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43)
的軍是一回事,結果卻把自己放到火上烤了又是另一回事,旁邊的潘夫人也無措至極,實在是華婉蓉的模樣瞧着跟瘋了一般,女兒真是靠近她還真說不好會出什麽事。
“我去!”潘雅雲只不過猶豫了一瞬,卻也明白就憑自己剛義正辭嚴說過的那番話,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了退縮的可能,一邊後悔自己幹嘛要多嘴,一邊想着自己若是去了,成小七定然也不可能不去。
成小七可一直都是個藥罐子,真是華婉蓉想做些什麽,自己只要把她往前推,自己快些躲開就是。華婉蓉又不能移動,自己還能吃多大虧?而且說不好,爹爹還可以趁此時機,殺了華婉蓉這個女人,家族即将遭受的滅頂之災也可化解。
這般想着,心裏自然安定多了,又求救似的看向姑姑潘貴妃,潘貴妃微微颔首,潘雅雲心下大定,當即緩步繞出帷幔:
“潘家深受國恩,但凡能為大周出力,自然萬死不辭,些許小事,又值得什麽?”
一番話說得潘仁海面有得色,深覺這個小女兒果然是個好的,關鍵時候竟是比兒子還要強些。這番話說出去,不怕那成小七再找什麽托辭。待會兒華婉蓉必有什麽動作,自己就可趁亂……
周杲眼中閃過一抹淩厲之色,果然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潘家人的模樣,竟是依舊把自己當成擺設一般嗎。
剛要發話,卻不妨小七輕笑一聲:
“潘小姐這般姐妹情深,我不去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你一片美意。”
什麽姐妹情深?潘雅雲怔了下,總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小七卻已經走了過去,兩人并肩站在華婉蓉身前。一個清麗若仙,一個美麗嬌豔,若非這裏是陰森森的大理寺正堂,還真是賞心悅目的一幅畫面。
“附耳過來。我把主使人告訴你們……”華婉蓉冷冷瞧着兩人——都是閨閣女兒,論容貌自己絲毫不輸于眼前兩女,卻因為家世不如人而每日裏陪盡笑臉,饒是如此費盡心機卻依舊竹籃打水一場空……
而自己會有眼這等悲慘結局,可不就和這兩個天之驕女有着莫大的關系?
眼瞧着兩人果然聽話的彎下腰來,兩張美麗的臉龐也随之越來越近,華婉蓉臉上現出一抹瘋狂的笑意。
旁邊的潘雅雲同時哎喲一聲,踉跄間似要跌倒的同時,手也自然的朝小七的方向伸過去——
等把成小七推給華婉蓉,自己就立即往旁邊躲,再不濟,還有貴妃姑姑這個後手呢……
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是抓了個空,卻是旁邊的小七忽然往後退了一步,頗有些意興闌珊的低笑了一聲:
“我好像忘了,姐妹情深的是你們,好像和我沒什麽關系——”
“你胡說什麽?誰和這個賤人姐妹情深?”潘雅雲臉色一下慘白,下意識的就想反駁。
卻不妨頭皮處忽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痛,然後寒光一閃,便是臉上也痛不可遏——
“賤人,你才是賤人!你爹……”
聲音戛然而止,卻是一個侍衛忽然鬼魅般飛了過來,一劍刺死了華婉蓉。
潘雅雲後知後覺的在臉上抹了一把,下一刻鬼似的嚎叫起來,卻是自己臉上從眼角直到下颌竟有一條深深的血口子——
自己美麗的臉蛋,沒了?!
堂上頓時一陣大亂,那侍衛身形晃了一下,劍尖也不可查的朝向小七的方向,下一刻猛地一滞,卻是又一名身着灰衣的侍衛電閃而至,好巧不巧,正好護在小七身前,同一時刻一陣濃煙忽然從遠處升起,衆人悚然回頭,不由個個大驚失色,那濃煙陣陣的所在,可不正是皇宮內院方向?
“父皇!”二皇子第一個站起身形,厲聲道,“皇宮走水,五城兵馬司的人何在?”
話音一落,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來,卻是遠處街口一個武将打扮的人正帶了數千名兵士匆匆而至: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劉大勇前來效命。”
“好。”二皇子頓時心下大定,劉大勇既然及時趕來,說明其他地方的安排也全起了作用,又沒了華婉蓉這個累贅,這般想着,瞧向太子的臉色已是逐漸冷了下來,“太子乃是儲君,王叔和諸位大臣也全是國之股肱,皇宮救火的事交給小王就好。”
只要自己到了皇宮,自然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至于太子等人,有自己的親信看着,還怕他們再掀出什麽浪花嗎!
