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23)
要自己不出面,這女人一會兒準得消停下來。
果然,過了小半個時辰再把布條扯出來,裏面已經完全清淨了。
李府。
和其他王公大臣府邸每日裏的喧鬧不同,鎮撫司指揮使李景浩的家裏卻最是冷清——
偌大的府邸,也只有兩個主子罷了,老爺又是個大忙人,慣常不着家的,就李夫人守着這麽大個宅院。
只今日卻和往日不同,李夫人杜氏有些病态的臉上卻是少有的喜氣盈盈,便是喝完了藥,也沒有和往常一般在榻上歪着,而是興致勃勃的帶領仆人打掃出了好幾個院子:
“這房間裏的褥子還要厚實些,對了把地龍先給燒上。”也不知妹子的傷勢怎麽樣了,只剛受過傷的,怎麽着也要保暖些才成。
“這兒着人放上一架秋千,外甥女兒的年紀正是愛玩的歲數呢……”
“這裏讓人弄個魚池吧,對了,把外面這棵老樹給砍了,改成,竹子——”
外甥可是個有大才的,那麽小的年紀就中了舉人,讀書人都有些雅趣,這院子裏可不要喂點魚,種幾竿竹子,養些花草才好。
“對了,再置辦些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備着……”大外甥女聽說就要臨産了呢,一想到會有小嬰兒的哭聲在院子裏響起,杜氏就止不住的想要笑。
真好,自己和老爺這麽多年都是孤單單的,真是妹子身子好了,一大家人接過來,家裏可就真真熱鬧了。
其實照着杜氏的心思,這會兒就想過去守在李靜文身邊的,只兩家的關系還未挑破,這麽貿貿然登門委實有些不妥,只得命人流水價一般的把各種補品送進韓家。
正自布置,外面管家卻突然進來,言說時鎮撫司的人來報,說是诏獄中有一個叫韓倩雲的女囚,要死要活的非要見老爺不可。
杜氏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我去見她。”
Advertisement
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冷意,有一個古老的故事叫農夫和蛇,再沒想到,一直照顧有加的韓倩雲,就是這麽一條不知道感恩還會反過來咬人一口的毒蛇。
韓倩雲在牢獄中已是等的絕望了,本來瞧着那獄卒的态度,想着自己還是跟其他腌臜囚徒不一樣的,哪想到就在方才,卻被旁邊囚犯砸了一頭的嗖飯,甚而更無法忍受的人,那裏面還一股的尿騷味兒……
杜氏走進來時,瞧見的正是縮在牆角,渾身騷臭、頭上還沾着米粒的韓倩雲。
聽到鐵門響,韓倩雲有些呆滞的擡起頭來,待瞧見眼前人是杜氏,登時連滾帶爬的就撲了過來,一把抱住杜氏的腿:
“嫂嫂,好嫂嫂,你快救我,我要離開這個地方,我不要呆在這裏……”
杜氏任她抱着自己的腿,低頭瞧着匍匐在地上的這個女子,神情有些複雜,漸漸的,又變為痛恨——
雖然外人口中自家老爺就是再冷酷不過的一個人,唯有自己明白,他的心有多軟。
就比如對待自己——當初不過是一面之緣,更甚者父親的一點點恩惠,老爺就義無反顧的娶了再見時已然成了罪囚的自己,甚而成親後自己因被人暗算而無法再給李家誕下一兒半女,老爺卻始終對自己不離不棄,始終不願意再讓別的女人為他誕下孩兒。
期間夫妻倆也曾走投無路過,一直到現在的大富大貴,可老爺,始終是年少時那個瞧見自己就笑的溫暖無比的老爺……
這樣長情的人,若然不是欲壑難填,竟對老爺苦苦尋覓了這麽多年的嫡親妹子下毒手,老爺又怎麽會棄韓倩玉于不顧?
虧這女人,做出這麽喪心病狂的事來,還有臉求老爺去救她!
韓倩雲哭了一會兒,終于覺得有些不對勁,有些惶恐的擡起頭來:
“嫂子,你一向最疼我,我剛來到京城時,在伯爺府裏被欺負,是嫂子你幫我撐腰,我才能過上好日子。嫂子,我心裏,一直把景浩大哥當成我的親大哥,把你當成我的親嫂子啊——今兒個這件事,跟我沒關系啊,是柳玉函,都是柳玉函的錯,是他喪心病狂,想出那樣的歹毒法子,跟我沒有關系啊!”
