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25)
出來的刻毒并對自己的百般羞辱,甚而在退婚後,上門要回當初送來的所有彩禮,連自己頭上一根發釵都不放過……
李昭确信,就是天下間的男人都死絕了,自己都絕不會願意嫁給陳毓為妻。
畢竟,便是成了伯爺府的公子又如何,除非瞎了眼,李昭可不信這世上有女子會喜歡上那樣一個尖酸刻薄、愛財如命的男人。
哪裏比得上表哥阮玉海?不獨人生的好看,還溫柔多情,又有才學,今年還不到十九歲,就已下場。之前表哥可是親口說過,不出意外地話,這次春闱,他定能榜上有名。
待得金榜題名,表哥就會央了舅父舅母把跟自己的婚期定下來,到時候,也算是雙喜臨門了……
這般想着,又厭惡的瞧了一眼李靜文,卻意外的發現,李靜文的身邊卻多了個明麗如畫的少女。
而随着那少女的出現,本是被人簇擁着走在最中間的潘家小姐潘雅雲腳步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些不屑來……
別人不認得,潘雅雲卻是見過,這少女不是別人,可不正是成國公府最小的女兒、太子妃的妹妹成安蓉?
因着潘、成兩家地位相當,外人也就難免會把兩家的子女相互比較。
論起男丁來,自然是國公府的成弈更加搶眼,可比起女兒來,誰不誇潘家女更加儀态萬方?
卻不想當日太子選妃,恰逢成家平定鐵翼族的喜訊傳來,而潘家卻是頗有些把柄被人抓住,以致自己二姐潘美雲眼睜睜的瞧着本是勝券在握的太子妃位置被成浣浣搶走,而二姐卻只能退居側妃之位。
到現在為止,成家和潘家尚未嫁人的嫡小姐,也就各剩下一個罷了,潘家是潘雅雲,成家則是成安蓉。
會被人拿來比較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只潘雅雲卻是有絕對的把握把那個成安蓉給比下去,且潘雅雲很有信心的認為,自己已經做到了——
潘家有女才貌雙全、絕色傾城的名聲早已傳遍整個京城。相反,成安蓉卻一直默默無聞,據說是因為體弱,別說彈琴鼓筝,尋常就是走路都會累的氣喘籲籲,甚而相當長一段時間,不得不送出去修養。
這令得潘雅雲頗有一些放眼京城難逢敵手的悵惘。倒沒想到,今兒會在這東苑裏正面遇上成安蓉。這讓潘雅雲意外之餘,又有些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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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帶的對那位明顯和成安蓉關系頗為親近的女子有些好奇。指了一下李靜文小聲道:
“你們可有人曉得那女人的來歷?”
倒也有人注意到方才來的路上起了沖突的那一幕:
“這女人不就是之前那個擋了咱們路的什麽伯夫人嗎?”
阮玉芳一心想要讨好潘雅雲,當下不懷好意的推了李昭一下:
“表姐,那個女人,你不是認識嗎?”
方才李昭可是說的清楚,那所謂的伯夫人,是她的,故人。
一句話說的李昭頓時弄了個大紅臉,暗恨表妹太欺負人,要怎麽說那女人差點兒成了自己的婆母?
只潘雅雲果然拿眼瞧了過來,這還是這位高貴的潘小姐第一次正眼瞧自己,李昭頓時很是受寵若驚:
“不瞞小姐,那女人我确然認識,叫李靜文,乃是商家出身,最是愛財如命……”
“商家女出身的伯夫人,還愛財如命?”潘雅雲聽得好險沒笑出聲來,成安蓉腦袋被驢踢了吧?竟會和個伯夫人還是個出身卑賤的伯夫人相談甚歡?轉念一想卻旋即明白過來——
成安蓉平日裏說是足不出戶也不為過,又能認識什麽上得了臺面的人?可再如何也不能自降身份到這個地步。
一想到外人竟然把自己和這樣的成安蓉相提并論,潘雅雲憋屈無比之餘又頗有些揚眉吐氣,連帶的瞧着李昭也頗為順眼:
“你就是芳兒的那個表姐?叫什麽名字?”
