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28)
,也就意味着,宮裏早就不安全了。倒是太子府,說不好還更安全些,真是如此的話,自己從前,怕是錯疑了他。竟是任憑周杲半摟半抱的扶着自己,并未拒絕周杲的攙扶。
周杲眼睛一下紅了。已經多長時間,父子沒有這麽親近過了?便是偶然到太子府去,別說父子坐下聊天,父皇便是連府裏的茶都不曾喝過一口。
眼下卻肯這麽依賴自己……
想着忽然道:
“父親,我背你——”
聲音已是哽咽。
“不用。”能感覺到兒子激動的情緒,周恒心裏也是有些發熱,卻依舊搖了搖頭,眼下周恒心裏也是亂的緊,卻依舊明白,宮裏這會兒怕是也不安全。
十有八九便是自己行蹤也在有心人的掌握之中。當此之時,更要事事慎重,無論如何不能讓人瞧出一點破綻……
又過的片刻,覺得自己精力終于恢複過來,外人應該不至于看出些什麽,周恒第一個走出房間。
出得門來,正好瞧見一個探頭探腦的身形,可不正是阮玉海?
阮玉海也沒料到,會和周恒正面相對,吓得一激靈,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僵硬的狀态。
周恒也不理他,徑直往樓下而去,後面周杲等人跟着出來,走在最後面的正是陳毓。看着一行人離開,阮玉海無疑有些氣悶,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瞧着他們上車而去。
車子在大街上無目的的轉了幾圈,确定并沒有什麽可疑人,才徑自往太子府的方向去了。
乍然看見兩三輛普通的馬車來至府門外,太子府總管李成海還有些奇怪,不妨自家主子卻從第一輛車上跳了下來,李成海吓了一跳,忙不疊命人打開府門。
卻沒料到周杲并沒有再上車,而是親自引領着後面的車輛往府裏而去。
李成海驚得出了一頭冷汗——車裏人什麽身份,竟能勞動太子殿下甘為馬前卒。眼睛忽然睜得溜圓,難不成,竟然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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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事,除了太子妃,不許任何人知曉。”周杲低聲吩咐道。
“太子放心。”太過激動,李成海聲音都有些發抖。
不怪李成海如此,實在是從太子大婚,皇上已經整整四年沒有到過這太子府了。
而這也是二皇子周樾日益猖狂的根本原因——畢竟一個失了聖寵的太子,位置又能如何穩當得了?
皇上今日既肯到太子府邸,那是不是說,這對兒父子終于冰釋前嫌,重拾父子親情了?
那邊車輛已是徑直進了太子內院,待得關閉院門,成浣浣也聞訊趕到,瞧着從車上下來的皇上,也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周杲已是蹲下身形,周恒腳頓了一下,終于趴在了周杲的背上。
周杲一用力,就把父親背了起來,一瞬間卻已是淚流滿面。
便是上面的周恒,也不由唏噓感慨。
成浣浣也跟着落了淚,看那父子倆走遠,才轉向侍立在後面的幾個人身上,卻是在瞧見陳毓時大為詫異——
這個俊美少年又是哪個?分明眼生的緊。
☆、第 164 章 機緣
? “李大人,慶涵表弟,鄭總管——”成浣浣說着又瞧向陳毓,神情明顯有些為難——
既是太子帶回來的,還跟皇上在一處,當也不是無名小卒,怎麽也不好冷淡了對方。可自己委實不知道眼前這俊美少年的身份。
不待成浣浣開口,陳毓已是搶先拜下:
“陳毓見過太子妃娘娘。”
陳毓?成浣浣頓時一副頗受驚吓的模樣——
應該是同名同姓,而不是自己知道的那個未來妹夫陳毓吧?實在是憑陳家的身份,便是忠義伯本人也沒有資格出現在這裏,更遑論是不過一個小小舉子的陳毓了。
尚未來得及開口詢問,總管李成海已是匆匆跑了過來:
“太子妃,太子讓請陳公子快快進去,還讓人速去請七小姐過來——”
一個“請”字讓太子妃對陳毓的身份更加好奇,畢竟自己夫君乃是太子殿下,尋常人如何當得起一個“請”字?
倒是旁邊的鄭善明幾人心中了然——
近些年來皇上和太子關系日益緊張,若非陳毓的出現,太子如何能令皇上初步放下心防?
