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26)
後,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成浣浣兩只眼睛裏都蓄滿了淚水,一下用力抓住李靜文的手,神情中滿是感激,甚而有些語無倫次:
“陳夫人,謝謝——”
成浣浣這句話再真心實意不過——
一定是上天不願看自己受苦,才會派下陳夫人這麽個好人來給自己送來喜訊吧?退一萬步說,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一直都是強撐着罷了,真是這麽勞累一天,真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事,單就這一點而言,李靜文就是自己的恩人啊。
☆、第 159 章
? 當下再不敢亂動,倒是小七趕緊着人回太子府去擡一頂軟轎來,又令那些丫鬟,讓人群散開——
這麽多人圍着,姐姐定然會更不舒服。
正忙亂間,就聽見外面有人道:
“快讓開,快讓開,太醫來了——”
成浣浣小心的背過去拭了拭淚,這才轉身瞧過去,卻是奇怪,自己分明并沒有派人去請禦醫啊。
正自疑惑,潘夫人已然上前,似笑非笑的瞧着成浣浣道:
“側妃娘娘方才身體不适,這才剛差人請了禦醫來,倒沒料到,太子妃娘娘身體也有貴恙——”
方才小七如臨大敵的模樣,明顯落入了潘夫人眼裏。
成潘兩家宿怨已久,尤其是認定了成浣浣奪去本該屬于潘美雲的太子妃位置後,潘夫人都覺得,成浣浣怎麽倒黴都解不了心頭的恨意。最好成浣浣犯了大錯,丢掉太子妃的位置才好。
卻也知道,除非成家倒了,不然,希望太過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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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只要有讓太子妃痛苦的機會,還是絕不會放過的。
沒瞧見方才聽那女人說懷孕了,成浣浣激動的模樣?還有她身邊的人,竟然也真信了,要是禦醫來了,當着所有人的面告訴大家,太子妃不過又是一場空歡喜罷了,還不得把她給羞死?
“也好。”成浣浣如何看不透潘夫人想些什麽,卻是點了點頭——
小七可是太醫院院判蘇別鶴的師妹,便是蘇別鶴本人都說過,論起婦科來,他猶在小妹之下。既然小妹如此說,那自己當然是真的懷孕了。
潘夫人既然想要分享自己的喜悅,那就成全她就是。
那禦醫也終于從讓開的人群中走了過來,卻是出了一頭的冷汗,心裏更是暗暗叫苦。都是老人精,禦醫可不信,潘夫人會有這麽好心!明明之前說是讓自己來瞧側妃娘娘的,怎麽到頭來卻成了太子妃娘娘?
再結合方才聽到的只言半語,已然明白,竟是有關太子妃的孕事。
這可是大忌諱啊,真是有了喜訊還好說,若然不是,自己這個禦醫說不好就當到頭了。
哆哆嗦嗦的上前,剛要伸手探脈,一陣馬匹嘶鳴聲忽然響起,衆人回頭,都是一驚,卻是一身明黃服色的太子周杲正大踏步而來。當下除了那些命婦依舊原地行禮外,各府小姐慌忙閃避一旁。
周杲卻是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只管喜氣盈盈的瞧着成浣浣——
周杲年幼時體弱,一直跟着成父習武,和成浣浣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自成親以來,夫妻倆也是琴瑟和諧,感情甚篤。從剛成親時,周杲就滿心盼望着成浣浣能生下一個兩人的孩子來,卻不想這一等就是四年之久。
方才本來正在太子府議事,卻正好聽說,太子妃派人回府中速速擡一頂軟轎過去。
周杲有些疑惑,就多問了一句,卻被下人報之,太子妃有喜了。
周杲當時第一反應也是一點兒不信,又聽說小姨子也在,而且安排人回來擡轎子的就是小姨子,周杲“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直接拐回頭去告訴裏面的東宮臣屬,議事到此結束。
