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37)
朝廷的态度,竟就是看不透東泰的狼子野心,但凡聽了幾句奉承話,就會做出放虎歸山的事來。卻不想想,狗改不了吃屎,作為一個偷別人東西慣了的國家,東泰怎麽可能改了自己的本性?
怎麽能聽人家說幾句好聽話就忘記曾經受過的苦了?
就比方說朝廷這幾年對東泰人的态度,真是把他們捧上天了。在自己的國土上,周人卻根本不敢跟東泰人發生矛盾,不然,必定是周人的錯誤,想要從朝廷那裏得到庇護,則是做夢也不要想的。
也因此,仁義武館和東泰武士比武大勝的消息傳出,大家也不過興奮了一陣兒,卻又很快陷入了擔心之中,唯恐朝廷緊接着就會下令把仁義武館給封了——
陳縣令雖說當時是站在百姓的立場上,可能不能頂得住上峰的壓力還在兩可之間。畢竟苜平縣之前不是沒有出過有風骨的好官,得罪了東泰人之後,就被摘了官帽打發回老家了。
至于後續官員吸取前任的教訓,一個個為了保住官帽,恨不得把東泰人給供起來,苜平人體會簡直不能更深。
以致苜平縣治下,昂首挺胸活的恣意無比的是東泰這些外國人,至于周朝自己的百姓則是典型的二等民。
種種原因怎會不令得苜平百姓忐忑不安——既擔心陳毓頂不住壓力妥協,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一次,結果卻反而要向東泰人低頭,甚而把仁義武館交出去以平息東泰人的憤怒;更擔心好不容易碰到陳大人這麽個好官,再因為這件事去職……
更有細心的人發現,事發後第二天,便有幾個大官匆匆從州府而來。
一時人人戒備,甚而有幾位耆老已經決定,真是朝廷要處罰陳大人,他們就去死谏——
活了這麽久,也算值了,拼死留下陳大人,也算是給後人留下點兒念想。
怎麽也沒料到,昨兒個卻接到消息,說是所有東泰武士今兒個就會在仁義武館的監督下,全都離開大周,而且這之後都不會再踏上大周的土地。而且就是陳大人,也不必離開。
消息傳開,很多人當時就喜極而泣。
“娃兒啊,你們是趕上好時候了,有仁義武館護着,還有陳大人這麽個好官……”另一位白發滿頭的老妪,一下下撫着孫子的腦袋,還不時的擡手擦擦眼睛。
“快看,那不是仁義武館的人嗎?”一個眼尖的人忽然道。
人群潮水一般的往兩邊分開,衆人用崇敬的眼神向正滿面笑容大踏步而來的李家一衆人施以注目禮。
并肩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正是李家少館主李英和第一個在擂臺上大勝東泰武士的孫勇?
雖是沉寂了這麽多年,孫勇卻是一戰成名,以致大家都直呼孫勇“拼命五郎”,昔日末路英雄終于重拾往日風采。
至于二人後面則是如今同樣聞名整個苜平的大英雄鄭慶寧。
人群中不時聽到有人呼喊鄭慶寧的聲音,叫好聲喝彩聲更是波浪一般此起彼伏。
更甚者竟然有人打探這位鄭相公可有了妻室,因為已經有不下十家大戶人家相中了鄭五爺——
即便少了一只手臂又如何,不妨礙五爺依舊是頂天立地的純爺們。
自然,衆人心裏還有一個最大的遺憾,那就是這樣的好日子,大家最想看的的那位小英雄怎麽能依舊銷聲匿跡?
好在已經打探出來,那叫鄭子玉的小英雄正是鄭五爺家的幺弟,已經有媒人興奮的表示,鄭五爺有了妻室不打緊,能嫁給小鄭英雄更是求之不得,他們真的不挑的。
即便是當初在故土,鄭慶寧也沒有感受過這樣幾乎能把人淹沒了的熱情,更不要說那麽多人崇敬的眼神,讓鄭慶寧堂堂七尺男兒也是眼睛發紅、心口發熱——
這些年來,先是四處漂泊受盡白眼,然後迫不得已落草為寇,雖是暫時有了個落腳的地方,可想到鄭家一世清白,之後的子孫後代卻再不能重見天日,每每思及此事,老父老母未嘗不垂淚不止,如何能想到還有這樣萬民擁戴備受崇敬的日子?
