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38)
兵必然有詐。
早已做好準備的弓箭手也在郭長河手落下的一瞬間張弓搭箭。奈何靖海關太過高大,下面的東泰人根本就在射程之外,所謂萬箭齊發也就是看着好看,威懾的作用遠遠大于實際的殺傷力。
除了零零星星兩三個東泰士兵中箭,其餘箭雨卻是在半空中便沒了勁道,無力的萎頓在地上。反觀東泰人,因為距離城門越來越近,臉上不顧一切的瘋狂越來越清晰:
“沖啊!殺進靖海關,咱們就有糧食吃了!”
“對,一定要活捉陳毓那個妖人!”
那麽多的糧食啊,就生生被那陳毓給坑走了。
東泰人對陳毓智多近乎妖的惶恐之外,更多的是饑餓煎熬下的仇恨。眼看着破城在即,後面的人急切之外,竟是用力提起奔跑在最前面的六人,朝着城門擲去。
灼熱的陽光照在六人臉上,竟然全是陳毓的熟人,可不正是曾經被驅逐的東泰武士中的幾個?
“哈哈哈——”那六人瘋狂的笑着,更是随手取出火折子。
“不好!”郭長河卻是忽然驚叫一聲——
鼓鼓囊囊的身形,還有,火折子!
對方懷裏揣的必然是火藥!
本來這些東西全是煉丹師鼓搗出來的玩意,并沒有什麽大用,卻偏是堆的多了在一起的話,能産生出相當的威力。
看這六個東泰武士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他們身上八成綁了那玩意兒。真是任憑這麽六個人一起沖到關門那兒去,說不好還真會把靖海關崩出個大窟窿!
“楊興,快點齊人馬,咱們到城門那兒去!”郭長河倒拖着長槍就要往下跑。
楊興點了點頭剛要答應,忽然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拉住郭長河:
“大人快看!”
郭長河猛地一抽袖子:
“都什麽時候了,看——我的天爺!”
卻是弓箭臺上的陳毓終于松手。六枝特制長箭急似流星朝着正飛撲而來的六名東泰士兵而去。
同一時間,那些東泰士兵已經打着了火折子點燃了身上的衣衫。
可惜就在火苗濺起的一瞬間,六枝箭就倏忽而至,瞬時貫穿六人胸腹不說,更是帶起六個人的身體朝後倒飛出去。
而後方,正是瘋了般洶湧而來的東泰将士。
猝不及防之下,正好撞到一起。
耳聽得轟隆隆一陣巨響,東泰人哪裏頓時燃起了六團火焰,刺鼻的火藥味兒中,随即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哭叫聲。
卻是那六人盡皆被炸為碎末之餘,連帶的旁邊的東泰士兵也死傷大片。
正興奮的發出癫狂叫聲的東泰人全都懵了——這六個人不是說好了要為了東泰而玉碎嗎?結果人倒是真碎了,可同時被他們碎掉的卻不是周人的靖海關,而是東泰人自己的性命。
而且這血肉紛飛的情景實在太過暴戾,令得一衆狂熱的東泰戰争狂人也都覺得有些心頭發冷、頭皮發麻。
而這還只是噩夢的開始。
随着靖海關的大門大開,郭長河帶領五千精兵随之出現,可憐這些東泰人還沒有從破除關隘殺死周人搶奪糧食的美夢中清醒過來,就做了刀下之鬼。
雖然搶不到糧食餓肚子的滋味兒不好受,可直面死亡的威脅卻更可怕。更不要說又被方才血雨紛飛的情形給刺激到了。方才東泰人沖的有多起勁,這會兒逃亡的就有多賣力,好巧不巧,正好和後面的援軍撞到一處,互相踩踏之餘,自然死傷慘重。
後面氣勢正盛的郭長河又緊跟着掩殺而來,雖是僅有五千人罷了,卻是足足砍殺了對方足有一萬人,而周人除傷了一百多人外,竟是無一人陣亡!