本來那些僚屬還有些不樂意,甚而太傅直接詢問周杲發生什麽事了?待聽說竟是太子妃有喜了,便是總黑着一張臉的太傅都樂得合不攏嘴,直說相較于正在讨論的事務而言,自然是太子妃有喜的事更重要了——
太子可是一國儲君,子嗣不旺的話,可是會直接影響到屁股下的位置做不做得穩。
看到周杲也來了,潘美雲臉色就有些難看。當初自己有孕時,太子可沒有這麽隆重,也就只派人頒下賞賜罷了,甚而是先去安慰了成浣浣,然後才到了自己房間裏。
這會兒不過道聽途說,竟然就巴巴的趕了來。
卻被旁邊的潘夫人捏了捏手,眼中甚而閃過些笑意來——
太子能來,實在是意外之喜。倒沒料到太子妃的人那般能鬧騰,沒有确切消息前,竟然就敢報給太子殿下。
待得禦醫的結果出來,知道太子妃并沒有懷孕,太子折了面子,要處罰的可不但是那些下人,說不好對太子妃也會厭棄。
潘美雲也想通了這一點,亦步亦趨的跟在太子身後,就等着欣賞即将到來的精彩時刻。
太子已然來到成浣浣身邊坐下,這才示意禦醫上前。
“太子妃娘娘——”禦醫試探性的探出手,卻是驚“咦”了一聲,下一刻坐直身子,更加聚精會神。
雖然方才已經在小七那裏得了準信,成浣浣依舊有些不放心,只和太子一起一眨不眨的盯着禦醫。
禦醫的冷汗唰的就下來了,先探出一只手探查片刻,擦擦汗,又再次伸出手……
如此三番,終于翻身跪倒在地: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雖然脈象尚不明顯,可确然是有喜無疑。”
“真的?”太子剛坐下又猛地站了起來。連帶的成浣浣即便已經心裏有了底,依舊再次淚盈于睫。
“太子妃小心——”禦醫吓了一跳,忙道,“太子妃身體有些弱,須得好好調養才是。切不可再如此操勞。”
更是連道“萬幸”——
虧得有旁人提醒,不然太子妃真這麽操勞一整日,實在不敢想象,肚子裏的小殿下還能不能保得住。
更是對那點醒太子妃的人充滿好奇,這膽量可不是一般的肥。
一句話說的太子夫婦俱皆對李靜文感激不已,虧得這位陳夫人,不然,還真會出大事。
卻不知旁邊的李靜文卻是早已傻掉了——
連太子妃都不知道她自己懷了孕的,那在家裏睡得昏天黑地的兒子又是如何曉得的?
“……浣浣,小心些——”太過激動,素來穩重的太子都有些失态,甚而連軟轎都沒讓坐,而是直接着人擡了自己銮駕來——
太子銮駕的平穩自然又在軟轎之上,至于說怕不夠軟,太子府裏還缺少軟軟的墊子嗎,多鋪些就是,甚而車廂四壁都用厚厚的毯子給圍上,天還有些冷嗎,可不要凍着太子妃才好。
瞧着太子扶着太子妃坐上銮駕揚長而去,潘美雲臉色蒼白,眼淚一串串的就落了下來,便是身形也搖搖欲墜。吓得潘夫人忙扶住,咬牙道:
“好女兒,可仔細身子,即便她也懷孕了又如何,那裏面可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麽貨色,只要你十個月後肚子争氣生個兒子,太子跟前兒最金貴的還是你……”
話雖這麽說,卻依舊難掩失落——若然太子妃也生個兒子呢?
和潘家人氣氛的低沉不同,李靜文那裏卻是熱鬧的緊,尤其是那些成過親的少婦,對李靜文真不是一般的熱情——
聽說一開始可是連禦醫都差點兒沒診出太子妃的喜脈,這位陳夫人又緣何一眼就能看出來,語氣還篤定的緊?
有人猜測,說不好這位陳夫人本身就是杏林高手,又或者根本就是個有大福氣的人。畢竟,就是醫術再如何高超,之前根本沒見過太子妃的情形下,怎麽就能第一眼就看出她有孕呢?
以致幾戶娶了媳婦兒一年多還沒見動靜的人家立馬就把李靜文圍了起來,也不賞花了,盡顧着讓自家媳婦兒或者女兒到李靜文眼前轉了,那模樣好似李靜文一開口,自家馬上就能多子多孫似的。
直把個李靜文給囧的,臉都要僵了——
天地良心,自己跟送子觀音她老人家真沒有關系,就是兒子說了句夢話(應該是,吧?)呀!
因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太子妃及成家人先後來離開,潘家又一副看誰都不順眼的模樣,衆人也無心再呆下去,匆匆拜了花神,便各自回家。
和來時李靜文一個人都不認識不同,離開時很多人紛紛同李靜文點頭致意——
即便家裏不缺孩子,可這位陳夫人卻是明擺着福緣深厚,能得太子府垂青,說不好日後還有大造化,君不見,那禦醫方才得了多少賞賜?