說不好太子至孝之下,非得跑到宮中去救父皇,然後卻把自己燒死了也未可知。
卻不妨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從後面響起:
“交給你,好讓你親眼瞧瞧,朕是不是真的燒死了嗎?”
明明聲音虛弱無比,周樾頭上卻仿佛響起一個炸雷。
霍的轉回頭去,待看清來者是誰,周樾好險沒暈過去——可不正是中風昏迷的父皇?!他的身邊,正是鎮撫司指揮使李景浩。
“父皇——”太子也看清了來人,頓時驚喜至極,慌忙上前,扶住皇上。皇上神情也是感慨不已,安撫性的拍了拍紅了眼睛的太子的手背。
周樾身子晃了晃,下一刻已是目呲欲裂,只覺眼前這幅父慈子孝的畫面刺眼之極,半晌竟是仰頭哈哈大笑:
“父皇,你真的,疼過我嗎?”
平日裏惺惺作态,一副最寵愛自己的模樣,可真疼自己的話,為什麽不願把自己最想要的儲君之位送給自己?
若然他肯廢了太子,自己如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說着忽然身形往後一推,竟是指着皇上等人瘋狂的吼道:
“該死,你們全都該死!”
“劉大勇,現在,把這些人全都給我殺了!”
“二皇子,不可!”朱開義吓了一跳,忙要阻止——跟着二皇子想要謀個從龍之功是一回事,衆目睽睽之下殺父篡位卻又是另一回事。便是潘仁海也跟着彳亍了起來。
“不可?”周樾卻是吃吃的笑了起來,“朱開義,不是你說的,本王注定要做大周聖君,怎麽這會兒又怕了?還有你,你……對了,還有我的老丈人,貴妃娘親……”
“瘋了,真是瘋了。”潘仁海吓得臉兒都白了,雙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連帶的其他被點名的大臣也全在地上不停磕頭。
“怎麽,你們全都怕了?可惜,晚了!劉大勇——啊呀!”
卻是他身後的劉大勇忽然目露兇光,抓住周樾的胳膊用力一擰,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給綁了起來。
周樾吃痛之下,身體猛地一踉跄,一下坐倒在地,待到擡起頭來時,正對上皇上冰冷的眼睛……
“皇上,他胡說——”帳幔後的潘貴妃等人,也終于回過神來,連滾帶爬的就跑了出來,不妨還沒靠近皇上身邊,就被一下撞開,卻是滿臉血污的潘雅雲,瞧着潘妃的模樣恨不得要吃人一般,喊了一聲,“姑姑,你好狠的心!”
拔下手中金釵,朝着潘妃的臉上劃去——
那侍衛的身手,明明可以第一時間救下自己,姑姑卻唯恐被人瞧出破綻,偏要等到自己臉被劃花後才出手……
☆、第 208 章
? “啊——”潘妃慘叫一聲,委實無法相信,潘雅雲竟敢向自己出手,顫顫的擡起手,卻正好觸碰到臉頰上兩片翻卷出來如嬰兒嘴唇似的血肉,抖着手指指着潘雅雲,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潘仁海也徹底被眼前一幕給驚呆了,整個人如一灘爛泥般癱在地上——
如果說之前被二皇子點名時是心驚肉跳,這會兒卻是心如死灰。沒了自己那個貴妃妹妹從中轉圜,潘家絕承受不了皇上的雷霆之怒。
果然,李景浩一揮手,便有錦衣衛上前,拖了死氣沉沉的潘仁海就走。
其餘重臣則是面面相觑,細查的話就能發現除了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幾個二皇子鐵杆外,有些人根本就是強撐着才能站穩身形。
“父皇——”太子神情又是憤怒又是無奈,早知道周樾勢大,看這些重臣竟是足足三分之一都不敢和自己正眼相對,才知道自己依舊低估了周樾的影響力。
只是其中不乏能臣幹吏,眼下國家又是多事之秋,正需用人之際,若然盡數或黜或殺,短時間之內,又要從哪裏找出那麽多頂替的人來?