李昭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不敢勞小姐動問,小姐叫我阿昭便好。”
說着乖巧的走到潘雅雲身邊。
阮玉芳翻了翻白眼,自己這個表姐,還真是個心眼多的。
真會借杆子往上爬。
☆、第 157 章 番外
? 煙花三月,繁春似錦。
地處江南的林州城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
正午時分,一輛普普通通的青布馬車晃晃悠悠的進了林州城。
趕車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嘴裏還咿咿呀呀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瞧着真是悠閑的緊。
只不經意間會有一縷精光在眼底閃過。
馬車走了一會兒,正好瞧見前面不遠處一間頗有些古意的茶樓,當下勒住馬頭,探身對車中的人道:
“前面有個茶館,爺可要下來喝口茶,用些點心?”
馬車裏的人“嗯”了一聲,車夫麻利的從馬車上下來,又殷勤的幫着打開車簾,一個三十多歲面有病容的男子邁步從車上下來,看了眼面前的茶樓,摸出手絹捂着嘴巴咳嗽了聲,便又把手絹塞回去。
眼尖的馬夫卻是一眼瞧見手絹上的暗紅色,神情不免有些難看——
爺的病好像又重了呢。
卻是嘆了一口氣,憑爺的身份,想要什麽樣的神醫而不可得?可偏是,這世上卻是沒有哪一種藥是可以治心病的。
因剛過了飯時,茶館裏明顯有些冷清。那小二本來正昏昏欲睡,瞧見進來的這對主仆,忙不疊起身:
“哎喲,老客來了,快請樓上雅間——”
車夫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小二——天下間的店小二全都是精乖的,明明自己和爺是第一次來林州,到他們嘴裏,還就成雅客了。
卻也并不點破,主仆兩人盡管往樓上雅間而去。
剛上了二樓,卻是差點兒跟一個惡形惡狀的男子撞到一起。
“怎麽走路的,沒長眼睛嗎!”
那男子果然不是善茬,看主仆兩人穿戴也就一般,眼一橫就罵了起來。
虧得店小二忙在旁邊打圓場:
“哎呀,這不是趙爺嗎?怎麽,又來等您那相好的了?啧啧啧,趙爺可真是個有豔福的——”
這位趙爺名叫趙昌,這幾年來,每隔一月就會來照顧一下茶樓的生意,更奇怪的是每次他一來,過不得多久,便會有一個戴着面紗的姑娘過來尋他。
雖然沒有人見過那女子的真容,可但看那身段,我的娘唉,定然是個大美人兒。
那趙昌明顯心情正好,罵罵咧咧的嘟哝了句什麽,就拐進了右手邊第一個雅間。
主仆兩人雖是被人辱罵,神情倒是絲毫沒變,只趙昌剛要進門,卻忽然覺得背後有些發冷,忙回頭去看,卻是連個鬼影都沒見着,只得進了房間。
好在并沒有久等,約莫盞茶時間,房間外便響起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趙昌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極為殷勤的拉開門,探手就想去拉外面的粉衣女子,卻被女子一下躲開,閃身進了房間。
而正對着女子的房間,車夫也收回視線——
這個混賬王八蛋,膽敢辱罵自家爺,可真是作死。雖然爺到了林州的事不想張揚,自己也照樣有法子讓那小子吃苦頭——
最近十天內,這小子就別想好過。
趙昌卻是渾然不覺,瞧見女子冷若冰霜的模樣,不由大為不爽,只是銀兩還沒到手,就先忍耐會兒吧。
當下随手從袖筒裏扔出一疊文章:
“陳毓那小子寫得文章,你拿去吧。”
自進的門來,一直一語不發的女子終于有些動容,極快的把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扔了過去,又很是小心的撿起那疊紙,那模樣,仿佛抱在懷裏的是無價的珍寶一般。
趙昌猴急的打開荷包,瞧見裏面的散碎銀兩,臉色就有些難看:
“怎麽這麽少?”
女子已是把那疊紙拿起,珍而重之的收好,起身就要離開,卻被趙昌一下抓住手:
“錢不夠,肉來償,來來來,陪大爺松快松快,少的那些錢,爺就不跟你計較了——”
女子卻好像被什麽毒物給蟄了一下般,狠狠的甩開趙昌:
“別碰我!”
