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30)
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雖說哪個少女不懷春,可也不是随随便便什麽人都能入得了公主的青眼的。
倒是正好可以借機逼着兄長帶自己出宮玩耍。
不巧,卻在悅然居瞧見了成安蓉。
雖然平日裏太子對各位姐妹也頗愛護,敏淑卻也明白,這會兒父皇活着,真是父皇不在了,太子登基,不獨明裏暗裏同太子作對的胞兄周樾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就是自己,也必然受牽連。
想清楚這一點,平日裏自然不遺餘力的給周樾搖旗吶喊,雖不能出什麽大力氣,可時不時的給太子妃嫂嫂找點兒難看可不正是身為小姑子的專利?
哪想到成浣浣雖是出身将門,卻并不是那種四肢發達的無腦女,反而心思細膩的緊,從來都能輕而易舉化解敏淑的挑釁不說,還每每令得敏淑頗有些下不來臺。
時間久了,敏淑也就真同成浣浣結了仇。
因而悅然居中才會和潘雅雲一拍即合——兄長不是說父皇有意和陳家聯姻嗎?那就把這個消息放出去。
就不信那成家吃了熊心豹膽,敢跟皇家搶人。至于說陳家,聽說這消息,還不得樂死?怕是全家都會翹首期盼這份天大的榮耀。
兩人沒有情也就罷了,真有淵源的話,還不得把成家小七給傷心死?那時候,自己就有好戲看了。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自己再到父皇那裏鬧一鬧,言明根本看不上那陳毓——
六首狀元又如何?誰讓陳毓竟敢和成家扯上關系的?想尚主而不可得,這陳家也必然會名譽掃地。至于自己,依舊逍遙自在的做自己的公主罷了。
哪想到事情的發展竟然和自己所想完全不一樣——
消息一出,就只是吓住了其他本來看好陳毓的世家大族罷了,至于陳家,卻好像沒聽見一般,竟依舊跑到成家求親去了,更可惡的是成家果然和陳家是有淵源的,要不然怎麽就敢冒着得罪自己的危險急不可耐的随随便便把成安蓉許配陳毓?
而更令敏淑受傷的則是陳毓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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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可是堂堂公主,無論哪一方面都遠勝成家那個小丫頭,那陳毓竟然在知道有尚主可能的前提下,依舊跑到成家求親,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本來自己拒婚,那是陳家攀龍附鳳而不可得。怎麽也沒料到,到頭來竟成了陳家嫌棄自己!
之前謀劃全因陳毓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成了空。這還不算,連帶的自己也徹徹底底的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陳家之所以那麽急着去成家求親,分明就是暗示所有人,他們要搶在皇上指婚之前定下婚約。這不是明擺着看不上自己嗎。
本想坑人呢,到頭來一個人也沒坑住,反而是自己掉坑裏了。
要說大周皇室,對女兒向來優渥。敏淑雖是從小失母,卻得潘妃照顧,平日裏一衆姐妹中也算較得寵的那一個。再加上周樾這些年的表現越來越搶眼,和太子已是分庭抗禮之勢。宮中哪個不是人精?無論周樾到時候能不能成大事,多留一條退路總是好的。如此一來,巴結敏淑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時間長了,自然養成了敏淑目中無人的性子。
今兒竟然被陳毓赤裸裸的給打了臉,這樣一口惡氣,如何能令自來心高氣傲的敏淑受得了?
當即紅了眼睛,一路哭着尋宮中主事的潘貴妃去了。
聽說新科狀元竟敢連自己養在膝下的敏淑公主都不放在眼裏,貴妃娘娘也氣了個倒仰,一疊聲說便是民間養的女兒也沒有這麽被人糟踐的道理,陳毓即便想要求親成家,好歹為着天家顏面,過了這個風頭才好,這般做法,傷的何止是敏淑一個人的臉面?便是天家,又何嘗不是顏面掃地?
倘若世人都效仿陳毓這樣的狂生,皇家尊嚴何在?
正好皇上駕臨潘妃寝殿,聽潘妃如此說,也是龍顏大怒,當即着總管太監鄭善明宣陳毓入宮聽訓。明擺着是要給敏淑出氣。
“自然不定怎麽悔斷腸子呢。”旁邊的大宮女錦衣邊端上一個果盤邊笑着湊趣道,“奴婢方才特意着人打探過,說是皇上明顯氣壞了,連杯子都摔了呢。別看是堂堂狀元,待會兒說不得也會挨板子……”
敏淑手剛碰到盤子,臉上的笑意一下僵在了那裏,下一刻擡手就把錦衣手中的托盤打翻:
“陳毓,竟敢如此小瞧本宮!”