東泰發動侵略戰争的第一戰,大周,大捷!
待得旗開得勝回到關內,郭長河來不及卸去染滿鮮血的铠甲,就一把拉住迎出來的陳毓:“陳兄弟,若非你,老哥我真要成為大周的罪人了!”
即便是已然暫時解除了危機,可想到方才靖海關所面臨的的險境,郭長河還是止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不知那些東泰士兵身上綁了多少火藥,方才自己追殺過去時,分明瞧見地面上六個深淺不一的坑。若然真令他們跑到城門處,靖海關十有八九會破。
以東泰人準備充分,又是有心攻無心之下,這靖海關還真不見得能保得住。
而一旦靖海關被攻破,大周東部就将全無屏障,完全暴露在東泰人鐵蹄之下。
“可不!”楊興摸了把臉上的血,瞧着陳毓的神情興奮之外更有着狂熱的崇拜,“陳大人,那震天弓真的是您拉開的,我沒有看錯對不對?”
不怪楊興如此,實在是即便是馳騁在戰場之上,楊興的眼前依舊時不時會閃現出陳毓挺身立在弓箭臺上,那般力挽強弓、弓如滿月的形象當真和神人相仿。
竟是直到這般時候,楊興依舊心潮起伏,到了最後甚至産生幻覺,一會兒覺得那是陳毓,一會兒又覺得應該是上天派下拯救靖海關的神仙吧?許是也就生的和陳大人像罷了——
不怪楊興會有此想法,當時看到這一情景的那個不是目眩神移?
即便明知道那是成家的女婿,會有些功夫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若再加上一個十七歲六首狀元的前提,也他娘的實在是太玄幻了吧?即便再文武雙全,也得有所側重不是?陳大人卻分明是無論文還是武都是頂尖的,實在是方才那般沉着勇猛,便是比之當初馳騁沙場千裏殺敵的少國公也差不到那裏去了。
虧自己之前還想着,國公爺怎麽轉了性,會要個文绉绉的小家夥當女婿,就憑着他那張漂亮的臉蛋嗎,卻原來,根本就是自己有眼不識金鑲玉,國公爺真是撿到寶了。
“郭大哥說那裏話,這靖海關乃是咱們大周共同的靖海關,小弟方才不過盡了綿薄之力罷了,若非大哥和衆位将士勇猛,又怎麽會有這般大捷?”陳毓神情誠懇,絲毫沒有争功的意思,“眼下當務之急,大哥還須趕緊寫一封給朝廷的條陳,着人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城,另外,還得趕緊派人去東峨州禀報嚴将軍……”
聽陳毓提到嚴钊,郭長河臉上的喜悅一下淡了下去——
東泰人既是有備而來,又吃了大虧,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就方才來看,對方的兵力怕不有五萬人,而靖海關滿打滿算也就萬餘人罷了,即便東泰人折損了一萬餘人,兵力依舊是靖海關守軍的三倍有餘,再綿綿不斷的增兵,靖海關危殆!
只這麽多年共事,卻是明白嚴钊的性子,最是好大喜功之外又不能容人,若然自己敗了還罷了,大捷的話,定然會令他不喜……
陳毓怎麽看不出郭長河的為難,當下慨然道:“郭大哥不必為難,去嚴将軍那裏的事就交給我和楊興罷了。”
“你願意去?”郭長河愣了一下,旋即無比驚喜——
陳毓縣令的身份之外更是成家姑爺,憑他的身份,量嚴钊也不敢置之不理。
商定好計策,陳毓也不再停留,帶上一身血衣的楊興先回了一趟縣衙,不獨縣令的官服裏穿上黃馬褂,更把金牌和大舅子給的令符揣在懷裏——
雖然不喜嚴钊的為人,陳毓私心裏卻依舊惟願嚴钊并不會做出什麽背叛國家的事。
卻也從之前嚴钊對東泰的種種維護明白,這樣的希望怕是微乎其微。而嚴钊的決定又直接關乎着戰局,無論如何,但凡有一點不對的苗頭,自己都必得當機立斷,不然,怕是上一世的悲劇必然重演。
待再次上路時,楊興敏感的發現,陳毓的頭號心腹趙城虎竟然不知所蹤,而且也不知陳大人怎麽回事,明明邊關戰事急如星火,怎麽陳大人趕路時倒是優哉游哉的——
方才明明連自己換下血衣的時間都不給!
