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39)
軍又如何,相較于自家大人身份,依舊不值一提。眼下竟是如此目中無人。
當下徑自過去搬來兩張椅子,送到陳毓和鄧斌身後,然後昂然向前,沖着嚴钊怒聲道:
“嚴将軍這話什麽意思?我家大人什麽樣人?豈會做出謊報軍情之事?更不要說楊興将軍亦是将軍舊識,這般浴血而來,将軍竟是權做未見嗎?”
一番話說得嚴钊登時變了臉色,乾指罵道:
“你算什麽東西!我和你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
“大人慎言。”趙城虎神情森然,探身懷中摸出錦衣衛的腰牌,“在下鎮撫司轄下趙城虎,不知大人有何見教?”
“什麽?”正箕踞而坐傲慢無比的嚴钊登時一愣,甚至下意識的掏了掏自己耳朵——自己一定是幻聽了吧?這趙城虎幾人不應是成府派來護佑陳毓的國公府鐵衛嗎,怎麽搖身一變成了鎮撫司的人?
下一刻臉色一下變得難看,突然想到另一個可能。難不成是皇上雖是已把陳毓貶到這裏,卻依舊不放心,才派了錦衣衛的人跟随在側,以便從旁監視?
要是這樣,那可就糟了。
須知錦衣衛不論官職大小,卻是自來有着他人難以企及的權限,乃是可以直接上達天聽的人物,而且個個心狠手辣,竟是比那些朝廷閣臣還要棘手。
若然真令他們把消息傳出去,嚴家勢必危矣。這般想着,眼中猙獰之色一閃而過——
兵燹之下,死些人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其他将領也是面面相觑——不是一個待罪縣令嗎,有成家護佑也就罷了,怎麽連錦衣衛的人都出來了?
倒是鄧斌不過怔了一下,卻旋即明白過來,畢竟陳毓可是奉有聖命在身的欽差,會随身帶有錦衣衛也在情理之中。
又想這錦衣衛所為定然乃是陳大人之前授意,或者,是陳大人準備直接表露身份了。
陳毓卻在看到嚴钊眼中的猙獰之色後不覺一嘆,怕是今天,依舊要兵戎相見了。之所以推出趙城虎,就是想借錦衣衛并皇上的威勢震懾嚴钊,若然嚴钊能知難而退,進而以民族大義為重,即便他之前曾做過錯事,自己也會想法子加以保全,奈何……
這般想着,瞧了一眼旁邊的楊興。
楊興早在旁邊等不及了。來時郭将軍說的清楚,無論如何要求得嚴将軍派兵,不然,靖海關的兄弟們怕是撐不了多長時間。
當下閃身出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嚴将軍,東泰人犯邊果有其事,據我方斥候回報,對方先頭部隊就有十萬餘人,後續部隊更是不計其數。靖海關乃是我東邊門戶,絕不敢絲毫有失。郭将軍派末将前來時讓我轉告,即便是戰死,他也絕不會退出靖海關一步,只他死不足惜,靖海關絕不能丢,否則就将是大周的千古罪人……還請将軍莫要再猶豫,速派人馬前往靖海關支援。”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帳中諸将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都是熱血男兒,戰場上厮殺慣了的,如何不了解戰争的殘酷?便是郭長河,雖不得大将軍歡心,倒也确然是個漢子。即便那幾個鐵了心跟随嚴钊的,本想出言嘲諷,卻懾于大帳內凝重的氣氛,張了幾下嘴後又讪讪然閉上。
嚴钊冷眼旁觀衆人,最後視線定在陳毓身上,神情愈發冷冽。
再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縣令罷了,手裏竟還有這麽諸多底牌。到這會兒那裏看不出來,便是堂堂知府鄧斌,竟也唯這小子馬首是瞻。甚而連身邊的錦衣衛都能收服。自己果然小瞧了他。
只越是如此,嚴钊心頭的殺意越濃——
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樣危險的人物,決不能讓他有活着走出自己營帳的機會。至于鄧斌及這些錦衣衛,也只好跟着陪葬了。
有了決斷,嚴钊沖楊興一擺手:
“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話,只是出兵之事,茲事體大。好在派出去的斥候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口中說着,瞧向站在左手第一位的一員将領:
“孫虎,你去看一下,若然斥候回返,立即帶來大帳見我。”
那孫虎目光閃爍了下,便即領命而出。
等了大約盞茶功夫,幾個斥候打扮的人便魚貫而入:
“卑職等見過将軍。卑職等奉命前往東泰邊境打探,并未發現東泰人有何異動。”
“你胡說!”楊興騰的一聲就站了起來,上前一步劈手揪住那人衣襟,紅着眼睛道,“你真的去了邊境嗎?那裏屍橫遍野,就不信你們看不到。爾等身為大周斥候,卻如此謊報軍情,就不怕千夫所指,成為大周的罪人嗎?”