氣的小臉都有些扭曲——
父皇連杯子都摔了,那豈不是說,陳毓根本不願做出妥協。
事情傳出去,旁人不定怎麽笑話自己呢——父皇親自出面威逼,都不能讓陳毓低頭,旁人聽了,定要以為自己是何等的不堪呢,才令得陳毓以死相抗……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錦衣吓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咚的不住磕頭。
“去養心殿。”敏淑性子上來,很有些不管不顧——陳毓膽敢如此折辱自己,怎麽也得求父皇治他滿門罪過。
“不許去。”一個男子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敏淑擡頭,可不正是自己胞兄周樾?
周樾已是跨進門來,瞧見房間內的狼藉,不覺皺了下眉頭——
敏淑的性子,果然是嬌慣的太過了。本來依照自己的想法,是想讓她撒個嬌,讓父皇心軟之下,打消指婚的念頭便罷了。哪知這丫頭竟是個這般能惹事的。
竟是把簡簡單單的一件事鬧成了滿城風雨。
若非自己刻意暗示父皇,陳毓之所以如此,不過是想借着成家巴結太子罷了,皇上又哪裏肯出面問罪?
敏淑還真就天真的以為,父皇時為她出氣,殊不知,父皇不過是借着這件事敲打太子罷了。所謂過猶不及,能成功的給太子上個眼藥已是殊為不易,這會兒再跑過去鬧,說不得自己兄妹二人都得吃挂落。
同一時間,養心殿。
鎮撫司指揮使李景浩繃着臉,親自守在殿門外。
得了吩咐,那些侍衛早早的退居大殿外,卻是一個個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喘的模樣。
不怪他們如此,實在是皇上近年來越發喜怒無常。就比如說那六首狀元陳毓,昨兒個還跨馬游街,如何的春風得意,今兒個就被打落塵埃,怕是這一世都別再想有出頭之日。
卻無論如何也沒料到,養心殿中的情景卻和他們所以為的根本大相徑庭——
皇上居中而坐,下首放了一個桌案并一個繡墩,至于衆人所以為的正如坐針氈、悔斷腸子的陳毓,可不正安然坐在繡墩後面?
他的面前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大內總管太監鄭善明,正拿着茶壺,小心的往陳毓面前的茶杯裏注第二遍水,甚而案幾上,還擺着幾碟用來配茶的精美點心。
“此去東峨州,阿毓你切記要小心行事。”瞧了一眼即便對坐禦前,依舊能冷靜自持,絲毫不失禮儀的陳毓,周恒疲憊的神情中終于帶出一絲笑意來——
依照之前陳毓的推斷,東泰此行怕是有着極大的陰謀,甚而陳毓根據種種情形,推斷出東泰怕是兩年內還會興兵進犯大周。
不得不說甫一聽見這話,周恒當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所謂的仙丹委實害人不淺,真是再延誤兩年,連周恒都難以想象到時候自己會成什麽樣子。
若然東泰在那時選擇入侵,內憂外患之下,簡直無法想象大周會成什麽樣子,甚而周恒自己都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東峨州,作為扼守東部邊塞的最重要的關隘,為了以防萬一,自然須得派最得力的官員前往管理。放眼朝中,除了陳毓這個幫着謀劃了整個大計的人,怕是再沒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選了。
只是堂堂六首狀元不讓進清貴的翰林院,卻硬是發配到窮山惡水的東峨州,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本來還沒想好該給陳毓定個什麽罪名,倒沒想到自己那對兒女卻是幫自己解決了這個難題。
只雖是已然見識了陳毓完全不符合年齡的深謀遠慮,周恒卻依舊有些不放心,畢竟,東泰不東進也就罷了,真是要揮兵來侵,東峨州将成為東部邊境一大兇地。
“皇上放心,臣定然牢記皇上囑托。”陳毓點頭,下一刻卻是腆着臉道,“說不得微臣還得跟皇上借一塊金牌用用。”
之所以說服外頭木頭樁子一般站着的親娘舅并成家的大舅子,除了是自己提出這個計劃,更能掌控全局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總理東峨州軍務的那位年輕将軍,可不正是嚴家最出色的下一代也是之前在西昌府結了怨的嚴鋒的兄弟?
