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34)
可得?”
“多謝吉爺施以援手。”阮笙如何不明白吉春的意思,緩緩吐出口郁氣,“吉爺放心,阮笙絕不會誤了殿下的大事。不瞞吉爺說,在下日前得到消息,兄長已升任兵部主事,并進而接管了兵部鑄造司一應事務。殿下想要的東西,笙不日內必将雙手奉上。”
一句話說的吉春頓時喜笑顏開——之所以花那麽多銀兩救阮笙,可不就是為了這個——
如果說東泰和大周交鋒最不自信的一點,可不就是在兵器上?
周朝冶煉一道一直遙遙領先于東泰,大周兵部督造的武器更是穩穩壓東泰一頭。前些時日派往京城的斥候便傳來消息,說是周人冶煉技術又有改進,甚而改進後的技術已然投入使用,打造出了世上難得一見的神兵利刃。
若然令得周人軍隊全部裝備上這樣的武器,攝政王殿下的西進之路必然困難重重。
而阮笙的保證,無疑讓可能的困境迎刃而解。
真是得到那神奇的冶煉術,說不好東泰可以搶先一步裝備起來。
這般想着,待阮笙無疑更加熱情。示意田太義親自扶了阮笙登上馬車。
待車走了幾步,臉上神情忽地一凝。卻是被不遠處幾個人影吸引住了注意——站在最前面神情激動的那人,分明正是自己最讨厭的苜平縣尉李獻。
之所以如此說,卻是吉春的爺爺,當年可不就是攻打靖海關時,死在李家人手裏?
李獻的對面,還站着一個車上三人都認識的人,陳毓手下那個叫秦喜的管家。而他們的身後,則是擦拭一新的仁義武館的招牌——
仁義武館已經久不招徒,便是那面招牌上面也不知結了多少層蛛網,怎麽今兒個又特意亮出來了?
心裏不覺一突,不會是,仁義武館又準備開館授徒吧?
想了想把馬車停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又派了仆人悄悄打探。
那仆人匆匆去了,又很快回轉,卻是靠近吉春低聲道:
“仁義武館明日準備重新開館……”
“重新開館又如何?”一直靜默不語的田太義卻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一個沒有高手的武館除了被人羞辱,再沒有第二個用處。東泰武士能讓他關了第一次,也能讓他關了第二次。正好在下明日無事,不然就去仁義武館散散心,消消食,也讓大周那些廢物點心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武者。”
“明日就要開館?”得到消息後的陳毓也不由一愣,臉上轉而浮現出感佩之色,“李家人果然全是真漢子。”
只李家曾經的功績決定了必然會引起東泰人的忌憚,或者,明日,自己有必要跟着湊個熱鬧?
☆、第 181 章 英雄悲歌
? “孫五哥,來碗豆腐腦。”
曹大爺走出家門,認真的從兜裏摸出兩文錢遞給正低頭一遍遍仔細擦拭桌椅的一個精瘦漢子,眼中神情竟是有些複雜——
孫五哥本名叫孫勇,在家裏排行老五。
只苜平縣人不論老幼都會尊稱他一聲五哥,之所以如此,卻是十五年前,孫五哥十七歲時,便以仁義武館五弟子的名頭在東泰人圍攻苜平縣城時,愣是殺了個七進七出,以一人之力,全活苜平縣上百婦孺。那時節,仁義武館的鐵腿孫勇,是何等的威風凜凜,萬衆敬服……
“曹大爺,您拿好。”孫勇臉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接過碗,麻利的盛好,又額外多舀了一勺芝麻醬,轉動身形時,腿部明顯僵了一下。
“小心點——”曹大爺忙上前一步,一手接過碗,又給孫勇搭了把手,“這是,腿疾又犯了?那群天殺的……”
還要再說,幾個東泰武士趾高氣揚的從旁邊經過,瞧見孫勇的豆腐腦攤子,笑嘻嘻的圍了過來:
“喲呵,這不是鐵腿孫勇嗎?”
“什麽鐵腿孫勇,叫我瞧着,是瘸子孫勇吧?”
“瘸子孫勇太難聽了吧,我看呢,還是叫豆腐西施孫勇吧?”
“豆腐西施不是個女人嘛?”
“你以為孫勇還是男人啊?”