只這些話,自己心裏明白就好。尤其是鄭善明,早已認定這陳毓絕對是福緣深厚。當下對太子妃道:
“勞煩太子妃快着人延請那位七小姐便好——”
說着便和李景浩陳毓朱慶涵幾人快步往太子書房而去,卻是有意禮讓陳毓在前,反是自己跟在最後面。
找小七的?後面成浣浣更是一頭霧水,雖然從方才太子背着皇上的情景可以瞧出,皇上八成是不舒服呢,可依照皇上素日來的習慣,能來太子府就已是一大殊榮,更遑論敢讓自己娘家人靠近了。
越發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麽,竟會令得皇上變化如此之大。
卻也明白,今時今日的變化委實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
又瞧了瞧陳毓的背影,說不好,這少年還真是小七的未來夫婿呢。雖不知通過什麽途徑走到這裏,可能得皇上如此信任,倒是一份兒了不得的機緣。
陳毓幾人進的書房時,周恒父子倆也不知說了什麽,彼此眼睛竟是都有些發紅。
尤其是太子,看到進來的陳毓時,臉上全是笑意,竟是招手對陳毓道:
“陳毓,過來這邊坐。”
又笑着轉頭對周恒道:
“父皇,陳毓還是個孩子,您可不要吓着他才是。”
完全是一副好姐夫好連襟的架勢。
饒是陳毓,也不由有些受寵若驚。
卻并不敢真跟太子說的那般,大喇喇的跑過去坐下,而是撩起衣服下擺,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小民陳毓見過皇上,見過太子——”
“起來吧。”周恒擺擺手——
自己也好,太子也罷,全是大周最尊貴的,尋常臣子見了尚且誠惶誠恐,這少年恭敬之外并不見半點驚慌,果然如自己第一眼所見的判斷,是個有大城府的。
陳毓垂手侍立,任周恒以着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
“坐吧。”半晌,周恒終于道,“你方才說,我之前用的藥丸,不是治病良藥,而是毒物?”
早有人回宮取了藥丸過來獻上,陳毓拿過來,捏開手中潔白晶瑩的藥丸,微一用力,就碾成了碎末,又放在鼻子下細細嗅了片刻,雖是比之鐘四的神仙散,多了些其他東西,味兒道也更好聞,可陳毓依舊能确定,手中的藥丸和神仙散乃是理出同源。
當下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不錯。我在鋪子裏一位工匠手上見過這物事,據他說,此物名叫神仙散,吃了能讓人欲仙欲死,只覺快活賽神仙。後來我拿給小七——”
說道這裏卻是頓了一下,瞧一眼一臉八卦的太子,木着臉道:
“就是成家七小姐——”
事關皇上安危,當時情形自然一絲一毫都不能遺漏,不然,自己怕不是立下大功,而成心懷叵測之徒了。
雖然不情願,可也只能把當初自己和小七的事情,說出來些。
什麽?一句話說的朱慶涵好險沒從椅子上掉下來——小七就是成家七小姐?
之前所有的疑慮頓時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怪不得得月樓的成掌櫃會對陳毓那般恭敬,還有成家,那麽容易就接受了陳毓。
原來這兩人,那麽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朱慶涵神情太過詭異,陳毓淡淡瞥過來一眼,朱慶涵頓時就慫了——
一個陳毓自己已經不是對手了,更不要說還有個手段鬼神莫測的小七了,頓時恢複了正義凜然的模樣——
嗯,放心,好兄弟,我相信你們有不得已的苦衷。
衆人的神情都太過詭異,饒是陳毓,臉色也有些赧然,只得又解釋了一句:
“我不知道七小姐是女孩子,一直到前些時日聽成将軍說起,才知道當初的小七就是眼下成家七小姐……”
周恒還未開口,外面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然後李成海的聲音随之傳來:
“皇上,成将軍還有七小姐到了——”
“讓他們進來吧。”
門開處,成弈和小七一前一後的進來。
兩人也根本想不通為何皇上突然召見,還是在太子府中。
待瞧見陳毓竟也在,甚至座位還靠近皇上,更是大吃一驚。
只是這會兒并不是彼此敘話的時機,兄妹倆收回眼光,上前見禮。
周恒點了點頭,卻是多看了小七幾眼:
“方才聽陳毓說,你們兩個是在鹿泠郡相識?”