雖然嚴钊眼下的身份依舊是成家最看重的年輕将領,唯有陳毓知道,上一世那嚴钊分明是投靠了潘家的。
皇上中毒一事說不得就有潘家的首尾,更不要說即便東泰也分明跟潘家并二皇子一系有着極大的關系……
☆、第 170 章 保命牌
? 新科狀元陳毓是被人從皇宮裏拖出來的。
倒不是說此人被打的多嚴重。聽聞身上倒是毫發無傷,只是人被皇上的震怒給吓癱了。
至于事情緣由,衆臣也很快打探清楚,卻是和陳毓中了六首狀元有關——
這麽一個祥瑞之兆,又生的一表人才,便是皇上瞧了也眼熱的緊,一心想弄了來自己當女婿。
誰曉得之前京城的傳言竟是真的,陳家和成家竟然早有淵源。
陳毓竟然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險,依舊一門心思的求娶成家女。
若然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許不算什麽,壞就壞在陳毓看上誰不好,偏一門心思想娶的人竟然是成家小姐。
這些年來太子不得聖心乃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連帶的岳家成家也越來越被皇上忌憚。
以致成家雖依舊是武将中的扛鼎人物,可內部勢力也多有分化,成家可以直接掌控的軍力已經是越來越少。很多成家看重的将領也被以這樣那樣的借口從成家帳下調離。
所以才說,這陳毓委實太不識時務了些,明知道成家處境如此尴尬的情況下,還上趕着給成家做女婿,倒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就只是重情重義能吃嗎?
自古以來,還沒有惹怒皇家還能心想事成的。
既是選擇了要美人不要江山,那也只能接受以堂堂狀元的身份被發配到邊遠之地的命運了。且皇上盛怒如此,怕是陳毓有生之年就別想從那窮山惡水之處回來了。
以致這幾日二皇子周樾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至于太子那裏,即便太子妃身子已經越發明顯的喜悅都沒能讓他展露笑顏。每日裏僵硬着一張臉,甚而還有人聽到太子對大舅子成弈說話的語氣都有些發冷——
無疑,太子也是反對這門親事的。
再是連襟,可于自己處境不但一無助益,反而更加雪上加霜,太子能看得上才怪。
至于皇上那兒,很多人只餘一聲嘆息——皇上果然老了,當初那個睿智大氣的皇上已經漸去漸遠,不然,何以能因私情而廢公義?竟然為了這等事情黜落六首狀元,委實有些糊塗了。
卻不知為何,衆禦史竟是集體失聲。
陳家竟是詭異的處于一種牆倒衆人推的狀态。
以致陳、成兩家正式定親消息傳出去,根本就沒有人敢上門道賀——
倒也不是所有文武都怕事,本也有些人家想上門的,不巧,還沒到成家門前呢,就瞧見了有冷面閻羅之稱的鎮撫司指揮使李景浩,也去了成家。
話說鎮撫司的人那次出面不是鬼鬼祟祟的?這麽光明正大的駕臨成家,明顯應該是持有皇命啊。
就是有天大的膽子,這會兒也沒人敢逆風而上。
這也使得李景浩并成弈陳毓幾人少了幾分顧慮,不必擔心三人談話的時候會有不長眼的人意外闖進來了。
“皇上他,如何?”最先開口的是成弈。
皇上會有此舉,除了給陳毓前往東峨州鋪路之外,更是對朝中大臣,尤其是文臣的一次試探。
而朝中的反應無疑太過駭人——
面對這樣的不公,那些平日裏即便皇帝做的一件不合理的小事都會跳出來喋喋不休的文臣竟是沒一個人吱聲,表面上是皇上乾綱獨斷、威望太盛所致,可細細思量,何嘗不體現出來潘太師對文臣們恐怖的掌控力?