想來想去,韓倩雲模模糊糊意識到,許是柳玉函想要暗算李靜文的事被察覺了,不然,自己怎麽可能突然就被人抓到了這裏。
“嫂子,你救我出去吧,你們要殺,就殺柳玉函好了,大哥要是不消氣,不然,我就出家做姑子,只要,只要能離開這裏就好,嫂子,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裏吧,只要能出去,讓我給你做牛做馬都成……”
竟是這麽個涼薄的性子嗎?聽韓倩雲如此說,杜氏眼中僅有的一絲憐憫也消失殆盡——若然老爺不在了,自己一定會陪着他到黃泉。
柳玉函盡管是懾于自家的威勢,才對韓倩雲如此百般寵愛,可兩人好歹也是,這麽多年的恩愛夫妻了。
這麽容易就說出讓自己丈夫去死的話,韓倩雲,何其自私而又狠心。
抽出自己的腿,任韓倩雲跌坐在地上,杜氏盯着韓倩雲的眼睛:
“我只問你一句話,這之前,你可見過靜文?”
“我——”韓倩雲頓時語塞,神情也明顯有些慌亂,雖則下一刻忙不疊搖頭,杜氏又如何肯再信她?長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出了監牢:
“記得不要再提我家老爺的名諱,不然,我一定不介意讓你把靜文妹子遭的罪重受一遭。”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這已經是自己能做的最大限度的退讓了。
等韓倩雲反應過來,杜氏的身影已是消失不見。
呆坐在地上怔楞半晌,韓倩雲終于無比絕望的意識到,自己已是徹底,走上了一條絕路了。
杜氏來至外面,正要上車,卻忽然聽見西南方向一陣宛若打雷般的巨響傳來,連帶的還有沖天的火勢,幾乎遮住了西南方向的半拉天空。
不由悚然而驚,那個方位可不正是皇上溫泉行宮的所在?
這麽一愣神的功夫,又有接連幾聲驚雷般的聲音傳來,大街上行人盡皆吓得面色如土、紛紛走避——明明是冬日天氣,怎麽打了這麽多雷?難道是上天降下什麽災兆?
那聲音實在太響,便是朝堂上的衆位大臣神情也都是驚疑不定,至于高高坐在龍座上的皇上,更是一臉的寒霜,眼睛刀子似的落在侍立在第一位的太子頭上,然後是二皇子,甚而剛到上朝年齡的最小的七皇子都沒逃過皇上的眼刀。
難不成外面的驚雷聲和幾位皇子有關?
有那機敏些的大臣驀然意識到什麽,下意識的瞧向武将行列,卻發現太子的大舅子成弈今兒并未來上朝。
又觑一眼位于文官之首的潘太師,對方卻是面色如常,倒是看不出什麽來。
皇上明顯心情不佳,只叫幾位皇子去暖閣議事,其他大臣則可散朝。
等出了朝堂,各家大臣紛紛派出手下去外面探訪,很快知道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方才的聲音,并不是打雷,而是伴随着西南方向的火勢傳出來的。
又等了些時候,一個簡直讓人心肝顫的消息傳來——
那着火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溫泉行宮。更可怖的是那着起來的東西也不知是什麽物事,黑乎乎的跟油一樣的東西,竟是水撲不滅,行宮那裏足足燒了好幾個時辰,偌大的行宮,竟就這麽片刻間毀于一旦。
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裏面蘊含的東西——
皇上年紀大了,越發不抗寒,近幾年來,每到這個時節,就會暫時挪到溫泉行宮那裏處理朝政,而按照慣例,後日就是皇上出發的日子。
若然這火不是今兒個燒起來,而是再停兩日——想到某個可能,所有人頭發梢都要豎起來了。
西暖閣內,這會兒也是一片肅殺。太子周杲打頭,之後是二皇子周樾,然後是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一溜兒跪在冰冷的地上。
“好好,朕果然養了幾個好兒子——”皇上冷眼瞧了片刻,手裏的杯子忽然狠狠的摔在地上,自己卻忽然癱倒在位子上,身子也劇烈的顫抖起來。
“父皇——”周杲離得最近,一下被熱熱的茶水濺到,連帶的臉頰上還被一點碎瓷片劃出一道血痕,這會兒卻是完全顧不得了,忙忙的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扶住皇上,“父皇,您怎麽樣了?快傳太醫——”
二皇子周樾也跟着跑過來,極快速的從腰間解下一個漂亮的錦囊,從中摸出一丸藥遞過來:
“這是父皇慣常用的藥物,快先喂父皇服下一粒。”
周杲接過,放在口裏嘗了下,果然是父皇平常用的藥丸。心情不免有些複雜——
從小到大,周樾都是個伶俐的,即便自己是元後嫡子,甫一出生,便被封為太子,父皇心裏最寵愛的兒子卻始終是周樾。
甚至這麽多年來,周樾的風光絲毫不亞于自己這個太子……
服了藥的皇上終于緩緩醒來,疲憊的眼神在神情焦灼的幾個兒子身上一一掃過,竟是從沒有過的冷淡:
“你們退下吧。我想靜一靜。”
這就是自己的兒子們!