也因此,前兒個回去說了苜平縣之事後,鄭家老父當即讓人擡出香案,把潛逃時帶出來的祖宗靈位給供上,帶了一家老小朝着家鄉的方向連連磕頭。
起身後更是教導鄭家兒郎,以後任陳大人驅使,但凡陳大人有所差遣,則凡是鄭家子弟,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就是後面每每見到陳毓都沒有好臉色的李信芳也不時擡起手偷擦一下眼睛——那個臭小子,還算有些本事,看在他也算辦了件好事的基礎上,以後就不計較他當初暗算自己的事了。
至于說前面的李英和孫勇,更是心潮澎湃。這麽些年含羞忍辱,原以為到死都得是憋屈的,那裏想到還有這麽意氣昂揚的一天?
而和苜平百姓相對照的,卻是排列整齊垂頭喪氣、惶惶若喪家之犬的東泰武士。當初是如何的趾高氣揚,這會兒就是怎樣的栖惶可悲。
可即便再如何不平,也只有接受現實——
本來刻在骨子裏的兇悍性子令這些東泰武士還想着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無論如何不能就這麽灰溜溜被趕回國內,不然,怕是不但自己,便是家族都會蒙羞。
哪想到剛露出這麽個苗頭,就被吉春察覺。
更不可思議的是,本來是衆人中最激進最瞧不上周人的吉春,這會兒态度卻堅定的緊,竟是當即表示,攝政王嚴令,所有東泰武士必須依照約定立即返回國內,而且期間絕不可生出一點事端,甚而即便想要自裁謝罪,也必須離開苜平治下,如若不然不但這些武士本人要接受軍法處置,便是家族也會被株連。
怎麽聽怎麽覺得吉春的意思是想死也可以,可別髒了苜平縣的土地,不然就等着攝政王出手把他們老窩都給端了吧。
一番話出口,令得這群人頓時傻了臉。簡直不能理解,攝政王和吉春到底是東泰人還是周人啊,見過胳膊肘往外拐的,沒見過拐成這樣的。
也有人覺得有些不對味兒,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可不是和之前周人對自己的态度一般無二嗎。
卻是沒人敢拿吉春的話當玩笑,武士家族雖是在國內名聲頗響,卻也絕不敢和眼下的攝政王、未來的皇上作對。
實在是攝政王外表看着和煦,為人處事卻最是鐵血無情,不然,也別想爬到現在這般高的位置上。真是礙了攝政王的事,家族被鏟除還不是一句話的功夫?
因而這群東泰武士即便如何嘔得慌,也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随着旭日東升,開城門的時間終于到來。被那麽多人用無比熱切的眼神瞧着,即便是最低等的守城門士兵都覺得無比的自豪和榮耀。
随着兩扇沉重的大門轟然洞開,李英上前一步,沖着低着頭自覺排成兩列的那群東泰武士道:
“城門已開,依照合約爾等即刻離開我大周境內,且此生不可再踏入我大周一步!若然違背此約,則立殺無赦!”
一句話出口,四周頓時一片轟然叫好聲:
“好!”
“仁義武館威武!”
“陳大人英明!”
随之便是一陣鑼鼓喧天的聲音,卻是有百姓自發組織了舞獅隊,正敲鑼打鼓的從長街另一頭又蹦又跳而來。
一路走來,竟是越來越多的百姓參與到慶祝的隊伍中來,唱小曲的,扭秧歌的,簡直不能更熱鬧。
遠遠躲在人群中的吉春抿了抿嘴,眼中閃過一抹刻毒神色——
這個大仇自己記下了。
只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趕緊組織商人運來精米等上等的糧食——
這些全是陳毓的要求。當時的原話是“敢拿不好的東西糊弄本縣令,那些兵器你們就不要想了,小爺我就是全拿來當燒火棍用也不放一件到東泰”!
吉春可不敢認為這陳毓是在開玩笑。好不容易攝政王不再追究自己的過錯,要是這件事再辦砸了,自己連拿着這些年攢的銀兩回家當個田舍翁的念頭都不要想要,妥妥的得自殺謝罪。
也因此,督辦起此事來,愣是比陳毓還要精心,竟是差不多每一鬥糧食都得自己過目。可周人有一句話說,小不忍則亂大謀。
眼下東泰什麽都不缺,唯一的短板就是武器了,只要武器上的去,想要收拾東泰還不是跟玩一樣。
等我大東泰武士拿着這些武器殺回來時,我要親自拿着一把刀把這陳毓給淩遲!