“住嘴!”卻被嚴钊厲聲喝止,“你說我的斥候謊報軍情,我瞧着,你才是謊報軍情的那一個吧?東泰大周本就是友好之邦,焉能因爾等之間小的龃龉就橫生事端?到了眼下,竟還敢狡辯,識時務些就從實招來,不然,別怪本将軍軍法處置。”
“你——”沒想到嚴钊竟然如此說,楊興頓時氣結,還沒反應過來,早有兩名将領飛身上前,虎視眈眈瞧着楊興,一副只要嚴钊一聲令下,就會拿人的模樣。
鄧斌唬的登時出了一身的冷汗,暗道一聲“苦也”——
到了這個時候,鄧斌豈能不明白,嚴钊表現太過怪異,要說這裏沒有貓膩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是這人怎麽如此大膽?竟敢拿軍國大事為兒戲?
況且這裏可是軍營,不說陳毓同自己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即便拼死沖出大帳,外面可有嚴钊萬千雄兵,真是嚴钊一聲令下,說不得這條命就要丢在這裏。
只朝廷既讓自己牧收一方,怎麽也不能眼睜睜的瞧着東峨州毀于一旦。自己死了還則罷了,真是僥幸活下去,必定會身敗名裂,成為千古罪人。
好在眼下也并不是全無依仗,陳大人有聖命在身,說不得還有其他依仗。
這個時候必當做出抉擇,鄧斌不過稍一思量,就做出了抉擇,站起身形昂然道:
“嚴将軍切莫如此,事實到底如何尚未可知,不然咱們就同嚴将軍一道前往東泰邊境,以查真僞。”
“鄧斌!”嚴钊霍的轉過頭來,語氣裏是絲毫不加掩飾的冰冷,“你的意思是,本将軍在說謊了?還是說,這本就是你們商量好的?”
一個“的”字落音,立時有幾個将領手按劍柄圍了過來,虎視眈眈的瞧着鄧斌并陳毓幾人。
“嚴钊你——”鄧斌大驚失色,腿都有些發軟。
“我,我怎麽樣?”嚴钊卻是冷笑一聲,“倒是我看錯了鄧知府你,還以為你是一個有血性的文人,卻不料竟會貪圖國公府的富貴,如此構陷于我。你和陳毓生事在前,又故意挑釁東泰人在後,以致開啓兩國邊釁,如此大罪,當真是萬死不足惜!可惜有本大将軍在,你們的陰謀注定不肯能成功!”
“你血口噴人!”萬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個呼吸間,嚴钊就給自己和陳毓鈎織好了罪名,鄧斌已是方寸大亂,求救似的瞧向陳毓,“大人——”
“大人?”嚴钊愣了下,這鄧斌吓傻了吧,不然,怎麽稱陳毓那麽一個毛頭小子為大人?
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陳毓慢聲道:“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嚴钊,有一句古語叫與虎謀皮,你當真以為,放了東泰人入關,就可以成就你和你主子的所謂大業?為了一己之私,令得天下百姓生靈塗炭,即便以後能夠身居高位,半夜醒來,可能心安?而且,你當真以為,在這東峨州,就沒有人能治得住你嗎?”
口中說着,一振衣袖,甩掉外衣,露出裏面的黃馬褂,又掏出懷中金牌,高高舉起:
“嚴钊,有本欽差在,還容不得你放肆!”
☆、第 196 章
? 嚴钊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作為戍守東部邊地的最高統帥,早已經讓嚴钊習慣了“天老大,自己就是老二”的唯我獨尊模式。放眼整個東峨州,即便是知府鄧斌,嚴钊也絲毫沒有放在眼裏過。
至于說陳毓這樣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之前會捧着慣着,也不過是覺得時機未到,虛與委蛇罷了。
好容易曙光在前,成家傾覆在即,嚴钊哪裏還肯再給陳毓半分臉面?簡直把陳毓看做随便伸伸手指就可以碾死的螞蟻相仿。
這會兒螞蟻卻突然變成了張開獠牙的野狼,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的嚴钊也不由目瞪口呆。
至于其他将領,更是盡皆無措至極。跟着嚴钊指鹿為馬是一回事,直接對上肩負聖命的欽差又是另一回事。世人哪個不知,欽差乃是奉皇上之命而來,一言一行盡皆代表朝廷,又豈是嚴钊這樣一個小小的将軍可以比的?