“哈哈哈——”
笑聲越來越猖狂,孫勇卻始終木讷的低着頭,仿佛聾了一般。
那些東泰武士笑的夠了,看孫勇始終沒有一點兒反應,也頓覺無趣,終于起身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孫五哥,這碗我收拾幹淨了——”瞧着那些東泰武士走遠了,方才匆匆躲回家去的曹大爺才敢又跑回來,瞧着依舊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裏的孫勇,兩行老淚刷拉一下就落了下來——
十五年前,孫勇凱旋而歸,苜平縣萬人空巷,争着一睹英雄風采的情景仿佛還在眼前,可這才過了多久?曾經的英雄,卻是落到這樣悲慘的局面——
五年前,苜平縣忽然邊門大開,成群的東泰人湧進來。
先是商棧,然後是遍地開花的武館……
聽那些官老爺們說,東泰人是因為仰慕大周,才會派來這麽多人學習切磋,大周人要放下成見,對東泰人友好相待,絕不可有損大周泱泱大國的氣度……
可這樣說的話,東泰人不是學生嗎?緣何在先生的家裏比強盜還猖狂?
當初,那個叫木田一郎的東泰武士可不就是打着比武切磋的名號,先是卑鄙的用暗器打傷了孫勇,然後又打斷了他的雙腿,更殘忍的踩碎了孫勇的子孫根……
明明是大周的英雄啊,怎麽就能被人糟踐到這樣的地步?
“爹——”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響起,卻是一個衣着褴褛的五六歲孩子,正踢踢踏踏的跑過來,可不正是孫勇的兒子孫忠?
孫忠的身後還跟着一個面色蠟黃、形容枯槁的女人,女人明顯一臉的病容,走個路都不停喘息的虛弱模樣,待瞧見孫勇,瘦弱的臉上頓時浮起一縷笑意。
“天還有些冷呢,你怎麽就起來了?”孫勇的聲音有些嘶啞,滿布身上的沉沉死氣,卻是在瞧見兩人後慢慢消散。
五年前,滿身血污生死不知的孫勇被擡回家時,孫五嫂正好即将臨盆,驚吓過度之下,險些一屍兩命,雖然好歹挺了過來,卻是自此壞了身子。
“哪裏就能凍着我了?”孫五嫂愛戀的幫孫勇緊了緊衣衫,又溫柔的拉過孫勇的手,從懷裏摸出一個盒子,挖了塊兒膏藥,細細的幫孫勇塗抹着——
卻是孫勇青筋凸起的掌心上,早已是血肉淋漓。
抹着抹着,一大滴的眼淚卻是“啪”的一聲落下來,正砸在孫勇的掌心處。
孫勇身子猛地一顫,下一刻抖着手撫上妻子幹枯的頭發,卻是死死咬着嘴唇擡手仰望天穹……
曹大爺抱着頭就蹲在了地上,淚流不止——
當初東泰人兵臨城下,是孫勇救了孫兒,那時自己發誓,這輩子做牛做馬也得報答恩公的恩情,可到頭來也不過只能在恩人受欺淩生不如死時,買一碗兩文錢的豆腐腦罷了。
一陣清脆的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孫勇一家依舊偎依在一起,曹大爺卻是擡起頭來——不會是那群遭瘟的東泰武士又回來了吧?
下一刻卻是霍的站了起來,太過激動,嘴唇都有些哆嗦:
“這,這,這不是——”
自己一定是做夢吧?這般騎着駿馬,身着繡着蒼鷹白色武士勁服的仁義武者,已經是足足五年沒有出現在苜平縣街頭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梳着各種奇怪發式、耀武揚威的東泰武士。
揉揉眼睛正待細看,馬上騎士已經飛身而下,卻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英武過人的男子,朝着孫勇深深一揖:
“五師兄——”
“小,師弟?”孫勇一震,倏地睜開眼來,待瞧見男子身上的勁服,神情裏全是不可置信——
自從東泰武館開遍苜平縣,作為抗擊東泰人建功最著的仁義武館,頓時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一方面是東泰人的瘋狂報複,另一方面卻是朝廷的視若無睹。
先是大師兄,然後是自己,仁義武館八個師兄弟死的死、殘的殘,竟是除了最小的師弟李英外,幾乎盡遭毒手。為了避免更多無辜的人被卷進來,師父不得不做出暫時關閉武館的決定。
而眼前男子,可不正是師父最小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小師弟,李英?
