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32)
曾想過去投靠昔日交好的兄弟,無奈那些豪氣幹雲的兄弟之前胸脯還拍的啪啪響,可等自己說出事情緣由,卻再沒人敢留下自己一家,好的還送些銀兩,更甚者還有直接跑去官府告密的。
這麽多人裏,倒是唯有當初不過數面之緣的陳毓,不獨出手幫自己救出子玉,更幫着安排一家人潛逃出西昌府。
相較于之後所遇的不堪,陳毓的出手相助便顯得尤其可貴。
鄭家人恩怨分明,這麽些年了,自然時刻念着陳毓的好。
還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相見了,卻沒料到竟會在東峨州再相逢,更甚者,對方就是自己謀劃好要打劫的人。
鄭慶陽直羞得滿臉通紅,當即就要磕頭賠罪。慌得陳毓忙探手攔住:
“鄭大哥,你這是做什麽?”
又瞧一眼後面同樣神情複雜、失去一條胳膊的鄭家老五鄭慶寧,不覺嘆了口氣:
“鄭大哥一家義薄雲天,當初若非鄭五哥拼死阻攔,真叫武昌府奸計得逞,西昌府怕是早已淪為澤國。後來更是有你鄭家鼎力相助,才能堪堪護住行将被沖垮的大壩……”
當日可不正是鄭慶寧護送劉忠浩大師返回武原府時,正遇上武原府偷偷挖河堤的人?可嘆鄭慶寧既要掩護劉忠浩離開,又要護着河堤,硬是折了一條胳膊在那裏。
後來嚴鋒追蹤自己到了堤壩處,依舊是鄭家人出手,才推下巨石,擋住了洪流沖擊……
“我只恨當日自己力量不足,才沒能護住鄭大哥一家。”陳毓這話也是發自肺腑。實在是上一世做慣了山賊,即便這會兒已是狀元之身,卻依舊改不了往日的真性情。
似嚴宏那樣的人渣,便是死十次也不足惜。更不要說自己當初相助除了公義之外,更有着私心,不過是怕鄭家走上上一世造反的老路罷了。結果鄭家果然沒反,甚而在還了自家一個大人情、為朝廷立下大功後,依舊不得不亡命江湖。
“好兄弟。”饒是鄭慶陽這般鐵打的漢子,聽見陳毓如此說,也是紅了眼睛。這些年來,鄭家兄弟心裏何嘗不是不平之極,只覺老天無眼,迫害良善之家。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官家人替自己鳴不平,即便對方不過是個縣令,還是個年紀這麽小的、用錢買的縣令。
卻忽然想到一點,神情不由一緊:
“兄弟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還是,當初你幫我們鄭家的事,被有心人探查到了?”
Advertisement
雖然鄭慶陽沒有說清楚,可兩人都明白,他口中的有心人自然指的是嚴钊了。
之所以如此說,實在是之前的流言傳的太過奇怪,還有本來駐防在東夷山下的軍隊突然撤走,先時還覺得是巧合,這會兒怎麽看怎麽覺得是有意為之。
如果說之前還想不通嚴钊為何這樣做,這會兒見了陳毓,一切都可以解釋通了。
當下就把之前關于陳毓的流言包括突然撤走的駐軍一一說了。
陳毓還未開口,旁邊的喜子就氣的跳了起來:
“真是豈有此理!我們少爺什麽時候花錢買官了?我們少爺考中了狀元,還是六首狀元好不好?”
一句話說的鄭家兄弟都傻了眼,便是方才感動之下跟陳毓稱兄道弟的鄭慶陽也無措至極——
陳毓這個年紀做了縣令,竟不是靠父蔭,而是中了狀元嗎?還是,堂堂六首狀元?