吉春不停的磨着後糟牙,一遍遍的在心裏念叨着,終于覺得心裏暢快了些。
“哎呀大人,您不知道今兒個多熱鬧。”待得晚上趙城虎幾人回到縣衙時,雖是擠得頭上的帽子都掉了,卻是個個興奮的眼睛發亮,更是瞧着自己懷裏被人塞得雞蛋了、甜瓜了,甚而還有花,一個個傻樂的不行。
本來陳毓派他們出去,是為了防止東泰武士會有什麽極端舉動,沒想到那些東泰孫子們一個比一個老實不說,百姓更是因為瞧見幾人的官府衙差服飾,對衆人簡直不能更禮遇。
尤其是所有人崇拜的小眼神,看的幾人簡直比吃了人參果的感覺還要棒。
更深切的體會到,眼下整個苜平縣,自家老爺的威望高到一個多麽不可想象的程度。
放下手裏的規劃圖,陳毓笑了笑,下一刻卻是揉了揉眉心——
也輕松不了多長時間了。
明年周朝就會發生幾乎席卷整個東部的百年難遇的旱情。
自己眼下要做的一是發動所有百姓挖渠打井蓄水,然後就是備戰!
☆、第 190 章
? “幾個糧倉全都滿了?”陳毓滿意的點頭,用力拍了下趙城虎的肩膀,“幹得不錯,對了,還得想法子繼續往東泰‘走私’兵器,切不可懈怠。”
“是。”趙城虎點頭,臨出去時又想起什麽,“依然是讓他們用糧食換嗎?”
要自己說,讓他們送銀子不更簡單嗎?卻偏是要糧食,難運不說,還得想法子讓對方不至起疑——
話說要不是大人英明神武的形象已經在心裏牢牢紮根,自己都會懷疑狀元爺腦殼是不是壞掉了好嗎,不然,為什麽放着真金白銀不要,偏要要那些勞什子糧食!
有此想法的可不止趙城虎幾個,苜平縣百姓何嘗不是也時常發出一樣的感慨?
實在是自打秋收過後,陳大人就日日督促大家深挖河、廣建渠,本來大冬天裏,在家裏貓着多好,大人卻偏要大家都到外面來折騰,光深井都不知道又挖了多少口。
當然,後來大家也聽說了,據說這就是陳大人家為官的傳統,陳家老太爺也就是小狀元的爹、眼下的那位伯爺,每到一地任官,最喜歡的也同樣是挖溝建渠,然後就是鎮日忙着帶領百姓開墾荒地,說是有災防災,無災求利,反正是有備無患。
眼下狀元爺頗有乃父之風,倒也無可厚非。更不要說苜平百姓可是知足的緊,求了多少年,才好不容易求來這麽個好官,随狀元爺怎麽擺布,大家都樂得捧場,權當哄狀元爺開心了——
這麽大點兒年紀,又如此精致的容貌,光是看着,就讓人心裏止不住的發軟呢。
更別說冬日裏不好找活幹,狀元爺可說了,但凡去服役的,飽飯管夠,家裏少了好幾雙筷子,可能省下不老少糧食呢。
其實依照陳毓慣常的做法,服役的百姓吃飽飯之外,還會發些口糧。只一則前任縣令治下,國庫中幾乎是空的,囤積的糧食數量堪稱寒酸;二則大戰在即,依照上一世的經歷,陳毓可是清楚,靖海關足足被圍困了三月有餘,等京城那邊得到消息,這裏早已彈盡糧絕,期間好多士兵餓的精神恍惚,別說打仗了,甚而連走路都成問題,多少好男兒因此慘死沙場。
有自己提早預防,即便發生大的災荒,百姓家應該還可以勉力支持。
倒是朝廷這邊,即便這些時日,自己給皇上的密折中已然一再暗示,說不好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戰,皇上內心雖是早已對東泰厭惡已極,恨不得立取東泰小兒性命,卻對自己的推測依舊将信将疑,更兼朝廷的布局,因着這些年來,皇上日益老邁,以致大權旁落,二皇子一系日益做大之下,想要把那些居心叵測的臣子一舉成擒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也因此,自己這邊務必得做出萬全防備,決不許上一世的慘劇重演。
“李縣尉,你安排一下,我要去靖海關走一遭。”
陳毓邊走邊把縣衙公務給李獻交代了一番。
待得走出縣衙,趙城虎早牽來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
陳毓當先搬鞍認镫上了駿馬,帶着趙城虎幾個侍衛護着一輛馬車絕塵而去。
後面的李獻正好送出來,看到此景,不由愣了一下,畢竟身為李家子弟,盡管功夫不是長項,身手卻也不弱,方才大人那飛身一躍,不獨姿勢優美,更兼非同一般的矯健,怎麽看怎麽不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更奇怪的是,大人的車裏也不知裝的什麽,怎麽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往靖海關去一趟?