“五師兄,這些年,苦了你們了。是我們李家無能,沒有護住各位師兄……”瞧着滿臉風霜和花甲老人相仿的孫勇,李英也紅了眼睛。當初可不就是因為仁義武館威名太盛,才引來東泰武士的瘋狂報複?
一幹師兄弟沒有死在和東泰人的戰争中,卻是凋零在種種卑鄙無恥的陰謀伎倆之下。
而其中,最令人心寒的則是朝廷的态度。
最終,曾經令東泰人聞風喪膽的仁義武者終于一個個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這,這是——”孫勇卻仿佛沒聽見,只死死盯着李英衣服上那只蒼鷹,“我,做夢了嗎?還是我的眼花了?”
“五師兄——”李英神情百感交集,一把攥住孫勇的手,“不是做夢,是真的,咱們仁義武館重新開館了,爹讓我請五師兄回去,五師兄,咱們回家!”
一語甫落,一聲鼓音倏忽在天邊炸響,鼓韻悠長,直沖天際。
李英眼神一亮,神情激蕩:
“震天鼓!”
震天鼓乃是朝廷賞賜給仁義武館的聖物,作為抗擊東泰入侵者的最高褒獎,曾經鼓聲咚咚中,仁義武者一往無前和東泰人一決生死。
可自從武館關閉,這面大鼓便沉寂了足足五年之久。
“難道是大師兄?”饒是即便被生生打斷雙腿也不曾落下一滴眼淚的孫勇這會兒也紅了眼睛,卻是當初師父曾言,衆弟子回歸之日,便是震天鼓敲響之時,還以為此生相見無日,難不成竟還有重逢之時……
而随着鼓聲在苜平縣城上方傳揚,越來越多的苜平百姓也走上街頭,茫然的神情漸漸變為狐疑,到最後又變成了激動:
“天啊,我一定是幻聽了吧。”
“沒錯,是震天鼓!”
“難不成,是仁義武館?!”
先是第一個人将信将疑的繞到曾經仁義武館所在地,然後更多的人湧了過來,很快,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就在大街小巷上傳開,閉館五年之久的仁義武館重新開館招徒了。
被鼓聲驚醒的明顯不止這些百姓。
木田武館中,一個正舉起東泰武士刀的二十餘歲男子身形猛地一滞,下一刻武館門一下被人推開,一個東泰武士匆匆跑進來:
“木田君,仁義武館重新開張了。”
“仁義武館?”木田一郎慢吞吞收起刀,接了下人遞上來的軟布細細擦拭着手裏的愛刀,細長的眉眼中滿是涼薄和鄙夷,“手下敗将罷了,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當初仁義武館的孫勇傷了父親一條腿,自己就廢了那孫勇三條腿——
本來可以一刀把那人砍死的,不過嘛,那麽容易就死了,哪有讓他生不如死的活着更讓自己舒坦?
“木田君可是準備好了?”又一聲猖狂的笑聲從門外傳來,卻是田太武館的館主田太義并其他幾個武館的主人,“咱們一塊兒去仁義武館松松筋骨?”
“正有此意。”木田一郎傲慢一笑,這些大周人還真是不長記性,當初自己說的明白,但凡敢穿仁義武館武士服,無論是誰,自己見一次打一次。
同一時間,縣衙。
“鄭五哥,信芳——”
陳毓親自接了鄭慶寧進門,又觑一眼旁邊男扮女裝的李信芳,不覺抽了抽嘴角——別說,這小丫頭片子自來是個彪悍的主,不是自己認得她,還真瞧不出竟然是個丫頭。
李信芳斜了一眼陳毓,恨恨的咬了咬牙——怎麽也不相信,自己當初竟然栽在了這小子手裏。只來時大當家的有嚴令,絕不可擅自妄為,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情郎,和這小子關系極好的模樣。權衡利弊,只得扁扁嘴,哼了一聲,随手取出一套同樣繡有蒼鷹的武士勁服扔過去,神氣活現的道:
“想跟着去也行,這樣,叫一聲師兄我聽聽——”
李信芳的爹,也正是東夷山原來的大當家,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仁義武館的大師兄李慶華。因李慶華已然故去,被指導過拳腳的鄭安寧就作為李慶華大徒弟攜李信芳而來。