這般想着,看陳毓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卻轉而想到一點,神情頓時變得難看:
“兄弟以狀元之名卻被貶到這裏,莫不是和,嚴家有關?你實話告訴我,若真是如此,鄭家就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也定擒了那嚴钊來。”
堂堂狀元卻來東峨州一個窮山僻壤做縣令,和發配有什麽區別?想來想去也只有被人設計陷害這一條了。
“那嚴钊的手還伸不了那麽長。”陳毓失笑,還是鄭大哥這樣的性情中人合自己胃口,“就只是以後,怕是少不得有事情麻煩鄭大哥。”
正發愁怎麽樣整支自己的隊伍出來呢,鄭大哥的山寨可不是現成的地方?更不要說有鄭大哥這樣的猛人相助,一個嚴钊又算得了什麽?要知道上一世鄭家兄弟靠幾百人起事,愣是把嚴钊打的一愣一愣的,若非嚴钊後來整合了成家軍所有的力量,更有朝廷的大力支持,怕是根本不可能是鄭家軍的對手。
“容小弟先賣個關子,”陳毓眨眨眼睛,明顯心情很好,“慢則三年,快則兩載,嚴家必亡。屆時鄭大哥你們就可重返故裏。”
決定了,大舅子送的人到時候就直接送入山寨,歸鄭慶陽統領,也算是自己的一支奇兵。
“兄弟你是說——”饒是鄭慶陽之沉穩都差點兒繃不住,所謂樹高千丈、葉落歸根,不獨鄭家二老,便是鄭家兄弟又何嘗不日夜想着能重回西昌府?
一句話未完,卻被一個氣急敗壞的女子聲音打斷:“混蛋,我要殺了你——”
房門随之被推開,卻是李信芳正拿了把劍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口——
就在方才,趙城虎得了陳毓的令,送了一顆解藥過去,李信芳才明白,自己之所以會突然昏倒,卻是之前就着了陳毓的道。
再加上之前親眼瞧見鄭子玉和陳毓“相偎依”的情景,李信芳登時就炸了。
“子玉救我——”陳毓解決了一大難題,心情自然好的緊,哧溜一下站起來,卻是掠過鄭家其他兄弟,一下竄到鄭子玉身後,一手自然的攬着鄭子玉的腰,又親昵的從鄭子玉肩上探出半個腦袋來,那模樣,真是要多親熱有多親熱。
李信芳堪堪送出來的劍頓時就僵在了那裏——
要知道離的阿玉這麽近,整個山寨中除了鄭家人外,就自己有這般殊榮罷了,可饒是如此,自己也沒敢抱過阿玉呢。
這個小混蛋,他憑什麽?
急怒攻心之下,手中長劍朝着陳毓就紮了過去。
“信芳,不得無禮——”鄭子玉沒想到李信芳這麽禁不得激,忙出聲喝止。
卻不想這一護着陳毓不當緊,那邊李信芳頓時紅了眼圈。
以陳毓的功夫,即便李信芳不跑神也不是對手,更何況這會兒受了刺激,心神不寧?
陳毓使了個巧勁,輕輕巧巧的就奪走了李信芳手裏的寶劍,随手挽了個劍花,下一刻已是手握劍柄,劍尖朝前。
李信芳淚眼朦胧之下那裏看得清陳毓的動作?手中瞬間一輕,不獨劍被奪走,人也被帶的往前撲去。可不正朝着自己的那柄利劍?
這要紮上去,非得弄個透心涼不可。
“信芳——”鄭子玉一瞬間只覺得呼吸都停止了,哪還有半點平日裏針對李信芳刻意營造的清冷疏離?竟是張開雙手就把李信芳抱到了懷裏,然後用自己的背朝着劍尖撞了過去。
李信芳也終于回神,眼瞧着那明晃晃的劍尖就要插入鄭子玉的後心,直吓得魂兒都要飛了,竟是反手抱緊鄭子玉就地一個急旋身,明知道這次要被穿個透心涼的怕就是自己了,卻是無論如何也止不住臉上的笑容:
“子玉,你,你心裏也有我的,對不對——”
“你肯這樣子對我,我就是死了也值了!”