只軍人的天性就是服從,更不要說之前高樓上陳毓所為委實令得楊興五體投地,當下雖是心有疑惑,倒也并沒有質詢。
好在即将到達東峨州州府時,趙城虎又忽然冒了出來。
陳毓的心一下放了下來——
此去嚴钊府上,決不許出半點意外。而以自己的功夫,單獨對上嚴钊的話,勝算應該不小,就是不知道那些士兵中有多少想要追随嚴钊的。方才趙城虎就是奉命趕去東夷山,傳令鄭慶陽兵分兩路,一路拿着自己的信物趕去支援郭長河,另一路則是交由趙城虎安排帶到州府,嚴钊不私通東泰也就罷了,膽敢有半點助敵之心,自己就拿他的人頭來祭旗!
☆、第 193 章
? 天剛蒙蒙亮,陳毓幾人就進了東峨州城門。并一路輕車熟路的往鄧斌的府邸而去——
依鄧斌的行事風格,聽說陳毓來見,十有八九又會随便找個借口把人打發走。從前也就罷了,如今事态緊急,正需各方齊心協力,陳毓可不許鄧斌再對自己敷衍了事。
眼瞧着前面就是鄧家大門,也不着人通報,竟是直接擡腿就往裏去。
那門房正在打瞌睡,見有人要往府裏闖,登時站了起來,待看清來人是誰,不覺蹙了下眉頭——怎麽苜平縣那個小縣令又來了?
當即不等陳毓開口,就忙忙上前阻攔:
“我們家老爺公務繁忙,這會兒并不在府中,還請大人見諒……”
一番話說得陳毓真是哭笑不得。實在是這門房回回見了自己都是這句話,這都多少回了,也不知道換個其他借口。只是之前一則鄧斌确然不喜自己,二則公務繁忙的緊,也沒時間在這裏糾纏,便也就沒有拆穿。
陳毓一使眼色,趙城虎立馬上前,老鷹叼小雞一般揪住門房的後衣領,往他方才坐的椅子上輕輕一送,門房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身子已經向後倒退了好幾步,然後好巧不巧,又“咚”的一聲坐回了之前的凳子上。
等意識到不對再爬起來時,陳毓幾人早大踏步往內院而去。
門房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慌得也跟着一溜煙般往府內而去,邊跑還邊大聲嚷嚷着:
“陳大人,您這是要做什麽?我們老爺這會兒委實不在家……”
外面的喧鬧聲實在太響,連帶的正跟夫人用飯的鄧斌也被外面的動靜驚擾,蹙了下眉頭道:
“何事喧嘩?”
話音剛落,管家的聲音就從外面傳來:
“陳縣令,這裏可是知府私宅,怎容得你如此放肆?”
鄧斌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好看,心說這陳毓怎麽回事啊。再是國公府嬌客,名義上卻依舊要歸自己管轄,這般不管不顧的沖進自己的私宅,便是嚴钊也做不出來,陳毓此舉,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當即起身推開門,冷眼瞧向已經來至院中的陳毓。
“大人——”不待鄧斌出言責難,陳毓已經搶上前一步,神情凜冽,“靖海關急報,東泰興兵入侵!”
