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24)
告訴我。”
這世上就沒有鎮撫司打聽不出來的事。不過一夜之間,陳毓和成家小七的糾葛李景浩就知道了個七七八八。
不免有些不滿——
他成家位高權重又怎樣,自己的外甥這麽優秀的卻也是打着燈籠難找。成家真是敢難為他,自己這個當人娘舅的可是會第一個不答應。
又探手從背後劃拉出好大一個包裹來:
“這是本朝歷任狀元的科考文章,還有他們給來年參加科舉的家中後輩備考的題目,你拿去瞧瞧,看看可是有所得?這段日子只管全力備考,有什麽難處也只管讓人通知我。”
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鎮撫司還真是有用,比方說手裏的這些東西,就是下面監察百官的錦衣衛蹲人房頂無聊時,給弄過來的。
之前全被李景浩當成廢物扔到牆旮旯裏了,這會兒卻被連夜整理出來,寶貝似的捧到陳毓面前。
陳毓大囧,卻也只好接過,頂着李景浩滿眼的希冀落荒而逃。
只到了樓下時,憶起李景浩憔悴的模樣,終是不忍心,囑咐陳鐵柱送碗粥并些糕點上去。
陳鐵柱懵懵懂懂的送上去,卻發現自家老大竟是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忙要退出去,卻依舊驚動了李景浩。見來人是陳鐵柱,李景浩神情明顯有些不悅——
之前可是聽得清楚,陳毓竟然送了清消丸給陳鐵柱——
可憐自己這做人娘舅的,不獨沒有得一丸藥,便是連個“舅舅”也沒聽到叫一聲。
陳鐵柱吓得腿一軟,邊往外退邊應聲道:
“大人恕罪,是陳公子讓我送來的,卑職以為陳公子是轉告大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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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道一半卻又頓住,心裏也是懊惱不已——
之前不是還發誓要好好報答陳公子嗎,怎麽老大一瞪眼,自己就吓得什麽都說了。老大的脾氣最是難以捉摸,不會轉頭去收拾陳公子吧?
孰料李景浩臉色卻忽然陰轉晴,臉上的笑意似是無論如何不能止住,竟是摩拳擦掌:
“回來!我正好餓了,快端過來——”
因不知道李景浩愛吃什麽,陳鐵柱吩咐廚房的人每樣都裝了一些,這滿滿一托盤瞧着也委實可觀。
陳鐵柱倒不覺得老大會吃多少,畢竟印象裏,曾經也上過一次糕點,只老大嫌太為甜膩,根本嘗都沒嘗就讓人端了出來。
眼下雖是聽話的送了過來,卻也做好了再端回去的心理準備
哪想到李景浩先端起粥一飲而盡,然後又把托盤上所有的點心一掃而空。
陳鐵柱瞧着都替他覺得齁得慌……
李景浩心裏卻是得意的緊——外甥給了陳鐵柱藥丸又如何,可也孝敬了自己好吃的。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得到來自于家中晚輩的關心,李大人心裏這個激動,這個興奮喲!
對了,自己倒是收了外甥的孝敬了,好像還沒有準備回禮呢。
忙不疊派人回家送信,很快,流水一般的禮物再次送往韓府,還俱是成雙成對的。陳秀問了後被告知,這些物事全是送來讓陳毓求親用的……
至于陳毓,背了李景浩硬塞到懷裏的包袱轉身去了顏府,豪氣幹雲的分了一半給剛從天牢裏放出來的顏天祺,正好顏子章因顏天祺的事也趕了回來,聽說這裏面全是狀元時文,還以為陳毓是吹大氣呢,待随手一翻,登時就蒙了——
這孩子還真不是吹牛,這些文章有的自己也見過,還有的尚且蓋着那些狀元公的小印。只是既得狀元,那個不是傲的緊?