皇上神情同樣蒼涼無比,半晌疲憊的搖搖頭,朝着太子緩聲道:
“這江山終究是你的,如何處置,你自己拿定主意便好。”
一番話說的一幹曾經依附周樾的人神情更加惶恐。衆人心裏明白,雖是私心裏傾向二皇子,卻并未曾損害皇上的利益,相反,對太子而言,他們卻堪稱為虎作伥的死敵。皇上出手,說不好會還有一線生機,太子處置的話,怕是再無轉圜餘地。
一時有人呆若木雞,後悔不疊,也有人咬牙切齒,深恨二皇子不是東西,到最後又全都轉為絕望。
太子親自送了皇上登上銮輿,再回轉時,身後早林立了兩隊錦衣衛,連帶的還有一身戎裝、身着左翼前鋒軍統領服飾的成弈——
這些錦衣衛雖不過區區十人之數,卻全是侍衛中的精銳,自來都是唯皇上馬首是瞻,除了皇上的號令,并不聽任何人節制,眼下卻是拱衛在太子身側,意義不言自明。
更不要說還有成弈嚴陣以待,太子分明已然盡數把朝中權柄收攏手中,或者說,皇上已然完全放權。
“參見太子。”果親王上前一步,當先沖着太子躬身一禮。
後面群臣也跟着齊齊施禮:
“見過太子。”
聲音整齊,不聞一點兒雜音。
太子高站在臺階之上,俯視臺下衆人,躊躇滿志豪情無限之餘,更是禁不住感慨——這就是九五之尊的感覺吧?俯視天下盡在掌握之中,王侯将相也好,英才志士也罷,無不俯首聽命。如何能想象一日之前,自己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各位免禮。”太子手虛虛一扶,各種情懷已是盡皆收斂,不經意的瞟了一眼因心虛而眼瞧着随時都會吓昏過去的數位大臣,那些人頓時面色蒼白、兩股戰戰,卻偏是身體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良久,終于聽太子一字一句道:
“二皇子周樾心懷不軌,已收押宗人府,潘仁海以太師之尊意圖謀逆,罪在不赦,其餘協從者不論。如今東泰入侵,正需各位為國效力,各位臣工且各安其位,待擊退東泰小兒,再為各位記功請賞。”
說着轉身離去。
“恭送太子。”下面群臣頓時一愣。那些中立者和親太子者個個昂首挺胸,臉上神情暢意無比——這就是他們選定的跟随者,何等寬闊的胸懷。
至于那些曾追随或者為二皇子效過力的人,羞愧難當之下更是感激涕零,甚而久久彎腰不願起來。更是在心裏暗暗發誓,便是為了酬報太子今日的不殺之恩,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消息傳到宮中,皇上久久沉默。半晌嘴角泛起一個虛弱的笑容:
“朕的皇兒果然長大了,這萬裏河山交到他的手中,朕也算能放心了。”
良久又道:
“文有陳毓安邦,武有成弈定國,皇兒他,是個有大福氣的。”
鄭善明手一抖,端着的參湯好險沒灑出來——總覺得皇上這話太過不祥,剛要附和幾句哄皇上開心,卻渾身一震,手裏的托盤也跟着“啪”的一聲掉落地上,頓時被那些湯湯水水的東西濺了一身都是,鄭善明卻渾然不覺,跪坐着爬到龍床旁,抖着手探了一下鼻息,便嚎啕大哭起來:
“啊嗬嗬——皇上啊……”
剛處理完公務正匆匆而來的太子腳下頓時一個趔趄,下一刻卻是一撩袍子,毫無半點兒儲君形象的朝着皇上寝宮飛跑過去,慌得後面侍衛忙從後面追趕,待得來到房中,蘇別鶴正好從裏面出來,見是太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嗚咽道:
“太子爺節哀,皇上他,已然仙去了……”
皇上薨逝,山陵崩塌。舉國默哀之餘,太子服完二十七日孝期,終于在衆臣擁戴下登基為帝,而經過一個月的鏖戰,大周東泰兩國的戰争也終于接近了尾聲——
一個月前,成弈親披戰袍,又上戰場,和小舅子陳毓聯合之下,竟是大小十多場戰事打下來,一場敗績也無。
直把個從來都是皮糙肉厚死不要臉的東泰小兒給打的哭爹叫娘,終是再也受不住,一波一波的派人來求和。只成弈和陳毓鐵了心要給從來都不安分逮着機會就想啃掉大周一口肉的敵人一個教訓,竟是一概置之不理,只管打下去。