“什麽?”驚吓過度,鄧斌到了嘴邊的責難的話骨碌一聲就咽了下去,有心詢問此言可真,卻是轉眼就瞧見了滿身是血的楊興。
“陳大人所言句句是真,末将此來就是請大人和嚴将軍籌謀如何抗敵,并速發援軍。”楊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鄧斌臉都白了,再沒想到一大早就聽說這樣的事。雖然靖海關號稱千古第一關,可也不是沒有被攻破的經歷,而一旦靖海關破,首當其沖的就是東峨州。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鄧斌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匆匆吩咐下人:
“快備轎,咱們去将軍府。”
想到什麽,又忙探身對陳毓道:
“陳大人也坐轎吧。”
語氣中明顯有些複雜——
觀這小狀元的模樣,倒也是個一心為民的,就只是太過天真不懂世事,自己料得不差的話,東泰人此次興兵,手裏兵器怕主要就是陳毓當初賣出去的一批。
瞧見經自己手運出去的兵器卻轉而朝向大周将士,陳毓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兒。
鄧斌那般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陳毓如何看不出來,卻低了頭并不為自己辯解——以嚴钊對東峨州掌控力之強,鄧斌的身邊說不好早安插有嚴钊的眼線。
好在轎簾遮擋了周圍人的視線,自己真有什麽舉動的話外面的人也看不清楚,當下從懷裏摸出一面金牌,徑直伸到鄧斌面前——
嚴钊雖是武将,卻心性狡詐,難保不會利用鄧斌發難。至于鄧斌雖是圓滑有餘,為國為民的忠心卻是毋庸置疑的。這般事先透露身份,也是一份保全之意,省的待會兒面對嚴钊時,鄧斌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同樣有保全陳毓意思的鄧斌也正思慮着如何幫陳毓減輕罪責——送了東泰那麽多兵器,平時也就罷了,戰時卻必然會擔上一個“資敵”的罪名,這可是叛國大罪,不然還是勸陳毓先寫一個請罪折子?
“陳大人待會兒——”
卻不妨陳毓的手忽然伸過來。鄧斌一怔,下意識的看過去,下一刻卻“騰”的一聲就站了起來,虧得陳毓眼明手快,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也不知撞的還是吓的,鄧斌徹底懵圈了,揉了揉眼睛,金牌上“如朕親臨”四個大字赫然入目!
不知呆坐了多久,鄧斌終于回神,卻是咧了咧嘴,想要笑——有這樣一面金牌在手,陳毓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哪裏是什麽小小縣令,分明是皇上特派的欽差大人啊。
自己之前還疑惑呢,堂堂六首狀元,再不濟,也不致淪落到這裏,卻原來,皇上竟是另有深意嗎?
這般一想,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好不容易擠出的一絲笑容又僵在了臉上,神情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到了此時已經絲毫不用懷疑,陳毓那裏是因為被皇上厭惡才來至此處,分明是作為皇上的心腹奉有特旨而來,這樣的話,問題就來了,什麽人能令得皇上如此殚精竭慮,這般大手筆的送出堂堂六首狀元還是成家嬌客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和鄧斌的惶恐不安不同,這會兒的嚴钊卻是正樂滋滋的喝着小酒。
鄧府的事方才早已有人飛報而來,雖是東泰的人并未前來通報自己,嚴钊卻是絲毫不懷疑此事的真假。
畢竟,東泰人悍然揮兵本就是二皇子計劃中的一環——
如今朝局雖是已對二皇子極為有利,卻依舊不足以令太子一脈徹底失利。這般情形下,二皇子急需一特大功勳,令自己萬衆擁戴、勢力更上一層樓之下,同時把太子逼入絕境,一舉奪得儲君之位。
而東泰人就是二皇子借以“殺”太子并成就自己的那把刀。
本來計劃裏還有一點不太完美,那就是真是發生了戰争,成家軍又來請纓該怎麽辦?卻不想陳毓那般愚蠢,竟是親手奉給東泰人大批兵器,更秒的是這些兵器還全是成家全力提供。
如今大敵當前,成家又早失聖心,皇上震怒之下,必然會對成家嚴懲——
無論陳毓也好,成家也罷,怕是都想不到,他們“資敵”的證據如今正在二皇子手中,一旦東泰大周戰争爆發,便會馬上上呈給皇上。
二皇子說的明白,成家倒了之後,曾經轄下的所有軍力會全交由自己掌控——
追随成家這麽久,眼下也不過一個四品将軍罷了。而若然能接管成家軍,則嚴家必然會一躍成為大周一流世家。
而這,正是自己這麽多年來做夢都想擁有的。
按照原計劃,兩國真正開戰的話,大周眼下最需要的是一場慘敗,不然,二皇子如何能有足夠重的分量來說服皇上跟東泰講和,并把東泰翻臉的黑鍋扣在太子頭上?