真是得罪了欽差,不獨自己會獲罪,說不好還會累及家人。
“大膽!竟敢冒充欽差!”衆人的怔忡驚懼盡落眼底,嚴钊也有些晃神,卻旋即心一橫,眼下已是箭在弦上,若然能制住這陳毓,說不好還有一線生機,真令他安然走脫,別人也就罷了,嚴家必然難逃滅頂之災。
這般想着,眼中早已是殺意凜然。整個人也忽然從帥椅上長身而起,宛若展翅大鳥般朝着坐在下面的陳毓突襲而至——
所謂擒賊先擒王,只要能把這陳毓擊殺,手下将領作為從犯,也只能選擇聽命。至于其他人也随後緊跟陳毓的步伐死于“亂兵”手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即便是趙城虎幾人也沒有想到,在明知道陳毓是朝廷特派的欽差的情況下,這嚴钊還敢選擇悍然拼死一搏。互相對視一眼,竟是頗有默契的齊齊後退一步,把鄧斌護了個滴水不漏——
所謂上趕着找死,說的就是這嚴大将軍吧?若然他選擇的對象是鄧斌,自己等人說不好還真會手忙腳亂一陣兒,可這人竟然直接沖着陳大人去了,這麽好的立威機會,怎麽能錯過?
鄧斌吓得激靈一下就站了起來:
“快保護欽差大人——”
心裏卻又是感激又是糊塗。感激的是這般千鈞一發的時候,幾位錦衣衛大哥第一個想要保護的竟不是欽差,而是自己,決定了,從此之後再也不聞錦衣衛色變,更不會想着彈劾錦衣衛了;糊塗的是這些錦衣衛是不是也被嚴钊的亡命之舉給吓傻了,不然,他們首先要保護的不應該是陳大人嗎,怎麽都圍到自己周圍了?
倒是抽出寶劍,淩空朝陳毓砍下去的嚴钊忽然覺得不妙,只陳毓已近在眼前,想要變招已是根本不及,眼前一道紫色的華光迎面劈來。
耳聽得“咔擦”一聲脆響,嚴钊握在手裏的劍早被斬為兩截,甚而在嚴钊胸前劃開了一個長長的血口子。
同一時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嚴鋼一下沖了進來,口中還嚷嚷着:
“二哥,小心那個陳毓,他身上有功夫——”
卻在瞧見鮮血淋漓、呆立當場的嚴钊後一下傻了眼。
堂中響起一聲輕笑,卻是陳毓,正神情戲谑的瞧向嚴鋼:
“你二哥已經知道了。”
“紫電!”嚴钊不敢置信的看向陳毓,“這不是殺死了田太義的那個什麽鄭小七的武器嗎,怎麽會在你手裏?”
都說寶劍贈英雄,身為武将,嚴钊自然也喜愛各種神兵利器。自打知道仁義武館和東泰武士比試的擂臺上,竟然有紫電這樣一柄神兵現世,嚴钊便心癢難耐。奈何那據說打敗了田太義的鄭家小七卻是回老家侍奉父母,自此一去不複返,嚴钊無法,也只好望洋興嘆。
再沒想到,紫電竟會突然出現在自己大帳中,還拿在陳毓手裏。
忽然想到一點,不覺雙目圓睜:
“還是說,那個什麽鄭家小七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是你假扮而成?”