直接一眼看出太子妃懷孕的這位陳夫人得的好處還能夠少了嗎?須知,聽太醫的話,太子妃娘娘真是再繼續操勞,會發生什麽情況還真不好說。
這可不僅僅是立功了,甚而已算是有恩了,能讓太子殿下那般尊貴人物欠下人情,說不好,連她那位在外為官的夫君都得跟着沾光不少。
這些人的話自然也落到了潘家人的耳朵裏,潘夫人神情愈發冰冷,瞧着李靜文的眼神仿若刀子一般,令得李靜文越發心神不定——
即便再是對官場衆相不甚熟悉,李靜文也明白,自己怕是被潘家遷怒了,也不知會不會連累到自家老爺?又想到兒子怎麽會曉得太子妃有孕一事,不由越發心煩意亂。
旁邊杜氏瞧着明顯坐立不安的李靜文:
“咱們也回去吧。”
臉上神情卻是慈愛的緊——
李景浩是長子,比之李靜文足足大出十歲有餘,這些年來又經過了太多風雨,瞧着人越發老相。反倒是李靜文,在娘家時有秦家兩老寵着,待得嫁人,雖是續弦,卻偏是被家裏一大一小兩個男人護的什麽似的,雖是年近三十,卻依舊保有着宛若少女時的乖順性子。
杜氏甚而覺得,真是和夫君站在一處,兩人不似兄妹,瞧着倒是父女也差不多了。難得的是正牌小姑子的性情也委實讨人喜歡的緊,對自己這對突然冒出來的兄嫂,是真的打心眼裏依戀,從不願給自己夫妻添丁點兒麻煩,只李靜文越是這樣,令得自己夫妻越想多疼她一些。
伸出一只手搭在李靜文肩上,李靜文一下回神,自然的扶住杜氏:
“姐姐可是累了?”
杜氏的身子早年虧損太大,即便這些年小心調養,卻依舊沒有多大起色。和滿臉滄桑的大哥站在一處,每每都令得李靜文心疼不已。
至于說“姐姐”這個稱呼,之前李靜文卧病在床時,李景浩不放心,雖想着并未相認,自己還不好直接出面,卻是每日裏都催促杜氏上門探望,期間兩人一直以姐妹相稱,即便後來知道兩人其實是一家人,稱呼也一直沒有改。
相對于“嫂子”,杜氏更喜歡姐姐這個稱呼,且私心裏也明白自家老爺的心思——
那些藏在暗處的仇家委實防不勝防,對于李靜文這個好不容易才能找回來的妹子,自然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兩人親昵的模樣果然令得一些想要借李靜文這個筏子巴上潘府的人家腦子清醒了一下,霍然想到聽說之前來時,杜氏已是出面給李靜文撐過一回腰了,再想到方才神情驚恐,吓得幾乎癱在地上連道都不會走的雲家老夫人,頓時歇了去找李靜文晦氣的心思——
殷鑒未遠,還是不要去自讨晦氣?焉知這李氏連太子妃會懷孕之事都知道,不是錦衣衛探訪出來後再故意說給李氏聽,好來拍太子妃馬屁的?
李景浩:(冷臉。囧……錦衣衛不是神,敢去窺探太子房事,也還沒有這麽閑扯淡!)
所以說女人們的想象力總是能沖出大周撼動天際。
至于真的洩露了這個消息的陳毓,這會兒卻是正侯在東苑門外——
從睡夢中驚醒,陳毓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做了個夢,好像夢裏跟娘親說起太子妃有孕的事……
一念及此,吓得陳毓頓時睡意全無,慌忙洗漱後就匆匆趕來東苑門外,迎面卻正碰上太子的銮駕匆匆離開,緊随着其後的是成家的車子,隔着窗帷,陳毓能瞧見布簾動了一下,小七的面容在裏面一閃而逝。
陳毓不覺愈加擔心——若不是發生什麽事,小七定然不會抛下娘親一個人離開。雖則方才小七的眼神裏以喜意居多,卻依舊令得陳毓坐立不安。
正自彷徨,又一群人走出東苑,在最右邊緩緩而行的,可不正是娘親和舅母?