趙昌被推得一踉跄,頓時惱羞成怒,竟是不管不顧的就要撲過去:
“個千人騎萬人睡的賤人!爺面前裝什麽清高!過——”
下一刻卻是“哎喲”一聲,整個人撲倒在茶桌上,剛沏好的茶水一下被撞翻,好巧不巧,對着男子的裆部澆了下去。
趙昌疼的“嗷”的一下蹦了起來,聲音都直了。
“好好對待秀姐兒和毓哥兒,不然,下次一文錢都沒有。”
女子抖着嗓子丢下一句話,也不理痛的滿地打滾的趙昌,匆匆拉開門就往外走。
一直關注着這房間動靜的車夫臉上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想了想又竄到臨街的窗戶旁——
會和那樣的混蛋厮混的女人,又豈會是什麽好鳥,再加上,這一路委實無聊……
女子正好出了茶樓,正要往路邊一輛騾車裏鑽,不提後腿彎處忽然一麻,整個人就仰跌在地。
連帶着臉上的面紗也随之被勾落。
“姑娘——”一個十來歲的婢子忙忙的從車上下來,忙不疊上前攙扶,主仆倆上了車,匆匆往一個深幽的胡同而去。
那車夫明顯瞧見了女子的長相,神情瞬時有些古怪,慢慢踱回來,小心的瞧了瞧依舊冷着一張臉的自家爺,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再小心的瞧一眼……
就這麽喝口茶就偷看一眼對面的人,看主子沒察覺,隔了會兒又借喝茶的機會再瞧。
那病容男子倒也沒什麽反應,直到慢吞吞的把杯子裏的香茶用完,才擡起頭來:
“你瞧什麽呢?”
“啊,咳咳——”車夫吓了一跳,沒想到自己都這麽小心了,竟還被發現了,忙不疊放下茶杯,翻身就跪倒在地,“爺莫怪,只是,只是方才瞧見一個,一個女人……”
下面的話卻是不好再說。
病容男子盯着他,卻是一語不發。
那車夫打了個哆嗦,暗恨自己幹嘛要犯賤,只得期期艾艾道:“那個,那個女人,倒是跟爺有些像呢。”
之前每次聽說有和爺生的像的人,爺都會立刻放下手頭所有事務,飛馬前往。
可這麽多年了,一次兩次,三次,都不下上百次了吧?主子每一次都是抱着希望過去,卻又失望而歸,這麽長時間了,主子其實已經不再對能找回小姐抱任何希望了吧?
不然,也不會病體日重,以致到了現在這般幾乎是沉疴難醫的地步……
男子果然有些悵然,半晌卻是擺了擺手,黯然道:
“走吧。”
兩人辦完手頭的事,已經是三天後了。
決定要走的前一夜,男子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之前說的那個女子,在哪兒?”
即便早已不相信會有奇跡發生了,可耐不住總不由自主的有着最後一點希冀。
早知道主子會這麽問,車夫趕緊打疊起精神——
三天了,女子的來歷早被自己查了個底朝天:
“那女子叫花飛飛,是林州城最大的妓院萬花樓曾經的頭牌……”
說着聲音卻小了下來,還是找不到的好,真是這位的話,主子可不得瘋掉?
而之所以說曾經的,也是因為聽說那花飛飛年紀已是大了,早沒有了昔日頭牌的風光……
“啪!”
“花飛飛,別給臉不要臉!”一個癡肥的老頭一手提着褲子,一手指着被自己打翻在地的花飛飛,一臉的惱羞成怒。
“臭娘們兒,還真把自己當成嬌貴的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這把年紀,也就爺還願意照顧你生意,你還敢跟我犯起犟來了!還以為你是那個從前那個頭牌兒花飛飛嗎?爺肯讓你幫我舔,已經是給你臉面了,你還給臉不要臉了!”
說着竟是擡腳朝着花飛飛的肚子用力踹了過去。
老鸨聽到喧鬧,匆忙趕了過來:“哎呀,金大爺,您這是怎麽了?飛飛不懂事,您老只管狠狠的教訓她,可不敢氣着自己……”
口中說着,瞧向花飛飛的神情卻是充滿了冷意,小心的扶了那姓金的老男人一旁坐了,自己則是揪着花飛飛的頭發揚手又是一巴掌:
“小賤蹄子!沒一點兒用的東西,還長本事了!還不爬過去好好伺候金大爺——”
花飛飛身體僵了一下,有些絕望的瞧着老鸨:
“媽媽,當初,可是你親口答應過我不接客的——”
那老鸨臉僵了一下,明顯有些惱羞成怒:
“飛飛,你的意思是,今兒個怎麽也不肯伺候金大爺了?娘還真是小瞧你了,既如此,就別怪娘心狠。”
說着扯着聲音道:
“賴明,你去,到外面宣揚出去,後兒個起,但凡有看上花飛飛的,二十兩銀子一次……”
又轉身陪着笑對那姓金的財主道:
“今明兩天,這死丫頭就交給金大爺您好好調教了,放心,不多收您的銀兩,就當我給您老賠罪了。”
“那敢情好。”那金財主登時喜笑顏開。
“媽媽——”地上的花飛飛卻是如遭雷劈,掙紮着擡起頭,臉上神情絕望無比,“當初是你答應我,只要能幫你賺夠萬兩白銀,便不逼着我賣身,這些年,女兒給你賺到的又何止一萬兩,你怎麽能夠,出爾反爾?”