口中說着,身子忽然躍起,不要命的一撞之下,竟是把房子頂了個大窟窿:
“陳毓,果然是你居心叵測,惡意挑撥大周和東泰關系。只可惜這是我嚴钊的軍營,容不得你在此猖狂,有我嚴钊在,你的陰謀休想得逞——”
嚴钊話音一落,竟是又有四五個将領跟着他從破洞中飛了出去。
餘下七八人則是神情惶然,面面相觑之餘,不知要作何抉擇——
若然跟着嚴钊,真的殺了欽差,事發之後,必累及妻、子,可若是從了這小欽差,前途也是一片昏暗,畢竟,這裏可是嚴钊的地盤,即便能走出這帥帳,也不可能走出大營。
陳毓卻是大感欣慰,好歹這嚴家軍并非完全不可救藥,願意跟着嚴钊一條道走到黑的也就那個幾個罷了。
卻也明白餘下諸人的顧慮,當下站起身形朗聲一笑:
“諸位莫要擔心,這裏是大周的軍營,你們也是大周的将士,可不是他嚴家的私軍!嚴钊倒行逆施,叛國求榮,歸根到底,是他一人的罪孽罷了,所謂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嚴钊定會為他的彌天大罪付出應有的代價。”
對呀,鄧斌眼睛眨了一下,終于從“六首狀元陳毓突然變身武俠高手”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更是想到陳毓的另一層身份——
嚴钊之前可是一直以成家忠心下屬的面目示人,這所謂的嚴家軍,歸根結底應該是成家軍才對呀。
其他人也明顯想到了這一點,緊張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些。
将領中有一位名喚姜成武的,猶豫了一下上前道:
“據末将所知,這大營中怕是有将近兩千人乃是完全聽命于嚴将軍,那個,就是嚴钊……”
一句話說的衆人心裏又是一沉——
盡管帳中諸位除鄧斌外都是勇武之士,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真是直面兩千軍士,結局也必然要糟。
哪知陳毓卻是絲毫不見慌張,反而微微一笑:
“有勞姜将軍提醒,不過都這會兒了,應該也差不多了,咱們出去吧。”
衆人頓時聽得一頭霧水,什麽叫應該也差不多了?剛想發問,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厮殺聲,奇怪的是伴着厮殺聲還有一陣陣兵器斷裂的聲音及不敢置信的驚叫聲。
衆人疾步走出去,正好瞧見外面的情景,卻是個個目瞪口呆——
外面的大片空地上,正有都是穿着周人将士服飾的人戰成一團,不過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區別的,卻是那士氣正盛的一方個個胳膊上紮着一個紅布條。
更古怪的還是戰場上的情形,明明嚴钊的心腹全是挑選的軍中最厲害的武士,甚而他們的裝備也是最頂尖的,比方說手中的兵器,全是兵庫司最新打造的神兵利器,結果倒好,碰到對方手裏的兵器,就跟紙糊的一樣,咵嚓一聲就被人砍成兩截。
沒了趁手的兵器,還打什麽打啊?可憐這些誓死追随嚴钊的将士們,方才還是勝券在握,卻轉瞬間就只能任人宰割。戰争開始的突兀,結束的也迅捷無比,兩千人很快盡皆成為俘虜。
指揮作戰的幾位将領也從馬上下來,連帶的還有幾個人被推推搡搡押過來,可不是方才誓死追随嚴钊的那幾人?
只這會兒幾人盡皆一臉灰塵,狼狽不堪,那裏還有之前在大帳裏的半點嚣張?至于選擇向陳毓靠攏的幾人,則是不知道為何會出現這樣情形的茫然之外,盡皆心有戚戚然,虧得方才猶豫了一會兒,不然,這會兒也定然是成為階下囚的下場。
“見過大人。”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正是鄭家三子鄭慶明和一個英武不凡的将軍?兩人來至陳毓面前齊齊拜倒,“在下末将幸不辱命,逆賊已然盡數成擒。”
“慶明,吳越,快起來。”陳毓笑呵呵的伸手攙起二人,又回頭瞧向依舊呆若木雞沒醒過神來的姜成武幾人,“諸位和吳将軍應該也是老相識了,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姜成武幾人吓了一跳,忙道不敢,又紛紛上前拜見吳越——
吳越可是成家的鐵杆心腹,有拼命三郎之稱,自來和少國公成弈如影随形,有這位在,嚴钊已是注定了在劫難逃。
倒是鄧斌自來被嚴钊欺壓的慣了的,不見到嚴钊被俘,終究放不下心來:
“那個,陳大人,是否要派人全城緝拿逆賊嚴钊?”
“不用那麽麻煩,嚴钊他跑不了——”陳毓篤定的搖頭道,忽然一頓,“那不是嚴大将軍嗎?”
衆人順着他的視線瞧過去,卻是又有兩人緩步而入,可不正是仁義武館的孫勇和一個陌生男子?
兩人推推搡搡的那名桀骜男子更是大家再熟悉不過的一個人,不是嚴钊又是哪個?