當然,眼下情形,和近幾年來皇上對太子越來越冷淡并處處限制也有極大的關系,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事關太子,皇上懲罰起人來必然是雷霆之勢,就如同這次對陳毓。可是之前好歹有人上奏,無論如何也和眼下集體失聲的情形不同。
李景浩搖了搖頭——
眼前情形無疑比皇上能想到的還要糟糕。這幾日時時守在皇上身邊,李景浩能切實體會到皇上一日更甚一日的焦慮。
之前因為服用那藥丸的緣故,皇上很多時候要麽特別亢奮,要麽精神恍惚,勉力處理朝政之餘,根本無暇分心它顧。再料不到短短幾年時間,朝綱就敗壞到這種地步。
外人只以為皇上這般憔悴,是被陳毓給氣着了,哪裏料到,眼下的皇上心裏,陳毓的地位之重怕是不在自己之下——
此次前往東峨州,陳毓無疑是皇上心裏最鋒銳的一把刀,要砍斷的不只是東泰膽敢入侵的魔爪,還有朝中有着不軌之心的那些企圖一手遮天的重臣。
“我倒是覺得,皇上怕是把事情想得太過嚴重了。”陳毓卻是插口道。
“朝中文臣并沒有壞到皇上所想的那種地步。之所以暫時沒人說話,一則應該和我是六首狀元有關,二則,和太子殿下也有關系,三則,或者也有皇上刻意營造的喜怒無常的性子有關,他們不開口,恰恰說明皇上眼下做的太成功了……”
所謂文無第一,這些能站在朝堂之上的文臣,放在當初,哪個不是名動一時的大才子?
可能奪得狀元的能有幾個?更不要說還是有祥瑞之稱的六首狀元。大多文臣會有些冒酸水,兼且有想看自己跌跟頭的心思倒也能夠理解。
之所以說和皇上太子有關,實在是因為二皇子的“上道”和皇上的“胡攪蠻纏”,一件簡簡單單的聯姻,已經被所有人上升到和儲君之位有關的高度,固然有人想要掙個從龍之功,更多的人卻不想牽扯到這檔子渾水中來。
等這些人反應過來,少不得就會進谏了。
李景浩瞧着陳毓的神情不覺多了些嘉許——這何嘗不是皇上的看法?而且就在方才來的路上,李景浩已經得到密報,朝中已經有大臣行動起來,以為皇上此舉不妥。
本來擔心陳毓年少氣盛,又是以六首狀元的身份前往東峨州,說不好會和當地官員起不必要的沖突,陷身危險之中,這會兒終于稍稍放下些心來。
當下從懷裏摸出一張紙遞過去:
“把這上面的名字記下來。”
名單上的人是鎮撫司派往東峨州的人員,盡皆一時精銳,對陳毓此行定能大有助益。
連帶着名單送上去的還有镌刻有指揮使标識的一面令牌——
鎮撫司自來是最講究行動力的一個部門,所謂見令牌如見人,手持這令牌,陳毓自可行駛和如李景浩親臨一般的權力。
知道舅舅是擔心自己,陳毓倒也沒有推辭,很是爽快的接過來——
加上懷裏皇上賜的金牌,已經有兩個護身符了。
就只是這還有點兒不夠,畢竟,自己前去東峨州可不是為了送死,保命的東西怎麽也要多多益善才好。
笑嘻嘻的看向成弈:
“大哥你得想法暗地裏給我整支軍隊來。那嚴钊可不見得會聽我的。”
親也算定了,雖然陳毓內心裏更想的是這會兒成親多好。只老丈人不在,大舅子也是無論如何不肯答應的,也就只能上趕着把稱呼給改了。
成弈倒也不以為忤。
相較于太子妹夫,無疑陳毓更對成大哥的胃口些。雖然時不時的會敲打些這小子,可實話實說,成弈心裏對陳毓還是相當滿意的——
成家都是武人出身,這會兒得了個六首狀元當女婿,也是一大喜事。更不要說這個妹夫身上還一絲兒文绉绉的酸腐氣也無,接觸的久了,豪爽的勁頭簡直跟自己有得一拼。
成大哥真是覺得長臉的緊。對陳毓的話雖是有些不以為然——即便嚴陳兩家有舊怨,可陳毓好歹頂着成家女婿的光環,嚴钊無論如何不致做出于陳毓不利的事情——卻依舊默默的把自己的令牌也遞了過去。
和東峨州離的最近的乃是渠洲,渠洲城守将梁元也是成家舊部,更是成弈一手提拔出來的,對成家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梁元嗎?陳毓接過令牌,卻是有些感慨唏噓。上一世這梁元可不正是大周第一個對戰東泰時陣亡的将軍?