雖然這些年來自己賣藝不賣身,可憑着自己的才藝也給萬花樓賺下了可觀的銀兩,到了這會兒,自己只求茍延殘喘,活到瞧着毓哥兒出頭的那一天,都不行嗎?
老鸨冷笑一聲:
“我的兒,你可莫要忘了,你當初賣入我這青樓,可是死契,我們萬花樓從不養閑人!媽媽瞧着,平日裏還是太寵着你了,才慣得你越發無法無天了。自己不是那金貴的,就不要做夢被人哄着捧着了!”
說着對旁邊的兩個打手一擺手:
“你們兩個過來,把這死丫頭扒光了衣服,送到金大爺床上去,金大爺不完事兒,不許松開她——”
花飛飛臉上頓時血色盡失,下一刻忽然不要命的從地上爬起來,朝着窗戶口那裏撲了過去。
屋裏人頓時有些發蒙,等到反應過來,花飛飛已縱身從三樓的窗戶上一躍而下。
而車夫和病容男子正好走近院子,感覺到驟然從天而降的重物,車夫忙護住主子,又擡腳就要去踢,待發現落下的是個女子,忙不疊的把踹的力量改為往旁邊一帶,饒是如此,女子依舊重重的摔在地上。
老鸨這才探出頭來,臉上神情驚魂不定,回過神來,忙不疊就往樓下跑:
“小賤蹄子,最好摔死你——”
“爺,咱們進去吧。”瞧着女子身下汩汩流出的血跡,車夫也有些不忍,即便被自己擋了一下,瞧這女子的傷勢,怕是不死也得殘。
卻不妨病容男子仿佛沒聽到一般,竟是半跪着蹲下身子,輕輕托住女子的頭,慢慢把人翻了過來,下一刻,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靜文!!!”
啊?車夫一下瞪大了眼睛——
不會,那麽巧吧?
靜文?滿身血污的花飛飛身子動了一下——已經多久沒聽見這個名字了?
遙遠的,都好像上一世的記憶了呢。
眼睛定在抱着自己的男子身上,只覺眼前的容貌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卻又說不出的親近,不覺把滿是血污的臉往那人懷裏靠了靠:
“爹,是你,來接,文文了嗎?文文,好累……”
“啊——”病容男子抱着懷裏的人兒,仰天發出一聲悲慘之極的嘶鳴。車夫一哆嗦,旋即意識到一個可怕至極的事實,這正躺在主子懷裏生死不知的女子,正是主子找了幾十年的妹妹。
那老鸨正好跑下來,待瞧見男子卻要抱着女子離開,忙上前攔住:
“你幹嘛?想嘗一下飛飛的滋味兒,拿二十兩——”
下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只低着頭,不可置信的瞧着自己胸口那把透胸而入的長劍。
“殺人了——”正探頭往下面瞧的金財主恰好看見了這一幕,直吓得一下癱在了那裏,卻不妨病容男子抽出劍朝着三樓窗戶擲了過去,金財主慘叫一聲,就從三樓跌落。
那些打手呼啦啦圍了過來,想要攔住兩人去路,卻不妨對方功夫竟是好得很,不過片刻功夫,又有幾人喪命。
好在早有人去府衙報了官——萬花樓的後臺老板聽說可是京城的貴人,便是林州知府也得給幾分面子。
等到知府急匆匆趕到,正瞧見宛若殺神一般的主仆倆,剛要命人拿下,下一刻卻是吓得一哆嗦,兩腿一軟就跪倒在地——
那殺人的,可不就是白天才見過的鎮撫司指揮使李景浩?