所謂英雄所見略同。
便是靖海關總兵郭長河也是頗有同感。
聽說苜平縣令陳毓來訪,郭長河第一個動作不是出迎,而是回身摘下挂在牆上的弓箭——
不怪郭長河如此,實在是明明自己才是領兵多年的武将對吧?上一次偶然拉陳毓到校場上比箭,結果倒好,那小子竟然随随便便一擡手就來了個百步穿楊,愣是把自己着神箭手給比了下去,敗在一個書生手裏,還是一個年紀這麽小的書生,郭長河覺得簡直是奇恥大辱。
直把個郭長河給郁悶的,已經好多天睡不着覺了。雖然一再安慰自己,那小子也就是運氣好,才會有此神來一箭,可即便如此,依舊咽不下這口氣,這會兒聽說人來了,自然還要再比上一局。
看郭長河背着長弓勁弩走了出來,陳毓不由苦笑——
郭長河也是岳父的手下愛将,性情憨直之外,又最是忠心耿耿。上一世就是因為這般,才會被嚴钊扔在靖海關,眼睜睜的看着他戰死之外,更把關隘失守的罪名按在他身上。
去年甫一莅任苜平縣,陳毓便到靖海關走了一遭,因知道陳毓成家女婿的身份,郭長河初時待陳毓頗為客氣,想着既是老國公和少國公認可的人,自己就好好護着便是,至于說結交卻是不要想了,畢竟兩人背景懸殊,更兼一文一武,對方可是堂堂六首狀元出身,怎麽會瞧得上自己這等粗人。
哪想到相處之下,對方性情卻是竟是非同一般的豪爽,一見如故之外大有知己之意。
不過短短一年多時間,兩人就已是稱兄道弟,便是跟着的趙城虎等人也是啧啧稱奇——
自家狀元爺好像特別投武将的緣啊,比方說成家少國公,還有自家老大,這會兒又連上個靖海關總兵。
轉而又想到一點,陳大人的身手真是顯露出來,別說郭長河,怕是自己幾人合起來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就這一點來說,大人确然又是武人了,行事作風大氣爽快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你說老天爺怎麽就這麽偏心眼呢,別人使出吃奶的力氣,或文或武,能占一頭就不錯了,狀元爺倒好,允文允武不說,還放眼大周都是頂尖的!
“陳兄弟,”郭長河已經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探手把住陳毓的手臂,興致勃勃道,“走走走,到校場去。”
“先別慌。”陳毓笑着道,又壓低聲音道,“先把這些好東西收起來。”
“好東西?”郭長河頓時眼睛一亮——除了第一次時空着手來的,之後陳毓每一次來都帶着些這樣的“好東西”。
一開始郭長河還不知道好東西的意思是什麽,等到拿到手中,好險沒樂瘋,竟然全都是鋒利的兵器。
自古寶劍配英雄,身為武将,哪有不愛神兵利器的?之前倒是也收到朝廷中送來的兵器——嚴钊太過寶貝,經過東峨州時直接截留了大部分,只給了自己一百件——可就是那一百件兵器,碰到陳毓送來的這些,也都會瞬時被砍成兩截。
直把個郭長河給樂得,若非陳毓躲得快,說不得真會被抱住啃一口。自然,郭長河後來才知道,這些兵器全是國公爺送給陳毓的“私房”,目的是裝備縣衙衙差,好讓陳毓安全無虞。
聽陳毓的意思,這些兵器眼下也就自己這兒有,其他即便是坐鎮整個東峨州的嚴钊都別想見一見。
這話說的讓郭長河更開心,實在是雖然同為成家軍,郭長河卻自來和嚴钊不和,這也是朝廷為什麽放心把東部交到兩個打着成家标簽的武将手裏——
這兩人的關系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團結一致做出什麽壞事來。又都同受成家節制,也不用擔心他們真的會不管不顧、把彼此的恩怨擺到明面上以致影響政務。