怎麽也沒想到,皇上派人宣召,竟是為了詢問自己和陳毓的事情,小七畢竟是女孩子,臉一下通紅,可皇帝有問,又不敢不答,猶豫了片刻終于低着頭小聲道:
“陳,陳公子以為是在鹿泠郡,其實,我們相識要比那時還早。”
什麽?一句話說的陳毓一下瞪大了眼睛——小七竟然早就認識自己嗎?
便是周恒也不覺好奇,陳毓這個人精,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卻也因為有了這個認知,瞧着陳毓比之當初順眼了不少。
“啓禀皇上。”眼看着自己妹子羞得頭都快垂到地上了,成弈當真不忍,終于接過話,“皇上可還記得小七幼時曾被拍花子的給偷走那件事?當時全是靠了陳毓,小七才能讨得一條活命來……”
“你是,安安?”陳毓只聽了一半,就失态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神情裏全是不可置信。果然是造化弄人,再沒想到,兩人之間竟然那麽早就有了牽絆,小七,就是當初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毓哥哥、毓哥哥”叫個不停的安安?!
成弈點了點頭,既然說了,索性一下全說清楚:
“……後來更因受到驚吓,小七得了失語症,還只認陳毓一個人,當時根據陳毓的指點,救出小七的周大人無奈,只得找了借口,把小七送到陳毓身邊照顧,小七才漸漸恢複了正常……”
一番話說得衆人神情都有些變化,着實沒想到,這倆孩子看着年齡小,當初受了那麽多苦,彼此之間也有着這麽深的牽絆。
朱慶涵早收起臉上戲谑的表情,便是周恒也終于明白,為何陳毓性子全沒有普通少年的跳脫,原來幼年時竟是受了諸多苦楚嗎。
“……後來微臣到江南尋訪神醫虛元道長,沒想到到了鹿泠郡後,微臣和小七竟在渡口處意外落水,陳毓也第二次救了我兄妹二人。只是兩人彼此面貌變化太大,初時并不相識,還是知道了陳毓的姓名後,我着人查了一下,才知道這少年和幼時救了小七的陳毓乃是同一人。只是彼時,小七知道了陳毓的身份,陳毓并不曉得小七是誰……”
陳毓頓時聽得心潮起伏。成弈嚴厲的性子,更有小七高高在上的公府嫡小姐的尊貴身份,想也知道成弈必然會對小七和自己的接觸嚴加阻撓,也不知期間小七受了多少委屈,卻從未在自己面前吐露半分,反而是掏心掏肺的好……
“你會參加科舉,全是為了成家小七?”周恒忽然轉過頭,瞧向陳毓。如果說先前還奇怪,到底是仗恃什麽,才能讓陳毓永遠那麽波瀾不驚,即便坐在他對面的是自己這一國之尊。聽了成弈的話,卻忽然有了這樣一個認知,或者陳毓本身對當官并不熱衷吧?所謂無所求則無所懼,再加上此子性情之剛毅非同常人……
陳毓怔了下,明知道自己點頭的話或者會令皇上對自己有所不滿,卻依舊不想說謊:
“是。當初小七突然失蹤,小民遍尋天下也找不到她的蹤跡,古人說一舉成名天下知,小民便想着,能考取狀元的話,豈不是天下聞名?我找不到小七,或許小七聽說我的名字後會跑來尋我……”
一直低着頭的小七猛地擡起頭來,大眼睛裏已是蓄滿了淚水。便是一向對陳毓諸多挑剔的成弈也不由感慨不已,房間裏頓時一片靜默。
“你曾經到過東泰附近?”周恒又道。語氣裏是自己也沒察覺的溫和——怪不得涵兒會對陳毓掏心窩子,原來竟是個如此深情的人。
“去過。”陳毓蹙了下眉頭,“還曾和當地百姓一起抗擊過東泰賊人的入侵……”
這句話倒是不假。只是陳毓對東泰卑劣本性的認知更多的卻是來自于上一世,那東泰人委實過于殘忍,來至大周,搶奪財物之餘,竟是婦孺老幼全不放過,甚而有的整個村子都被搶光殺光燒光……為此,自己還和大哥親自趕赴東泰,刺殺過東泰的重臣,這話自然不能說。
太子的眼睛越發亮,陳毓竟是和東泰交過手嗎?想起之前陳毓論及東泰時慷慨激昂的模樣,這會兒也終于明白,竟然不是紙上談兵而是親身經歷嗎?
