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35)
運氣怎麽就那麽好,每次都是正好躲過自己的攻擊,而且本來不是自己戲耍孫勇嗎,怎麽到頭來快把自己給累趴下了?
耐心告罄之下,身子從空中翩然而落,五指成爪,朝着孫勇的天靈蓋抓落。
“來得好!”孫勇卻是大喝一聲,竟是非但不躲閃,身形竟也跟着拔地而起,徑直朝着木田一郎的方向撞了過來,等到木田一郎覺得情形不大對想要躲開時,卻哪裏還來得及?
明明方才還僵滞無比的孫勇,竟一瞬間變得比背上的蒼鷹還要更加兇猛。
随着“砰”的一聲鈍響,兩人兩掌相對,木田一郎只覺整條胳膊都仿佛被人一寸寸折斷,而事實也是如此,臺下人只覺和做夢一般,然後木田一郎的右胳膊就一下碎成了一截截白骨,然後下一刻那白骨又刺破肌膚如同白色的箭頭一般裸露出來。
太過疼痛之下,一時滿場都是木田一郎殺豬般的嚎叫聲。孫勇左手的連環擊打已經緊跟而至,下一刻,木田一郎的左胳膊也被擰成了麻花勁,然後雙手一松,木田一郎的身體便如斷了線的風筝從空中摔落高臺,孫勇随即落下,腳不偏不倚正踩在木田一郎的胸口處,一陣讓人牙酸的骨頭碎裂聲再次響起,木田一郎身體猛地一痙攣,仿佛被掐住脖子瀕死的鴨子,頭往前猛一佝偻,然後嘴角處便有大口的鮮血吐出。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等田太義回過神來,木田一郎的身子早跟死魚一般,在地上不住抽動着,田太義終于慌了神,實在是木田家族也是東泰一流世家,木田一郎更是家族後起之秀,一向頗受家族長輩喜歡,今兒個真是死在這裏,回去怕是不好交差啊。
“哈哈哈——”臺上的孫勇喉嚨裏忽然發出一陣古怪的咯咯聲,初聽是在笑,細聽的話卻跟哭泣相仿,“東泰小兒,你們也有今日!今天孫勇有句話放在這裏,血債必須血來償,膽敢危害我大周百姓,這人便是你們的下場!”
“孫五俠——”臺下百姓終于反應過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還來不及表達喜悅的心情,臺上的孫勇臉色忽然變得慘白,然後整個人毫無預料的直挺挺向後栽倒。
“怎麽回事?”李元峰臉上笑容一下僵住,瞬時轉頭瞧向陳毓。
“虛弱期嗎——”陳毓攤攤手,又小聲道,“若然東泰人耍賴,硬要把這一局賴成平局,師祖便成全他們就是。”
孫勇說得對,血債還須血來償,今兒這三局務必要堅持到底,這樣既可把東泰武士的力量完全驅逐出去,還可以有效的削減東泰武人的生力軍。
陳毓話音一落,那邊田太義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已經響起:
“木田君——”
原想着木田一郎即便受了重傷,應該還有救,探查之後才發現,也不知那孫勇用了什麽邪惡掌法,木田一郎不獨雙臂瞬間被廢,便是胸口肋骨也同樣盡數折斷,其中更有一根斷掉的肋骨直接紮中了木田一郎的心髒,這般傷勢,便是神醫在世,怕是也無力回天。
下一刻忽然想到一點,忙不疊探手就想去抓孫勇,不想卻是撲了個空,高臺上已是瞬時多了個人,可不正是李英?
李英半扶半抱着生死不知的孫勇,想要笑,卻先紅了眼睛——
五師兄受了這麽多年的苦,今日大仇終于得報,也算是一大幸事。而且這一局無疑是五師兄勝了。
正要抱着孫勇下來,卻不料田太義忽然嘶聲道:
“兩人既然都是生死不知,那這一局便是平局!”
什麽平局?明明是孫勇占盡上風好不好?一想到連孫勇這樣腿腳不靈便的人都能殺死一個再兇頑無比的東泰武士,苜平百姓終于信心大增,紛紛道:
“真是不要臉!”
“什麽不要臉啊,你啥時候見到東泰人有臉了?”