而郭長河,注定就是要替自己背鍋的。
所以說,鄧斌也好,陳毓也罷,是注定要失望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出兵馳援靖海關的。
這般想着,又大大的喝了口酒,然後執起酒壺随手打翻,一時衣服上也好、屋子裏也罷全是熏人的酒氣。嚴钊則是回身床上,照舊蒙被高卧,對外面的喧嘩聲根本就充耳不聞——
若非陳毓和鄧斌來的太急,嚴钊這會兒更想回軍營中,到時候任這兩人折騰,也別想見上自己一面。
只陳毓的身份放在那兒,怕是沒人攔得住他闖進來。
果然,這邊剛躺好,鄧斌的聲音就在外面響起:
“嚴将軍,嚴将軍,出大事了。”
接着門“哐當”一聲就被推開,撲鼻的酒氣頓時逸散而出。
最先沖進來的鄧斌頓時目瞪口呆,心說怎麽就這麽寸呢,靖海關那邊十萬火急,怎麽嚴钊反倒喝了個酩酊大醉。
陳毓跟着跨入房間,眼睛中卻閃過一絲冷意,當下大踏步上前,用力推床上鼾聲大作的嚴钊:
“嚴将軍,嚴将軍——”
嚴钊果然得到了消息,這般做派,鄧斌不明白,自己還不清楚嗎?明顯着就是故意拖延。而明面上以靖海關和東泰兵力相差懸殊之下,沒有援軍的話,根本就撐不了多久。
雖是已經認定了嚴钊果然如上一世一般,早已暗中和東泰勾結,陳毓這會兒卻不能輕舉妄動。一則沒有确切證據就此捉人必然難以服衆,二則沒有弄清楚到底是那些人是嚴钊的鐵杆心腹,便是捉了嚴钊一個,依舊後患無窮。
床上的嚴钊似是不堪其擾,一巴掌打開陳毓的手,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這——”鄧斌無措的瞧向陳毓,頓時急的六神無主。
陳毓眼睛轉了下:“事急從權。”
口中說着來至門外,令趙城虎打了一桶井水上來,提着進了屋後,擡手朝着床上的嚴钊就澆了下去。
澆完對趙城虎一招手:
“再打一桶——”
那模樣只要嚴钊不醒酒,他就會一直澆下去。
鄧斌看的簡直目瞪口呆——這陳毓也太膽大包天了吧?
至于床上的嚴钊早已氣的七竅生煙——
雖說眼下正是九月天,天氣并不太冷,可這麽一桶冰冰涼的井水澆下去,還是很受不了的。更不要說這小兔崽子的意思分明是自己不醒他就會繼續澆下去!