至于陳毓,本就是打着讓仁義武館打壓東泰武館的主意,在東泰和大周和平友好大局的前提下,這會兒自然不好以官方身份前往。索性扮成李慶華的徒弟和鄭安寧兩人一起。
☆、第 182 章
? 仁義武館前人頭攢動。
從震天鼓的鼓聲響徹雲霄,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跑來了足足上千人。
虧得武館前有大片的練武場——
就在昨日前,這裏還生滿了枯黃的野草,一副荒涼寥落的情景,短短一日功夫,就被清理的幹幹淨淨。
甚而武場的中心處,已有十多個身着勁服的武士肅然而立,東升的朝陽打在他們傲然挺立的脊背上,瞬時令得黑色的蒼鷹尾羽鑲上了一層金邊,好像下一刻就會展翅高飛、傲然九天。
眼前的情景太過熟悉又太過陌生——
曾經,苜平人已經習慣了在仁義武館中氣十足的練武聲中睜開眼睛,然後精神抖擻的開始一天的生活,卻不想五年前的一個早上,家門卻被拖着武士刀的東泰武士敲響,等被裹挾至仁義武館,卻是親眼見證了那曾經護佑着父老鄉親的大周武士血灑練武場的情景。
那也是時隔十年之久,苜平老少又一次血淋淋的面對東泰人的殘暴和滅絕人性。
時至今日,仍有不少當初的孩童、現在的少年會在充滿血腥的噩夢中驚醒。
對苜平父老而言,沒了仁義武館,東泰人就變成了随時會擇人而噬的一頭兇獸,再加上東泰人刻意塗抹上的那血腥一幕,以致對東泰人的畏懼簡直成了一種本能。
而現在,仁義武館重新開館招徒了,能夠賴以依仗的保護神又回來了!這些年來日日在東泰人震懾下擔驚受怕的百姓,先是激動的想要流淚,卻很快被練武場上寥寥十多個影子刺痛了眼睛。
曾經仁義武館怕不有上百武士?再加上各家即便無法拜入武館,卻依舊會在大早上跟着學些普通拳法強身健體的百姓,可不有幾百人之多?
神情嚴厲的李師傅,朝氣蓬勃的一衆弟子……
再看看現在,卻是一些明顯太過稚嫩的面孔——
已經有細心人發現,場上總共十四個人,卻是分成三個縱隊,除了李英的身後跟着數個青蔥少年外,餘下也就紅着眼睛的孫勇孤零零站了一隊,再然後就是三個年輕人,甚而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俊俏男子手中還捧着一個牌位,上面赫然寫着“先考李慶華之位”——
李慶華本是鐵匠出身,雖然拜入師門時年齡已大,卻于武道一途有極強的領悟力,假以時日,必将成為宗師類的人物,更在和東泰人的戰争中接連斬殺七名東泰将領,英名一時傳遍東峨州。
可惜五年前同樣遭人暗算,李家一夜之間化為廢墟。
彼時有人說李家已然盡皆遇難,也有人說是李慶華自己心灰意冷,才會索性遠走他鄉……
無論如何沒有料到,竟是已然撒手塵寰。
猶記得當初李慶華膝下一雙雙胞胎兒女,這年輕人既手捧靈位,自然應該是李慶華的兒子了。
卻不知李信芳這會兒心裏也跟油煎一般——
當初爹爹外出被人暗算,身中劇毒之下,好不容易才強撐着到家,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一片火海,爹爹拼盡全力也就救出了自己一個人,阿弟和娘親家仆卻是盡皆葬身火海之中。
那之後爹爹就帶着自己倉皇逃亡,又憑借強大的武力成了東夷山的大當家,只是不過一年後,就因為毒性複發而離開人世……
圍觀百姓臉上的喜悅漸漸凝結,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唏噓和感慨——
這還是當年那個橫掃東泰人的仁義武館嗎?這樣老的老、小的小的一群武者,瞧着怎麽就那麽凄涼心酸呢?又真的能再次成為苜平百姓的守護神,和那群窮兇極惡的東泰武士對抗嗎?
後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人群瞬時像水一般朝兩邊分開。卻是以田太義為首的一群東泰武士,正趾高氣昂的走來。
待瞧見練武場內的情景,竟是個個捧腹大笑:
“哈哈哈,這麽一群烏合之衆罷了,也敢出來現眼!”