臺上的田太義被氣得臉一會兒白一會兒青,卻依舊死咬着須得認定這一局勢平局。
李英氣的簡直要爆粗口了,若非懷裏還抱着生死不知的五師兄,簡直立馬就要上前挑戰。正想着該怎樣反駁那群東泰人,李元峰的聲音忽然響起:
“英兒,對于那些無恥的人而言,這世上又有什麽道理可言。一個平局罷了,咱們大周這樣的泱泱大國,還讓得起。”
方才信了徒孫的話,果然孫勇就格殺了木田一郎,李元峰大受震撼之際對陳毓更是刮目相看。想着不然就再賭一次,依着徒孫的話去做。
☆、第 184 章
? “爹——”李英頓時大急,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要知道三局兩勝,若然這一局定為平局,就意味着下面這兩局必得要對陣到底。
雖然相信以自己和爹爹的身手,己方至少有七分勝算,可茲事體大,賭約的內容對李家而言實在是太過重要,根本容不得一點兒閃失。
更不要說相較于田太義等人,自己已經算是前輩了,即便勝了,面上也不見得有多大的光彩。若然爹爹再親自下場,那更是妥妥的以大欺小,即便贏了,怕也會落人口舌。
便是之前想要借以撼動衆鄉親的心理,令他們逐漸走出對東泰人懼怕的初衷,也必然會大打折扣。
明明爹爹平日話裏,對朝廷打腫臉充胖子為了當老大充大款就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讨好東泰小弟的迂腐心理頗為不滿,怎麽這會兒也犯了這樣的老毛病?
“英兒,把你師兄抱回來。”李元峰卻是絲毫沒有改變心意的意思。李英雖是心裏急的不得了,卻是聽話慣了的,如何也做不出忤逆父親的事來,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憤憤的抱着孫勇飛身下臺。
李元峰也不解釋,只快速托起孫勇的手腕,又在孫勇雙腿處輕輕拍打一遍,眉眼中頓時喜氣盈盈——那丹藥果然神奇,眼下徒弟雖是體內勁氣消耗殆盡,筋脈卻是意外的得到了拓展,尤其是腿部痼疾,竟也消除了七七八八!
至于田太義那邊,帶來的也有郎中,只那郎中瞧了一眼,臉就黑了——也不知那瘸子孫勇怎麽會突然變得這般神勇,木田一郎現在的模樣,簡直宛若被巨石碾壓過一般,那一排排倒刺出來的白骨真是瞧得人汗毛都能豎起來了。
擦了擦冷汗,強撐着探了一下脈搏,又翻開眼睑看了下,卻是好險沒吐出來,半晌才蠟白着臉艱難的搖頭:
“已經,死了。”
還是死的透透的死。
田太義臉沉的能擰出水來,視線一一掃過周圍百姓宛若過節時的歡呼雀躍,神情都有些扭曲——
平常對着大東泰武士時一個個全都老實的跟鹌鹑似的,一看見有人給他們出頭了就馬上出來作死,這些周朝人果然全都該殺。
卻也無比清晰的體會到己方陷入低谷中的情緒——
別說其他人,田太義心裏何嘗不是無比震驚?之前也曾聽過家裏長輩提起周人時凝重甚而有些畏懼的語氣,田太義卻總是不以為然,甚而五年前一系列計策得逞,領着一幫年輕的武士重創了李家,得意忘形之餘,更是覺得父祖分明是太過誇大了這些愚蠢的周人,直到方才,孫勇那神出鬼沒的功夫——
明明五年前已經完全被自己等人踩到爛泥裏了,一個連脊梁骨都被打碎的人,怎麽可能有這麽堅韌的意志,依舊活下來不說,還能重上戰場,親手殺死羞辱他的人?
怪不得長輩們提起大周從來都是厭惡中又無可奈可,到了這會兒,田太義終于明白那種無奈的心情,那就是這個民族的人,是即便消滅也絕無法令他們臣服的。
“我們不能輸。”田太義攥緊拳頭,一旦輸了,就意味着攝政王五年的籌謀全都成為泡影,自己等人也均将成為東泰的罪人,更會失去在家族中的優越地位。
口中說着,視線轉向一個竹竿一般身形瘦高的男子:
“坂田君,下一場就靠你了。”
虧得自己早有籌謀,五年來,早對李家功夫摸了個八八九九。而坂田雄,除了本身是劍道高手之外,更是精研出針對李家功夫的一套功法,如果對上李英,出其不意之下,至少有六分勝算。
毫不客氣的說,坂田雄是田太義特意精心給李家準備的一份禮物。
坂田雄也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氣,當下毫不猶豫的點頭,飛身上了高臺,沖着下面的李元峰等人傲然道:
“還以為是什麽大名鼎鼎的武道世家,卻原來也不過是些以大欺小的無恥之輩罷了。是不是商量好了,你們李家哪位師長準備上來受死?”