毓兒這孩子竟是全給弄了來不說,還這麽全乎。
那些狀元公,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
☆、第 154 章 春闱
? 在小七的精心調理之下,李靜文的身體以非比尋常的速度好轉。
兩人之間的關系也日漸親密。只是好景不長,發現李靜文已無大礙,成大哥立馬掐斷了小七和韓家的聯系——
也不差這麽幾個月,無論如何不能落人口舌。
習慣了靈秀慧黠的小七日日相伴,李靜文和陳秀一時間竟頗不習慣,兩人私下裏沒少嘟哝着讓陳毓最好想法子快些把人給娶進門。
卻也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畢竟小七那麽好的姑娘,确實值得最好的,更有成家顯赫的家世,也決定了陳毓不春闱及第的話,還真就沒臉上門求親——
成家說是世代勳貴都是輕的。陳家的門第,即便陳毓高中,想把小七娶回家,那都是顯而易見的高攀。
本就是下嫁,要是陳毓再連個功名都沒有,小七可真要被滿京城的貴家看笑話了,人心險惡,到時可不知道會傳出什麽閑話呢。
即便小七心裏對此毫不在意,成家父子卻不可能瞧着放在手心裏的寶貝受這樣的委屈。
也因此,壓着陳毓好好讀書,便成了兩個女人做的最賣力的事。
陳秀因為身子漸重,精力自然有所不濟,可耐不住人家有個責任心奇重的老公啊,韓伯霖簡直拿出了自己科考時的毅力,愣是挑燈夜戰 ,給陳毓寫了一份最詳盡的備考計劃書。
至于計劃的有力執行者,自然就是李靜文了——
李靜文和李景浩已經兄妹相認。
只礙于李景浩的特殊身份,這件事除了兩家人心裏有數,對外即便是成家,也并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李景浩擔心,自己仇人太多,之前李夫人可不就是在懷孕時被人暗算,以致失了骨肉不說,還再不能孕育孩兒。
自家親人,只要自家疼便可,何須嚷嚷的滿世界人都知道?
李景浩可不想再一次見到渾身是血的妹妹,或者這些如此艱難才尋到的親人遭殃。
堂堂鎮撫司大人想要瞞別人一件事的話,自然是再容易不過。
外人只以為,李大人這催命閻羅很是有些奇怪癖好的,比方說偶爾會覺得什麽人看着順眼,就會格外看顧些。可惜看護時間的長短卻是太過随心所欲。
就比如,之前不是也挺護着柳玉函家嗎?可一旦犯了事,還不是說扔出去就扔出去了。所以這李大人的閻羅之名依舊響徹大周朝,甚而更多了些讓人心驚膽戰的喜怒無常的意味。
至于傳言被頗為照顧的忠義伯府——
以為就是什麽好事嗎?說不好什麽時候就會跟柳家一樣,說毀在這位爺手裏就毀在這位爺手裏。
如此毫無人情味兒的催命閻羅,最好的還是遠着些。離他近了,保準沒什麽好事。也只有陳家這樣剛敕封的忠義伯府,在京中沒有一點根基之下,才會上趕着巴結那樣沒有人性的家夥。
卻不知正合了李景浩的意。更在私下裏直接把自己的影衛中最頂尖的撥給了李靜文。
有這些人看着,韓伯霖的計劃執行可行性簡直就是百分之百。陳毓別說偷懶,就是在如廁時多迷瞪會兒,都會有人準時彙報給李靜文。
而除此之外,已經确認年後出任督察院左副都禦使的顏子章閑來無事之下,就把培養子侄當做了自己的千秋大業。家裏的二兒子也就罷了,這一科基本上等同于陪太子讀書,湊數的可能性大。
反倒是好友之子陳毓,說是美玉良才一點兒也不為過。
每每寫得文章都能令顏子章眼前一亮,不獨文筆老到更兼形式華美,堪稱錦繡華章。顏子章每每都會沉浸在陳毓詩文的境界中,每每誦完,尚且意猶未盡,糊自己兒子一臉之餘,往陳毓那裏也跑的更勤。
好在顏天祺這些年也受自己老爹磋磨慣了,倒是沒有怨上陳毓這個“別人家的孩子”,還屢屢暗自慶幸,虧得有陳毓幫自己分擔些,不然,還不知道自己得脫幾層皮呢。
如此高密度、全方位的圍追堵截下,陳毓真是想不進步都難。
也虧得陳毓雖有少年的身子,卻沒有少年的心,不然,怕不早中二病發作、撂挑子不幹了。
更不要說陳毓本身的經歷就是最大的作弊利器。上一世就有過目不忘的神奇本領,這一世自幼修習功夫,讓這一本領比之上一世更是有過之而不無不及。