“我做夢都想嫁給你,要是我死了,就讓我做一次你的新娘好不好?”
“咳咳咳——”一連串刺耳的咳嗽聲随之響起,連帶的還有一個似是拼命憋着的悅耳笑聲。
正拼命訴說衷腸的李信芳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不對——尼瑪,怎麽被劍給刺了個洞穿,竟是一點兒也不疼呢?更無法接受的是,周圍那一雙雙目瞪口呆的眼睛又是怎麽回事?
“鄭大哥,我瞧着,咱們山寨裏怕是要辦喜事了。”陳毓悶笑着第一個往外走去,臨離開時還不忘把一個椅子往前一踢,好巧不巧,正好送到鄭子玉身後。
鄭子玉被撞到腿窩處一個站立不穩,噗通一聲坐下,連帶的李信芳因為慣性,一下撞上了鄭子玉的胸膛。
直到陳毓并鄭家兄弟全都魚貫而出,鄭子玉并李信芳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同一時間,陳毓笑嘻嘻的聲音再次響起:
“子玉,切記惜取眼前人啊。”
自己和鄭子玉都是幸運的人呢,雖然曾受盡苦楚,可也算是苦盡甘來,各自找到了相伴一生的摯愛之人……
兩日後。
陳毓一行終于到達了此行的終點,遠遠的瞧見“苜平縣衙”幾個大字,幾人長長的舒了口氣。
趙城虎剛要上前表明身份,卻不妨一個刺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去去去,大人今兒個有事,不升衙,不趕緊走的話,小心挨板子!”
那般猖狂的模樣,當真是和打發叫花子差不多。
☆、第 176 章 下車伊始
? 趙城虎就有些發愣,又瞧瞧自己幾人并陳毓的模樣,不免明白了些什麽——
剛被“打劫”過,幾人的模樣自然就顯得很是狼狽。尤其是領頭的陳毓,因是個“文弱”書生,這麽一路步行跋涉而來,早沒有了之前豐神俊秀的模樣,不獨身上袍子被挂爛了了好幾個口子,便是頭發也有些淩亂,再加上卷起半截的褲腿上沾滿的泥水,就是跟路邊的叫花子比也好不到哪裏去。
陳毓卻是想到了另外一層。
什麽叫大人有事不坐衙?是因為前任縣令離任,以致縣衙中沒人主事嗎?可即便如此,也不對啊,畢竟,今兒個就是自己的到任期限,苜平縣衙怎麽着也得派人去迎一下吧?倒好,城門處一個人沒有,甚而都自己個走到這縣衙門前了,還面臨着馬上就要被人轟出去的危險。
此情此景,實在不合常情啊。
眼看那差官轉頭就要往回走的模樣,陳毓蹙了下眉頭,上前一步:“你們主事者在哪裏?讓他——”
一句話未完,身後又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連帶的還有個男子聲音響起:
“真是反了天了!張雄,這幾個刁民就交給你了!”
卻是一個中年男子趾高氣揚的走了過來,他的身後則明顯跟着一群腰跨武士刀、明顯是東泰人裝扮的男子,正推推搡搡押着幾個鼻青臉腫的當地百姓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那叫張雄的差官愣了一下,方才還無比兇悍的臉上這會兒卻是布滿了笑意:
“啊呀,這不是阮爺嗎,又是哪些不長眼的惹了阮爺您不開心啊?”
徑直抛下陳毓幾人,朝中年男子迎了過去。
“混賬!”
本身是錦衣衛,更是在鎮撫司指揮使李景浩大人面前也頗有幾分臉面的人,走到哪裏不是前呼後擁?而一個縣衙的小小差官,竟是眼睛長到了頭頂上一般。趙城虎等人哪兒受過這般冷遇?一個個臉色難看之極,幾人臉色一寒,登時就要發作,卻被陳毓不動聲色的攔住——
真沒想到,竟能在這麽偏遠的苜平縣都可以再碰到。
那帶了一大群東泰武士,俨然一副高高在上老爺樣子的人,可不正是老相識阮笙?