語氣中全是諷刺——
盡管那孫勇是個瘸子,年紀比木田一郎大得多也是事實。
更不要說之前已經猜準了下一個上臺對陣的必然是李英,自然坐實了指責對方“以大欺小”的話,自己若然勝了,對周人的打擊必然是沉重的。當然,若是李家好面子,索性派個小輩迎戰,那就更好說了,自己書寫勝局自然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反正不管如何,己方都不會吃虧。
卻又遺憾,周人怕是沒有那麽傻。
哪知一念未畢,一個不屑的聲音忽然響起:
“輸了還要胡攪蠻纏,還敢吹噓什麽武士道精神,也不嫌牙碜。所謂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就你們這麽一群不要臉的玩意兒,也配得上受我師門長輩的拳腳!”
聲音落處,一個青色的人影拔地而起,坂田雄霍然轉頭,神情中明顯詫異不已——
卻是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正若山岳一般屹立臺上。
臺下的李英本就被東泰人的恬不知恥氣的漲紅了臉,正想着待會兒上臺後該如何反駁對方以大欺小之說,哪知就有人蹦上去了。
頓時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忙拿眼睛去看李元峰——不是說好了這一局自己上嗎,怎麽上臺的竟然是大師兄的弟子?
卻是臺上站的人可不正是鄭慶寧?
因着仁義武館門人凋零,意外歸來的李慶華一脈确然帶給了李元峰父子意外的驚喜,可私心裏,對鄭慶寧三人的身手,父子兩人的态度卻俱是并不樂觀。畢竟,除李信芳外,其餘兩人頂多入師門五年罷了,而李慶華又早亡,能親自傳授他們功夫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一年罷了,換句話說,幾個孩子更多的時候都是自己摸索。
又因這幾日太過繁忙,父子二人根本抽不出時間摸一下幾人的功夫底子。眼下鄭慶寧忽然就上了這生死臺,李英怎麽會不擔心——當年沒護住大師兄一家,已經令得爹爹愧疚不安,要是這會兒連師兄的後人也護不住,怕是這輩子都得受盡煎熬。
李元峰也有些愕然,有心責怪幾個娃娃太過魯莽,又明白孩子們也是為了師門着想,百轉千回之下,責罵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師祖放心。”看師祖頗受驚吓,李信芳忙上前小聲勸慰,“我五哥功夫高着呢,那瘦痨鬼怎麽可能是五哥的對手……”
旁邊的陳毓聽得直想翻白眼,李信芳這妮子可真夠實在的,明明之前才跟老爺子說師門就自己三個,這會兒又說什麽五哥,明擺着還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嗎!
李元峰神情果然凝了一下,下意識的就瞧向陳毓,心裏忽然升起一個古怪的想法,難不成這些人并非慶華的徒弟,而是信芳找來助拳的高手?
可也不對啊,畢竟,外人不知道,自己卻清楚,信芳分明就是個女娃娃,怎麽可能認識什麽高人?
再者說,李家眼下情形着實兇險的緊,實在想不通到底是什麽什麽樣的高人願意在這個時候跟李家綁在一起?
只陳毓神情太過平靜,饒是李元峰竟也看不出什麽來,不由苦笑,這小家夥多大點年紀啊,倒好,竟是比自己還能沉得住氣!
卻被臺上的呼喝聲拉回心神,卻是鄭慶寧和坂田雄已經站在一起,李元峰只看了一眼就止不住變了臉色,旁邊的李英也倒抽一口冷氣,甚而暗暗慶幸上臺的不是自己——
那坂田雄的功力雖是比起自己還差着一層,偏是功法卻古怪的緊,竟是正正針對着李家拳法!