田太義則轉身神情傲慢的看向周圍百姓:
“自古武術出東泰,你們若想習武健身,大可到我們田太武館來,可莫要因為拜錯了師,入錯了廟,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話卻分明是赤裸裸的利誘和威脅了——
雖然心裏一萬分的瞧不起這些周朝百姓,可彼時攝政王吉正雄送衆人來苜平縣時卻是說的清楚,一則同化苜平百姓,不成的話,再以武力威逼,務要使苜平百姓人心渙散,不至鐵板一塊。
只這些年來苜平百姓雖是被吓住了,卻始終不願和東泰人親近。若然真的令仁義武館重新站起來,怕是之前的震懾作用也會消失殆盡。
人群頓時陷入沉默之中,神情中全是敢怒不敢言的忌憚。
田太義滿意的一笑,領着後面趾高氣揚的東泰武士一步步來至練武場中心,陰沉沉的沖着館主李元峰道:
“武道一途,至為神聖,豈是爾等這些懦夫可以随便玷污的。或者,是五年前的教訓還太輕了,你們這些大周病夫還想要重蹈覆轍不成?”
“許是這群廢物做男人厭煩了,想學名動天下的孫五俠,做那等不男不女的東西也未可知。”木田一郎陰毒的話語随即響起,那群東泰武士頓時笑的東倒西歪。
“混賬東西,我跟你拼了!”這些年茍且偷生,不過是為了妻兒罷了,可這般大庭廣衆之下被淩辱至此,依舊超過了孫勇的承受限度。
“好!”田太義得意的一笑——
今兒來的目的,自然不是說些羞辱的話那麽簡單,可不就是為了逼得仁義武館主動提出挑戰?
之所以如此,實在是因為那縣令陳毓,雖然文绉绉的一個人,和東泰問題上,手段卻不是一般的強硬。
從阮笙的下場可見一斑。更有甚者,這人的後臺竟然是有周朝鋼鐵長城之稱的成家,東泰人便是如何傲慢,沒有絕對把握之前也不敢輕易撩撥。
仁義武館主動提出挑戰又自不同。
“呈呈嘴上威風誰又不會?”詭計得逞,田太義得意的一笑,“真是男人的話,可敢同我大東泰武士簽訂生死書?”
“師父——”孫勇霍的轉頭看向李元峰,忽然雙膝跪倒,“徒兒不孝,不能好好侍奉師父了,還有我那媳婦兒并孩兒,從來沒有跟着我過過一天好日子,還要勞累師父能照拂他們一二……”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般境況之下,孫勇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好在今時不同往日,既有新任狀元縣令對苜平百姓的愛護,又有仁義武館重新開館,便是自己死了,妻兒應也能安穩的活下去。
“勇兒何出此言?”李元峰眼下已是七十有餘,一頭白發已是如霜似雪,唯有挺直的脊背,訴說着這位老人的傲岸和不屈。雙手扶起孫勇,李元峰也是百感交集:
“這些年,委屈你們了。”
五年了,為了李氏家族,自己不得不選擇低頭,卻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覺,好像一閉眼,就能看見那些本應風華無二笑傲江湖結果卻是慘死在東泰人手裏的幾個徒弟。
那邊田太義卻是有些不耐煩,冷笑一聲:“果然是沒卵蛋的懦夫,打還是不打——”
李元峰陡的回過頭來:
“閉嘴!這裏是大周的土地,焉能容爾等鼠輩猖狂?”
田太義及他身後的東泰武士臉色頓時慘白,只覺那聲音猶若黃鐘大呂,震得人整個都是木的。
“一張生死書何足道哉?”李元峰雙目如電,直刺田太義,“只除了生死書之外,還要再加一個條件,那就是你們輸的話,所有東泰武館輸全都滾出大周的土地!若是我們輸了,便以死謝罪!”
田太義終于恢複了鎮定,聞言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自己果然小瞧了這老東西,單憑那一手獅子吼,明顯功力更在自己等人之上。只除了這老家夥外,其他人自己等可根本沒放在眼裏。
甚而這老頭的條件也是頗為讓人心動,畢竟憑自己手裏掌握的東西,即便打不過李元峰,也不是全無勝算。
只要想法子阻止李元峰接連出手就夠了:
“那咱們三陣定輸贏,只我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每人只有一次出場機會,不許重複出戰。另外,我們東泰武士有好生之德,你們輸的話,也不用死,就全都拜到我的膝下罷了。”
周人不是最重視師徒名分嗎?讓他們跪下喊自己師父,一定比殺了他們更可怕無數倍吧?更好的震懾周人之餘,還可借由他們對周人實行懷柔政策……
李元峰臉色難看了一下——
這狗日的東泰人,果然狡詐!