兩世的修行加起來,說陳毓把諸如經史子集的書籍掌握的滾瓜爛熟都不為過,韓伯霖也好,顏子章也罷,每每拿這方面的學問考較他,愣是沒揪出過陳毓一點兒過錯。
還是初次晉升娘舅的李景浩心疼陳毓,每每以着鬼神難測的身手倏忽潛入陳家,關心完妹子後,就會把充沛的抛灑不完的長輩愛全傾注在陳毓身上,和陳毓一番拳來腳往之後,再把人拐帶出去放放風,讓陳毓淚流滿面的充分體會到,原來有了娘舅的人就是不一樣,娘舅,求憐愛即可,求不要拳腳相加啊。
充實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二月初六,韓伯霖喜得貴子,陳毓也榮升為一個再可愛不過的小胖子的娘舅。
只小胖子的到來也沒能讓陳毓擺脫之前的困境,好在苦逼的日子也有到頭的一天,二月二十六,陳毓春闱的日子終于到了。
和其他舉子的提心吊膽不同,這些日子飽受摧殘的陳毓,卻是滿懷着“終于解脫了”“從此之後再不用被那麽一群人以愛為名卻行盡欺淩之事了”等諸般念頭,喜極而泣的大步入了考場。
而滿眼淚花撲向考舍的俊美少年也令得主考官大為感動——
都說人心向學,此言善矣。瞧瞧方才那少年,有機會下場,激動的哭成什麽樣了。
所謂厚積薄發,三場考試下來,陳毓只覺得比之鄉試還要順手。所謂盡人事聽天命,自己已經盡力了,至于說能不能考中就不在自己考慮中了。反正舅舅大人已經拍着胸脯保證過了,無論如何,就是搶,也會幫着自己把媳婦娶進門。
就只是太累人,考試期間又下了幾場雨,等出得考場,暈倒的舉子可不是一個兩個,以致陳毓這樣自诩鋼筋鐵骨的,回家後也是倒頭就睡,這一覺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把個李靜文給吓得,小七雖是不好意思親至,卻是連哄帶吓,好歹請的大師兄蘇別鶴親自出馬。
以致蘇別鶴到了時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人命大事呢,待診了脈,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小師妹果然欠揍,情郎睡個覺還逼着自己堂堂院判巴巴跑來診脈。
打着呵欠送走蘇別鶴,李靜文也收拾好行裝要離開了——
今兒可是百花節。太子妃親自在京城東苑主辦百花宴,遍邀京城貴女出席。
以太子妃身份之尊貴,這樣的請柬自然千金難求,李靜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收了一張。
畢竟,李靜文伯夫人的稱號說起來也算是個人物,可也得分擱那兒,就權貴雲集的京城而言,真是太稀松平常了。
李靜文隐隐也猜測到,自己會收到這份請柬,十有八九怕是和兒子有關,畢竟,小七可是太子妃的親妹子,這會兒春闱已畢,說不得成陳兩家聯姻的事很快就将提上日程,太子妃怕是還想最後幫着妹子相看一番婆家人。
存了這個念頭,李靜文未免有些惴惴。
“娘親莫要擔心,”陳毓依舊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一邊扶了李靜文上車,一邊安慰道,“太子妃這些日子心情應該正好,而且聽小七說,她姐姐也是極明理的人,必不會特特難為娘親。”
更何況自己那同樣護短的舅母也要去,總不會看着娘親被人欺負不是?
李靜文卻是頗不以為然——再明理又如何,也得分在什麽事上。就比如自己,也是明理的,可當初還不是對韓女婿一家百般挑剔?
只是,毓哥兒說的太子妃心情頗好是怎麽回事?
“太子妃就要當娘了,自然心情好。”睡夢中被人叫醒,陳毓完全依着本能寬慰李靜文——
記得不錯的話,上一世這一年,太子殿下終于喜當爹,得了個兒子,當真是普天同慶,算算時間,這個時候應該可不應該已經有喜信了?
李靜文卻是不疑有他,想着八成是小七悄悄派人傳遞的消息。既是有了身孕,那可是太子妃嫁人四年來第一次有了喜信,果然是合該開心的大喜事,有孕的女人都特別心軟,所以自己方才分明就是自己吓自己了?