到得最後,東泰人終于徹底崩潰,內閣為了表現自己真的忏悔了,竟是設計活捉了發動戰争的攝政王吉正雄,并火速作為此次戰争的罪魁禍首移交給大周軍隊,聽說前來求和的使者團已然從東泰啓程,待得靖海關放行,就會趕來都城。
這些好消息的傳來,無疑令得京都百姓一直壓抑的心情終于舒展開來。
只和百姓的興奮不同,朝廷之上卻依舊是陰雲密布——
東部災荒,雖是前幾日終于有大雨傾盆落下,也只是緩解了下一季的災情罷了,眼下卻依舊有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兩國的交鋒雖是己方的勝利指日可待,對大周卻也造成了莫大的打擊,比方說最現實的一點就是,大周的國庫已是幾乎要空了。
說句不好聽的,甚而為了能多擠出些糧食來,皇上下令,便是自己和皇後每日桌上膳食也不準超過四樣,至于其他妃嫔,則有兩道菜便可。
可諸般舉措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就比方說眼下:
“……皇上,這些都是衙門裏的好手精心算出來的結果,微臣又親自帶領精于計算的幹吏核查過,委實不能再少了……”
戶部尚書魏明堂哭喪着臉,邊說還邊下意識的揪着下巴上亂糟糟又參差不齊的胡須——
魏明堂也是進士出身,年輕時就是個美男子,即便這會兒年紀老邁,依然是個帥氣的老頭,尤其是魏明堂一部胡須,更是為他增色不少。
擱在平時,魏明堂也是愛惜的緊,不獨不時拿小梳子梳一下,還不時用各種上好的藥物保養,平時最是水光潤滑,這幾日卻生生被撚斷了不知多少根,反正老魏每日照鏡時都會無聲的哀嚎良久,可一旦瞧見賬面上的數字,卻是止不住依舊想薅下巴上的那些胡子。
不怪魏明堂如此,實在是作為管錢糧的戶部尚書,魏明堂還是頭一次過的這般憋屈——
偌大一個國家,賬面上滿打滿算竟是還不到一萬兩銀子,至于糧食,呵呵,誰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別看戰争結束了,可魏明堂卻是明白,不打仗了怕是會比打仗時還更要錢糧。之所以如此,實在是因為戰争時人們最關心的就是怎麽收拾那些不長眼的敵人,即便受了些委屈,可在國家正在應對的災難面前,一般還是能分清孰輕孰重的,可一旦真正結束,外部矛盾沒有了,內裏說不好就會開始鬧起來了。比方說那數十萬流民,真是不能好好安排的話,說不會就得出大事。
大周眼下滿目瘡痍,可是絕經不起第二次戰争了。
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魏明堂這般好面子的人,為了讓皇上幫着多籌措些糧草,甚而連打滾撒潑、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市井招式都用出來了。
看到一個頭發花白、胡子邋遢,模樣還算周正的年老帥哥就這麽淚眼朦胧楚楚可憐的瞧着自己,皇上雞皮疙瘩都顧不得起了,站起身形只管往宮內疾走:
“朕內急,須得更衣……”
很快人影就消失不見了,然後都過去半個時辰了也不見好轉,魏明堂終于徹底傻眼了——
皇上也太奸詐了吧,竟還尿遁了!
卻不知皇上正躲在後宮長籲短嘆——要是父皇還在就好了,不然,自己何至于被難為到這般地步?
“皇上,”一直默然的鄭善明忽然道,“說不好有一個人能想出法子來。”
“誰?”皇上正自走投無路,聽鄭善明如此說,立即有了些精神,“是不是父皇給你托夢了?”
“啊?”鄭善明驚了下,嘴巴半晌都合不攏,卻終于趕在皇上不耐煩的讓自己出去之前把上下嘴又合了起來,半晌咽了口唾沫道,“先皇臨終時說過這樣一句話,文有陳毓可安邦,武有成弈能定國……”
皇上一下坐直了身子,高興的朝着大腿狠狠的拍了一下:
“果然是忙昏頭了,我怎麽把父皇的遺言給忘了?”