卻不知臺上的坂田雄卻是比他們父子還要郁悶——
說好的李家拳法呢,說好的一敗塗地呢?怎麽眼前這人一拳一腳全都陌生之極,而且鄭慶寧平日練功走的是剛猛路線,即便被拳風擦着臉皮,都火燒火燎的痛。
坂田雄越打越心慌,上臺時的勝券在握早已被驚慌失措取代,更要命的是腦海裏不知為何,全是木田一郎白骨森森的可怖景象,頓時腳步就有些虛浮。
這樣好的機會鄭慶寧怎麽會錯過?狠狠的一拳搗在坂田雄的臉上,坂田雄慘叫一聲,随即吐出了一口的碎牙,只覺疼痛和恐懼簡直到了極點,下意識的就想求饒,鄭慶寧另一拳已經随即送到,正正擊打在坂田雄的太陽穴上。
坂田雄的身子一下飛了起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田太義的腳下。鼓凸出來的雙眼死死的盯着田太義的眼睛,襯着滿臉的血污,端的是猙獰無比。
“東泰小兒,這一局,到底是誰勝了?”鄭慶寧抱着胳膊,氣定神閑的站在臺上。
臺下百姓靜默片刻,忽然齊聲歡呼起來,巨大的聲音震得田太義一哆嗦,終于無比艱難的把視線從坂田雄的身上收回來,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既恐懼又憤怒的狀态之中。
只是再不甘不願也只能承認,坂田雄,輸了。
只是那又如何?田太義摸了摸自己的懷裏,眼中的瘋狂更甚,大不了和仁義武館的人同歸于盡,東泰人決不能敗。
“師祖,那田太義,就交給我處置吧。”仁義武館這邊,陳毓也轉向李元峰,一字一字道。
“你?”李元峰蹙了下眉頭,剛要反對,陳毓腳忽然輕輕一頓,一股柔和而強大的勁氣朝着李元峰襲來。
“這,怎麽可能!”活了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受到這麽大的驚吓,實在是到了這會兒李元峰才意識到,自己這小徒孫,實力絕對在兒子李英之上,甚而說不好,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讓!
可是也說不過去啊,這小子瞧着頂天也就十八九歲罷了,怎麽可能有如此高妙的一身功夫?
更離譜的是還有那等非凡的心智。
虧得這是自己人,不然,怕是真要被吓得日日都吃不下飯了。
☆、第 185 章
? “爹呀——”瞧着臺上那個實在是年輕的過分的身影,李英真覺得要風中淩亂了。
老爹這是冒險上瘾了嗎?
先是孫師兄,再是大師侄,現在倒好,直接把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弄臺上去了。
東泰人眼下一平一負,形勢分明已壞到了極點,所謂狗急了還要跳牆呢,天知道一肚子壞水兒東泰人會使出什麽不要臉的陰謀詭計?
這麽小的娃娃,又經歷過什麽人生險惡?就是有兩把刷子,又能頂什麽事兒?到了臺上,還不得被人生吞活剝了?
得虧自己還算身強力壯啊,不然怕是早晚都得被老爹給吓出毛病來。
只是李英嗖嗖亂飛的哀怨小眼神,李元峰卻仿佛看不見一樣,半晌才喃喃了四個字:
“鬼神,莫測啊。”
李英卻是酸的一身的雞皮疙瘩都快掉下來了,自家老爹什麽時候學的這麽自戀了?還鬼神莫測……
卻不想頭上“啪”的挨了一巴掌,李元峰又惱火又無奈的聲音随即傳來:
“我是誇自己嗎我……”
鬼神莫測的是這小家夥好不好?
明明東泰人已經夠狡詐了,可比起小家夥來,還差得遠呢,沒瞧見嗎,田太義等人每一場的出場人選甚而都在掌控之中。
李英卻是依舊有些發暈,老爹的意思是,鬼神莫測,是他對旁人的考語,順着李元峰的視線看去,可不正是高臺上那個之前瞧着最不起眼的小師侄?
陳毓無疑察覺到了臺下父子兩人太過熾熱的眼神,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倒不是自己如何神機妙算,只半夜沒事四處溜溜然後蹲人家房檐上歇會兒,窗戶外面挂會兒,更甚者,房梁上也可以貓會兒,本身就是錦衣衛的最大愛好,更別提趙城虎幾個可是錦衣衛中的錦衣衛,要是陳毓告訴李家父子,其實別說東泰人的大致計劃,就是田太義幾人的內褲顏色,趙城虎幾人都弄得清清楚楚,這父子倆會不會擔心的再也睡不着覺……
田太義的臉色卻更加陰沉。
一切都脫離掌控的感覺太讓人心驚肉跳,而且莫名的,總覺得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将會發生。
甚而田太義認為,還不如站在臺上的就是武功最高的李元峰更讓人放心呢。
畢竟,田太義可不會認為,周人忽然就變得這麽愚蠢,特意派這麽個小年輕來成全自己的威名。
這些年,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和李家有關的人折損在東泰武士手裏了,更不要說李家本身!