☆、第 194 章
? “混賬!”嚴钊再睡不下去,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神卻還明顯有些宿醉未醒的渙散。
“嚴将軍——”陳毓抿了下嘴,上前施禮,“下官魯莽,還請将軍見諒。只靖海關急報,東泰人興兵犯我大周……”
話還沒有說完,卻被嚴钊冷聲打斷:
“知道自己魯莽竟還敢拿水潑我?果然是國公府的嬌客,陳縣令好大的威風。”
既然東泰人已經依照計劃出兵,那成家倒臺的時間自然也就在眼前,所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這陳毓也是注定要為成家殉葬的。到時候別說陳毓,說不好皇上盛怒之下,就是陳氏家族也勢必會灰飛煙滅。
這般想着,嚴钊哪裏還會給陳毓留一點顏面?甚而眼神也跟看死人一般。
鄧斌吓了一跳,心說嚴将軍這是怎麽了?關鍵時刻怎麽忽然犯起了糊塗?陳毓可是成家女婿,嚴将軍則隸屬于成家軍,即便方才陳毓做事确然太過分了些,嚴钊語氣裏也不合連國公府都給怨上?
更不要說陳毓的真實身份,委實更在兩人之上,作為上官,別說拿水潑,就是甩一巴掌也當真不算是僭越。雖則平日裏對嚴钊很是不喜,可如今大敵當前,己方無論如何不能鬧出将帥不和的矛盾,忙上前一步,有心給陳毓解釋:
“嚴将軍息怒,陳大人所言委實是真,現有靖海關守将楊興就在外面等候将軍召見,而且,陳大人的身份——”
剛要鄭重介紹,卻被嚴钊不耐煩的打斷,瞧着陳毓陰陽怪氣道:
“陳縣令又要玩出什麽新花樣?從陳縣令上任,就一再針對東泰,甚而打死那麽多東泰人不說,還把東泰武士全部驅逐。那些武士本就兇悍,說不好被逼急了,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也未可知。只那些小沖突,可不好胡亂誇大,謊報軍情的責任,別說是你陳縣令,就是本将軍也擔不起。”
竟是一副根本不相信兩人話的模樣。
鄧斌愣了一下,心裏的火一竄一竄的:
“怎麽可能!楊興說了……而且陳大人的身份——”
卻再一次被嚴钊打斷,心裏更是膩歪的不得了。心說這鄧斌怎麽回事,口口聲聲不離陳毓的身份。只是他的身份自己不比誰清楚?不就是成府的嬌客,外加一個小小的縣令嗎。
自己多年渴望眼見得馬上要成為現實,當了這麽多年的孫子也終于要到頭了,如何還肯繼續對一個乳臭未幹的後輩低頭讓步?
鄧斌不提陳毓的身份還好,越說這一點,嚴钊就越厭煩。
當下不等鄧斌繼續說,已然起身毫不客氣道:
“是否東泰興兵入侵,待會兒咱們一同去軍營中一趟,聽了斥候的回報再說。現在,我要換衣衫了,你們全都出去吧。”
鄧斌怎麽也沒想到,嚴钊會突然翻臉,竟是絲毫不掩飾對自己二人的厭惡,頓時手足無措。下意識的看向陳毓,發現這小狀元倒好,依舊神情平靜,心也終于踏實了些——
一則嚴将軍畢竟是成家愛将,兩人再鬧矛盾,也不至于影響大局才是;
二則退一萬步說,即便嚴钊真的不願出兵,憑陳毓手裏的金牌令箭也足以壓制得了他。
就只是,嚴大将軍怕是要有麻煩了!
唯一煩心的就是,這還沒打仗呢,就開始鬧了這麽一出将相不和,怎麽想都覺得太不吉利。
當下嘆了口氣,只得跟着陳毓往外走。
哪想到嚴钊這一換衣服,就用去了足足小半個時辰。一直到鄧斌心裏都急的冒火了,嚴钊才施施然從房間裏出來,冷着臉對二人道:
“走吧,去軍營。”
幾人剛走了幾步,正碰見有下人上前,說是夫人熬了醒酒湯,正要親自送來。
嚴钊并沒有停下,而是擺了擺手就繼續大踏步離開了。
陳毓腳下卻是微微一滞,視線不動聲色的在不遠處一條小徑後掃了一下,那裏正站着一個姿态娉婷的瘦弱女子。
那女子明顯接觸到陳毓的視線,頓時有些慌張,陳毓卻是微微哂了一下,然後加快步伐,跟上鄧斌二人。
小徑上的女子臉色卻是有些蒼白,瞧着漸漸遠去的三人背影,咬了下嘴唇:
“把管家叫來。”
管家來的倒快,看見女子,忙低頭拜見:
“見過夫人。”
女子可不正是嚴钊的夫人華婉蓉?之所以會叫來管家詢問,實在是華婉蓉覺得方才那走在最後面的年輕男子長相有些眼熟,除此之外,對方方才的眼神不知為什麽總讓華婉蓉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方才進府拜望老爺的都是哪些人?”