心裏一松快,李靜文心情果然放松多了。
至于陳毓,則迷迷瞪瞪的由管家牽着手又送回床上繼續睡了,只挨着床上時,陳毓卻是模模糊糊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只腦子裏一片漿糊之下,根本還沒想起來呢,就又墜入黑甜夢鄉中睡沉實了。
☆、第 155 章 仗勢欺人
? 一大早,通往東苑的路上就排起了一條長龍——
東苑可是京城最大的一處園林,占地怕不足有數千畝,乃是名副其實的皇家園林。
世上萬物,但凡沾上“皇家”二字,就會憑空多上千條瑞氣。更不要說這百花節雖是年年都有,東苑卻是三年才開放一次。再加上那由太子妃親手書寫的請柬,所有一切都為此次百花節蒙上了一層高貴氣息,京中但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無不為能得到這樣一份請柬為榮。
而自打拿到那封請柬,所有的貴人便都動了起來,裁制美麗的新衣,打造時興的首飾,以期在百花節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出來——
誰不知道,那些接到請柬前往的貴婦,除了賞花之外,還都肩負着“賞人”的重任,畢竟,想要給家族後輩挑個好老婆,還有什麽時間比名媛雲集的百花節這一天更合适呢。
以致每年百花節後,京城都會迎來一波定親納彩的高潮。
李靜文哪見過這陣仗,瞧着那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蜿蜒長龍,一時只覺的眼都是花的。
再瞧瞧前前後後的或馬車或轎子,那叫一個威風,那叫一個豪華,甚而一部分車子上還打造有奇奇怪怪的花紋。
“那是雲家的族徽——”侍女小茹看李靜文面露不解,忙低聲幫着解釋。
小茹也是李景浩特意送過來的侍女,不獨熟識京城風物,更兼武藝高強。這次李靜文去東苑赴宴,自然就帶上了她。
至于這些花紋,李靜文不清楚,小茹卻明白,正是獨屬于那些底蘊深厚的世家的族徽。這些世家都在大周朝至少屹立了上百年之久,說是根深葉茂也不為過。
李靜文的神情頓時顯出些敬畏來。
“夫人也不須擔心。”小茹忙低聲寬慰,“那些世家雖是頗有些底氣,可家中後輩卻是不争氣的居多,甚至有些,也就是個空架子罷了。”
小茹這話倒是大實話,世家裏頗有一些人家是吃的老本,盡管外在光鮮,內裏日子卻是過的捉襟見肘。
就比方說剛才那雲家。
雖是托着侯府的名頭,家中境況卻是靡亂的緊,吃喝嫖賭甚至扒灰,真是不一而足。後輩子弟又不争氣,最大的也就做個五品郎中罷了。
是典型的吃老本家族。
偏是雲家老夫人還自視甚高,一心想給自己幾個兒子娶那家世好又嫁妝豐厚的,這次來,不知是又瞄準了哪家姑娘。
和這樣的人家相比,陳家這樣的伯府也算得上是新貴了——
陳清和年紀輕輕已是做到了三品大員,更因為之前的亮眼表現而簡在帝心。至于家産之豐厚,以小茹在鎮撫司養成的獨特觀察力,一眼就瞧出,這伯府裏還真是不差錢。若然公子真能春闱高中,連續數代為官之下,陳家望族的氣勢也就出來了……
小茹這番說辭,令得李靜文的心終于安穩了些,剛要開口問話,馬車猛地往旁邊一帶,若非小茹反應快,一把扶住李靜文的腰,怕不整個人都得栽出去。
那車夫也吓得夠嗆,也不管橫在路中間的車了,忙不疊從車轅位置上下來,不住抹汗:
“夫人,夫人——”
“我,無事。”李靜文明顯受了驚吓,臉色就有些蒼白。剛要問車夫怎麽回事,又一陣刺耳的馬車停靠聲音響起,李靜文探頭去瞧,可不正是之前說過的那輛雲老夫人的馬車?
而雲家馬車的側後方,還有一輛垂着紫色珠簾豪華大氣的馬車也側停在那裏。
李靜文還來不及開口,雲家馬車車門已然打開,一個渾身绮羅的五十餘歲女人從車上跳下,卻是看也沒看被陳家的馬車,忙不疊的朝着那輛豪華馬車跑了過去:
“哎呀,這可怎麽得了,潘小姐可有礙?都是那些子不長眼的,竟然連小姐的路也敢擋着——”
口中說着,轉身沖陳家的馬車怒聲道:
“這是哪家的女眷,怎麽如此不懂規矩?東苑門外也敢橫沖直闖,真真是沒規矩至極。還不快下來跟潘小姐賠罪。”
李靜文頓時有些無措——自己本來在前面好好走着,從三輛車停的情形也能看出,若非雲家馬車突然往自己這個方向插過來,又怎麽會有此亂局?