又小心觑了眼李靜文的神情,倒是不像受到驚吓的樣子,心終于放下來些,忙快步接過去:
“娘親,舅母——”
“毓兒——”李靜文眼睛一亮,又忽然想到之前兒子的鐵口直斷,心又不覺忽悠一下提了上去。
李靜文的神情太為複雜,陳毓不由苦笑,看來自己之前不是做夢,十有八九,是真的跟娘親說了太子妃有孕的事。剛要開口說話,卻猛然回頭。
李昭不及收回眼睛,神情頓時有些尴尬,心裏更是震驚不已——
陳毓的外貌太過耀眼,甫一出現,就令得衆人紛紛詫異。實在是人生的俊也就罷了,更難得的是身上不見一點兒少年人的狂妄稚氣,這麽多貴人面前不見絲毫惶恐,君子如玉的儒雅之外更有覽遍千山的沉穩,一下就把其他人家前來接家裏女眷的公子哥們給比了下去。
如果說用一句話來形容李昭的感覺,那就是鶴立雞群。甚而李昭不得不承認,即便是自己的表哥阮玉海,真是到了這裏,也會被那少年比得泯然衆人矣。
而更讓李昭無法接受的卻是李靜文和少年的關系——
方才距離李靜文更近些,李昭分明聽見李靜文叫少年“毓兒”!
兩人神情間這麽親熱,還是這般稱呼,除了那個當年曾欺負過自己的小惡魔陳毓外,李昭根本沒法做他想。待隐隐約約聽到陳毓一聲“娘親”,李昭當真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兒——
都說女大十八變,怎麽可能有男子也變化這麽大的?
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陳毓到底吃了什麽,怎麽可能就從當初那個人嫌狗憎的小癟三變成眼下這麽一個讓自己都不由得自慚形穢的翩翩少年郎的呢?
正自想的入神,忽然被旁邊的阮玉芳用力的擰了一下:
“表姐,表姐,嫂嫂!”
李昭惶然回神,正對上阮玉芳閃爍不定的眼神。
跟李昭的感覺一般,阮玉芳第一眼就覺得,那個遠遠的靜立樹下的少年委實太為出色,跟他一比,自己那自诩是真名士自風流的兄長簡直就變成了一個笑話般。
平日裏也不是沒有見過其他人家那些有名望的公子,只是那些人,家世高的難免嚣張,生的俊的就傲氣的緊,那像眼前謎一般的少年,竟是挑不出一點兒錯處來。
不經意間一回頭,卻正好瞧見李昭震驚之外不敢置信的神情,那模樣,竟是和看到那位陳夫人時相似的緊,心裏瞬時生出一個古怪的想法,難不成連這少年,李昭也是認識的?
☆、第 160 章
? 阮玉芳試探着叫了幾聲,哪知李昭卻是神思恍惚之下,根本就沒有聽到,直到阮玉芳諷刺的叫出“嫂嫂”這個稱呼,才倏然回神——
自己可是定過親的人,這麽直愣愣的瞧着一個陌生少年委實有些不妥。
阮玉芳卻是了然。看來自己猜的不錯,這出色少年,果然是李昭認識的。正想發問,陳毓正好側身往這邊瞧來,李昭神情一下變得惶恐,忙不疊低下頭來。
尚來不及平複複雜的心緒,阮玉芳魔鬼一般的聲音已是再次在耳旁響起:
“表姐真的認的那個人?連人家的娘親都是故人,那人不會是——”
“你胡說什麽!”李昭卻是一下變了臉,待得出口喝止完阮玉芳,臉色又是一白,無論如何想不明白,不就是之前那個小癟三嗎,甚而當初退親,也是自家刻意為之,自己內心還有什麽好不舒服的?
猝然被呵斥的阮玉芳臉色一下變得難看,半晌冷冷的哼了一聲:
“以為我不知道嗎?他就是姑母曾經,說起過的那個人吧?”
語氣裏卻是有着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酸意,不覺冷睨了李昭一眼,語氣諷刺之極:
“聽說當初人家可是連,嗯,頭上戴的的釵子都給要了回去,可真是夠無情的!”