要說這阮笙跟自己還真是有幾分孽緣啊。先是十年前想要謀奪自家産業被識破,然後四年前又指使李成去搶劉娥母女……
這會兒自己出任苜平縣令,阮笙竟然又大模大樣的出現了,而且看情形,這位阮二官人在苜平縣可比自己這個縣令吃香的多啊。
“差官老爺,是這些東泰人搶了我們上好的蠶絲,您一定要替我們做主啊!”見到張雄,那些鄉民眼睛裏也閃過一線希望——
幾人都是本地百姓,家裏種有數畝桑園,趕巧今年風調雨順,各家蠶絲都獲得了大豐收。除了品相不好的留着自家紡紗織布用之外,但凡上等的,全拿了來指望能賣個好價錢。
不成想,卻是碰到了阮笙一行。
“我們那些絲,好歹也得兩文錢一兩吧,這些東泰人倒好,竟是兩文錢就要稱我們一斤。這麽低的價錢,我們真是連本都不夠啊!可憐我那小孫孫還等着老漢賣完絲給他買個燒餅回去呢……”
最前面一個面貌黧黑的五十左右的老漢說着眼淚都下來了。
後面幾個漢子也都紅着眼睛齊聲喊冤,懇求張雄給他們做主。
卻被阮笙一瞪眼打斷:“全他娘的胡說八道。”
“兩文錢可是你們自己定的價格,等老爺我說要買了,竟然又想坐地起價。坑不成阮爺我就想動粗,還真以為阮爺是好欺負的不成?”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幫刁民,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連朝廷都說和東泰親如一家,你們倒好,竟跟朝廷對着幹,我瞧着怕是包藏禍心,想要破壞朝廷跟東泰的友好睦鄰關系吧?”
說着轉頭對張雄道:
“叫我說這些人先收監,然後每人打幾十板子,以儆效尤。張差官以為如何?”
語氣那叫一個強硬。
虧得陳毓知道他的底細,不然還以為這阮笙才是苜平縣的縣太爺呢。
“你胡說!”被捆着的一個漢子氣的渾身都是抖的,“東泰人又怎麽樣?難不成就高人一等不成?憑什麽你們搶了我們的東西又打人還不準我們還手了?”
說着掙紮着朝那叫張雄的差官跪倒:
“大人,大人,我們冤枉啊,您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
縣衙前一時哭聲震天。
也有路過的百姓,聽到哭聲不免站住腳,待聽清楚幾人哭訴的內容,臉上也都義憤填膺:
“又是東泰人。”
“可不,我上回攢了些雞蛋,結果倒黴的緊,正碰見這些東泰武士喝醉了耍酒瘋,竟拿我的雞蛋打起了仗,砸碎了我一籃子雞蛋不說,還打了我一頓……”
“李二家的牛,不是也被這些人給強行拉走宰了吃嗎?李二追過去,就被打發了一兩多碎銀,氣的李二這會兒還在床上躺着呢!”
“可不,也真是奇了怪了,咱們站的到底是大周的國土還是東泰的啊,不然,怎麽會老讓一幫東泰人耀武揚威?”
七嘴八舌的議論令得阮笙臉色便有些不好看,沉着臉對張雄道:
“張雄,還愣着幹什麽,還不把這些人給押下去,還是說,讓我親自對你們杜縣丞說這件事?”