看着興奮的原地打轉的郭長河,一旁的趙城虎止不住直抽嘴角,心說這郭長河性子還真是憨直,也不想想,這麽幾大車兵器,都夠把靖海關守軍裝備一遍了,成家老國公再護短,至于說送來這麽多給姑爺糟踐嗎。
狀元爺也就那麽一說,這位還就真信了。
那邊郭長河終于檢驗好所有兵器,又大手一揮,讓人全都擡到庫房裏去——
好刀得使到刃上,平日裏弟兄們操練的話,那些破刀爛槍就成。
一邊哈哈笑着一邊拍着陳毓的肩膀:
“好兄弟,謝了。你的心意,大哥心領了。”
自己雖是個憨的,卻不是不懂得感恩。這麽多武器,還是連嚴钊都摸不着邊的武器,有多珍貴簡直可想而知,國公爺的性子自己還不清楚嗎,最是公私分明的,怎麽可能私藏了這麽多送給女婿糟蹋。
明顯是陳毓瞧見嚴钊克扣自己氣不平,想盡法子才弄來的。
陳毓抿着嘴笑了一下——
這麽多新武器自然不會是送給自己裝備私兵的,全是朝廷送來給嚴钊的。只是來之前自己特意囑咐過,為防止被東泰人察覺,還是先送給自己,然後再由自己安排悄悄交給嚴钊便好。
卻不知自己拿到兵器後,卻是直接把東西分成兩部分,一部分送到東夷山鄭家那裏,另一部分則一股腦兒給了郭長河。至于嚴钊那裏,自然也是有份的,那就是摻了特殊物質的那批——
雖然眼下兵庫司作坊混入了二皇子的人,但其實自始至終,都在大舅子成弈的絕對掌控之下。
而就在兩年前,有工匠偶然發現加入一種礦石,會令武器的殺傷力更上幾層樓。只那種礦石的添加卻必須依照嚴格的比例,多了或少了都會影響武器的質量。
不過但凡加入那種礦石,相較于之前的武器而言,依舊堪稱大殺器。這也是送給嚴钊和東泰人後,這兩方依舊高興的不得了的根本原因。
只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樣冶煉出來的武器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但凡碰見嚴格按照比例添加礦石的武器,就會立馬變成爛豆腐一般不堪一擊,百分百是被砍斷成兩截的命。
東泰人再是兇頑,沒有了兵器的話那就等于一只腳踏進了棺材裏。
☆、第 191 章
? 不管對東泰人而言,還是對大周人而言,辛酉年都堪稱一個噩夢。
從三月直到六月,竟是接連三月未下一滴雨。
請來多少神漢巫婆祈雨做法,老天爺卻是一點面子都不肯給,每日裏依舊豔陽高照。以致東部大片莊稼枯死,說是赤地千裏也不為過。
一片赤黃中,苜平縣原野上的點點綠色就顯得尤其可貴。卻是之前那些深挖的井渠這會兒終于起了作用,苜平百姓喝水之外,還能有多餘的水源灌溉土地,好歹收了一季糧食。
糧食運回家時,百姓卻是紛紛湧向縣衙,齊齊向陳毓磕頭——
之前狀元爺帶領大家打井拓渠時,還想着是陳大人太任性,大家權當哄他開心罷了,哪裏想到回報竟然來的這般快?轉眼就成了救命的寶貝。
若非陳大人英明,這會兒苜平百姓十有八九也要落到拖家帶口到處乞讨,甚而賣兒鬻女的境地吧?
經此一事,苜平百姓紛紛傳言,狀元爺就是老天爺派來護佑苜平百姓的。還有人家索性在家裏給陳毓供了香案……
有人慶幸,自然就有人後悔,比方說東峨州知府鄧斌。
之前陳毓不是沒有提醒他,只說此處地形年年缺水,最好早作防範,若能令百姓安居,也算一大功業。
可惜彼時因為陳毓賣給東泰上萬件兵器的事惹得鄧斌大為惱火,哪肯聽他細說?又深覺自己現在的位置,根本拿陳毓無可奈何,索性用對嚴钊的态度對待陳毓。以致陳毓每每登門拜訪,總是撲空。無奈何只得留下一個條陳離開。
鄧斌雖是看了,卻并沒有太放在心上。誰成想轉年就能旱成這樣?