只嚴钊雖是已淪為階下囚,卻依舊是不馴服的模樣:“陳毓,你竟敢如此害我!國公爺面前,嚴某一定要讨個公道。”
“害你?公道?”陳毓臉一沉,“嚴钊,你以為自己是誰?為了一己之私利意圖放東泰人入關在前,事情敗露意圖行兇、謀刺本欽差在後,到現在還口口聲聲找成家主持公道,當真是無恥之尤!”
嚴钊臉頓時一白:
“你,胡說——”
話音未落,又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卻是趙城虎幾人,把一疊信件交給陳毓:
“啓禀大人,嚴钊通敵叛國的信件盡皆在此。”
嚴钊霍的擡首看去,臉上神情絕望之極——
畢竟放東泰人入關茲事體大,為防二皇子會推出自己做替罪羊,嚴钊才把所有的信件都留下來,卻沒想到會碰上錦衣衛這般抄家的祖宗,竟是這麽快就給翻了出來。
有這些信件在,根本就是鐵證如山、百口莫辯!
☆、第 197 章
? “鄭大哥,辛苦了。”陳毓又轉頭沖站在嚴钊身邊那位彪悍男子道。
和孫勇一塊兒生擒了嚴钊的可不正是鄭家老大、東夷山的匪首鄭慶陽?
“老鄭,行啊你!”吳越也笑呵呵的走過來。先向陳毓深施一禮,又用力拍了下鄭慶陽的肩膀。
早在一年前,吳越就奉成弈之命,帶了五千精兵秘密來至東峨州,本來吳越還以為陳毓會把自己交給嚴钊,最不濟也得駐紮在苜平縣附近,卻不料到了地方才知道,陳毓竟然讓自己上山為寇。
雖然彼時心裏大是不滿,覺得這陳毓做事太過荒唐,只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況且吳越本就是成家家将出身,雖然現在也開牙建府,自成一體,卻依舊以成家家奴自居。從這一點來說,陳毓這個姑爺也算是自己半個小主人。
以上種種,令得吳越只有認命。
待得上了山,卻難得的和鄭慶陽意氣相投,短短一年時間,當真是親如兄弟相仿,更漸漸對鄭慶陽佩服的五體投地,不止一次跟陳毓提起,鄭慶陽無論兵法還是謀略都高出自己不止一籌,委實是萬金不易的大将之才——
這一點陳毓自然比他還清楚,上一世鄭慶陽就是個猛人,不然,也不可能帶了幾百人就攪動了大周西部半拉江山!
當然,這會兒讓吳越膜拜的還有之前總覺得嬌貴的不像樣的狀元姑爺。這位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人!誰能想到堂堂六首狀元,竟然連自己這個拼命三郎都得授首?
更不要說這份心計,謀略和心胸——
若不是親眼見得嚴钊這番作為,別說是自來對嚴钊頗為看重的國公爺,就是自己,又如何敢相信他竟會做出這般背信棄義、喪心病狂之事?
可就是年方弱冠之年的狀元爺,竟是目光如炬,那麽早就看出嚴钊的狼子野心,若非姑爺及早防範,不獨靖海關難保,國事更會壞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而且真令嚴钊陰謀得逞,第一個要遭受滅頂之災的就是國公府,至于自家這樣依附于國公府的小世家,自然也難逃家族敗落的命運……
這般想來,姑爺當真是國公府命中的貴人。
鄭慶陽微微一笑:
“吳兄弟客氣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些年來,承蒙嚴大将軍照顧有加,鄭某才有家不能歸,到處漂泊流離,閑暇無事時說不得就要多思量一番如何回報嚴大将軍的深情厚誼,巧的緊,今兒個還真就用上了。”
語氣雖滿是調侃,言辭間卻滿是嘲諷憤激以及大仇得報的快意——
自從兄弟合力殺死嚴宏,合家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穩日子。明明是嚴家欺人太甚,竟用那般殘忍手段對付小七,結果卻是鄭家合族亡命天涯再無安寧之期。
甚而在陳毓大力許下一個美好未來後,鄭慶陽也是從不曾相信,畢竟,除非嚴家倒了,不然鄭家就別想有出頭之日。只是嚴家依附成家,作為大周定海神針,成家倒的可能性根本就微乎其微,成家不倒,嚴家自然也會無恙。
之所以沒有點破,也不過是想給日日生活在絕望裏的家人留下一點希冀罷了。鄭慶陽自己卻是無比清醒的認識到,此生只能做一個他鄉之鬼,并烙上逃犯的名頭再不要想翻身的事。
再沒想到嚴钊竟會自尋死路。所謂自作孽不可活,說的也就是這個道理吧?
