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就這麽看着江銜面無表情地一點點踩碎了方才将大家逼得狼狽不堪的煞氣。
這就是化神期大能的實力嗎。
扶飲現在還因失血過多感到微微的眩暈, 他魔氣消耗過度, 身上的傷一時之間無法自己愈合, 脊背處更是撕裂般的疼痛, 于是看起來凄風苦雨, 慘得十分不像話。
他也知道自己理虧,圈緊手臂, 小聲說道:“師尊, 您生氣了嗎?”
江銜腳步一頓, 垂眸看了扶飲半晌。
那張仍舊沾着血污的臉蒼白無血色, 扶飲神色小心翼翼,似乎怕極了他生氣, 一雙剔透漂亮的異瞳卻熠熠生輝, 好似靈動的寶石。
江銜還是忍不住心軟了一瞬。
他輕聲道:“沒有。”
然而扶飲看着江銜似乎對于僅僅只是将其踩碎還是不滿意, 然後又将碎成不知幾塊的煞氣碎片聚攏在一起,蒼白色的重明火憑空燃起,把剩下的煞氣燒了個一幹二淨。
扶飲:“……”
真是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而場上其他的人也似乎才從忽然扭轉的局面反應過來,看着正中央身姿挺直飒然站立的人,不由得有一瞬的晃神。
江銜來冥海的時候是帶着易容的,然而自從被龍王和其他海族認出之後,他和扶飲便沒有繼續易容了,因而此時用的是他本來的面貌。
衆海族看着江銜沉靜的面容,之前讨論得熱火朝天的勁兒此時全然不知跑到哪兒去了,面對正主是一聲也不敢吭,只敢偷偷瞟兩眼,再暗自驚嘆不已。
仙尊風姿卓絕,果不其然。
青龍落地化作人形,向着江銜走來,沉聲道:“仙尊,我認為我有必要跟您探讨一下您徒弟處理煞氣的方法。”
扶飲預感不妙,偏過頭去瘋狂給龍王打眼色,然而龍王卻像是瞎了一樣視而不見,反倒是江銜先垂了眼眸,溫聲道:“飲兒,你有話要說嗎?”
扶飲:“……沒有,沒有。”
龍王将方才發生的事情,包括扶飲是如何吸收海妖體內的煞氣,從而令其恢複神智的過程同江銜完完整整的敘述了一遍。
江銜抱着小徒弟的手臂在某一瞬間忽然緊了一瞬。
完蛋。
扶飲死到臨頭般閉上眼睛,幹脆破罐子破摔,往師尊懷裏埋得更深了。
龍王皺了眉頭,“我不知道魔尊是如何做到的,然而煞氣之物并非良善之物,現在甚至還發生了煞氣能夠控制旁人神智的事情。魔尊扶飲吸收的煞氣并非一星半點,放在尋常人身上都足以致死……而他卻像是無事發生一樣。我認為您有必要和您的徒弟好好聊一下,也避免産生不必要的擔憂。”
江銜沉默半晌,低聲道:“多謝,我會注意的。”
索性除了兩只海妖之外,煞氣一直在針對扶飲,并未過多傷到其他的海底精怪,場面不過是建築毀得多了點,收拾救治的難度不大。
江銜把人抱到了龍宮內,尋了處幹淨的地方,動作輕柔地放了下來。
扶飲眼前仍然有些眩暈,消耗過度不是一時之間就能恢複得過來的,他對上師尊無聲譴責的目光,無辜地眨了眨眼,随即不管不顧地伸手圈住江銜腰身,蹭着師尊的頸窩,撒嬌般小聲道:“師尊,有點疼。”
還知道疼。
剛才這麽不惜命的時候怎麽不說疼?
扶飲彎了彎眼眸:“師尊別生氣,以後不會了。真的,你信我。”
江銜一語不發,半晌輕嘆一口氣,忽然伸手,輕輕擦去了扶飲臉上的血污。
扶飲一愣。
魔族不需要什麽外用輔助恢複,放那坐着慢慢等自愈就行,因而這點時間的功夫,其實扶飲的外傷基本已經恢複得肉眼看不見的程度了。
然而兩人都心知肚明,煞氣造成的經脈創傷才是難受的大頭。
扶飲做好了被責問的準備,江銜卻什麽都沒說,只是用微涼的指尖細致輕柔地擦去他面上、長睫沾上的暗血。
他盯着愣住的小徒弟,心裏像是有什麽細尖之物地來回穿刺。
扶飲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不管是出去歷練還是秘境探險,從來都只和江銜分享他又摘到了什麽好東西,一點碰到的危險都不會和師尊提,生怕自己擔心。
中了碧欲花妖的花粉,扶飲第一時間直接跳進後山寒潭,試圖靠着潭水中極寒寒氣來壓制住體內的情毒,而不是向江銜求助。
甚至于在宗裏被其他修為略高一籌的師兄欺負了,都只會自己悶着,然後在暗中尋找機會報複回去。
要不是兩人出手打得昏天暗地,事情鬧大鬧到雙方師父那裏去,否則就連江銜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江銜從前覺得小徒弟哪裏都好,就是太有距離感,不肯白白受了別人的好,總覺得他這個作為師尊僅僅只是教導便足夠了,有事不求助,受了委屈也不開口,總是靠自己報複回去。
有什麽問題盡管開口,不要擔心。
分明他教過很多回的。
可直到真正經歷過刻骨銘心的生死別離後,扶飲卻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向他喊疼撒嬌,讨一些顯而易見的偏愛和心疼。
然而若是可以,江銜寧願不要這樣的無師自通。
扶飲看着師尊垂下長眸,平日幽靜的眸光此時顯得有些情緒難辨,扶飲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卻莫名覺得師尊現在應當不是很高興。
扶飲抿了抿唇,低聲解釋道:“我需要龍王來幫我,不得已而為之的,要是有更好的方法,我幹嘛上趕着挨打啊,對吧。以後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我保證,師尊。”
江銜不時伸手探一下扶飲體內的情況,輕輕應了一聲,靜了半晌,忽然低聲道:“很疼吧。”
扶飲怔了一瞬,随即道:“其、其實也還好啦。”
他怕場面尴尬下來,于是繼續說道:“師尊,封師叔手裏還有一塊神魂碎片,我們現在走嗎?”