三天後,萬花樓被一場大火一夜燒了個精光;臨河縣的趙家也遭了山賊,不獨財物被搶,便是家人也盡皆被殺;連帶的京城也不太平,潘系好幾名官員锒铛入獄,并最終死在牢中……
同一時間,一輛青布馬車緩緩駛出林州城,車上躺着一個雙眼緊閉的瘦弱女子,她的身旁,則是一個神情再溫柔不過的男子,一時幫女子擦手,一時用棉花沾了水幫女子潤濕嘴唇,或者一遍遍喂女子吃粥,只是那粥送進去,總會有絕大部分再流出來,男子便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小心幫着擦拭:
“文文,別怕,大哥會一直陪着你,從今後,再不讓任何人傷到你……你恨的人,哥哥全幫你殺了,你愛的人,哥哥也幫你護着……”
即便是活死人又如何,就算文文這輩子都不會再醒來,卻也永遠都是,自己最愛的妹妹,她活着一天,自己就守着一天,她要是不在了,黃泉路上,自己怎麽也要好好的護着,不能再叫她受一點兒欺負……
三年後,還是那個車夫,卻是孤零零的站在兩個并立的墳頭前,淚流滿面……
☆、第 158 章 神醫?
? 而聽說娘家人到了,太子妃側妃潘美雲也迎了出來。
相較于潘雅雲的清麗,潘美雲無疑更是個明豔至極的超級大美人。
剛傳出懷孕的喜訊,肚子應該并不顯,潘美雲卻依舊穿着身寬松無比的衣袍,明顯是向所有來至東苑的女賓宣告,自己這會兒懷有身孕的事實。
“哎呀,好娘娘哎,怎麽這就跑出來了?天還有些涼,仔細可不要受了涼才好。”不待潘美雲走過來,潘夫人已是忙忙的跑過去,小心的扶住女兒,看着潘美雲的肚腹處又是得意又是驕傲。
更是不停殷殷叮囑:“今兒雖是百花節,你可也不能累着自己……”
真要生出個男孩來,可是太子的第一個兒子,也是皇上的第一個男孫,意義自然非比尋常。
“娘放心,”潘美雲心情極好的抱住潘夫人一只胳膊,剛要說話,正好瞧見太子妃成浣浣正匆匆朝這裏走來,當下道,“怎麽會,太子妃最疼我了,自從我有孕,太子妃比我還高興呢,每日裏湯湯水水的供養着,唯恐我受什麽委屈,哪裏會累着我?”
成浣浣走過來,正好聽見潘美雲這番話。成家人普遍身高較高,成浣浣也不例外,倒是長相,卻是再雅致不過。許是事務繁多,成浣浣臉色明顯有些憔悴:
“原來是潘夫人到了。快請裏面坐。”
說着,親自陪了衆人來至前面一處粉色花海旁。
那裏正盛開着東苑國花蘭鳳華,花枝招展、香氣音韻,簡直和仙境一般。又因這裏便是賞花的主會場,早有下人在花海旁綠蔭下随着曲廊走勢擺了衆多桌椅,上面放置的有點心和茶水,以備大家走累了小憩。
對太子妃的禮遇,潘夫人嘴裏雖是說着感謝的話,內心卻是暗爽——
早在成浣浣成了太子妃時,潘夫人就憋了一口氣。
好在老天有眼,讓自己女兒連番兩次懷孕,反倒是太子妃,嫁于太子四年,卻生生就是個不下蛋的雞。
再是身份高貴,可沒有兒女傍身,始終是擡不起頭的。沒瞧見太子妃的臉色,相較于女兒的紅潤,即便拿厚厚的粉遮了,卻依舊透出幾分憔悴的蒼白來。
因着太子妃和潘家人的到來,原本三三兩兩坐在這裏的女眷紛紛起身上前拜見。神情裏有敬畏也有羨慕。
李靜文也在人群中,看見太子妃的模樣,不由擔心,來時兒子可是說過,太子妃也是有了身孕的,這麽東奔西跑的操勞,可怎麽是好?
又瞧瞧旁邊的小七——
小七不是懂醫術嗎,瞧見姐姐這樣勞累,怎麽也不知道勸勸?