甚而若非車夫駕車水平非同一般,自家馬車可不就要撞上其他車輛?
怎麽這雲老夫人不自己反省,反而斥責自己?
卻不知雲老夫人汪氏這會兒也是憤怒的緊——
雲侯府一日日敗落,家中男人不争氣,雲老夫人作為一家子的老祖宗,雖名為侯夫人,在世家圈子裏地位卻是不高。
好在前不久的一次宴席中,竟是給她巴上了潘家夫人。
潘家和成家一般都是大周朝最頂尖的世家,家族之鼎盛絕非雲家這樣行将敗落的家族可比。
不說潘家老爺子眼下乃是文官之首加封太師,食雙俸,但是潘家一衆女兒也讓人眼饞的緊——
如今後宮裏獨掌大權的可不正是潘貴妃?
要說這位潘貴妃也是極富傳奇色彩的,雖是膝下只生養了一位公主,卻是有福的緊——
當初和她一同進宮的妃子到得現在已是盡皆凋零,皇上又是個念舊的,即便後宮中多得是貌美如花的宮妃,潘貴妃的地位卻是無人可以動搖。
而除此之外,太子殿下、二皇子則是自幼喪母,兩人都頗得潘貴妃看顧,關系不是一般的好。
當然,那只是從前,眼下關系卻有些微妙——
潘家孫子輩兩個女孩兒盡皆嫁入皇室,一位嫁給了太子做側妃,另一位則是二皇子正妃,而二皇子眼下風頭正猛,隐隐有和太子分庭抗禮之勢,令得潘家和太子之間也有了些嫌隙。
只嫌隙之說,也是外人的猜測罷了。
畢竟,誰人不知,眼下太子府中,也只有那位潘側妃替太子誕下一女,前不久聽說,太子府又傳出喜訊,卻是潘氏再次有孕,而比潘氏更早嫁入太子府的太子妃成氏則嫁進太子府足足四年了,卻一直不曾有孕。已經有傳言說,有高僧幫着成氏看過面相,說是子女緣極薄……
即便身後有成家這個有力的娘家撐腰,如太子妃這般,還真是前途一片黯淡。
要是這次潘氏能一舉得男,便是有成家這個後盾,成氏在太子府的日子也必然不會好過。
說句藏在心底的話,成氏能不能走到最後都不好說,至于潘家,則無論是太子殿下承襲大統還是二皇子逆襲成功,潘家都将立于不敗之地。
也因此,潘家馬車雖是本來在後面,可這一路行來,那些有眼色的人家卻是紛紛讓路,雲老夫人汪氏更是不但讓路,還想趁機跟在潘家的馬車後面,也好向其他人家展示一下雲家和潘家的親密關系,那料想旁邊的那什麽聽都沒聽說過的忠義伯府的馬車竟是如此不識好歹,竟是不但沒避讓路邊,反倒逼得雲家馬車停了下來,甚而連累了潘家人。
潘家可是尊大佛,汪氏供着還來不及,哪裏肯有一絲一毫的得罪?
當下只把所有罪責都推到旁邊這輛很是眼生的馬車上——
再怎麽說,也就是家伯府罷了,別說跟潘家比,就是跟自家比,可也是差了十萬八千裏不止。
看汪氏這般氣勢洶洶的模樣,又知道對方是侯夫人,李靜文無奈,只得下了馬車,小茹也跟着跳下,卻是悄悄做了個手勢。
瞧見李靜文從馬車上下來,汪氏轉過身來,一張臉冷冰冰的板着,無比倨傲的俯視着李靜文,一副等着李靜文低頭賠罪的模樣——
這麽年輕的女子,一瞧就是沒見過什麽世面的!
李靜文果然有些緊張,卻不妨小茹輕輕道:
“夫人您瞧,她的衣服——”
李靜文應聲看去,心裏的惶恐果然少了些——
汪氏身上穿的可不正是自家織坊的絲綢?只汪氏身上穿的,雖也是當季新款,卻是織坊裏出了點小差錯的那一批,比方說袖口處的雲紋粗細方面就有些微的差別。當然,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果然如小茹說的,雲家就是個空架子罷了。
這般一想,心果然放下來了些。
李靜文的神情無疑也落在了汪氏眼裏,汪氏下意識的就想縮起袖子,再瞧瞧李靜文身上的穿着打扮,雖是品級沒有自己高,所穿所戴卻無一不是精品,不由又是嫉妒又是憤恨:
“怎麽?老身還說錯了你不成?東苑門外也敢橫沖直闖,可真是吃了熊心豹膽,真真是一點兒教養也無!”