這樣的事情當然不是李昭說出來的,還是阮氏一次說漏了嘴,令得自家嫂子聽了去,然後自己推測出來的。阮玉芳本來也不太相信,一則表姐被自己那個姑母養的平日裏總是一股清高的樣子,就是巴結自己,也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怎麽會因為一只釵子被人那般羞辱;二則想着世間怎麽會有小氣吝啬到這般境地的男子。
眼下瞧李昭的神情,竟是真的了?阮玉芳不自覺就有些失望——也不知是對表姐李昭,或者,是對那位驚鴻一瞥的少年……
“你——”李昭氣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卻終是一低頭,紅着眼快步往馬車而去,再聽下去,阮玉芳還不定會說出什麽更難聽的話呢。
阮玉芳也不理她,依舊落後幾步,不緊不慢的走着。
倒是身側潘雅雲臉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笑——
這對兒表姐妹還真是有意思,不知道隔牆有耳嗎?瞧她們的意思,那少年是李氏的兒子了,再加上阮玉芳的話,潘雅雲推測,十有八九,李昭就是那個和對方有過婚約的人,便是對方悭吝到那般程度,也俱是真的。
不期然想起宿敵成安蓉——
這麽個空有一具臭皮囊的繡花枕頭,要是給了成家小七那才有的樂呢。
“我說阿毓,你不會真和,嗯,那誰家,有關系吧?”朱慶涵翹着二郎腿毫無形象的歪在椅子上,那模樣,真是要多纨绔有多纨绔,哪有一點兒大理寺官員的威嚴模樣?
再配上他一臉急不可耐的求知欲,簡直和尋常喜歡傳人閑話的市井婦人沒什麽兩樣。
卻是近日來一則消息在京城貴人間悄然傳開,話題的主人公一個是忠義伯府,另一個,卻是大周第一世家成家。
要說無論是家族影響也好,兩家在朝中的影響力也罷,這兩家的差距真是有十萬八千裏。可就是這般天淵之別的兩家之間,卻偏是有着一段不得不說的故事——
據聞兩家乃是通家之好,甚而之前成家之前盛傳體弱的七小姐,所謂的待在外面調養其實就是跟在那位忠義伯夫人身邊——
百花節上成家七小姐妍麗鮮活的模樣,大家可是記憶猶新,根本和傳聞中病的下不了床、走一步喘三步的成家七小姐大相徑庭?而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那位陳家伯夫人。
什麽,你不信?嘿,還真是孤陋寡聞,太子妃懷孕的事聽說沒?那麽多禦醫都診斷不出來,人陳夫人離得那麽遠,卻能一眼瞧出太子妃有了身孕,這樣瞧着,那位伯夫人可不就是扁鵲一般的大神醫?
聯想到百花節上,成小七和陳夫人間的親昵,甚而有人稱,為了報陳夫人的救命之恩,成家有意把府中七小姐下嫁伯府。這些話真真假假,可就是有人信了,有說成家高義的,更有相當一部分人感慨陳家走了狗屎運的——
真是巴上成家,那陳家公子往後可真是前途無量了。
聽說陳公子剛剛參加了科舉呢,說不好沾了成家的光,此次春闱會有個好名次呢……
令得市井中人個個豔羨不已。
朱慶涵這會兒調侃陳毓,自然不是出于羨慕,而是八卦居多,只朱慶涵并不是一般人,自然也看出裏面隐隐有些不對。
畢竟,這傳聞聽着也算是一則佳話,裏面的陷阱可不是一般的多。比方說傳言中成家的高義可是建立在成家感恩圖報有可能“下嫁”成家七小姐的份上,設若到時候并沒有這樣的事發生,那這會兒對成家贊揚的有多厲害,到時候對成家貶斥的也就有多厲害。
至于說陳毓,這會兒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以“成府準嬌客”的身份參加的春闱,考不中的話,兩府都會成為京城的笑話,考的中的話又定然是沾了成家的光,竟是進退維谷。
“朱兄可真是夠閑的。”陳毓似笑非笑的瞧着朱慶涵——竟還敢跑過來調侃自己,朱慶涵還真是記吃不記打,瞧着是時間太過久遠,這家夥就把當初鹿泠郡時被小七整的哭爹叫娘的事給忘了。
接觸到陳毓的眼神,朱慶涵無端端打了個冷戰。
別看對面少年年紀小,卻委實是個詭計多端還心狠手辣的,只朱慶涵實在太過好奇,畢竟,親眼見識過成家得月樓掌櫃眼裏只有陳毓、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模樣,朱慶涵心裏已是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