“對了,将來那種新工藝打造的武器,可別忘了給東峨州也送去些。”陳毓又想到一點,忙囑咐成弈。
“送去東峨州?”成弈怔了一下,那批武器……
“不錯。”陳毓點頭,神情自然的緊,“怎麽也得讓東泰人信實了這件事。為了以防萬一,事情緣由也由我告訴嚴将軍即可。”
既然知道嚴钊的底細,不趁機坑他一把可是怎麽也說不過去。
成弈倒是不疑有他,當即點頭應允。
眼看着事情安排完畢,李景浩便起身告辭。有心喚了外甥一起,哪想到陳毓卻是拖拖拉拉,一直在後面磨蹭,李景浩心中了然,哂笑一聲,自己離開了。
陳毓卻跟着往外走了一段,忽然一踅身,往小七的院子而去。
成弈在後面瞧得明明白白,登時有些吹胡子瞪眼——
這臭小子,明擺着是跑去見小七了。只當自己這個大舅哥是擺設嗎?竟是絲毫也不知收斂,這不是找打嗎?
心裏雖是不忿,卻終究氣哼哼的轉身回了書房——
罷了,眼不見為淨,那東峨州畢竟路途遙遙,怎麽也得給他個跟小七話別的時間不是?不然,說不得妹妹也會埋怨自己。
陳毓一開始怕大舅子會追着打過來,走路還是相當小心翼翼,甚而借口都想好了——真是大舅子攆過來,自己就說迷路了。
好在大舅子也是個知情識意的,竟也學會裝聾作啞了。
意識到成弈的縱容,陳毓也不掩飾急切的心情了,一溜煙似的往小七的居處急縱而去——
前世今生還沒有體會過牽挂一個人的滋味兒,哪裏想到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更無法忍受的是這才找到小七幾天啊,自己又要奔赴東峨州,依照前世的記憶,怕是兩年時間都別想回來了。
要怎麽開口,跟小七說這件事?
陳毓嘆了口氣,剛要探手敲門,門卻一下從裏面拉開,面色緋紅的小七正站在房間裏,瞧着外面怔然凝視自己的陳毓,臉上越發火燒火燎。
兩人一個門裏一個門外,這樣靜靜對視片刻,還是陳毓先反應過來,跨步入內,一手關上房門,另一手攬住小七,往自己的懷裏帶了過去。
小七下意識的抗拒了下,卻終究不舍得把人推開。
感受到懷裏的柔軟,陳毓不覺把人摟的更緊,低頭瞧着小七低垂的螓首,因為害羞而紅的有些透明的小小耳垂,陳毓只覺滿心的不舍越發鋪天蓋地而來。
“毓哥哥,”小七如何體會不出陳毓的心情?雖是明知道不過是做的一個局,可離別卻是實實在在的,陳毓要面臨的危險境地也是實實在在的,如果有可能,小七真想不管不顧的跟了去……
雙手探出,圈住陳毓的勁拔的腰,小七踮起腳尖:
“你放心去,記得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你……”
最後一個“你”卻是消失在彼此唇齒相依的呢喃中……
陳毓只覺頭“轟”一下,俯身重重的加深了這個吻,只恨不得把人揉到自己骨血裏。
☆、第 171 章
? 十裏長亭,楊柳依依,又是一年離別時。
人們或坐或站,或推杯換盞,或殷殷叮囑,臉上有不舍之情,更有躊躇滿懷之意。
卻是朝廷委派的各級官員就要奔赴地方就任了。
除了起複官員之外,人群中更多的是新科進士。
皇上近日來接連發布诏書,主張官員應該體察民生,便聖裁獨定,“新科狀元率先垂範,餘者亦應效仿”,以致這一科進士是歷屆下放地方最多的一科。
就說今科三鼎甲,六首狀元陳毓去了東峨州轄下的的苜平縣做縣令,榜眼溫明宇則是去了江南,唯有探花阮玉海倒是出人意料的入了翰林院。
以致阮玉海的馬車甫一出現,立時成為衆人視線的焦點,甚而本是送行的傷感氣氛也因為阮玉海這個新科貴人的到來而沖淡了不少。
“阮兄胸有韬略,此後自然更能鵬程萬裏。”
“阮兄有大才,他日平步青雲,可莫要忘了小弟呀。”
“阮兄……”
“哪裏,哪裏,承蒙諸兄謬贊,玉海真是慚愧啊。”阮玉海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如果說高中探花後還有什麽是阮玉海不滿的,也就是陳毓竟然壓自己一頭奪了狀元這件事了。
再沒料到陳毓竟是糊塗如斯,為了些許姻緣小事自壞前程。