所謂的父慈子孝,根本全都是假的。
今兒的行宮大火,要說跟自己這幾個兒子中的某個沒有關系,自己是一點兒也不信的。虧得有景浩在,不然,自己這次怕是真要在劫難逃了。
說什麽東泰攝政王的陰謀,若沒有內奸,怎麽會引來外鬼。
這就是自己的兒子啊,竟然夥同外人,來要自己這個爹的命。
幾個人本不想走,可皇上卻已是閉上了眼睛,明顯不想搭理幾人的意思。五人無法,只得退了出去。
行至外面時正好碰見李景浩并成弈正聯袂而入。
周杲神情一喜,周樾的臉色則有些陰沉。
聽聞是李景浩成弈兩人到了,皇上忙讓宣進來,看到李景浩臉上的擔憂,擺了擺手,有些落寞的道:
“景浩啊,你要是朕的兒子該多好。”
一句話說的李景浩“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旁邊的成弈也有些驚疑不定,皇上這話,是想借自己敲打太子?
倒是皇上自失的一笑:
“罷了,朕也是病的糊塗了。你們起來吧。”
“對了,那東泰攝政王如何了?”
“微臣無能。”兩人齊聲道,那吉正雄果然是個奸詐的,雖是受了重傷,卻依舊讓他逃了出去……
“朕知道了。”皇上擺了擺手,“成愛卿辛苦了,先下去吧。景浩,你留下來,陪朕說會兒話。”
成弈走出來宮門時,只覺寒風似是有些刺骨,下意識的擡頭望去,卻是有點點雪花正飄飄而下。
“大哥——”成弈回頭,可不正是自己那太子妹夫。
無聲的嘆了口氣,上了周杲的車駕——
要說自己真是命苦,操心自家妹子也就罷了,連這兩個妹夫,都得一并照料着。
待來至車上,周杲卻是對着成弈深深一揖:
“多謝大哥了。”
“謝我作甚?”再是自己妹夫,可也是太子不是,成弈可不敢受他的禮,“我還不知道你嗎,這事情自然和你無關。”
自己這太子妹夫也是少有的端方之人,就比如說大妹妹嫁給太子已經三年有餘,到這會兒卻還沒有個喜信,兩人感情卻依舊好的緊。
回去得催催小七,繼續給大妹妹熬藥——
皇上對太子越發不喜,膝下至今沒有嫡子,無疑也是其中一個重要緣故。
聽成弈說的斬釘截鐵,周杲長嘆一聲:
“話雖如此說,可若非大哥出手,說不得,這黑鍋我又得背着了。”
天下人都知道,父皇若然故去,自己就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而且說不好即便查破此次案件,與自己無關,父皇心裏卻依舊是同自己生了嫌隙。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只要自身行得直、立得正,管外人說些什麽?”聯想到方才皇上所言,成弈如何不明白太子這會兒的失落和憋屈,當下委婉勸道,“你只盡心做自己該做的事,皇上自然能察覺到太子的一片赤誠孝心。”
“我記下了。”周杲點頭,半晌卻是自失的一笑,“大哥你今兒個可是做了我的福星——再過幾天就是我的生辰呢,虧得大哥你,不然……”
若非成弈和李景浩勘破此案,說不好自己會被父皇送到宗人府過壽了。
“什麽福星。”成弈搖搖頭,卻又頓了一下,要說福星,還真有,不過不是自己,而是自己那個未來的小妹夫,陳毓。
不管是安安小時候被拐,還是三年前鐵翼族王子現身京都令得成家被抛上風口浪尖,再加上這次識破吉正雄的陰謀,裏面可不全由一個關鍵人物?那就是,陳毓。
這會兒想想,原來陳毓這小子竟然跟自家這麽有緣呢。
臨下車時頓了頓,笑着對周杲道:
“太子待會兒回去了轉告一聲浣浣,家裏替小七相看了人家呢。”
“是嗎?哪家兒郎,不然我先替小七相看一番?看看配不配得上她。”周杲也大感興趣,雖然沒見過幾面,可自己那小姨子絕對是鬼靈精一個,自己還想着在皇室幫她挑一個呢,倒沒想到,岳家那邊已經有了人選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王孫公子?