父皇既如此問了,無疑也是向自己暗示,他已經相信之前狀元樓中,陳毓并非是受了自己示意才會有那番言論的吧?
“而皇上服食的這些藥丸,它的主要成分我也在那時見過,是一種名叫罂粟的美麗的植物,罂粟的原産地,正是東泰。”陳毓神情嚴肅,一字一句道。
室內一片靜寂。周恒神情都有些猙獰——
周恒相信,這樣的事陳毓必然不敢說謊,畢竟,既然他說出了罂粟這個名字,也必當明白,自己必然會派人去兩國邊境探查,是真是假,很快就可以知道。
“你說你家鋪子裏的工匠,當初也染上過這種毒瘾?他是從哪裏得到的藥丸?”李景浩忽然插嘴道。
“鐘四服用的神仙散,是從我家一位宿敵,阮笙那兒所得。”停了下又解釋了句,“阮笙的兄長便是如今在朝中任職的阮筠阮大人。”
“原來竟是這個龜孫子。”朱慶涵氣的一下罵了出來,忽然想到皇帝舅舅還在呢,忙又讪讪然閉了嘴,臉上卻全是怒色——
阮筠的背後可不正是潘家,難不成這事,竟是和潘家有關?
☆、第 165 章
? 周恒臉色一片鐵青,要說這藥丸的來歷,當時也是偶然。
不過是一個秋日,陽光正好,朝務也并不繁忙,周恒下朝後看時辰尚早,一時興起,就帶人去西山秋獵,未曾想半路上忽然頭疾發作,痛不欲生時恰遇一位白發白須飄然若仙的老者。
老人自言叫天雲子,乃是修道之人。即便面對自己這九五之尊,那天雲子依舊神态悠然、惬意的緊,怎麽瞧都是一副高人範兒。雖然依舊對天雲子心懷疑慮,只是當時頭疼之劇,已是令自己整個人生不如死。便不顧勸阻,吃了天雲子的一丸藥。
再沒料到,那藥竟是神效的緊,不過片刻,便止住了劇痛,整個人的精神也是出奇的好。
為了以防萬一,自己依舊把天雲子帶回了宮中。
天雲子絲毫沒有反抗,一路上也是談笑宴宴,言談間見識頗廣,便是朝中博學鴻儒怕也不如。待來至皇宮,更是謹守本分,從不和其他人結交,只天雲子自己整理了一片園地,種了一種特別漂亮的花兒,一直到數月過後,才提出告辭,更告訴自己,園中植物,便是療治自己頭疼的主藥,藥方他已經留下,到時讓太醫院配置便可。
自己平日裏倒也親眼見過天雲子用那花的果實做菜,據下人講,味兒道委實鮮美的緊。再沒想到,那般美味的東西竟還是一種藥物。
嘗過菜的味兒道,自己最後一絲疑慮也完全打消。甚而當時認定,是上天眷顧,才會派下一個天雲子來幫自己纾解病患……
只是當時的一系列偶然,這會兒看來卻是破綻百出。
就比如說自己的行蹤,即便再是一時興起,可宮中人卻是知曉,真有人往外傳遞消息,令那天雲子守株待兔侯在那裏是完全可能的。還有當時自己的頭疾,也犯得太過突兀,畢竟,平日裏頭疾發作都是有征兆的,那幾日自己精神卻是健旺的緊,不然也不會興起外出游獵的念頭。還有那種遠超任何一次,仿佛能把人整個都撕裂令自己幾乎失了神智的劇痛,之前之後也再未出現過……
“……那花是不是開紫紅色的花朵,開放時特別漂亮……”陳毓忽然插嘴道。
周恒神情越發僵硬,見此情景,所有人心中都起了一個念頭——
天雲子在宮中留下的皇上寶貝不已的所謂藥田,十有八九,怕就是陳毓口中的罂粟……
“那神仙散确然有鎮痛的功效,服用後也不會致人死命,卻會令人上瘾,服用時間越長,對人頭腦傷害越大,到得最後,便會一時半刻離不得,更會影響神智……”小七的聲音也跟着響起。
周恒眼中的厲芒越來越甚,半晌卻是長嘆一聲,整個人好像瞬間老了十多歲。
這些年來,自己對那藥丸的需求量可不是越來越大?從最開始的半丸,到現在每次都得至少三丸。
還有每次服用完後,甚而興奮到有些癫狂的自己……
本以為是能讓人欲仙欲死的神藥,卻再沒料到乃是那等陰險霸道的毒物。
陳毓也不由心生恻然,再怎麽說也是叱咤風雲的一代帝王,臨老卻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皇上這會兒的憋屈自然可想而知。
“可有戒除毒瘾的方法?”周恒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神情中更是閃過一絲堅毅——想自己堂堂帝王,如何能被人用這般陰謀詭計控制?