語氣裏分明已是有些怪罪了。
張雄頓時一激靈,忙不疊賠笑:
“阮爺莫惱,您老是什麽人,用得着跟這些低賤小民一般見識?您放心,我這就讓人處置這些刁民,包您老滿意。”
這位阮爺可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不獨是東泰攝政王眼前的紅人,便是大周朝,後臺也硬的緊。
即便跪在腳下的這些百姓哭的凄慘,卻又同自己有何幹系?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莫要惹了阮爺生氣才好。不然,說不好一會兒工夫就會丢官去職。
當下臉一沉,回頭就去招呼身後的差人:
“還愣着幹什麽?沒聽見阮爺的話嗎?還不快把這些刁民給帶下去。”
一句話出口,跪在地上的人全都傻了,便是旁觀的人也紛紛不平:
“你們到底是大周的官還是東泰的官?怎麽能問都不問就把自己的百姓給抓起來?”
“還有沒有天理了!”
便是那些差人也明顯有些猶豫,其中一個身材魁梧胡子邋遢的漢子更是直言道:
“事情還沒弄清楚呢,怎麽就能随随便便把咱們的百姓關進監獄?”
沒想到自己都發了話,還有人敢唱對臺戲,阮笙臉色一下難看之極。便是張雄,也頗覺下不來臺,待看清說話的人是誰,直接冷笑出聲,陰陽怪氣道: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咱們苜平縣前縣尉李獻大人啊,怎麽李大人莫不是忘了什麽,以為自己還是威風凜凜的縣尉大人呢?”
說着臉一沉,沖其他差人道:
“讓你們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然就和某人一樣,滾回家去自己吃自己!”
這般指桑罵槐的話無疑誅心之極,李獻氣的渾身都是抖的。
其他差人也面面相觑——
李縣尉前些日子可不就是因為護着苜平百姓而直接和東泰人起了沖突,才落得直接被罷免的下場?
到了這般時候,陳毓如何不明白苜平縣到底是什麽情形,憂心之餘更是一肚子的火氣——
怪不得上一世東泰人會那般容易就打開了大周的東大門,這會兒瞧着,說不好不是東泰人攻破的靖海關,而是大周自己從裏面給人家開的門吧?
這還是大周的國土嗎?簡直就把東泰人當爺爺供着了。
瞧瞧阮笙這頤指氣使的模樣,之前不定做了多少欺壓百姓的事了。
眼看那些差人雖是有些猶豫,可迫于阮笙和張雄的淫威,就要上前押走鄉民,陳毓沖趙城虎幾個使了個眼色。
趙城虎幾人早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得了陳毓授意,當下就齊刷刷的站了出來,正好攔在那些差官的面前。
幾人雖是衣衫褴褛,渾身的氣勢卻是驚人的緊,那些差人頓時吓得不住後退。
張雄冷哼一聲,斜睨趙城虎幾人一眼:
“哎呦呵,還真有不怕死的,你們要是想跟這些刁民作伴,爺就成全你們。”
“在我面前稱爺?這臉還真不是一般大啊。”趙城虎冷笑一聲,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張雄的衣領,然後擡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混賬東西!吃大周的,喝大周的,竟然要替東泰人賣命,你們家祖宗要是地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半夜裏從墳墓裏爬出來找你這個不肖子孫算賬啊?”
手下更一用力,張雄整個人就朝阮笙砸去。
阮笙本來正無比得意的負手而立,哪想到會有此變化,一個躲閃不及,正正被張雄砸了個正着。
踉踉跄跄的後退好幾步,卻依舊收勢不住,頓時摔了個屁墩。雖然并不十分疼,這麽多人面前無疑丢人是丢大發了。惱羞成怒之下,指着趙城虎等人道:
“敢對爺動手,還真是活膩味了!”
也不理地上的張雄了,轉而沖那些本來抱着胳膊一邊看笑話的東泰武士怒道:
“還傻愣着幹什麽,打,給我狠狠的打!”