“你眼下怕是見不着他,也就是一個舉人罷了,過年就要參加春闱的。”成弈笑着道,“對了,他的名字叫陳毓。”
一個小小的舉人就能把小姨子給娶走?
周杲簡直以為自己耳朵幻聽了,不過,陳毓,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說過啊?
☆、第 152 章 舅舅有請
? “哎喲,小毓,虧得你哥哥我命大,不然,怕是真要燒死在裏面了。“提起那場大火,徐恒這會兒還心有餘悸——”
那吉正雄當真狡猾,竟還玩起了狡兔三窟的計策。
大人帶了自己等人趕到柳玉函說的那地方時,竟是早已人去樓空。
得虧大人心細,發現了蛛絲馬跡,才一路追蹤到行宮所在。
結果倒好,差點兒被那陰險的吉正雄給坑了。
“不過那小子也沒撈到什麽好處。”徐恒憤憤道,“被我家大人一刀砍掉了左胳膊。堂堂東泰攝政王,惶惶如喪家之犬,也算栽到家了。那吉正雄也是狗急跳牆,才會倉猝之間命人點火,借着火勢逃了出去,不然,定叫那個王八蛋把人頭也得留在這兒。”
也虧得把人逼急了,真等皇上住進行宮再來這麽一場大火,可不真就要人老命了。
“你說那黑乎乎的跟屎一樣的東西,威力怎麽就那麽大呢,”徐恒不住啧啧着,“竟然不怕水,還就撲不滅了。”
黑乎乎的?很容易着,還不怕水?
陳毓卻是愣了一下,聽着怎麽和上一世見識過的沙漠裏的黑油那麽像呢?那時和大哥閑來無事,也曾四處探險,曾有一次跟着駝隊到過一個遙遠的沙漠小國,他們那裏什麽都沒有,最多的就是這種黑油,那些黑油雖不知幹什麽用的,跟黑油一塊兒有種東西,燒起來味兒道雖然很難聞,等幹了後卻是再結實平整不過。
記得那個沙漠小國裏的路全是那種黑乎乎的東西鋪的,效果卻是好的不得了。當時山寨裏路難走的緊,自己還想着,等有機會了也拿來鋪到山寨去,不知道好不好使?
按照徐恒所言,行宮裏的那種黑乎乎的東西,十有八九,就是黑油呢——
那些黑油也是着了後用水撲不滅,非得用土埋上才成。
這京都一帶竟然也有黑油嗎?等有機會了倒要試試。
“對了,我家大人想要見你,讓我問一下,你什麽時候有空?”說這句話時,徐恒的神情明顯有些詭異——
從進了鎮撫司,就知道自家老大是最不茍言笑的一個人,這回不知怎麽了,竟是八卦的不得了,特別是有關自己跟陳毓怎麽認識的,更是不厭其煩的問個不停。
尤其是聽說初次碰到陳毓是在他六歲時,每每說道這小子那麽大點兒就鬼靈精的不得了,不但從拍花子手裏跑了出來,還坑了自己去救人,都尤其專注的緊。
甚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那會兒的老大瞧自己的眼神特別不對勁,怎麽說呢,竟然是見鬼的,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有些森人的溫柔?