此事傳出,雖是令得狀元郎又多了不少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女性知己,卻是很為那些有淩雲之志的人看不起。所謂大丈夫何患無妻,這陳毓也忒沒出息。
當然,更令阮玉海得意的則是外家潘家這會兒的勢頭——
陳毓落得如此下場,分明也是二皇子同太子博弈的結果。甭管陳毓能不能得太子的垂愛,因着與成家的聯姻,已經被人自動自發的歸入太子的陣營。
打壓陳毓,自然也就能令太子面上無光,也好讓那些追随太子的一幹人等明白,一條道走到黑會是什麽下場。
而自己背靠外家,再搭上二皇子這條大船,假以時日,何止會有潑天的富貴,說不得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意氣風發間,恰好瞥見遠遠的官道上一輛青布馬車行将啓程,車旁卻是除了一個身着七品官服飾的青年,再無他人,和長亭處送別的喧鬧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便有人順着阮玉海的視線瞧去,正好看見那輛馬車軋軋啓動,不覺撇了下嘴:
“咱們新科狀元公倒是走的潇灑,就是連累了我等——”
這麽多進士被放外任,可不就是被那陳毓連累所致?
現在滿京城裏都傳遍了,之前因為陳毓犯了天顏,才惹得皇上雷霆大怒,更累及這一科進士盡皆失了聖心,再加上只新科狀元一人貶斥地方明顯于理不合,才會索性幾乎把一幹進士全發送到地方去。
剩下的話卻又咽了回去,卻是方才給陳毓送別的青年官員已然回轉,可不正是榜眼溫明宇?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溫榜眼。”阮玉海已是率先開口,語氣中不乏揶揄和諷刺,“不知溫榜眼高就何處?說不得将來有機會能到貴縣叨擾一二。”
榜眼又如何,還不是灰溜溜的被打發到地方上去?之前溫明宇瞧自己如同小醜,一門心思的同陳毓結交,眼下落得這般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
哪知一句話說完,溫明宇仿佛沒聽見一般,徑直目不斜視的從衆人身旁馳過。甚而阮玉海猝不及防之下,吃了滿嘴的煙塵,頓時劇烈的嗆咳起來。
怎麽也沒想到溫明宇竟能傲慢如此,方才所為,分明是給自己沒臉,定定的瞧着溫明宇遠去的背影,臉色頓時陰沉無比——
宰相嫡孫又如何?有朝一日,自己定要這溫明宇跪倒在自己面前。
卻不知根本就冤枉了溫明宇。
實在是溫明宇這會兒根本不在狀态——
和旁人不同,溫明宇會下放地方,卻是祖父親自上奏章求來的。聽到這個消息,溫明宇當即就懵了——
前一刻還正在吐糟朝廷對狀元的處置,誰知道下一刻就輪到了自己。
再是江南之地又如何,怎麽也比不得翰林清貴不是?祖父倒好,竟是絲毫沒解釋什麽,只叮囑溫明宇切記好好為朝廷做事,其他一切休管。
溫明宇也不笨,可這麽久了,愣是沒想通溫慶懷此舉到底有什麽深意。
方才恰好瞧見陳毓的馬車,索性趕過去,說是送別,卻是未嘗沒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病相憐之意。
哪想到陳毓竟是半點頹喪之氣也無,更奇特的的是送自己的臨別贈言,竟是和宰相祖父所言一般無二。這般詭異情形,由不得溫明宇不深思,甚而很快得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結論,那就是留在京城的話,說不好會有什麽禍事發生。
只祖父幾十年宦海沉浮,會看出些情形征兆也就罷了,陳毓那麽小的年紀,又如何會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卻不知陳毓這會兒也是對溫慶懷佩服不已——怪不得可以在皇上手下讨生活,果然是人老成精,竟是一絲端倪也無的情況下,能如此精準的把握朝局。