陳毓可不只是文章做得好,也不只是打仗在行,記得不錯的話,他們家的生意也是興隆的緊,說是日進鬥金也不為過,之前還聽人提起,說是陳毓家鄉的人都說他是善財童子下凡呢。
也不求陳毓讓自己發什麽大財,能讓自己過了眼前這個難關就好啊。
☆、第 209 章
?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六部掌印官自然個個不落人後,朝堂上吵吵個不停也就罷了,即便散了朝會,也是對皇上圍追堵截,一個個哭天抹淚不要到錢糧就不罷休的模樣。
其中尤以年紀最大的魏明堂最為狂熱,甚而進來發展到即便皇上借口說要更衣如廁,魏明堂都會跟上去,一直在外面等的腰酸腿麻背抽筋還探頭探腦的不肯離去,卻不知被堵到廁所裏的皇上恨不得哭出來——
即便這是皇宮內院,裏面并不能聞到一絲異味兒,可再怎麽着也改變不了這是茅房的事實啊。
百般無奈之下,只得又擠出了幾車糧食并些銀錢調撥過去。
殊不知自打開了這個先例,皇上如廁時外面蹲點等候的就不只是魏明堂一個了,最多的一次,外面竟是足足站了十多個人——六部尚書和他們的副手竟是全都來了。甚而還着人捎來了水和幹糧,做好了在茅房外打持久戰的準備。
彼時皇上正好出來,又生生吓得一掉頭又鑽了回去,欲哭無淚的令內侍整理了好大一會兒衣服——
剛如廁出來,說不好哪裏會有什麽不雅,可不要被這些混賬東西看到了才是。
以致朝廷內外很快就知道了一件事——瞧着老成持重官威赫赫的幾部尚書不知因何染上了個愛在茅廁外召開重要會議的毛病,但凡有什麽大事需要尋找負責官員的,真是衙門裏找不着,想個法子派人去皇宮內院的茅房外,那可真是一逮一個準。
連帶的幾乎三分之一的官員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了一個事實——
皇上他老人家怕是有些排洩不暢,不然,如何一天裏反倒有半天都是在茅房?
消息甚而傳到了皇後耳朵裏,不由尋思,往日夫妻倆在一起時,怎麽沒覺得皇上竟是染上了這等暗疾啊?
開口探問之下,把個皇上氣的直跳腳——
什麽排洩不暢,什麽便秘,沒看見禦案上擺的全是素菜,正經連個肉毛都沒有,排洩個頭不暢啊。
這樣的雞飛狗跳中,被連環奪命催的陳毓終于回京了。
“人這會兒在哪裏?”甫一聽到鄭善明如此說,皇上簡直要感動的哭了——自己這妹夫連襟可算回來了,自己出苦海的日子應該也不遠了吧?
這是誰要到了?正圍着皇上喋喋不休哭窮的六部尚書都是一怔,方才皇上還是一副垂頭喪氣、不忍卒睹的模樣,怎麽一瞬間就這麽神清氣爽了?瞧那小眼神兒,好像兩個眼睛都發光呢,難不成,天上救苦救難的菩薩來送銀子送糧食了?
這般想着,也跟着皇上一起探頭往外瞧去。
就見遠遠的宮門處,兩個內侍正引導着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人趨步而來,明明是在皇宮內院,那人卻偏能走出一副閑庭信步的悠然和惬意來。
待那人越來越近,終于看清對方俊朗非常的容顏,衆人齊齊做了個“咦”的口型——
那般耀眼的容貌,真是想要忘記都不可能,可不正是當初才華震驚四座,如今更是名震大周的六首狀元陳毓?
看皇上驚喜的模樣,六部尚書內心頗有些酸澀——
能熬到眼下這般高位,幾人那個不是已年過花甲?甚而最年輕的也都四十有餘,再看看這陳毓,十七歲就中了六首狀元,一舉揚名天下,即便之後得罪了皇室,悍然拒婚公主,可有成家保駕,依舊得了個七品縣令,本來大家都以為此子以後怕是只能抱着成家這條大腿倉皇度日,雖頂着六首狀元的美名,卻是再不要想着有一展才華的機會。
卻不料就發生了東泰入侵這樣的大事,更了不得的是明明是文狀元出身,卻偏偏有比武狀元還要強百倍的身手,徒手拉開震天弓,令得東泰人聞風喪膽,之後又聯合成弈打的東泰人無還手之力,以致現在天下誰人不知六首狀元陳毓的名字?其威名竟是直逼成家少國公。
之前還有人酸,說陳毓有什麽本事,不就是靠一張臉長得俊,才能巴上國公府嗎?再看眼下,哪還有一個人好意思說這種話?