“壯士,你們快走——”已經被其他人給松了綁的那些百姓也緩過勁兒來,見此情景,忙不疊拉了一下趙城虎,神情間無疑又驚又怕,“這些東泰人功夫好的緊,之前就有人被打死過……”
更讓所有人都想不通的是,罪責最後還被歸到了被打死的人身上,反倒是打死人的東泰武士,卻是半點兒事沒有。
“想走?晚了!” 那為首的東泰武士卻是冷哼一聲,旋即抽出手裏的大刀,朝着趙城虎兜頭砍去。
圍觀百姓頓時吓得面容大變,有那膽小的立即捂住了眼睛,這麽一下真砍上去,那位好漢怕是立馬就得交待。
趙城虎卻是不避不讓,閑閑的抽出自己斜跨的鋼刀,朝着那武士淩空劈下的大刀迎了過去。
“找死!”那東泰武士臉上得意的神色更濃,要知道東泰武士最講究刀法,比其他武器不行,比刀法的話,怕是沒幾人能比得上自己。
眼看着兩刀相交,自己必然能力劈此人于刀下。
一念未畢,耳聽得“咔嚓”一聲響,下一刻東泰武士發出狼一般的痛苦嚎叫聲——
卻是自己的刀竟是被對方一下砍成兩截,更不巧的是斷掉的刀刃竟然好巧不巧,正好插在腳背上,頓時血流如注。
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所有人都驚住了。
那些東泰武士也僵了一下,下一刻卻是盡皆抽出武器,朝着趙城虎幾人就撲了過去。
只是這些人雖則兇猛,卻哪裏是趙城虎這些鎮撫司殺人的祖宗的對手?竟是不過幾個照面,就被揍得躺了一地都是。
環顧四周,除了張雄并阮笙外,所有人竟然全都躺倒在了地上。
周圍靜了片刻,下一刻響起一陣轟然叫好聲——
不怪百姓如此激動,實在是被東泰人欺壓的久了,偏是那些官老爺們也沒一個人管。苜平百姓還是第一次這麽揚眉吐氣。
而相較于百姓的歡聲雷動,張雄和阮笙則吓壞了。
尤其是阮笙,再如何不過一個秀才罷了,平日裏又是耀武揚威慣了的,那見過這陣仗?當下白着一張臉對張雄道:
“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尋縣丞來,就說有刁民造反了!”
說着當先就往縣衙裏跑。哪知剛跑了幾步,迎面就見幾個人影正從縣衙裏走出來,被簇擁着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正是嚴钊嚴将軍?和他的并肩而行的,則是東峨州知州鄧斌,後面還跟着縣丞杜成。
阮笙頓時大喜過望:
“嚴将軍,鄧大人,杜大人,你們來的正好!不知從哪裏來了群刁民,竟是敢對我動手,你們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第 177 章 立威
? 幾人站住腳。待看清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的東泰武士,也明顯吃了一驚。尤其是知府鄧斌——
要說在這東峨州知府任上,鄧斌心裏也是憋屈的緊。實在是和東泰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從來都只有大周人吃虧的份兒。
倒不是鄧斌不想給百姓做主,只自己一個文官罷了,若沒有軍隊撐腰,就是有理也和那些東泰武士掰扯不清。
再加上近年來,東泰風頭日盛,便是朝廷也對東泰另眼相看,對東泰這個“小兄弟”當真不是一般的好,不過應了一聲“大哥”罷了,真真是什麽好東西都舍得給。但凡遇見和東泰有關的事,朝廷老大哥便唯恐委屈了這個小弟。
時間長了,東泰人越發趾高氣揚,比方這些東泰武士,在大周的地位竟似是比在他們本國還高。
對此怪事,鄧斌也曾頗為看不慣,只這裏乃是東部邊陲,和其他地方形勢又自不同,相對而言,軍方的勢力更大些,更不要說相較于沒什麽根基的自己而言,這位嚴将軍後臺可是硬的緊,眼瞧着好幾次和東泰有關的事務,都差點跟着吃了挂落,鄧斌也就歇了心思,索性眼不見為淨,只要不鬧到自己眼前來,也就難得糊塗罷了。
哪想到今兒個和嚴钊同赴靖海關,竟然就撞上了這樣一件事,而且眼瞧着是東泰人吃了大虧,大周人頗是揚眉吐氣。鄧斌先是一喜,繼而又頗為擔憂——
實在是這阮笙的名號,鄧知府也聽說過,不管是東泰攝政王面前的紅人,還是大世家潘家的親戚,任何一個身份說出來都是吓人的緊。
再一瞧趙城虎幾個雖是衣衫褴褛,卻個個身材高大橫眉立目,鄧斌心裏不由忽悠一下,忽然想到一個所在——
難不成是東夷山那些匪人?