又看看兒子李英——武館眼下,能出戰的明顯只有自己父子倆,只要頭兩陣自己父子贏了,就意味着鎖定勝局,雖是有些冒險,可一想到約定的內容,卻又心潮起伏——
但凡能趕跑東泰人,便是用自己這條老命去換也是值得的。
當即緩緩點頭:
“依你便是!”
眼看着好好的開館日卻是轉眼成了一場生死大戰,圍觀百姓又是感動又是擔憂,想當初,武館何等威風,那麽多傳奇式的武者,卻是生生折損在東泰人手裏,眼下場中唯餘老弱,真的就能鬥得過東泰武士嗎?
那邊雙方各自找了一位中人,又讓人快馬加鞭趕去縣衙備案,言明雙方生死自負,生死書一事瞬時成了定局。
“田太君,第一場,讓在下先來。”說話的是木田一郎,又暗示性的往孫勇的方向挑了挑下巴。
田太義自然會意,卻又有些擔憂,事關重大,李元峰真的會同意孫勇上場?
木田一郎卻已經飛身中間高臺之上,朝着孫勇的方向笑的猖狂:
“方才哪個不男不女的東西想向爺爺我挑戰?怎麽這會兒又怕了?我就說嘛,本就是個膿包,又沒有卵、蛋,根本就是蛆蟲一般的廢物點心……”
眼看着孫勇的臉色一點點慘白,到最後更是變為決然,李元峰心裏大急:
“勇兒——”
剛要強行勸解,旁邊一個明顯很是年輕的聲音忽然響起:
“師祖,我瞧着五師叔很厲害呢,不然,就讓五師叔上去,狠狠的教訓那個混蛋王八蛋——”
李元峰擡頭,卻是一個面貌普通的方臉年輕人,瞧着也就十七八歲,之前已經拜見過自己,說是大弟子李慶華的關門弟子。
口中說着,卻是用衣袖遮掩了一顆丹藥塞到孫勇手裏,以僅有三人能聽到的聲音道:
“師祖放心,五師叔吃了這丹藥,定能立于不敗之地。”
丹藥乃是小七所贈,說是即便自己瀕死,吃了這藥後也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其中更有可以滋補身體的大補之物,當然,後遺症是會虛弱一段時間,卻是能作為保命的奇藥來用……
小七說的明白,只要你活着便好。
所以說,有一個神醫小妻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第 183 章
? “這藥,當真有效?”孫勇也好,李元峰也罷,全都神情震動——
這可是生死大戰,不容許出現絲毫閃失,更不要說這場賭約對苜平百姓而言具有如何重要的意義。
“五師叔自以為,若是全盛時期,對陣這木田一郎會有何結果?”陳毓又低聲追問了一句。
看的不錯的話,孫勇最大的弊端就在于雙腿當年受過重創之下,頗為僵滞,但明顯這些年來一身功夫并未放下,不然,這會兒的孫勇別說走路,怕是連床都下不了。
而且正因為雙腿受創過重,為了能夠再次行走,吃了大苦頭之下,孫勇的下盤功夫明顯穩得緊,令得最大的弊端反倒成了對手意想不到的奇兵。
“一百招之內,木田小兒必敗于我手。”孫勇傲然道,太過憤怒之下,拳頭捏的咯吱咯吱直響——
當年自己本是占了上風,那料到行将迫使木田一郎低頭認輸之際,卻是突然傳來一陣古怪的香味,一個目眩之下,才被木田一郎搶得先機……
“那便無礙。”知道自己判斷無誤,陳毓就更放心了。
“師祖放心,阿毓既是如此說,這藥就必然有效。”旁邊的李信芳插口道,口中說着,還狠狠的瞪了陳毓一眼——
上次之所以突然昏厥,又害的子玉被抓,可不是因為官道上第一次碰面時,不知不覺就着了這家夥的道?