“哎呀,臣妾有些累了呢。”那邊潘美雲的聲音再次響起,甚而還有些不舒服的撫了撫胸口。
“怎麽了?”成浣浣咬了咬牙,強撐着道。
這兩天也不知怎麽了,老是提不起精神來,連帶的還倦怠的緊,甚而總覺得疲累,連飯都不想吃。
本來今兒個就是太醫院請平安脈的日子,成浣浣卻不想授人口實——
太子府眼下也就自己和潘美雲兩個主事的罷了,潘美雲有了身孕已是盡人皆知,要是自己也躺倒,外人定要說是自己心存嫉妒,才故意裝病。
編排自己也就罷了,連帶的太子跟娘家,怕都逃不過。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口舌,成浣浣索性令太醫院改日再來請脈。
潘美雲心裏雖是頗為享受成浣浣的反應,面上卻是不顯:
“無事,今兒個事情多,妹妹幫不上忙也就罷了,怎麽能再讓太子妃操心?太子妃不用管我,我歇一下便好。”
這般識大體的模樣,令得旁邊衆人紛紛贊嘆,卻又紛紛用懷疑的眼神瞧向太子妃——太子妃莫不是苛待了側妃娘娘?
潘夫人的臉色就有些沉下來,瞧向潘美雲的大丫鬟香凝:
“側妃娘娘今兒早上用了什麽?”
那香凝吓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夫人恕罪。我們家娘娘今兒早上胃口不好,就用了點粥,對了還有碗雞湯,只那雞湯許是太油膩了,側妃娘娘吃了一口就吐了——”
一句話未完,成浣浣臉一白,忽然頭一歪,止不住嘔了一口。
潘夫人聲音戛然而止,臉上已是有些怒容,半晌卻是冷哼一聲:
“太子妃這是何意?若是老身話裏有什麽冒犯之處,還請太子妃明白指出便是,不須如此令人難堪。”
言辭間明顯很是咄咄逼人。
成浣浣臉色愈發不好,那邊小七和李靜文看情形不對,也忙快步上前,一邊一個扶住成浣浣。
李靜文并不認得潘夫人是誰,只覺這滿身珠翠的夫人也未免太嚣張了些。
當下邊小心的扶成浣浣坐了邊道:
“太子妃娘娘快坐下歇會兒。這懷了孕的人啊,最是精力不足。您身子又金貴,我瞧着怕是胃口也不好,可不敢再累着了。”
場中氣氛一下變得沉悶而又緊張。
甚而有那腦子靈活的,已經開始不動聲色的往外退——
于京城權貴人家的後宅而言,太子妃的不孕根本就是衆所周知的事實。
說句不好聽的,有關太子妃的受孕問題不但是太子府,甚而是大周朝皇室包括上流階層聚會時一個所有人談話時最大的禁忌。
背後再怎麽議論紛紛,可憑着成家的威勢,并太子一直表現的對成浣浣的情深意重,從沒有一個人敢正面同和太子妃有關的人說起這個話題,即便得意如潘家,也只敢暗爽罷了。
卻不料今兒個也算開了眼界,竟然有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和太子妃說起這個問題。
更可笑的是對方話裏的意思,分明是以為太子妃有了身孕。
真懷孕了還好,只是可能嗎?
這女人一定是想巴上太子妃想瘋了吧?可即便再如何想攀上太子妃這條金大腿,這樣的事也是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來拍馬屁的嗎?
如此言語分明是戳人心窩子還差不多。
太子妃就是再大氣,也定然受不了被人當衆這麽嘲諷,心裏不定怎樣恨毒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呢。
便是旁邊的杜氏,也擔心小姑子這回确然是魯莽了,說不得真會讓太子妃翻臉也未可知。不由上前一步,想着真是有個什麽事,自己好歹也要護住小姑子才是。
至于其他人,一面想留下來看笑話,一面又怕被暴怒的太子妃給殃及到,心裏當真是矛盾的緊。
唯有雲老夫人汪氏——
汪氏這回來,可不是單單為了一個百花節,而是受了旁人指點,沖着成家小女兒成安蓉而來。
雲家第五子,也是汪氏最疼愛的幼子雲清,前些日子剛蒙恩蔭得了個禦前三等侍衛的缺。
雲清長得也算俊俏,嘴巴也甜,汪氏從小便疼的什麽似的,現在又做了禦前侍衛,汪氏心裏,便是尚主也未嘗不可。
好在還沒完全昏了頭,明白以侯府眼下的境遇,怕是不可能有那般好事。
只是即便不是公主,怎麽也得是名門閨秀。除此之外,還得嫁妝豐厚……
正滿京城裏尋找合适的人選,可巧,就從潘夫人嘴裏聽到了成安蓉這個名字。
成安蓉的家世無疑讓汪氏滿意至極,可和名滿京都的成家大小姐相比,成安蓉無疑太過平凡了,貌也好、才也好,俱皆不顯,尤其是病恹恹的身體……
只成家那樣顯赫的家世,卻又是汪氏無比渴望的——