簡直說兩家仇深似海也不為過。
可偏是即便認定了李家不定如何包藏禍心呢,卻依舊無法從臺上那張年輕的面孔上看出一點端倪。
再瞧瞧腳下躺着的兩具可怖屍首,從來都狂傲無比目中無人的田太義心裏也開始打鼓,竟是直愣愣的瞧着臺上的陳毓,半天都沒挪動腳步。
陳毓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下面的田太義一行,一字一字道:
“東泰小兒,不過爾爾,是有多愚蠢,才會讓你們以為,可以在我大周為所欲為?真想要活命的話,現在就跪下磕頭賠罪,如若不然,那就拿命來償!”
清亮的聲音明明并不甚大,卻又仿佛炸雷轟響在衆人耳邊,尤其是“拿命來償”四字更是在上空盤旋良久。
一個小個子東泰武士猝不及防之下,驚得猛一趔趄,卻不想腳下一軟,待低頭看時,正對上坂田雄鼓凸出來的雙眼,吓得嗷”的叫了一聲,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周圍百姓靜默片刻,頓時轟然大笑,個個以不屑的眼神瞧向田太義等人,虧得平日裏仗着會幾分拳腳就無比猖狂,卻原來也不過是些外強中幹的家夥罷了。一時間人人神清氣爽,只覺東泰人刻意制造的壓在衆人頭上數年的可怕陰影瞬時一掃而空,衆人瞧向田太義等人的眼神,滿滿的全是憤怒和鄙夷——
真正的強者面前,這群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也不過就是一群膽小鬼罷了。
田太義如何讀不懂衆人眼中的含義,只覺全身的血“嗡”的一下從腳底湧向頭頂,下一刻忽然抽出武士刀,朝着那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瘦小武士砍了過去,耳聽得“咔嚓”一聲響,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一下滾出老遠。
血雨如箭,頓時噴了一頭一臉都是。
田太義卻是看都不看一眼,腳尖在地上一點,竟是頂着滿臉的血污飛身高臺之上,宛若厲鬼一般死死盯着陳毓:
“膽敢侮辱大東泰武士,我要你以死謝罪。”
卻不想陳毓的聲音比之田太義更加陰冷:
“謝罪?便是你死了,也不足以彌補對大周子民犯下的罪過。”
如果說之前還只是懷疑,那這些日子以來,已經足夠陳毓确定,眼前的田太義,正是上一世在大周犯下累累罪行外號殺人狂魔的那位東泰先鋒官。
此人性情殘暴,凡他帶領的東泰兵所過之處,周人鮮有活口,更在攻克靖海關後,下令屠城三日!
猶記得上一世自己來至這靖海關時,不獨雄關不在,便是腳下這片土地也徹底成了一片死地。
有自己在,絕不會讓歷史重演。而這樣一個未來的殺人狂魔,自己怎麽會允許他活着走下高臺?
陳毓身上的殺氣太過濃烈,饒是手上早沾染了太多人命的田太義心裏也不由激靈一下。下一刻卻是冷笑一聲,身形滴溜溜打了個轉,一時臺上都是田太義的影子,而無邊的虛影中,一個拳頭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大,先是像只缽,然後像個大缸,到得最後,仿佛整個高臺都在那碩大無匹的拳頭籠罩之下。
相對而言,時現時沒和喝醉了酒一般四處亂轉的陳毓卻是變成了一個無論如何掙紮都逃不脫巨拳覆蓋的螞蟻。
“不要臉!”李元峰臉色大變,早料到東泰人必不甘心就此認輸,卻無論如何沒料到,對方竟是卑鄙至此。
早聽說東泰人有一種奇花名喚“蜃”,不但能在最快時間內制造幻境,更能令幻境內的掌控者功力以恐怖的速度快速提高,直至足以匹配幻境中出現的武器。
眼下高臺上的情景,除了蜃外再不可能有其他解釋。
只李元峰明白,下面百姓又如何能懂?面對此種異象,只以為是東泰人請來了妖魔鬼怪來助陣,一時個個驚懼不已。