竟是衆口一詞紛紛稱贊成家慧眼識珠,竟是一早就盯住了這麽好一個金龜婿。
至于那些之前曾對成家小姐嘲笑不休的京城閨秀,眼下哪個不是眼紅的不得了——
單憑陳毓眼下立的大功,一過門怕是就得封個诰命夫人。
而陳毓眼下才多大?簡直不能想象,這人以後的青雲之路會走多遠!
正自五味雜陳,陳毓已是行至近旁,先疾走幾步,翻身就要跪倒:
“微臣見過皇上——”
只剛跪了一半,就被皇上一下扯住。幾乎是含着淚上上下下瞧着陳毓:
“小毓啊,你可回來了!”
那含情脈脈的樣子,聽得陳毓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
心說數年不見,怎麽皇上的風格變化這麽大?
哪知下一刻,皇上手一轉,指着魏明堂幾人,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你要再不回來,朕可真是被他們逼得跳水的心都有了。”
吓得幾部尚書忙不疊請罪,只請罪之餘卻依舊不停訴苦:
“皇上,老臣上吊的繩子都準備好了,這會兒還在懷裏揣着呢。”
“……老臣這胡子倒是沒薅光,真不成了就打個結把自己勒死罷了!”
“就是,老臣也準備了好幾把匕首,就想着再弄不來錢糧不然就抹脖子算了。”
……
真是十八種死法齊上陣,吓得皇上再不敢訴苦。
聽得陳毓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算是理解為何皇上為什麽會覺得生無可戀了!
當下又同六部尚書見禮,各位老大人雖都是年紀一大把了,卻沒有一個拿喬的,對陳毓全都客氣的緊。
若是兩年前,有人告訴自己六首狀元陳毓這麽快就能站到他們這群人中間,大家一定會呸他們一臉——就是白日做夢也沒有這樣的美事。
眼下卻是不得不承認,怕是皇上現在心裏,這個年輕人的分量并不比他們輕。只是幾人卻沒有一個敢認為他是幸進,畢竟,功勞全是杠杠的在那裏擺着呢,這還不算,此人的眼光當真有獨到之處,就比方說兩年前據婚敏淑公主,彼時二皇子的權勢正如日中天,即便是自己幾人也得避其鋒芒,這年輕人竟然就敢對二皇子一脈遞出的橄榄枝棄若敝屣。
而事實證明,他還真就選對了,沒見皇上眼下對他多熱情嗎,明顯就是一副視若心腹的模樣。
甚而二皇子倒臺這件事,聽那華氏的意思,明顯也是被陳毓給算計……
眼光既毒辣,還文武雙全、英明睿智,這樣的奇男子,誰又敢輕視?
“好了。”還是皇上出言阻止了他們繼續客套,“看你們的樣子,互相也算熟識,那朕也就不兜圈子了,你們不是鎮日裏感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嗎,朕今兒個就送給你們一個能為你們掙來錢米的人——朕記得不錯的話,六部眼下人手都不齊,戶部,兵部,吏部更是還有三個侍郎出缺,你們考慮下,誰願意把陳毓這樣的好米給弄到自己鍋裏去?”
二皇子謀逆一事即便沒有大範圍株連,可随着潘仁海的落馬,交代出越來越多令人發指的罪行,還是有十多位重臣跟着栽了進去。以致拔了蘿蔔帶出泥,六部還是空了不少位置出來。
“啊?”六人齊齊一驚,侍郎,那可是三品的官啊,早知道陳毓會升官,可即便建有奇功,升的這麽快是不是也太玄乎了?畢竟也就軍中升職會有這種特例,眼下可是朝中六部,陳毓才多大點兒,六部的事情又知道多少,就能做到這麽高的位置了?
轉而又想到另外一點,皇上的話裏可是大有深意啊,須知陳毓可是皇上的心腹,真把這麽個主弄到自己手下,自己是把他供着,還是把他供着呢?
說好聽點兒是高官厚祿以酬功臣,說難聽點兒就是給自己找個皇上的眼線啊,這人沒本事了就得跟在後面給他擦屁、股,真是有本事了,說不好什麽時候,就得把屁、股下的位子讓給他做了。
還好米呢,真是弄自己鍋裏了,一準兒是紅彤彤的火炭,燒手着呢。
看六部尚書都傻了眼,皇上終于覺得暢快不少——叫你們平日裏難為我!斜了眼看着幾人:
“朕可是醜話說到前面,能弄來錢糧的人給你們找來了,要是你們自己個不稀罕,以後可不準再來堵朕的門!”