而且之後,老大竟然,沖自己,笑了。
對,沒錯,想自己一路從底層沖殺而來,真是步步見血,可做了那麽多驚天動地的大事,老大卻從來都是聽都不屑聽的,唯有和陳毓的事,竟是事無巨細問了個遍,還因為自己殺了個沒什麽挑戰性的匪首,救了個平民女子李靜文,就對自己嘉許不已……
以致到了這會兒,徐恒跟陳毓提起來,依舊有一種暈陶陶不敢置信的感覺——
若非老大和夫人一向恩愛甚篤,自己真就忍不住懷疑,老大他老人家是不是斷袖了?要不然,怎麽會突然對陳毓這麽關心?那可真說是面面俱到也不為過啊。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眼睛看得見的可觀的好處,那就是因為和陳毓熟的緣故,自己終于在最近幾天內和老大的關系突飛猛進,成為老大名副其實的心腹了。
雖然對兩人關系好奇的緊,可事關老大,徐恒也不敢過分探詢,試探了半天,看陳毓滴水不漏,絲毫沒有幫自己解惑的意思,只得悻悻的離開:
“別忘了明日去清香園茶樓。”
對徐恒的好奇心,陳毓只作不知——實在是對于李景浩和娘親的關系,陳毓眼下也不敢下斷言。
第二日一早,陳毓就一個人去了清香園。
清香園茶樓,就是之前陳毓跟蹤鎮撫司侍衛而被追殺的那個茶樓。
作為鎮撫司的秘密據點之一,這裏防備還是相當森嚴的,不得不說陳毓是個有福的,因為這間茶樓恰好就主要是由徐恒負責的,因此看到陳毓所持的腰牌後,那店小二才會很容易相信陳毓是自己人,而放松了警惕。
這也是徐恒之後會被責罰的根本原因。
“公子,樓上請。”
還是上次那個店小二,瞧見陳毓,右眼皮就開始不住的跳——
上次出了陳毓這個烏龍,不但主管官員徐恒挨了板子,這店小二更慘,到現在傷還沒好利索,走起路來,都是一拐一拐的。
卻是對陳毓佩服不已——
能窺伺鎮撫司還輕松逃跑,然後不過隔了幾天,又大搖大擺的以老大客人的身份重新回到茶樓來,這位陳公子也是個有大能為的。
只是陪着小心之餘,卻終究有些意難平。
陳毓不免有些歉然,想了想掏出一個香囊,小心的把裏面的藥丸倒出來:
“這是清消丸,大哥拿去用在傷處吧。”
香囊是小七特制,聽白草說把不善女紅的小七可給難為的不輕,裏面的藥丸可以送給陳鐵柱,至于說這錦囊,雖是樣子醜了點,可別說送了,就是有人碰一下,陳毓也是無論也舍不得的。
眼前這少年長相俊雅,雖是一身的儒衫,卻是說不出的清俊貴氣,讓人怎麽看怎麽覺得養眼。
更不要說态度裏很是真誠的歉意,頓時令得陳鐵柱怨氣全消,不由連連擺手:
“公子太客氣了,哪裏用得着——”
下一刻卻是眼前一亮,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陳毓手裏的藥丸:
“公子說這是,清消丸?”
清消丸那可是好東西啊。不獨清香撲鼻,更兼治理外傷功效簡直不能更好,甚而用了之後,連傷疤都不會留。
男子漢大丈夫,自然不可能怕留疤,可作為鎮撫司的最底層人員,受點傷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真有了這清消丸,能少受多少罪?說不好關鍵時刻還能作為保命的東西用。
更離譜的是,因為藥丸撲鼻的香氣,甚而有那閨閣小姐也搶着購買。
以致清消丸價格居高不下。
更奇怪的是,這麽好的藥丸,那發明的郎中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不知道多做些。不定什麽時候做出一批幾十丸來,還沒怎麽着呢,就被人搶購一空。
至于說自己這樣的人,也就是聽說過清消丸的名字罷了,平常別說用,就是見都別想見見。
現在小公子手裏托的怕不有十幾粒!有心想要,可方才已然明确拒絕過,又怎麽好意思再改嘴?
“大哥莫要客氣了。以後說不得還有麻煩大哥的地方。”陳毓如何看不出陳鐵柱的猶豫,笑着把藥丸塞到陳鐵柱手裏,然後一撩衣袍,朝着樓上而去。
卻是抽抽嘴角。
怪不得蘇別鶴說自家小七是難得一見的醫學奇才,這清消丸可不正是小七搗騰出來的?