“爹,咱們不能眼睜睜的瞧着小師侄——”李英眼睛都紅了,腳尖在地上一點,就要沖上高臺,卻被李元峰拉住,“再,等等——”
卻是這麽片刻間,那些東泰武士也彙聚過來,正神情得意虎視眈眈的瞧着李元峰幾人,那模樣,分明正等着李家人受不了往臺上沖。
“簡直卑鄙無恥!”李英氣的整個人都是哆嗦的——
到現在,如何不明白東泰人的居心,分明是無論如何也不準備離開大周——
相較于足有五六十人的東泰武士,李家武館滿打滿算也就十來個人罷了,真是直接對上,打贏的可能性根本就是微乎其微。
更要命的是周圍還有這麽多百姓,真是一場大亂,東泰武士沒什麽,這些父老鄉親卻不定得冤死在這裏多少。
而不出手的話,就得眼睜睜看着徒孫死,再加上眼前這幅可怕的景象,百姓怕是對東泰人更畏懼如虎。至于自家則不但趕不走東泰武士,從此名聲也要一落千丈,再別想有出頭之日。
“爹——”卻是李英突然跪倒,擡頭含淚瞧着李元峰,“當年就是這些禽獸害了大師兄一家,現在好不容易蒼天有眼,送回了大師兄的後人,咱們不能眼睜睜的瞧着孩子就這麽……”
李元峰又何嘗不是這般想?只是一面是徒孫,一面是父老鄉親……
忽然一捂胸口,竟是“噗”的吐了一口血出來:
“獻兒快去縣衙禀報陳大人。”
手緊緊握住腰間寶劍,眨也不眨的瞧着高臺——
就讓李家自私一回吧,真是到了最後關頭,無論如何也要把徒孫救下來。只希望陳大人能快些趕來,讓百姓能少受些殺戮。
卻不知隐身在周圍的趙城虎幾人這會兒也是欲哭無淚——
方才大人不是易容說要來湊湊熱鬧的嗎,怎麽就跑到臺上去了?自己幾人腦子沒出毛病的話,狀元爺是考的文狀元,而非武狀元吧?
幾人卻是沒有李家那麽多顧慮,當下就慢慢靠近高臺,随時準備找到機會就上去——
狀元爺的身份,真是死在這裏,幾人真是萬死不足以贖其罪了。
只是下一刻,衆人卻忽然同時驚咦一聲——
卻是正在臺上沒頭蒼蠅一般亂轉的陳毓忽然不動了,甚而擡起頭,神情迷茫的瞧着懸在頭上的那巨大的拳頭。
一眨不眨瞧着高臺上的李元峰心裏一跳。
“拿出你的武器。”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随即在高臺上響起。
陳毓靜了片刻,手緩緩按上腰帶,用力一扯,那腰帶瞬時變為一柄宛若毒蛇般顫動的紫色寶劍。
李元峰瞳孔倏地放大——難道是江湖傳聞的奇劍紫電?紫電乃是上古奇劍之一,據聞乃是用萬年紫玉鐵熔鑄而成,平日裏綿軟若帶,對敵之時卻若閃電奔雷,最是不世出的奇寶……
似是頗為興奮,臺上的那拳頭也跟着晃了晃:
“用那把劍……砍下你的腿。”
李元峰臉色大變,想要上前阻止,可惜變起倉猝,哪裏還來得及?
臺上的陳毓已經随手挽起一個劍花,朝着左前方,用力劈了下去。
耳聽得咔嚓一聲鈍響,一簇鮮血箭一般的竄出,那碩大的拳頭倏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抱着左腿哀嚎慘叫的田太義。
李元峰躍起的身形硬生生止住,至于那些自以為詭計得逞抽出武士刀準備上前肆意虐殺的東泰武士則仿佛被人使了定身法一般,一個個呆若木雞的僵在了那裏。
“不,不可能——”瞧着手持寶劍,一步步逼來的陳毓,田太義瞳孔急劇收縮,卻是無論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這世上,怎麽可能有人可以不受幻境影響?
卻不知陳毓同樣出了一頭的冷汗——
原來田太義的依仗竟是這個。
之所以主動代替李元峰應戰,就是因為察覺到田太義身上怕是有古怪,再結合李信芳父親死亡的原因,陳毓已然隐隐猜測出來,這田太義怕也是使毒高手。
只用毒的話,別人會害怕,自己卻是不懼的。畢竟,論起用毒來,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得上小七更加高明的?