眼下大周雖是表面太平,卻正是一副風雨欲來之勢。皇上打發這麽多進士到地方上去,除了給貶斥自己打掩護之外,也未嘗沒有保全之意。
便是溫慶懷,會特意送走溫明宇,十成十也是基于此——
因為皇上暧昧不明的态度,儲位之争必然日趨白熱化。溫家作為一方望族,又出過皇上最看重的宰相,必然會成為各方搶奪的香饽饽。
其他溫家人也就罷了,或多或少都有些政治智慧,唯有溫明宇,作為剛踏入仕途的菜鳥,難保不會被人坑了。真是禍及家族,到時候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還不如送到地方上一個穩妥的地方,既響應了皇上的號召,更遠離京都這是非之地,待得朝局明朗,再做打算不遲。
就比方說溫明宇即将赴任的江南小縣,上官可不正是溫慶懷的學生?最是正直端方的一個人,溫明宇在他手下做事,無論如何也不會出什麽纰漏。
倒是自己此去東峨州,才真是前途未蔔,只希望那嚴钊不會給自己制造太多麻煩才好……
卻不知東峨州的總兵府中,嚴钊正對着一份官員變動的朝廷邸報沉吟不已,待眼睛落在苜平縣令陳毓這個名字上面,眼眸中不由滑過些冷意來,探手在陳毓的名字下面掐出一個重重的指甲印來——
當年兄長侄子盡皆殒命西昌府,雖說生榮死哀,朝廷一力褒獎之下,兄長走的極是風光,嚴钊卻對兩人的死始終心存疑慮。
畢竟,再沒有人比身為弟弟的嚴钊更清楚,自家大哥是多愛惜性命的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做出為了百姓獻身這樣天方夜譚的事。
因而這些年來,嚴钊一直不間斷的派人調查,卻是越查疑點越多,甚而所有的線索全指向當時的西昌知府陳清和。
到得今日,嚴钊已是完全把兄長侄子死去的罪責全都歸咎在陳家父子頭上——
大哥雖是為人多有不端,待自己這個兄弟卻是再親厚不過。所謂冤家路窄,再沒想到陳毓竟會被貶斥到自己手下任職。即便暫時沒辦法取了陳清和的項上人頭到大哥墳前祭奠,好歹先從陳毓那裏收取點利息才是。
頭也不擡的吩咐手下親兵:
“你去抽調駐紮在東夷山下的守軍回防。”
東夷山的守軍?親兵就愣了下。
要說東夷山,在東峨州的百姓耳中也是再鼎鼎大名不過,究其原因,卻并非那裏山水多奇,而是和東夷山上聚居的悍匪有關。
本來作為窮山惡水之地,東夷山出些匪類也不足為懼。只要他們不做的太過,官府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然後就在四年前,東夷山忽然又加入了幾個匪徒,聽說一番火并之後,竟然被之後的土匪後來者居上,奪走了山寨的大權。
初時聽說這個消息,嚴钊并不在意,只當是狗咬狗罷了。
哪想到時間長了,卻發現大不一樣,這些新來的匪徒,竟頗通用兵之道,不獨重新加固寨門,修繕大營,更派匪徒扼守險要山口,等自己覺得不對時,東夷山匪徒已是頗成氣候,想要剿滅已是困難重重。
不得已,自己只得特意抽掉了隊伍守在山口,以防有什麽意外情況發生。
而東夷山可不正是通往苜平縣的必經之路?
然後就在駐紮在山口的官軍撤回後不久,一則消息很快在當地流傳開來,說是即将上任的苜平縣令最是個家資萬貫的豪富公子,此次能謀得這縣令一職,就是家中人多方打點所得。甚而怕兒子受委屈,豪富公子的爹準備了滿滿一大車金銀財寶和苜平縣令這個豪富公子同行……
☆、第 172 章 打劫
? “這東峨州可真是夠偏僻的。”
喜子用力跺掉腳上沾的黃泥,嘆了口氣——
昨天剛下了場雨,本就坑坑窪窪的官道瞬時變成了小型的湖泊,馬兒吓得連走都不敢走了。沒柰何,喜子只得下來牽着馬走。
心裏也越發替少爺憤憤不平——
這世上哪有強買強賣的道理?皇帝的閨女就能這麽不講理嗎?竟是生生逼得少爺這般滿腹經綸的人淪落到這樣的窮鄉僻壤。
以少爺大才,理應高居朝堂之上,受諸人膜拜才好……
正自胡思亂想,一陣窸窸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