只畢竟是小女孩心性,這增加香氣的藥物,倒是比療傷的藥物還要貴重。
聽小七說每次掰下一點兒來融到水裏,不獨香氣經久不散,還可以起到很好的美容養顏的作用。那些京城貴女不跟着瘋搶才怪。
好像成大哥每每說起這一點,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立逼着小七做出簡化版的清消丸來,好用作軍用。
陳毓手裏的自然是最上乘的,當然,他的量也是最足的——家裏可還有好幾瓶呢,全是小七親手特制。
這麽多藥丸,可得多少兩銀子啊!拿去一丸給家裏婆娘的話,可不得把她給高興死。這小公子也忒大方了。沖着這些藥丸,別說自己之前挨一頓打,就是挨兩頓打,那也值。
把個陳鐵柱給感激的:
“多謝陳公子,以後陳公子但凡有什麽事要吩咐的,陳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再次來到上次那個房間外,陳毓神情不由一肅,竟是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上一世也曾隐隐對帶走姨母的人多方猜測,甚而這一世也是千防萬防,畢竟陳毓不是無知小童,明白上一世既可做出那般大手筆,對方身份必然不凡。
豈料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還是遇着了。如果說上一世陳毓對這個神秘人更多的是感激之外,那這一世,卻主要是防備。
好在眼下姨母已是變成了娘親,陳毓的心終于稍稍放下來些——
憑他如何位高權重,總不能做出拆散自己一家的事來。
正醞釀着氣勢,想着待會兒談判時好歹不能在氣勢上弱于對方,不妨房門忽然從裏面打開,胳膊上裹着繃帶一臉胡子拉碴很有些憔悴的李景浩,就站在門內,上上下下打量了陳毓幾眼:
“站在門外做什麽,怎麽不進來?”
語氣竟是溫和的緊,甚而,陳毓還聽出了一點,長輩的氣勢?
陳毓的性格是遇強則強,如果對方一上來就給自己來個下馬威的話,說不得陳毓還能更坦然些,未料想位高權重、自來被傳為閻羅一般的人物,竟是親自來給自己開門不說,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和老爹平日裏看自己時,出奇的像……
☆、第 153 章 模範舅甥
? 陳毓剛坐好,一杯茶也同時被送到面前——
李景浩并沒有叫其他人過來伺候,房間裏也就兩人罷了。
也就是說,竟是李景浩這個鎮撫司指揮使親自給自己倒的茶。
陳毓激靈了一下,忙雙手去接,卻被讓開:
“熱,別燙着。”
說着又忽然蹙眉:
“這是龍井,你可喝的慣?不然,讓他們上花茶……”
陳毓委實覺得哭笑不得——不是催命閻羅嗎?忽然換了這種畫風真真是讓人吃不消。
又隐隐覺得,或許也不是什麽壞事?畢竟,李景浩的模樣,對自己并沒有什麽敵意,甚而隐隐竟是把自己當孩子看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之前擔心的這人會對自己或者家人不利的事不會發生了……
只這種感覺卻是別扭的緊,當下搖搖頭,護住茶杯:
“不用那麽麻煩,龍井就好。”
花茶的話,自家小七或者喜歡,自己卻是敬謝不敏。
看陳毓有些緊張,李景浩倒也沒有堅持換,卻是摩挲着手裏的茶杯,片刻後終是忍不住道:
“你娘,她,現在怎樣?”
雖然力持語氣平靜,聲調裏的顫抖卻是騙不了人的。
按照李景浩的本意,本來是想要一刻也等不的去看妹妹的,可之前陳毓的反應他也瞧在眼裏,明顯對他誤會頗深。而東泰攝政王的事和雲菲的生死也是迫在眉睫,無奈何,只得先行離開。
好不容易那邊事了,又被皇上召進宮中,李景浩離開皇宮,根本家都沒回,就直接來了這茶樓,一直枯坐到現在——
不是不累,可腦子裏亂的很,竟是一閉眼睛,眼前就是妹妹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模樣,卻又唯恐驚吓到韓家,也不敢硬闖……
“謝大人關心,我娘眼下已無大礙。”陳毓低頭瞧着眼前的茶杯,語氣依舊僵硬——
李景浩不說出他的目的到底怎樣,陳毓就一刻放不下心來。
這般全身戒備的樣子,令得李景浩眉心蹙起——
如此态度,李景浩倒是在朝中其他同僚那裏經常見到,只是那些人如此,自在情理之中,陳毓這般,卻讓李景浩心裏不舒服的緊——
眼前這個,可是自己的外甥。
想着自己是不是板着面孔,吓着小孩子了?