卻無論如何沒料到,田太義竟然這般大手筆。畢竟蜃這種奇花每一百年才開一朵,可不僅僅能制造幻境,更是保命的寶貝。
虧得平日裏沒少吃小七的靈藥,不然,怕是第一時間就會喪失神智,任人宰割了。饒是如此,方才判斷力也受了影響,才會這麽久才找到田太義的藏身所在。
“田太義,屠殺我大周百姓時,你可想到,會有今日?”陳毓居高臨下的瞧着癱在地上的田太義,高高揚起手中的劍。
卻不妨眼前一花,腳下除了一灘血,哪裏還有田太義的影子?
“想要做縮頭烏龜?”陳毓卻是冷笑一聲,“果然高明,可惜……滾下來吧!”
早聽說田太家族最擅忍術,這會兒看果然名不虛傳,可惜若然先前直接對陣這般厮殺,說不好還有些勝算,眼下卻是再無一絲可能。畢竟鮮血不可能那麽快止住,更不要說那般濃烈的血腥味兒!
身子一旋,擡劍毫不猶豫的往左後方用力一砍,又是一聲慘叫傳來,卻是田太義再次突兀出現在高臺上,另一條腿也随之被陳毓齊根斬斷。
“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瞧着倒提着寶劍,一步步逼近的陳毓,田太義只覺恐懼至極,從前屠殺人命時的快感全都幻化為即将被人收割性命時的恐懼,然後又定格在那雙即便染滿鮮血卻依舊格外平靜的眸子上,只覺那雙眸子裏忽然飛出無數血淋淋的屍體抑或殘肢斷臂,那些鬼怪又飛撲過來,或挖眼睛,或嚼耳朵,或撕扯着自己的肚腸,甚而還有人舉着烙鐵,端着油鍋……
田太義再也控制不住嘶喊起來,“魔鬼,魔鬼,不要過來……”
到得最後更是用頭不住的在高臺上瘋狂的撞着:
“饒了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饒了我……”
卻不知落在衆人的眼裏,卻是随着天神一般手持寶劍的少年英雄一步步逼近,田太義先是挖出了自己的眼珠,然後又拽掉了自己的耳朵,甚而對着自己接連左後開弓不停狂扇耳光,到得最後自己把自己作的腸穿肚爛以後還不停的給臺下百姓磕頭賠罪……
☆、第 186 章
? 微風過處,本是遮擋着太陽的薄薄烏雲被吹得四散而開,瞧着臺上磕頭蟲一般跪拜如搗蒜的田太義,方才還處在惶恐中的苜平百姓漸漸濕了眼睫,下一刻忽然齊聲歡呼起來——
三局兩勝,仁義武館勝了,那些東泰武士就要滾出大周國土了,從此後,再不必戰戰兢兢的生活在兇殘的東泰武士的陰雲下了。
陳毓手提寶劍,靜靜站在那裏,嘴角微微上翹,瞧着癱在地上,卻依舊吃力的磕着頭的田太義——
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真是比拼起毒藥來,還有人能比自己身上更齊全的嗎。
“不對,這小子,一定是用了什麽妖法!”臺下的東泰武士終于回過神來,神情憤怒之外卻有更多的惶恐,沒有人比這些東泰武士更清楚,田太義性情有多殘暴,至于說他會為做過的事道歉忏悔,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更有性情極端的,見情形不對,竟是拔出武士刀,一副要拼命的模樣,可惜他們這邊剛有動靜,一聲厲喝随即傳來:
“生死對陣,勝負已分,餘者各安天命,誰敢趁機圖謀不軌,立殺無赦!”
卻是周圍不知什麽時候已是刀槍林立,足有數百名弓箭手,正圍攏在四周,彎弓搭箭,閃着寒光的箭镞可不正對準自己等人?
看情形,只要一言不合,立即就會萬箭齊發,把東泰人射成刺猬。
李元峰閉了閉眼睛,朝廷給苜平派了個好縣令呢,有這樣的強項縣令在,即便再有東泰人觊觎大周土地的事情發生,苜平人也是不怕的。
“好!”
“狀元公英明!”
“縣令大人威武!”
圍觀百姓再次發出一陣歡呼聲——這麽多年了,官府的人還是第一次出動這麽迅速,更讓人激動的是,還不是來給東泰人撐腰,而是作為大周人自己的堅實屏障。
再是兇殘,絕對的武力壓制下,也不會不懼,東泰武士再不敢有絲毫多餘的動作,老老實實的收起武器,擡起田太義等人的屍首,灰溜溜的往練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