那則流言雖是不知所出,極有可能真猜中了部分事實,陳毓說不好還真就和成家有着某種未知的親密關系。不然,以成家的影響力,怎麽可能坐視流言到了這般人盡皆知的地步。
卻依舊不怕死的笑嘻嘻道:
“看來生的俊果然沾光呢,兄弟你可真是個有大造化的人,以後真是得了公府貴人青眼,飛黃騰達之時切莫忘了為兄了。”
又裝作吞了吞口水的樣子:
“也是,誰叫我兄弟生的俊呢,當真是我見猶憐啊。”
“你可真閑。”知道這位朱小侯爺又開始犯二了,陳毓白了朱慶涵一眼,起身就要離開——
明天就是會試放榜的日子,陳毓本不打算出門。哪想一大早卻是接到了趙恩澤的請帖,說是江南舉子今兒個要在狀元樓小聚,請陳毓務必光臨。
陳毓本不打算前往,奈何這幾日每每面對娘親欲言又止的擔憂眼神,令得陳毓也頗是有些頭疼,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解釋自己能精準預測出太子妃有孕,甚而會一舉得男的消息。畢竟死而複生的事太過驚悚,可不是随随便便什麽人都能接受的。
更擔心自己會不會睡着了再說出什麽駭人視聽的話。比方說皇上明年就會駕崩之類的……前兒個太子妃有喜的事令得陳家很是榮耀了一番,宮裏、太子府上都有豐厚的賞賜送到。
可要是自己預測皇上明年會駕崩,別說娘親聽到了會吓死,說不好還會給家裏招禍呢。
出于這個心理,陳毓簡直是連覺都不敢睡了,更嚴令侍候的人夜裏絕不可靠近自己房間——
當然,陳毓不知道的是,他的這番傳到未來大舅子的耳朵裏後頗是給自己加分不少。
好在從東苑回來的當天,陳毓就立馬給老爹陳清和寫了封信,含糊的說了當天發生的事——關于幫自己解釋和安撫娘親方面,再沒有比爹爹更擅長的人了。眼瞧着爹爹的家書應該就要到了,陳毓索性跑出去溜達幾圈,趙恩澤既然發出邀請,陳毓不過略一思量就點了頭——
既然準備入仕,就不好繼續我行我素。大周官場上自來有同鄉、同窗、同年之說,趁會試成績還沒張榜公布,大家聚一聚聯絡一下感情,為以後的仕途做準備本也是題目裏應有之義。
加上陳毓對趙恩澤印象也頗好,當時就點頭答應了下來。這麽溜溜達達的走到了狀元樓——
都是會試舉子嗎,明日裏就是放榜的日子,當然要圖個好彩頭。狀元樓這幾日生意當真是興隆的緊,多的是呼朋喚友結伴到此宴飲的舉子。
碰到些對自己看不順眼的舉子陳毓不稀奇,畢竟人的名樹的影,作為江南府解元,陳毓真是想不出名都難。這些日子以來頗是直面了一些舉子的挑戰,只是陳毓卻哪裏有閑心搭理他們,一律直接漠視。
本以為自己這會兒來狀元樓,說不得又會有人纏上來,哪想到沒碰見那些唧唧歪歪的迂腐秀才,卻是恰好碰上朱慶涵這麽一塊兒滾刀肉。
忍了好久終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擡手就朝朱慶涵頭上拍了一下——
前兒個偶遇白草,得了個錦囊,裏面還有張紙條,上面分明就是小七的字體。自家小七可是說的明白,遇見讨人厭又不好公開收拾的,就拿錦囊裏的藥物回敬對方就好。
眼下的朱慶涵可不正好就符合小七的定位?嗯,作為一個有擔當的好男人,未來媳婦兒的話當然不能不聽。
朱慶涵忽然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擡手握住陳毓的手腕,慌忙道:
“好小毓,你可莫要生氣,哥哥也就是跟你——”
話音未落,卻是朝門口看去,瞳孔一下睜大,人跟着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站的猛了些,卻是腿一麻,整個人朝着陳毓倒去。
陳毓一面接住朱慶涵,一面順着朱慶涵的眼睛瞧過去。卻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人并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
兩人的旁邊隔着幾步的距離還站着幾個人,陳毓掃了一眼,卻是幾個舉子打扮的年輕人,站在最前面的可不就是趙恩澤?而和趙恩澤并肩而立,甚而隐隐有被衆人簇擁嫌疑的也是一個熟人。
陳毓分明看出那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嫉恨,嘴角不由閃過一絲譏諷之意,還真是巧啊,這張臉,也算是暌違好幾十年了,遠的甚至要追溯到上一世,可不就是李昭的未婚夫兼表哥阮玉海?