只是并沒有同這樣大的少年相處的經驗,李景浩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态,落在陳毓的眼裏,卻更加說不出的古怪。
看陳毓如坐針氈的模樣,李景浩語氣越發溫和:
“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你娘親,也就是靜文,是我的妹妹——”
“啊?”陳毓霍的擡頭,心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更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雖然種種跡象也讓陳毓認識到,李景浩會關心娘親,絕不是自己上一世認定的男女之情,畢竟,從大牢裏抱出來時娘親的樣子,是無論如何也稱不上美的。
還沒想好怎麽說,李景浩已經義正辭嚴的再次開口:
“你應該叫我一聲舅舅的。”
語氣明顯極為殷切。
“李大人這樣說,眼下還有些為時過早吧。”陳毓卻是只做聽不出來——
之所以從來沒有提過親人,是因為娘親以為她的親人已經全都不在了,現在驟然冒出來個哥哥,要是到時候再鬧出認錯的鬧劇,豈非要讓娘親傷心?
更何況陳毓還有心結——雖然對娘親出手的是柳玉函夫婦,可追根究底,還不是因為李景浩?而柳玉函之所以敢這麽猖狂,中間未嘗不是仗了眼前這人的勢。
陳毓的态度,李景浩倒是不以為忤,甚而對眼前這個憑空多出來的外甥越發欣賞——畢竟自己的位置在這兒放着呢,陳清和再是三品官員,可比起自己來,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兒。
若是其他人,有這樣的好事,可不得上趕着。
而陳毓之前在牢中也好,眼下也罷,明顯是真的維護自己的娘親——李景浩甚至相信,當初陳毓說若靜文有個三長兩短,他就是死也要報仇的話絕不是說來玩兒的。
靜文有個好兒子呢,當然,自己也有個好外甥。
這般想着,想要聽一聲外甥喊舅舅的渴望無疑更加強烈,徑直取了個玉佩遞過去:
“這東西你可見過?”
這不是娘親的玉佩嗎?陳毓大吃一驚:
“你什麽時候拿了我娘的玉佩?”
“你再瞧瞧。”李景浩嘴角笑意更濃,雖然已經确定了李靜文的身份,李景浩卻絲毫不介意,讓兄妹關系更加鐵證如山,好像唯有那樣,才讓李景浩對找到妹妹有點真實感,确信眼前一切不是在做夢。。
陳毓翻來覆去的瞧着,終于在中間發現一個小小的“浩”字。
“你娘的那塊,上面是個‘文’字。”李景浩眼中滿滿的全是傷感。
這兩枚玉佩是妹妹出生時,爹爹請人一并設計的,離家的時候爹取了出來,分別佩戴在自己和妹妹身上。那時還以為爹娘想的太多了,自己又能離家多久,倒沒想到,卻是一別經年,再無相見之日,倒是玉佩,成了兄妹相認的信物。
“除此之外,還有這張小像。”李景浩又推過來一張有些發黃的卷軸。
陳毓一點點打開來,卷軸上的女子,可不和李靜文幾乎有七分像?
小心的把卷軸合攏,陳毓起身,恭敬的還給李景浩,卻依舊沒說什麽——
雖是李景浩的身份已無可置疑,可到底要怎樣,怎麽也得等娘親拿了主意才成。
李景浩松了一口氣,這小子,終于信了?可眼巴巴的等了半天,依舊沒有等到那一聲舅舅來。
卻也不敢發脾氣。自己這個舅舅不同于尋常人的娘舅,想要讓小家夥親近,并樹立做人舅舅的威嚴,怕是還有一段路好走。
依舊語氣軟和的揀着關心的事問了些,尤其是和李靜文有關的,李景浩都聽得特別認真,還好幾次怕陳毓口幹,給他續水——
李景浩年齡比之陳毓可要大得多,即便不是舅舅,一個陌生長者這般殷勤,陳毓也是一百個坐立不安。更何況李景浩的模樣還尤其凄慘,不獨眼裏布着血絲,更兼嘴唇都是幹裂的。
好歹觑了個空,起身告辭,李景浩明顯意猶未盡,只站起來時,身體卻是晃了一下,陳毓下意識的伸手扶住。
李景浩只覺胸腔裏又酸又熱,用力握了下陳毓的手,又似是想起什麽:
“……成家要是敢難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