“這——”小七遲疑了一下,先是搖搖頭,最後又點點頭,“臣女交代陳公子的指法倒是能起到纾解的作用,毒瘾發作時能暫時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可要想徹底戒除,外力的作用卻是幾乎等同于無,須得靠自己的意志。”
頓了一下又道:
“期間過程太過痛苦,對病人身體的摧殘非同一般的厲害……”
若然身體本就虛弱,再對抗如此厲害的毒物,可不見得能吃得消。而皇上近年來身體卻是每況愈下……
“小七過來,幫我診脈。”周恒沉吟了一下,探出一只手。
小七也不推辭,當下上前一步,手指搭在周恒脈搏上,心卻是“忽悠”一下就提了起來——
皇上幼年失母,宮廷傾軋中,身體底子本就不好,登基後先是和權臣周旋,接下來更是幾十年的宵衣旰食、勤于政務,身體勞損不是一般的嚴重。
本來若是早日發現,精心調養,還可延緩幾年,卻不料又被人暗算,誤把毒藥當良藥,到現在體內早已是沉疴堆積,整個人便如同蓋了蓋子的火山,不爆發則已,一旦沖破現有桎梏,實在難以想象會發生什麽事……
陳毓內心裏卻早已是長嘆一聲,別人不知道,他卻最清楚,明年冬月便是皇上的大限之時,可嘆昔日英明雄武的一代帝王,竟是最終死于自己人的陰謀之中。
看小七神情變幻不定,周恒又如何不懂意味着什麽?
要說自己身體情形,太醫院院判蘇別鶴也不是沒有提醒過,只每每服用了藥丸後,精神的健旺總是讓自己對蘇別鶴的話很是不以為然。到得最後,甚而覺得蘇別鶴有嘩衆取寵的嫌疑。
除了這等疑心,又何嘗沒有諱疾忌醫的意思?
自己果然是,老了嗎?
“這毒物太過霸道,皇上想要徹底戒除,還須先調理一番身體才好。”良久,小七終于委婉道,還想囑咐什麽,卻驚見周恒再次僵直了身體,兩眼盯着方才捏碎的藥丸,眼中全是盡力壓制渴望卻又控制不住的瘋狂。
如果說之前周恒還不明白小七說的“太過霸道”是什麽意思,這會兒卻是終于體會出來,瞧着那藥丸,自己周身每一處都在瘋狂的叫嚣着“想要”,甚至心底更是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只要能如願吃了那藥丸,便是拿大周的江山來換也未嘗不可。
“毓哥哥你去幫皇上——”小七先沖陳毓道,然後又對周恒急急道,“這事兒還須從長計議,皇上切莫要傷到自己……”
鄭善明如何聽不出小七話裏的意思,忙不疊拿出一枚藥丸,送到周恒面前。
周恒只是猶豫了一下,下一刻一把搶過去,塞進嘴裏,虧得陳毓随即上前,手指在周恒周身大穴連點。
待得周恒再次回複平靜,整個人早已是渾身濕透,仿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甚而即便有周杲幾人小心看護,周恒手心處依舊摳撓的一片血肉模糊……
怪不得小七說非有大毅力者難以戒除!