一番話說得李靜文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便是小茹也不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向了汪氏——
這女人還真不怕禍從口出,畢竟,方才那番話可是把自家老大也給罵進去了。
汪氏卻并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多過分,畢竟,陳家的名號可是從未聽說過,伯夫人這樣的級別,在以侯夫人自居的汪氏眼裏也就跟自家奴仆沒什麽兩樣。看李靜文不說話,當下一皺眉道:
“若非你不懂規矩,怎麽會令得潘家馬車受阻。果然是沒見過什麽世面的,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過來給潘夫人賠罪!”
有自己侯夫人的名頭,再加上自己扔出的潘家這尊大佛,不怕這女人不低頭。至于自己也好把擋了潘家路的所有罪責全推到這女人身上,省的潘家人怪罪。
滿以為對方定會吓得什麽似的,孰料李靜文蹙了蹙眉頭,卻是緩聲道:
“老夫人怕是弄錯了吧?您老瞧一下自己的馬車,想是人太多了,您的馬兒受了驚吓,才會有此碰撞,卻是和我家馬車無礙啊。”
雖然心裏對汪氏方才的語氣厭煩之極,李靜文也不欲惹事,只委婉指出是對方的責任。
“既是老夫人無事,不然,咱們還是各自上車,這樣堵着後面的車,怕是有失體統。”
汪氏簡直以為自己耳朵幻聽了——眼前這女人是真傻還是假傻?不應該小心翼翼的爬過來賠罪嗎?怎麽還敢同自己講起理來了?
說句不好聽的,地位對等的人才有理可講,至于地位不對等的話,當然就是身份尊貴的無論說什麽都是對的了。
頓時怒極:
“你是沒長耳朵嗎?我是說——”
卻不妨被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雲夫人,還真是,好大的威風。”
☆、第 156 章
? “什麽威風?”汪氏回頭怒斥道,卻在看清了對方的容貌後,像是被人掐住了舌頭,後面訓斥的話再也說不出口,怎麽竟是她——
可不正是鎮撫司指揮使李景浩的夫人杜氏?
杜氏的品級可是更在自己之上,更要命的是她家老爺李景浩可是個催命的閻羅,真是惹了她,家裏以後怕是就別想安生了!卻是不明白,杜氏怎麽會跑過來的,還一副對自己很是不滿的樣子?
卻不知杜氏卻是長出了一口氣,還好來的及時——
杜氏的馬車本來在後面,只是和潘家馬車人人敬畏巴結不同,杜氏的馬車卻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這也使得杜氏得了信後一路暢通無阻,正巧趕上汪氏發威。
杜氏先瞧了眼李靜文,看小姑子的模樣應該還沒受到太多委屈,心終于放下了些,卻是轉向讷讷着不知該怎麽跟自己搭讪的汪氏,根本沒有給她開口的餘地:
“皇家園林之外,這般橫沖直闖,成何體統?還不讓你的馬車推開?這般攔着路,是存心要攪鬧了這次百花節嗎?”
一番話和方才汪氏所說一般無二,只李靜文尚敢辯解,汪氏卻是吓得一句話也不敢說,只得倉皇的往後退,哪知屋漏偏逢連夜雨,膝蓋處卻不知為何突然一麻,竟是一個收勢不住,就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的瞧着李靜文上了馬車,杜氏的馬車緊跟在後面,朝着東苑揚長而去。
“……太子妃的性子瞧着倒是個沉靜的,并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而且既要做親家,怎麽也不會特特為難你才是……”
下了馬車,瞧見李靜文神情中明顯有些緊張,杜氏忙笑着低聲勸解。
“嗯。方才多虧嫂子……”有杜氏的話,李靜文果然鎮定多了。
李靜文本就生的好看,今兒個又特特精心打扮過,又明顯一瞧就是個生面孔,這麽一路走來,頗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好奇,只是瞧見和她離得極近的杜氏,所有人便打消了好奇念頭——
要知道慣常宴會,除非是宮中主辦,杜氏幾乎很少露面。
可饒是如此,拜有一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丈夫所賜,再加上杜氏也是不茍言笑的性子,以致所到之處,一般鮮少有人願意和她攀談,便是不得已說話,也是膽戰心驚的恭維幾句,然後就趕緊找機會離開。
而這女子竟然和杜氏這麽一路同行,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也就那些剛調入京中根本不懂京中格局的鄉巴佬,才會在所有人面前都會自覺低人一頭——
畢竟,鎮撫司指揮使的名頭可不是一般的響亮。這外地命婦可不得拼命巴結?