“嗯,”江銜道,“在此之前,你先告訴我,你把什麽東西鎮在了極影裂縫之地的封印上。”
扶飲卡了一下,眨了眨眼,剛想開口,就聽見師尊低聲補充道:“這件事情過不去。你瞞得了龍王,瞞不了為師。”
扶飲:“……”
他又要不管不顧地去蹭江銜,卻被江銜提前按住了:“不準撒嬌。”
扶飲:“…………”
扶飲洩氣了。
他幽怨地看着師尊,小聲道:“有這麽重要嗎?反正封印好好的不就行了。”
江銜摩挲着他耳後快要愈合的傷口,新生的皮膚受不住這麽輕柔的觸碰,愈發麻癢起來,扶飲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聽見江銜說道:“不要雙标。”
“哎,”扶飲假裝不滿地生氣起來,“到底是誰雙标啊師尊,當初這麽做的人可不是我。”
煞氣最初湧現出來的時候,因其極強的破壞力和感染力為禍四方,修真界一時束手無策,是江銜先背着所有人偷偷将煞氣引渡到自己身上來的。
煞氣最具有殺傷力的便是能夠感染宿主的神智,将其轉化為沒有神智的低級煞魔。而江銜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将別人體內的煞氣引渡到自己身上卻仍舊能夠安然無恙。
眼見着這個辦法當真有效,江銜便用在了第一批被感染的人身上,偏偏還瞞着所有人。天知道扶飲看見師尊 在他面前低咳到血染前襟的時候有多麽想要發瘋自爆把所有的煞氣一起帶走。
那樣他的師尊就不用這種苦了。
江銜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輕聲說道:“你不說,我現在親自去一趟極影裂縫之地也能知道。”
“等等……等等!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扶飲真怕他一言不合地起身就走,只好老老實實道:“我把銜知換了下去。”
江銜沉默了。
銜知是小徒弟的本命靈劍,當初是他親自帶着扶飲去劍冢選中的一把九階上品靈劍,無論是品階還是質量無疑都是上乘之流。
扶飲補充道:“銜知劍因為鎮守在封印處,受着煞氣的侵蝕碎了,我留了一片劍刃殘片,你在我們之前進入劍冢的時候也看見了。”
江銜知道扶飲指的是他當從頸間拽出的那塊劍刃殘片。
“現在可以了吧?”扶飲眨了眨眼,小聲道:“師尊,我們早日回去吧,把封師叔手中那塊神魂碎片也融合了再說別的。”
江銜卻緩緩低下身來,他平視着扶飲那雙剔透漂亮的異瞳,輕聲道:“以人之身軀絞殺煞氣,消耗大,傷身體,為下下之舉。”
“煞氣出現兩月有餘,為師與青陽宗數位開宗長老籌劃以上古大陣封印煞氣,陣法初具雛形之時,滄瀾劍便懸于陣眼之處,以作全陣中心,那時我便能将吸收的煞氣通過滄瀾劍傳送到封印陣法底下的煞氣源頭。”
說到這,江銜卻話鋒一轉,低聲說道:“轉移陣法若是設在血肉之軀上,得需陣主本人的骨血為媒介才能發動。你将銜知劍鎮入封印,又如何能夠做到?”
扶飲有些不明白江銜說的話。他遲疑片刻,問道:“您都能利用滄瀾劍将煞氣轉移,我為什麽不行?”
江銜喉嚨動了動,沒說話。
他伸出手,顫抖的指尖輕點在扶飲後頸往下突出的脊椎骨處。
江銜盯着脊背僵硬的扶飲,低啞道:“因為我為滄瀾劍靈,人劍合一,當然能夠做到。”
“……你呢?”
你又是用什麽骨血代替的呢?
扶飲腦中轟地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江銜:(太生氣了)(把煞氣摁進土裏揍一頓)(小徒弟要貼貼)(貼貼)(揍一頓煞氣)(小徒弟要親親)(親親)(再揍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