周恒神情慘淡,方才一番掙紮有多艱難唯有周恒自己心裏明白。而這,還是在小七和陳毓的護佑之下,更是吃了一顆藥丸來緩解……
“東泰賊子!”皇宮中那處藥田,周杲也熟悉的緊,甚而因為皇上尤為看重之下,特意派的由大內高手在旁守護,便是自己,心底何嘗不潛藏着強烈的向往,希冀父皇什麽時候會賜給自己一些……
這般想着竟是出了一聲的冷汗,再沒想到那麽美麗的花兒竟會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以父皇無堅不摧的性情,尚且被折磨至此!若然是自己碰了這些毒物……這般想着,不覺打了個寒噤。
“皇上,等回去,老奴就毀了那藥田——”鄭善明已是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不許!”周恒卻是一口否決,“留着,記得比從前照顧的還要精心。朕已經沒事了,你先去外面候着吧。”
鄭善明無疑有些不解,卻并不敢提出什麽異議,忙忙的擦幹淨眼淚,低着頭退了出來。
“對東泰,眼下該如何處置?”周恒的眼神在成弈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卻是停頓在陳毓身上。
“眼下還不可和東泰翻臉。”最先開口的是成弈,“小七雖然沒有找到解藥,也是因為咱們大周并沒有這種可怕的東西。那毒物的原産地既是東泰,說不好東泰那裏會有解藥也未可知。”
周杲也跟着點頭:
“兒子也是這麽想的。”
頓了頓又咬牙道:
“早晚有一天,必讓東泰十倍百倍的償還。”
看陳毓始終不開口,周恒只得道:
“陳毓,你怎麽看?”
皇上還真是老奸巨猾。
自己畢竟年齡太小,自然不好鋒芒太露。本來陳毓是壓根兒不打算開口的,畢竟在座的人都是人精,既然察覺到東泰的陰謀,自會想出萬全之策來,卻沒有料到,皇上不肯放過自己,竟是直接點了名。
罷了,別人不知道,自己卻清楚,東泰賊人可不是在皇上駕崩後就直接興兵來犯?既有這麽好的坑他們的機會,怎麽也不能放過才是。反正皇上心裏,說不好早就把自己定位成了老奸巨猾之輩。當下點了點頭:
“皇上一代明君,折服東泰這麽一個蠻夷小國自然在情理之中,為了顯示咱們泱泱大國的氣度,東泰提出的所有要求,皇上自然都會成全……”
聽陳毓侃侃而談,周恒神情越來越滿意,成弈臉色則有些複雜。虧得自己之前答應了他和小七的事,不然,這小家夥真是和自己較上了勁,還真是防不勝防。
朱慶涵也是心有戚戚然,你說陳毓這腦子是怎麽長的呢,這坑人的主意竟是一想就得,虧得自己識時務,更虧的自己運氣好,及早認了小陳毓當兄弟……
周恒卻是深深的看了陳毓一眼,便是李景浩,也不覺蹙了下眉頭,實在是陳毓方才的計劃不可謂不完美,卻是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東泰會在計劃制定的期限內揮兵入侵大周,不然,怕是自己等人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饒是意識到陳毓有大才,可鬼神莫測到這般地步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可即便如此,饒是周恒也不覺起了愛才之心,笑着對成弈道:
“虧得成弈你動作快,不然,說不好朕也得動手搶人了——這可是咱們大周第一個六首之才呢。”
六首?一幹人等一下張大了嘴巴——皇上的意思是,這會兒已經把狀元的名頭給定下了?而且既是六首,那豈不是說,今科會元也正是陳毓?!
還有搶人之說,皇上的意思分明暗示,不是成府定了陳毓這個嬌客,皇上說不好就會直接下旨讓他尚主?!
☆、第 166 章 進士及第
? 要說京都中那個地方最為有名,自然首推崇安街。
之所以如此,實在是但凡大周聲望最著的世家大族幾乎都雲集在那裏。那些老牌世家,能在歷朝風雨中昂然矗立這麽久,自然有着獨屬于自己的深厚底蘊,無論是家族後輩之繁茂還是家教風氣之嚴謹,都堪為京城貴家之典範。
以致說起京城這首善之地,帝都人第一個要提的就是崇安街,別說是崇安街走出來的人,便是一只小貓小狗,也會令得無數人羨慕崇拜。
即便這裏宅子的價錢貴的吓死人,可但凡有可能,那些朝中新貴還是想在這條街道上謀一個落腳之所,好讓後代子孫熏陶些貴氣來。只是想法雖好,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比方說即便做了本朝三十年宰相的溫慶懷,也是臨老致仕時,皇上不忍放人離開,為了以示恩寵特意奪了一位獲罪官員的府邸賞賜下去,溫家才好容易在崇安街有了立足之地。
宰相之家尚且如此,更遑論說其他新貴?