承蒙自己多加關照?嚴钊聽得心神巨震,下意識的瞧向鄭慶陽,咬牙道:
“你到底是誰?”
卻被紅着眼睛跑過來的鄭慶明一腳踹翻在地:
“奸賊,當初害我鄭家滿門時,可想過你也有今日!”
嚴钊那裏受過這等罪過?疼的頓時蜷縮成一團,“鄭家”兩字也同樣在腦海裏炸響,掙紮着先瞧向鄭慶陽,又慢慢落在陳毓身上,神情怨毒之餘更有些詭異:
“鄭家,西昌府鄭家人?哈哈哈,沒想到我聰明一世,竟會被你們這群流寇并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算計。只是陳毓,想要坑我,你還太嫩了點,我會在黃泉之下等你來。當然,說不好,你的家人或者岳家會先你一步來和我碰面,就當我收取的利息了。至于你,等到你也命喪九泉的時候,咱們再好好的算一筆賬!”
圖謀多年的事,竟會壞在一個之前根本沒看在眼裏的後進小輩手裏,自己就是死也不甘心。而且陳毓即便再如何智計百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派華婉蓉作為信使——
弱女孀婦一路颠簸含冤逃亡京都,任皇上如何睿智英明,也不可能不為之所動,只要采信了只言片語,就足夠陳家并成家萬劫不複。
至于二皇子,本就是極為聰明的人,既知曉了此間情形,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時機,但等的二皇子奪了大位,別說一個小小的成家,就是太子又算得了什麽?自己要是僥幸不死,必然會被二皇子記一大功,即便就此身亡,卻也可保家族無虞。
陳毓一愣,旋即看向鄭慶陽:
“可有走脫什麽人?”
“不會。”鄭慶陽當即擺手,“軍營中并不曾走脫一人。”
卻忽然想到一點:
“方才嚴钊沖出來時,依稀有一只鴿子盤旋而出,難不成……“
臉色頓時一變。
“派人嚴查各個路口,并速去包圍嚴府,查探可有人離開?”陳毓急聲道。
鄭慶陽當即領命而去。至于趙城虎幾個則直撲嚴家——
在苜平兩年之久,幾人對嚴家早已是熟門熟路,也對嚴家的人口最為熟悉。只是幾人去得快,回來的也快。
一瞧見幾人的臉色,陳毓立即察覺到不妙:
“是不是,那華氏——”
雖然華婉蓉不過一介女流,陳毓卻早在數年前就領教過此女的詭谲手段,若非顧大哥情比金堅,說不好和大嫂還真可能被拆散。
還有方才嚴鋼來的那麽快,明顯華婉蓉已經起了疑心……
趙城虎幾人果然有些喪氣,互相看了一眼,垂首道:
“大人英明,嚴府果然走脫了華婉蓉并兩個侍衛。”
陳毓嘆了口氣,遙望邊關萬裏藍天,果然是人力有窮盡,千防萬防,卻沒想到嚴钊還有次後着。眼下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信使跑的夠快,不致落後太多,除此之外,皇上應該不會再和上一世那般偏聽偏信了吧……
京城。皇宮大內。雖是九月秋風起的時節,皇宮中依舊姹紫嫣紅,各種奇花異草次第開放。而花叢中,正有一個身形纖細的女子穿花拂葉而來。
女子身形纖秾有度,雖不是生的頂美,卻偏自有一番清雅氣度,令得那些傾國傾城的名花也自慚形穢。
若然陳毓在此,怕是定然會心旌神搖,忍不住上前把人抱在懷裏——
可不是和陳毓暌違了兩年之久的成家小七?
只小七的臉上這會兒卻是布滿愁容——
即便再是醫術超群,可醫者難醫必死之人。
皇上本就年老體衰,再加上少年時身體虧損太過,更在不久前又染上毒瘾,但是其中一個方面,常人便吃不消,更不要受這般三管齊下,如何不把皇上的健康完全摧垮?