只可惜她卻不明白,鎮撫司最愛的就是聽人牆腳,萬一她那句話說漏了,傳到鎮撫司那幫子人耳朵裏,說不好今兒個夜裏,他們家就得有錦衣衛造訪。
而這一點,也正是所有人對杜氏及她身後的李景浩又畏懼又厭煩的根本原因。
別人躲還來不及呢,這女人倒好,還上趕着往前湊,可真不是一般的蠢。
李靜文蹙了下眉頭,忽然站住腳,往身後瞧了一眼,小茹也忙跟着站住,作勢去攙李靜文,卻是小聲提醒道:
“後面這些人,正是潘家人。”
“潘家人?”李靜文怔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狐疑的眼神卻是在站在潘家人最後面的那個粉衫子的清秀小姐身上停頓片刻——
還以為是錯覺,可這女子眼神的躲閃明顯證明,自己方才的感覺是對的,對方方才确然是一直盯着自己看。
只女子的面容,自己可是從未見過啊,這女子卻緣何一直盯着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李靜文也不好開口詢問。
餘光瞟過李靜文的身影遠去,粉衫女子再次擡起頭來,眼中神情分明有些複雜——
還以為離開臨河縣,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陳家的人,沒想到竟然在這東苑碰了個正着。
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實在是為了能來東苑參加百花節,自己不知賠了多少小心,更是把最喜歡的一套珍珠頭面送給了表妹,好說歹說才求了這麽個個機會,萬料不到,竟會碰見陳毓的繼母,李靜文。
果然是世事難料,當年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憑陳家老爺一個小小的舉子出身,竟能在這短短十年內,走到這麽一個須得仰視的地步……
“昭表姐,昭表姐,李昭!”一個不悅的聲音忽然在耳旁響起。
粉衫女子終于回神,有些巴結的沖旁邊的黃衫女子笑了一笑,“怎麽了,芳妹妹?”
聽李昭叫的親熱,黃衫女子眼中分明閃過些嫌棄來,語氣裏明顯就有些不耐:
“這裏可是東苑,容不得半點行差踏錯,你那般盯着那個女人瞧做什麽?一個伯夫人罷了,也值當的把你稀罕成這樣?早就說不讓你跟過來,偏要厚着臉皮去求我爹……”
黃衫女子名叫阮玉芳,可不正是阮筠的女兒?
至于這名叫李昭的女子,自然就是陳毓的前未婚妻、李運豐的女兒。
“表妹莫要生氣,也就是看到了個故人——”看阮玉芳變臉,李昭心裏不是一般的發堵,卻也無可奈何——
之前爹娘用盡種種手段,才使得自己如願以償和表哥阮玉海定親。卻不想前些時日卻是出了件意外,爹爹幫舅父謀劃的督察院左督府禦史職位竟是成了空,舅父也就罷了,舅母卻明顯對自家人頗有心結,連帶的自己在舅家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至于本就眼裏只有她那些潘家表姐的未來小姑子阮玉芳,更是正眼都不肯瞧自己了。
李昭心裏郁悶不已,更對瞧着明顯就是春風得意的李靜文厭憎的不行——
自家的黴運,可不就是從跟陳家對上開始?當年若非陳家橫插一杠,這會兒被封了伯爺的怕就是自己父親了,自己也就是堂堂伯爺府的嫡小姐,身份比之阮玉芳可還要尊貴,那裏需要受這些窩囊氣。
卻是對當年的退親并不後悔。
李昭對陳毓的印象,依舊停留在幼時那麽一個黑黑瘦瘦宛若從乞丐堆裏爬出來窮小子的模樣,那麽一個小癟三罷了,就是長大了,又能有什麽好?
更不要說當初甫一見面時,陳毓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