不然,真的就要便秘了啊!
口中說着還特特看了魏明堂一眼:
“尤其是老魏你!”
魏明堂心裏一哽,好險沒有老淚縱橫——以為我就想嗎!可戶部和其他幾部不同,那可真是個需要大量錢糧的地方啊。
其他幾家或許可以想其他法子籌措,唯有自己這戶部,皇上真是撒手不管的話,自己可真就得上吊抹脖子了。
半晌咽了一口老血,艱難的道:
“陳大人,就來我這戶部吧。”
陳毓要是沒什麽本事,自己就把他供着,到時候拉着他一塊兒找皇上哭就成!
“好。吏部快些拟了票任上來,朕這就行印。”皇上一副唯恐魏明堂變卦的模樣,又看了看其他幾個明顯松了一口氣的堂官,悠悠然道,“可要記得,人是你們自己不要的,以後不許再來騷擾朕。”
說着,邁着方步無比惬意的離開——
蒼天啊,大地啊,今兒個終于可以好好的吃頓飯,好好的睡個覺了,再也不用擔心,會被人堵茅房裏出不來了!
看皇上都走了,衆人再留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便也相偕往宮門外而去,途中不時憐憫的瞧一眼魏明堂,老魏以後的路怕是更難了,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幾人一路無話,待得來到宮門外,正想告別,不知誰往旁邊瞧了一眼,忽然就睜大眼睛——
老天,這百十車糧食是怎麽回事?
☆、第 210 章
? 只愣怔不過片刻間的事,下一刻,六部尚書“嗖”一下就竄了出去,那般矯健的模樣,哪裏像五六十的老頭子?分明比一二十歲的年輕人還利索——
沒看見方才還是烏泱泱一群人的宮門外這會兒就剩下目瞪口呆的陳毓一個了!
“老夫不要多,先拉走十車就好。”不愧掌管着兵部,尚書周禮嚴動作最快,一下子撲到第一輛糧車旁,解開一包糧食,探手就抓了一把,興奮的眼睛一下眯了起來——
哎喲呵,皇上還真是深藏不露啊,往日裏只說山窮水盡,卻不料還藏着這麽好的糧食。
随便打開一包,就是上品的粳米,瞧瞧個頂個晶瑩剔透的模樣,竟是快要趕上往年的貢米了。
心裏噼裏啪啦的就開始換算起來——這麽好的糧食不拘是拿來還錢或者兌換成擋饑的粗糧,都可以拿來擋一陣急。真能從皇上手裏摳過來十車,自己的日子也不致太過栖惶……
周禮嚴算盤打得叮當響,其他尚書也不遑多讓,最賊的要數吏部尚書崔述了,已經一疊連聲的喊手下過來幫忙推糧食——
就這麽點兒糧食,不定多少雙眼睛盯着呢,所謂先斬後奏,還是先弄到手裏再說。就不信皇上還能翻臉不成。
“喂,喂,”魏明堂卻是不幹了,臉紅脖子粗的跟這個吵完跟那個吵,“分管錢糧的是我戶部的職責吧?你們即便想要,怎麽也得等戶部登記完畢再說吧?如何可以做出這般強盜行徑,竟是直接就往自己個衙門裏拉的?”
只大家看到糧食光顧着興奮呢,哪有人願意跟魏明堂扯皮——
等戶部重新分配?開什麽玩笑!誰不知道眼下僧多粥少,戶部真是拿走了,最後分到自己手裏的還能有多大點兒?
氣的魏明堂拽完周禮嚴,又去抱崔述,只好漢難敵四手,如何能顧得過來?
正急的冒煙,忽然想到自己不是還有個副手嗎——
剛剛新鮮出爐的戶部侍郎陳毓可是個文武雙全的主,這幾個老東西還攔不住嗎?
這樣想着,忙氣喘籲籲的一把揪住崔述的腰帶,又回頭沖着陳毓聲嘶力竭的嚷道:
“陳毓啊,還愣着做什麽呢,快過來攔着點兒!”
沒看老家夥都快累的背過氣去了,他倒好,還沒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