以致近兩年來,皇上的身體愈發每況愈下,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遠遠的已能瞧見皇上禦書房的一角飛檐,小七不由加快了些步伐,待來至殿門前,剛要着引路的小太監進去通禀,總管太監鄭善明就步履匆匆從裏面走了出來,一眼瞧見小七,忙不疊迎上前:
“哎呀,七小姐可來了,快進去吧。”
語氣中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惶急。
“好。”看鄭善明的模樣,就知道皇上情形怕是不妙,小七也不和他客氣,當下邊走邊低聲道,“你同我說說皇上這會兒的具體情形。”
“皇上他老人家,方才接連咯了幾口,血。”鄭善明說着,已是涕淚縱橫。
“咯血了?”小七心裏也是一涼,皇上的身體竟是已壞到了這般地步嗎?
待得進了書房,正瞧見依舊強撐着坐在書案前的皇上,還有侍立在下首雙目赤紅的太子姐夫周杲。
周杲擡頭,瞧見小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七妹來了,快來幫父皇瞧瞧……”
口中說着,已是哽咽難言。
小七早快步上前,探手撫上皇上的手腕,果然許是剛吐過血的緣故,皇上面如金紙,脈象更是虛弱的緊,雙手更是依舊死死扣着面前一本奏折,眼中全是絕望和不甘——
東洲告急,南平告急,蘩南告急……
雪片般的告急文書從東部飛向京城,落在皇上的案頭,到這會兒已是足足十四州陷于走投無路的饑荒之中,大周本就國庫空虛,當此大災,如何不捉襟見肘、支應不及?
聽禦史奏聞,甚而已有地方發展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皇上再沒想到,自己一手打造的盛世皇朝會凋零到這般地步。
再想到陳毓有關東泰興兵的推測,若是去年,皇上或許不信,可眼下這般時局,東泰人十有八九真會趁火打劫!
☆、第 198 章
? 直到走出禦書房,小七都有些神思不屬。
這麽些年來也醫治了不少病人,似皇上這般病入膏肓求生意志依舊如此強烈的還是僅見。只可惜……
周杲嘆了口氣,父皇的心思自己能明白。從幼年登基到坐穩皇位,一路走來,可謂步步荊棘,最令父皇驕傲的就是數十年辛苦終于換來大周的揚眉吐氣,甚而對東泰來朝那般看重,就是當做了自己曾經煊赫一生的一個佐證。
如何能忍受一生心血卻換來眼前的一片亂局?
兩人從一個隐蔽的小角門一前一後走入東宮——
皇上病體垂危之事,除了太子并太醫院院正蘇別鶴及小七和總管太監鄭善明四人外,再無第二個人知曉。也因此,小七每回被宣來瞧病,都是先來東宮,然後再悄悄去往宮中。
眼看着前面就将進入太子內院,小七終于站住腳,躊躇了半晌,低聲道:“姐夫,皇上怕是,至多有兩個月的時間了……”
小七的聲音有些悲怆,作為醫者最無奈的就是面對此種情形,更不要說相處兩年來,皇上已确然和自己的父輩相仿。
這樣殘忍的話本來不宜宣之于口,一則方才出來時皇上也暗示過,讓自己把他病重到何種程度告訴太子,二則,畢竟是世家出身,小七如何不明白,一旦皇上龍禦九天,太子必須做好應對亂局的準備。甚而眼下,就要做好諸般籌謀。
明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周杲腳下一趔趄,差點兒摔倒,慌得小七忙探手扶住:
“姐夫……”
卻不妨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忽然從內院傳來,卻是太子側妃潘美雲,正把一個襁褓中的小女娃一把丢給旁邊的嬷嬷,自己則滿臉惶急的跑過來:
“太子爺……”
在瞥到小七的動作後神情明顯僵了一下,竟是猛地撞了一下小七之餘,又冷冷的瞥了小七一眼,眼中滿含着警告和仇視。
小七只覺半邊身體都有些發麻——
就在年前,姐姐和這潘妃先後生産,姐姐果然如衆人所願生下了大周的皇太孫,至于潘美雲,卻依舊生了個女娃。
總覺得從那之後,這潘美雲就有些不對勁,比方說方才瞧自己的眼神,怎麽想怎麽和瘋婦相仿。
這樣的瘋子,小七也懶得和她計較,說不得還得提醒姐姐一聲,多加小心才是。這般想着,一邊苦着臉揉着肩膀,一邊擡步徑直往太子妃的院子裏去。
潘美雲卻把小七此舉理解為心虛——
近段時間來,成家七小姐出入宮闱的時間未免太過頻繁。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