之所以如此想,倒也不是毫無緣由,實在是之前也有東泰武士猖獗太過被狠狠教訓的事,事後,東泰人不肯善罷甘休,待告到官府,調查後才得知,出手對付東泰武士的人乃是東夷山匪人。
東泰人萬般無奈之下,也只能不了了之。
而這幾人說話的語氣,明顯不是苜平縣本地人——聽說東夷山現在的匪首可不正是從外地流竄而來?再加上一番絕妙身手,想來想去也只有東夷山匪人符合
想到此處,鄧斌明顯更加頭疼,雖是有心回護,卻不知從何處着手,當下只管左顧右盼,絲毫不接阮笙的話。
卻不知旁邊的杜成早已喜不自勝——
杜成乃是甲子年的舉人,多年考進士無望之下,只得謀了個縣丞的官職。哪知時運不濟,歷經幾任縣令,都和杜成關系不睦,竟是在縣丞任上蹉跎至今。
好容易把家裏最小的妹子送給嚴鋼做了小,從而搭上了嚴家的大船,才在苜平縣威風了起來。
便是前任縣令,瞧在嚴家的面子上也和杜成兄弟相稱。本來前一任縣令犯錯去職時,杜成就曾上蹿下跳想要取而代之,可惜後來卻得到消息,說是朝廷另有委派,不日就将到任。
杜成頓時被澆了個透心涼,氣的在床上躺了三天。原想着還得繼續苦逼的在八品官的任上呆着,哪想到前日接到妹夫嚴鋼的信,言辭間無疑透漏出一個消息,這苜平縣令的帽子,十有八九會落到自己頭上。
直把個杜成給樂得,恨不得宣揚的滿世界人都知道,更是直接就開始以苜平縣縣令自居——嚴鋼可是嚴家嫡系子弟,從他那兒得來的消息又豈能有假?
眼下這麽好的一個能彰顯自己地位的機會,杜成如何肯放過?
更不要說別人不明白,杜成可是聽嚴鋼說起過,這阮笙平日裏和嚴钊大将軍私交甚篤,即便是在将軍府也是頗有面子的。
如此既能顯擺一下自己的地位又能巴結嚴家家主,當真是妙極。
自己可不是鄧知府那樣的牆頭草,誰都不想得罪。只要抱緊了嚴家的大腿,以後有的是肉吃。
當下輕咳一聲,上前一步,一開口就給趙城虎幾個定了罪:
“你們是何方匪類,竟敢跑到我苜平縣撒野,當真是吃了熊心豹膽。”
一句話說的趙城虎幾個一下火冒三丈——這苜平縣也太邪門了嗎?怎麽出來的官員一個兩個的全都和東泰人站在一個立場上?
之前那個捕頭張雄如此,這會兒出來個管事的也是一樣的調調。
只陳毓沒發話,幾人也并不敢越俎代庖,當下只拿眼看着陳毓,那模樣,明顯只要陳毓開口,他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這丫的也給掀翻了事。
卻不知陳毓心裏的郁悶比之他們幾個更甚——上一世可是親眼見識了東泰人的殘暴,眼前這樣眼睛長到頭頂上的東泰武士,陳毓都不知殺了凡幾。
前世落草為寇,尚且不肯受東泰人半分鳥氣,沒有道理這一世投身仕途,反倒得卑躬屈膝。
雖是但看服飾,陳毓已是猜出三人的來頭,尤其是那個武将打扮的人,僅那一身威風凜凜的将軍服飾,已經足以讓陳毓猜出他的身份來,十有八九就是嚴钊。
只是那又如何?