“前面的那個是知府鄧斌,後面的是苜平縣令陳毓。”
“陳毓?”華婉蓉愣了下,這個名字怎麽有些熟悉呢?
回頭走了幾步,卻是一下站住腳,端在手裏的托盤都險些打翻,霍的轉回身來,逼視着管家:
“你說他的名字叫陳毓?”
“對。”沒想到夫人這麽大的反應,管家吓了一跳,忙進一步解釋,“這陳縣令乃是去歲六首狀元,聽老爺說也是成府嬌客。”
“六首狀元?”華婉蓉臉色更加蒼白,甚而語氣都有些尖利,“老爺是否知道,此人除了文采驚人之外,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
這輩子,華婉蓉都沒辦法忘記哪一日被那叫陳毓的少年羞辱的情形,更在之後見到成家小七,然後便被家人強制性的火速從顧府押走……
雖是陳毓容顏相較于彼時,變化太大,可結合文狀元并成家嬌客的身份,依舊令華婉蓉認定,此陳毓就是彼陳毓。更是無端端的生出一種危機感。
“陳毓會功夫?”管家愣了一下,“不可能啊!”自己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那陳毓分明連馬都騎不好,而是選擇了同鄧斌一起坐轎。
“快去想法子通知老爺,這陳毓怕是包藏禍心。若然老爺已經離開,你趕緊去小叔子府裏,讓小叔子快想法子。”華婉蓉已然急急道。嚴钊再如何對自己曾心儀顧雲飛反感,卻終究是自己的丈夫,只要他還在,自己總能坐享尊榮,若然嚴钊有個好歹,自己勢必淪為最可悲的存在。
看華婉蓉言之鑿鑿,管家也意識到事态嚴重,忙不疊追出去,哪裏還有嚴钊的影子?倒是隐隐約約瞧見鄧斌的轎子。
跺了下腳,轉身往嚴鋼的府裏跑去。
卻不知轎子裏的鄧斌這會兒也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也不知道嚴钊突然發的什麽暈,你說平日裏對自己傲慢也就罷了,怎麽連對陳毓也突然擺譜了——
從嚴府出來,就冷着一張臉根本不搭理兩人也就罷了,還竟然一上馬,就一陣風似的跑了,這般猖狂的作風,竟是比之之前對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瞧瞧自己身邊這位陳大人,明明亮出真實身份,說不好就能遏制嚴钊這匹野馬,他倒好,始終老神神在在的,反倒是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外人更加開誠布公。
只這兩人,眼下自己卻是誰也得罪不起。鄧斌再是心急火燎,也不敢繼續建言。只轎子裏的氣氛卻是壓抑之極。
好不容易下了轎,走到軍營門前卻又被人攔住。
兩個五大三粗的軍漢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分列轅門兩旁,見着鄧斌幾人竟是大喝一聲:
“來者是誰,報上名號!”