滿京城誰不知道,成家人最是護短,娶了成安蓉,也就等于得到了成家的保護傘,有成家保駕護航,雲清的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再加上可以預期的成安蓉豐厚無比的嫁妝,雲家必能擺脫眼前的入不敷出的窘境,自己這有名無實的侯夫人憋屈了這麽多年,也終于能揚眉吐氣了。
也因此方才一進苑中,就開始不着痕跡的打聽成安蓉的去向,待瞧見成安蓉的模樣,頓時心花怒放——
還以為那成小姐如何不堪呢,哪裏想到竟分明是一個脫俗的小美人兒。
又想着京城中既有那般傳言,必然不是空穴來風,難不成是身有暗疾?又聯想到至今不孕的太子妃身上。
卻又很快釋然,到時候只管讓兒子多納幾房妾室,照樣可以多子多孫。而且不能生養的話,不是更好拿捏?省的她自恃公府小姐的身份在自己面前擺譜。
這般一想,不由越看越滿意。
正想着怎麽找個機會上前攀談,并在太子妃娘娘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可巧機會就來了。更讓汪氏喜出望外的是,那個犯了太子妃忌諱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才路上弄得自己顏面掃地的那個所謂伯夫人李氏。
“真是不知所謂。太子妃娘娘身體貴重,又豈是你一個小小的伯夫人可以随便議論的?這般沒規矩的人,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走了什麽人的門路,竟然就給你混到了東苑來?!”
這句話卻是把之前護着李靜文的杜氏也給拐了進去。
汪氏這般想也在情理之中。方才東苑門外發生的一幕,相信早已在苑中女眷裏傳開了。方才自己得了個沒臉、顏面掃地,沒想到報應來的這麽快,李氏說了這般戳太子妃痛腳的話,又怎麽可能得了好去?
那杜氏不是護着這女人嗎?自己怕他,太子妃可不怕她。太子妃真是震怒,怕是沒人能護得了她。
口中說着,又谄笑着想要擠開李靜文去扶成浣浣:
“太子妃娘娘身子金貴,可莫要為個上不得臺面的人氣壞了身子——太子妃也莫要太過慈和,省的那些臉皮厚的蹬鼻子上臉,叫老身說,不然現在就把人趕出去。”
只要李氏這會兒被東宮侍衛叉出去,自己保證,這李氏定然會就此成為整個大周朝官場的笑話,更會從此被上流社會列為拒絕往來戶。
“你做什麽,站遠些。”哪知還沒來到太子妃身側,就被人冷聲喝止。
汪氏吃了一吓,臉上的笑容随即僵住——喝止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還心心念念的準兒媳婦成安蓉。
小七厭惡的瞧了汪氏一眼,又對李靜文投了個安撫性的眼色。這才轉向自家大姐,臉上神情慎重無比——
雖然是親姐妹,可成浣浣畢竟身份特殊,兩姐妹也有數月未見了。
第一眼瞧見成浣浣的憔悴模樣,小七只覺得心疼,想着是太子宮裏太過辛苦所致——
之前因為服用各種中藥調理的緣故,成浣浣也曾出現過類似懷孕的症狀,第一次時還曾欣喜若狂,可等禦醫來了後,卻發現根本就是一場空歡喜。
第二天還不得不強顏歡笑,直面各種“關心”。
那之後,再出現身體不适,成浣浣都會第一時間派人去叫自家妹子——
小七會醫術這件事,別人不知道,成浣浣自然明白。
看小七這會兒的臉色,便是大氣如成浣浣這會兒一顆心也“噗通通”急劇的跳了起來——
于女人而言,再尊貴的身份都是虛的,只有孩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所在。
更不要說成浣浣本身就是特別喜歡孩子的性子。
之前小七都是診一下脈都能得出結果,可從方才那位陳夫人話出口,到這會兒為止這麽長時間了,小七卻始終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難不成,真有可能是喜信?
一旦心裏升起這個希冀,竟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若非李靜文從旁攙扶,成浣浣簡直覺得自己連坐都坐不住了。
察覺到成浣浣的緊張情緒,小七不動聲色的在成浣浣身上幾個穴道按壓了幾下,覺得成浣浣應該可以承受即将到來的喜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