要知道因父親當初乃是中毒而亡,自己這些年來也頗是下功夫研習毒藥的用法,自信用毒一途上頗有心得,尋常人根本不可能藥的到自己。
而且陳毓可是苜平縣縣令,在場的人怕是沒有人比陳毓更想贏得了。
他既如此說,自然是有把握的。
不待李信芳再說,孫勇已是接過陳毓手中的丹藥,随手丢到口中:
“我相信師侄的話,還請師父成——”
下一刻一下睜大了雙眼,卻是丹藥剛剛入口,丹田中就生出一股熱力來,神奇的是,熱力所過之處,本是僵滞的腿關節忽然就暢通無阻了!
“這,這怎麽可能?”太過激動之下,孫勇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李元峰探手拉過孫勇的胳膊,瞬時感受到孫勇脈搏中幾乎要噴湧而出的勁氣。
“怕死的話就跪地求饒,又如何能指望你這般不男不女的東西會有什麽血性?”瞧見孫勇遲遲不上來,唯恐孫勇變卦之下,木田一郎說話越發刻薄。
卻不妨孫勇猛地回頭,眼中幾乎實質的憤怒令得木田一郎瞬時一悸。
孫勇又沖李元峰行了個禮,轉身要往高臺上去,卻被陳毓攔住,故意太高聲音道:“師祖,五師叔行動不便,您還是把五師叔送上去吧。”
只背對着高臺的兩只眼睛,卻是眨啊眨啊,說不出的靈動和狡黠。
李元峰眼中也染上了些笑意,之前總是被東泰人坑,這會兒瞧着徒孫去坑別人,那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爽,便是徒孫這張過于平常的面孔也随之增色不少。
當下順着陳毓的意思,也刻意用悲憤的聲音道:
“好,為師且送你一程。”
口中說着,身形一凝,握住孫勇的雙肩輕輕托舉之後又往前一送,孫勇身體頓時直直升起,身姿美妙翩然,仿若一只大鳥,穩穩落在木田一郎對面。
苜平百姓頓時發出一陣轟然叫好。
田太義臉色又沉了一分,方才李元峰的動作看似輕巧,卻是大巧若拙、舉重若輕,不是內家功夫已臻爐火純青,絕不會有此效果。
心中憂慮無疑更甚,好在這一場以木田對陣孫勇,卻是己方必勝。
臺上的木田一郎自然也作此想,瞧向孫勇時,簡直和看着個死物相仿:
“不想死的太難看的話,不然這會兒就跪下磕頭拜師——”
口中說着身形倏忽飄起,臺下衆人只覺眼花缭亂,勁風舞動處,仿佛上面到處都是木田一郎的影子,至于孫勇則成了颠簸在滔天巨浪中的一葉小船,随着對方的掌勢不住躲閃,奈何身形僵硬,雖是每一次都能堪堪躲過,卻是狼狽之極。
“王八蛋!”臺下的李英最先看不下去,這木田一郎當真可惡,竟是把五師兄當成了戲耍的老鼠一般。
又求救似的瞧向李元峰。方才距離有些遠,陳毓幾人說話時又特意壓低了聲音,李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看見父親親自出手把孫勇送了上去,當時心就揪了起來。
卻依舊冀望既然父親放心讓五師兄出戰,理應有什麽萬全之策才是,這會兒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不然,五師兄怎麽會被人調戲至此?
下面的百姓雖是于武道一途并不明白,這會兒也意識到孫勇怕是陷身危險之中,瞬時個個生出些膽怯來,難不成時隔五年之久,當日的悲劇又要重演?
李元峰嘴角卻是慢慢勾起——相較于其他人,李元峰的武功無疑是最高的,自然能看出來,憑孫勇的本事,若非胸有成竹,怎麽可能每次都雖然狼狽卻恰好躲過?
自己那個小徒孫,還真有幾分真本事。
這般想着下意識的往陳毓的方向看去,恰好看到對方眼裏的一點笑意,分明對臺上局勢已是了然于胸,神情頓時一怔——
這孩子還真是有些古怪啊,自己一世浸淫武道,這會兒能看出些門道自然不算什麽,這徒孫卻不止是年齡太小,更兼入門滿打滿算也就五年吧,怎麽可能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難不成是對自己的丹藥有信心?可依舊有些不像啊!
正自沉吟,眼角的餘光瞄見臺上局勢一定,忙收斂心神,心知三招之內,木田一郎必敗。
陳毓嘴角翹的更高,那木田一郎也就能撐過一招罷了。
“混賬東西!既然你要找死,爺就成全你便是!”臺上的木田一郎終于不耐煩了,實在是還有沒有天理了,這孫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