鄧斌吓得一激靈,心裏更是暗暗叫苦,心說這嚴钊的氣性也忒大了些吧?此舉分明是對之前陳毓用水澆他的報複。自己也就罷了,陳大人可是板上釘釘的欽差呀。
眼下可是大敵當前,要是兩人先打起來……
尚未想出個所以然,陳毓已是上前一步:
“鄧大人,咱們報名便是。”
當下朗聲道:
“苜平縣令陳毓求見嚴大将軍。”
鄧斌聽得心裏霍霍直跳——那些上位者的特點,被剝了面子越平靜,待會兒發作起來怕是越可怕。只是這般情形之下,實在不好說什麽,只得跟着道:
“東峨州知府鄧斌求見嚴大将軍。”
兩名軍漢明顯一愕——方才大将軍可是吩咐的明白,若然來人有丁點兒冒犯的表示,只管狠狠的揍,卻不料來人這般聽話。
無計可施之下,只得讷讷着讓開。
鄧斌擡頭,不由叫了一聲“苦也”,卻是兩名軍漢的身後,竟是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組成的一個武器大陣,懾人的寒光之下,別說兩個文人,便是那些尋常武士怕也會膽戰心驚。
偷眼去瞧陳毓,果然臉色有些僵硬。
忙扯了扯陳毓的衣角,勸慰之意不言而喻——大戰在即,還要仰賴大将軍出力。看陳毓神情緩和下來,才膽戰心驚的從鋒利兵刃下小心穿過,從轅門到帥帳不長的一段路,卻令得鄧斌汗濕了重衣,實在是有一把刀劍掉下來,自己小命可就交代了。
陳毓眼中卻早已是冰冷一片。嚴钊此人果然狂悖。只這點兒陣仗就想吓住自己,還真是幼稚了些。
☆、第 195 章
? 嚴钊大馬金刀的居中而坐,看到一前一後進來的幾人,卻連站起身形都不曾,神情嘲諷間還有着全然不加掩飾的得意:
“兩位,我方軍力如何?有我嚴钊在此坐鎮,別說東泰小兒不敢進犯,即便來了,也定然叫他們有來無回。當然,你們兩人若是依舊心有疑慮,為防膽怯之下胡思亂想,只管住在我這大營便是,必可保你們平安。”
語氣炫耀間更是進一步向兩人表明,陳毓所言東泰犯邊一事,他根本就不信。
一語甫畢,堂上頓時傳來一陣哄笑聲。卻是兩邊早站了十多個甲胄鮮明的将領,一個個笑的前仰後合,更有甚者,上下打量陳毓一番,眼睛中有審視,還有着極力掩飾的不屑:
“果然是文人,東泰人還沒怎麽着呢,就把自己吓成這樣。”
“古人說杯弓蛇影,原來果有其事。”
“這般膽小,哪有半分男兒風範,得虧是個文官,不然……”
……
也有幾人,雖是陪着衆人哄笑,卻并不曾出言譏諷。
嚴钊皺了下眉頭,已是暗暗把那幾人的名字記下——
想要進一步掌控成家軍的話,必須要有自己的鐵杆直系,眼下陳毓既然來了,事情必不能善了,真是陳毓察覺什麽,不願坐以待斃,今日說不得就要同陳毓及他身後的成家撕破臉。
當然,對付陳毓這麽一個文人,嚴钊并不覺得有什麽難度。
畢竟,二皇子籌謀已久,陳毓也好,成家也罷,資敵叛國罪名鐵證如山,根本沒有一點翻盤的可能。而有自己坐鎮,陳毓即便察覺到不對,想要往京城傳遞消息,也是做夢都不要想。
只嚴钊卻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檢驗人心的機會。更可以借此逼那些依舊搖擺不定三心二意的人跟自己坐上同一條船。
因而才會在勝券在握的情況下,依舊着人宣了自己心腹将領到大帳中議事。
嚴钊不知道,同樣認真記下帳內諸将表現的還有陳毓。大敵當前,正是用人之際,但凡有一點可能,陳毓都絕不願把一員将領推到二皇子的陣營中去。
一直手按劍柄侍立在旁的趙城虎幾人卻早已連肺都給氣炸了——
嚴钊再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