和上一世不同,成國公一家并未敗落,嚴钊眼下名義上還是成家手下愛将,成家一日不倒,怕是二皇子都不會容許嚴钊露出什麽馬腳。只這一點,陳毓就篤定,即便自己做的事情如何過分,嚴钊也定然不敢說什麽。
這般想着,當下臉一沉,冷冷的瞧了一眼杜成:
“這位大人也知道這是大周苜平縣?但看大人如此不要臉皮巴結谄媚東泰人,在下還以為走錯了地方,站在東泰人的國土上呢!”
一句話說的周圍百姓紛紛鼓噪叫好,卻好險沒把杜成給氣死,一張臉皮頓時白裏透紅、紅裏透青——
這是誰家的熊孩子啊,年紀不大,說出話來卻簡直能把人給噎死。而且這話背地裏說也就罷了,眼下卻是在嚴将軍和一幹賤民眼前,活生生當衆拔掉了自己一層臉皮啊。
不收拾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自己即便坐上了縣令位子,這麽個名頭下,怕是也擡不起頭來。
當下乾指一指陳毓:
“放肆!好個牙尖嘴利的匪人!爾等分明是包藏禍心,有心破壞大周和東泰睦鄰友好大局在先,公然诋毀朝廷在後,本官面前,豈容你這等宵小猖狂?你們若肯束手就擒還則罷了,不然,全都殺無赦!”
說着,沖張雄一瞪眼:
“還愣着幹什麽,沒聽見本官的話嗎!”
張雄吓得一激靈,心裏更是暗暗叫苦,無他,實在是方才已然見識了這幾人的厲害,就憑自己這點兒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是人家對手啊。
只是縣官不如現管,杜大人既是發了話,也不敢不動啊。好在旁邊還有嚴大将軍呢,好歹性命該是有保障的吧?
當下一咬牙,揮刀就要上,卻被趙城虎一腳就踹飛了出去。然後上前一步,直接揪住杜成的衣領子狠狠的往陳毓腳前一掼:
“什麽東西,我們大人面前,焉有你放肆的餘地!”
杜成猝不及防,一下跌了個狗吃屎,平日裏霸道慣了的人,那吃過這樣的苦頭?再擡起頭來時,早已是眼淚汪汪:
“那裏來的混賬東西,真是反了!嚴将軍,鄧大人,你們可要給下官做主啊。”
下一刻卻忽然意識到不對,這莽漢說什麽,他們大人?
嚴钊神情也是一凜,之所以選在今天來靖海關,最主要的就是想要确認一下陳毓的消息。若對方果然未到,則說明之前的安排已然奏效,不管他是不是命喪東夷山匪人之手,苜平縣令卻是注定當不成了。
而對方方才竟說出“大人”一詞,令得嚴钊一下想到了陳毓,難不成對方竟是如此命大?
下一刻心一橫,不然,趁對方尚未表明身份,卻是襲擊了朝廷命官一事,讓自己的親兵搶先下手?
卻不妨剛動了這個念頭,陳毓已是擡起腳把太過詫異堪堪擡起頭來的杜成再次踹倒:
“本官才是皇上親封的苜平縣縣令,你一個小小的縣尉算得了什麽,竟也敢對本官無禮!似你這般蠹蟲,享受大周俸祿,吸食大周百姓的民脂民膏,卻甘心替欺壓我大周百姓的夷人賣命,當真是其心可誅!有本官在,倒要看看誰敢動我大周子民一根寒毛?”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周圍百姓直聽得熱血沸騰,尤其是那幾個受了冤屈的鄉民,聽清楚陳毓的身份後,早眼含熱淚跪倒一地,齊齊高呼:
“青天大老爺,求青天大老爺為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