更可怕的是三月未雨并不是結束,七月八月九月,依舊一滴雨也未下。
如此百年難遇的旱情委實亘古不曾有過的。
到得最後,便是儲水最多的苜平縣,地裏的莊稼也幹枯了大半。
陳毓已經接連幾日沒睡過一個囫囵覺了——
大災之後便是大戰,雖然記不清具體的日子,可應該也為期不遠了。
聽說東泰形勢較之大周更為嚴峻,天災時發動戰争借以把災禍轉嫁到大周的頭上歷來是東泰慣有的伎倆。
而據斥候回禀,東泰确實有增兵邊關的跡象。
夜已經深了,陳毓又在縣衙裏踱步良久,待回到房裏,卻依舊心緒不寧,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呆坐片刻,索性穿好衣衫,去至院中牽了棗紅馬出來。
一直在外面守護的趙城虎吓了一跳,忙不疊上前攔住:
“都快三更天了,大人怎麽還不睡?”
“去靖海關。”說着也不管明顯很是無措的趙城虎,飛身就上了馬。
趙城虎愣了一下,忙不疊叫醒其他人,也打馬跟了上去。
拂曉時分,正好到達靖海關。待進了總兵府,郭長河正好起來,看到陳毓一行,不由大為詫異:
“陳兄弟,你怎麽來了?”
陳毓一笑,剛要開口,一個副将打扮的人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瞧見陳毓怔了一下:
“陳大人。”
卻又旋即轉身瞧向郭長河,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
“東泰人叩關。”
陳毓心猛地一跳,唰的扭過頭去——竟然是今天嗎?
只是這一世,東泰人要用什麽借口?
別看郭長河是個大老粗,人卻最是心腸軟。上一世時,東泰賊人便是利用這一點,半夜時扮作盜賊,深夜進入靖海關附近的村落劫掠,逼得人群蜂擁而至關外。
彼時郭長河并沒有想那麽多,還以為真是盜賊作惡,就做主開啓關門,放了百姓入內,哪裏想到東泰人就緊跟着一擁而入。
虧得郭長河勇猛過人,拼死力戰之下,終于又把東泰賊人趕了出去,自己卻也身受重傷,再加上內無糧草之下又久不見援軍,終至戰死靖海關。
既然知道了上一世的緣由,這一世陳毓自然及早防範,一早就借大旱為由,把關外的幾個村落迎到苜平縣境內暫住,更是提早知會了郭長河,就是怕上一世的事件重演。
而現在,東泰人竟是又來叩關,倒不知沒了百姓做借口,這些東泰賊人又會找什麽樣的理由?
副将名叫楊興,乃是郭長河的心腹,跟陳毓也很是熟識。當下倒也并不避諱:
“一支東泰人的戰隊,約有一千人,說是昨日圍獵時有一個把總并七個士兵同時失蹤,他們一路追查最後得知,這八個人應該是混入了靖海關,為了防止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要求我們開關放他們進來搜查,不然……”
“簡直是放屁!”沒等楊興說完,郭長河就氣的猛一拍桌子,上面的杯子頓時蹦起老高,“這些東泰小兒想幹什麽?以為我們靖海關是什麽地方?他們想進來就進來?別說丢了八個,就是八十個,又跟我們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陳毓嘆了口氣,一字一字道,“所謂尋人,不過是,挑起戰争的借口罷了。東泰小兒,分明是要開啓邊釁!”