因而即便父親也就是個三品官,甚而不過居住在崇安街最不起眼一處宅子裏罷了,阮玉海卻依舊驕傲無比——
能在崇安街擁有方圓之地,本身就是一件極大的榮寵,假以時日,阮家何嘗不能成為這些百年世家中的一個。
當然,能擁有這樣一個宅子,更多的是得益于阮家家主阮筠的才幹。
阮筠的妻子潘氏雖是潘家遠支,卻一向和潘家嫡支走的極近。潘氏娘家就一個兄弟,還不成材的緊,倒是作為女婿的阮筠,近些年來表現的可圈可點,頗是替潘家立下汗馬功勞。連帶的岳家對這個女婿也越發看重。索性直接把崇安街上的這處宅子送給了阮筠。
可即便是靠了外家才能得到這座宅邸,依舊無法讓阮玉海心中的自傲減少半分——
畢竟,有權傾朝野的潘家這樣的外家本身也是足可傲視旁人的一大資本。
一大早,阮家宅子裏就開始忙亂起來,人人臉上都是一片喜色——
今兒個可是會試放榜的日子。
自家才高八鬥的少爺阮玉海早有才名,甚而之前在國子監時,便有先生斷言,阮玉海有大才,今科考中進士根本就易如反掌,真是發揮好的話,說不得還能和其他舉子争一下會元的名頭。
而出得試場後,阮玉海還把自己的卷子給謄抄了一遍,便是進士出身的阮筠看了也頻頻點頭,明顯頗為滿意……
“穿這件紅袍喜氣,大喜的日子,可不要太素了才好。”阮夫人潘氏笑的臉上早開了花一般。親自捧了一件紅色的錦袍過來讓阮玉海換上。
“大哥戴這件玉佩吧。”阮玉芳也笑嘻嘻的上前湊趣——父親已是三品京官,若然兄長再今科得中,少不得自己的地位也定然會跟着水漲船高。
這般想着,心中不期然閃過那日東苑外見到的那個俊美少年陳毓的身影,嬌羞之下,不覺就紅了一張俏臉。
便是寄住阮府的李昭,雖是兩家還未正式放定,可彼此間未婚夫妻的關系已成定局,瞧見衆人圍在表哥阮玉海身側,李昭雖是心熱的緊,卻怎麽也不好意思上前,終究讓貼身丫鬟拿了個荷包過去——
荷包裏是幾天前李昭去寺廟中幫阮玉海求得的一個必中的上上簽。
“好了,這會兒子定然已經放榜了,管家也快回來了,不然,先去門外瞧瞧。”
将将打開府門,正好瞧見位于崇文街的一處府邸也四門大開——
和金玉滿堂、人人豔羨的崇安街相比,崇文街雖是一字之差,卻無疑顯得有些村氣。無他,這裏雲集的更多的是沒多少底氣的朝中新貴,雖然百姓眼裏也能算是繁華之所,卻是絲毫入不了崇安街貴人的眼。
所謂三代為官知被服,五世做宰知飲食,想要和崇安街的人比肩,崇文街的人怕還得趕超個至少百八十年。
因而,遠遠瞧見忠義伯爵府門外立着的陳毓時,阮玉海臉上是絲毫不加遮掩的自得——
再有個伯爵封號又如何?相較于背靠着潘家這棵大樹的自家,小小的陳家又算的了什麽?
正自想的入神,又一陣軋軋的沉重的開門聲傳來,阮玉海聞聲瞧去,下一刻臉上神情頓時有些振奮——
和崇安街上其他人家的富麗堂皇不同,這處府邸卻是古樸的多。
可即便如此,阮玉海卻絲毫不敢輕忽,相反,更多的是敬畏和向往——
無他,實在是這處府邸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曾在大周做了三十年宰相的溫慶懷。
溫慶懷曾是大周第一才子,更輔佐當今皇上三十年,當初在朝中影響之大,即便成家、潘家這樣的老牌世家,也不敢輕撄其鋒芒。
現在溫慶懷雖然致仕,可盛寵猶在,聽聞皇上閑暇無事,還會經常到溫府中走一遭。再加上溫家後人也都争氣的緊,到如今已出過一位狀元、一位探花,數位進士,峥嵘的氣象已經顯現出來。甚至私下裏衆人紛紛預測,溫家這樣發展下去,百年後,怕是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