收回準備惡作劇的手,放開朱慶涵,這才走出去,沖趙恩澤一點頭:
“趙兄——”
趙恩澤尚未開口,阮玉海已經冷哼一聲:
“以色侍人,當真是斯文敗類。”
眼睛裏全是顯而易見的鄙視——
作為一個從來不待見未來準嫂子的小姑子,阮玉芳回去後就把李昭在百花節上的失态雖委婉卻添油加醋的告訴了阮玉海。
說起陳毓,別說是李昭,便是阮玉海,也是到了這會兒依舊記憶猶新。畢竟,雖則當時也不過是七八歲的娃兒,可阮玉海還是頭一遭被人坑的那麽狠,偏是渾身疼的都快散架了還就是沒人相信自己才是受欺負的那一個。
對于妹妹說的,表妹可能對陳毓舊情未忘,阮玉海自然一點兒沒放在心裏。畢竟,就陳毓那般上不得臺面的癟三模樣,阮玉海有絕對的自信把對方甩出個十萬八千裏不止。表妹除非是假的,不然無論如何不可能把交付自己的一片芳心再收回去,投注到陳毓身上。更是對世人傳言的成家可能和陳家聯姻嗤之以鼻,那成家除非是眼瘸了或者腦袋讓驢踢了,才會把嫡幼女許配給這麽個上不得臺面的小癟三。
只是這種自信卻在瞧見陳毓本人時而消失殆盡。畢竟,就算是同樣身為男人且自诩風流的阮玉海都不得不承認,這陳毓的外貌委實是太出色了,和對方站在一處,自己才是絕對被忽略的那一個。
好在陳毓也就空有一個臭皮囊罷了——
不說朱慶涵方才話裏的意味深長,但是兩人剛剛手拉着手的暧昧樣,就夠讓人浮想聯翩了。
“哎呀,阮公子真是個妙人兒,”倒是趙恩澤反應快,瞧見陳毓臉色沉了下來,一副馬上要翻臉的模樣,忙不疊替阮玉海打圓場,“之前我們來時看了一出戲,阮公子竟是到了這會兒還念念不忘。”
便是阮玉海被陳毓一瞪也失了氣焰,實在是幼時被陳毓暴打的情形太過記憶猶新,又想到陳毓的性子可是個不饒人的,小時候被打也就罷了,要是在這裏真是厮打起來,連帶的自己也要跟着斯文掃地了。
也就樂得任趙恩澤混過去,不再開口說話。
陳毓和朱慶涵告別,跟着趙恩澤往隔壁的房間而去。
臨離開時不動聲色的瞧了一眼始終默然不語的老人——實在是方才朱慶涵一下蹦起來跑到老人身邊誠惶誠恐的樣子太過奇怪,畢竟,別人不知道,陳毓還不曉得嗎,朱慶涵可最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平日裏可是連頂頭上司的賬都不賣,怎麽會在一個老人面前這麽小心?
能讓鼻孔朝天的小侯爺都服帖的人又怎麽可能是普通人物?而且這老人,明顯對自己不太喜歡啊。
卻不知道那邊朱慶涵也是快哭了,更對陳毓萬分抱歉——
本想着皇上舅舅不會來的這麽快呢,誰想到事情就是這麽寸。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話,皇帝舅舅聽到幾分?便從現在厭惡的眼神瞧,怕是對陳毓的印象也是不好至極。
果然,幾人進了房間,朱慶涵剛小心翼翼的斟了杯茶,就聽自己那一向端肅貴重的舅舅道:
“這樣的人,還是少和他來往為妙。”
☆、第 161 章 新章節
? 朱慶涵神情頓時惶恐不已。
畢竟是頂級貴人圈裏長大的孩子,朱慶涵平日裏表現的再二,也得分是對誰,面前這位老人可是大周最至尊至重的那位——
這可是大周朝的皇帝陛下。
十二歲登基,十五歲剪除朝中權臣,獨掌大周政權近五十年,期間經歷多少風雨,自來一言決人生死,說句不好聽的,皇上舅舅這句話出口,已經等同于給陳毓将來的仕途判了死刑。甚而對整個陳家而言都是滅頂之災。
而且朱慶涵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是,舅舅平日裏不是最喜歡家族後輩裏讀書好又長相精致的孩子嗎?就比方說自己,再是如何愛惹事,舅舅都會網開一面,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讀書好,才令得舅舅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