該來的還是來了。
甚而這一次,東泰人竟是連遮掩都不曾。
稍微一想,陳毓倒也能大致推測出其中的緣由——
去年一年裏,利用那批“神兵利器”,陳毓可沒少從東泰人手裏搶糧食。對方急于得到兵器之下,甚至不及從後方運,而是直接拿了軍糧來換。
卻不想來年就碰上大旱。而相較于周人而言,東泰的旱情無疑有過之而無不及。國內一片哀嚎的情況下,能撥給邊關的軍糧必然有限。以致這些駐紮在兩國邊境的東泰軍隊終于忍不住要铤而走險了。
又不由苦笑,想了種種方法去破壞,卻不想戰争的緣由雖是發生了變化,一切卻依舊如期而至,所以說很多事,即便已然先知先覺,卻依舊無法改變。
這樣一想,心情不免更加沉重,轉而又生出無限的決心——這一世終歸準備充足,即便開頭依舊,總要想法改變結局。
郭長河只是一時沒想到東泰人竟是大膽如斯,陳毓一說,馬上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擡手摘下牆上長槍,匆匆往外而去:
“陳兄弟你先歇息片刻,我去城頭。”
陳毓怎麽肯:
“我和郭大哥一起。”
郭長河猶豫了下。畢竟陳毓雖是箭法百步穿楊,內裏卻還是個标标準準的文弱書生,待會兒真是有重大變故,怕自己不見得能顧得上他。真是讓陳兄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可沒法子和國公爺交差。
“我護得了自己。”陳毓如何看不出郭長河的疑惑,當下也不多解釋,只扯着郭長河就往外走。
“罷了,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麽,你切記跟在我後面。”事情緊急,郭長河也不再啰嗦,兩人聯袂匆匆往城牆而去。
待登上城樓,果然瞧見下面正有千餘人一字排開,遠遠瞧着确然衣裝褴褛,經過長途跋涉的模樣。
這些東泰人還真是可笑!真以為郭長河心軟到連他們東泰人也會可憐嗎。陳毓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
果然郭長河往下看了一眼,當即一揮手,很快一排弓箭手出現在城牆上:
“下面是什麽人,我喊三聲過後,你們速速退後,不然,別怪刀槍無眼。”
聽郭長河如此說,那些東泰人果然有些遲疑,為首一個将領打扮的人明顯很不甘心,依舊想要靠近城門:
“我們和大周互為友好之邦,那些逃兵包藏禍心,說不好還會——”
“一!”郭長河大喊一聲。
那東泰将領遲疑了一下,似是不相信郭長河真敢動手,竟是驅使着五六列先頭兵依舊向前。
陳毓卻突然目光一凝——此時正是九月天氣,又多日未雨,天幹物燥之下,走在最前面正逐漸接近城門的那些個士兵無疑穿的太厚實了些。
忽然轉身往旁邊碩大的弓箭臺而去——
要說靖海關最出名的,除了這道雄關險隘歷經千年風雲依舊屹立外,就是這平寇臺上的一把震天弓了。
震天弓乃是前朝第一猛将宇文通所有,據聞宇文通除了手中方天畫戟使的出神入化之外,更兼一張震天弓,非力大無窮者絕拉不開此弓。宇文通活着時,便鎮守在這靖海關,僅是看見這巨弓,東泰人便不敢越雷池一步。
後來宇文通雖離世,前朝也灰飛煙滅,震天弓卻依舊被供奉在靖海關城牆之上。只是再也沒人能夠使用,連帶的特制的八十一支雕翎箭也都寂寞了多年。
那邊東泰人依舊不信邪時的往城門下移動,郭長河大喝一聲:
“二!”
手也随之高高揚起。
眼看着東泰人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郭長河臉色瞬時鐵青:
“三!”
心裏更是暗自嘀咕,心說你們就是靠近城門又如何?待會兒萬箭齊發,保管你們全變成刺猬。當下手重重一揮:
“放箭——”
口中說着又忙轉過頭來,想要招呼陳毓快下城牆躲避,哪知不看還罷,這麽一看過去,身子頓時一踉跄——
老天,自己看到了什麽?那個挺身站在弓箭臺上,彎弓搭箭的人是誰?
那可是震天弓!即便是自己也曾多次試過,也就勉力能把此弓拉開三分之一罷了。而此時,這張弓卻被人拉成飽滿的圓形,上面更是齊刷刷放了六只特制的長箭!
而持弓的人,可不正是,震驚大周的六首文狀元陳毓!
☆、第 192 章
? 還不及考慮陳毓拉開震天弓到底要做什麽,身旁便想起一陣驚呼聲。卻是郭長河這邊話落,東泰人竟是依舊沒有停止前進的意思。
相反,竟忽然卯足了勁兒朝城門沖了過來,而同一時間,遠處本是空茫寂然的田野上忽然傳來一陣號角聲,連帶的無邊無際的東泰士兵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竟是潮水一般的出現在遠處的地平線上。
“不好!”到了這個時候,郭長河那裏還不明白,正玩命似的往城門處沖的這些東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