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14)
着一塊大大的金鎖,手腕上好幾條金鏈,又兼實在胖的緊,走起路來簡直就是一個移動的金桶,當真是瑞氣千條。
旁邊的一衆書生紛紛往旁邊躲開,眼神中不免有些不屑。
那胖子卻是渾然不覺,一徑盯着少年,眼神亮的不得了,興奮之下,甚至不住的搓手:
“啊呀,原來竟然是位少俠,我叫王大寶,不知道少俠的名號是?”
眼神中是絲毫不加掩飾的崇拜之意。
“原來是王公子,在下陳毓。”少年倒是沒有什麽不悅之意。
這少年可不正是早年離家在外游歷了三年的陳毓?
從離開西昌府,陳毓就一個人輾轉大江南北,可惜這麽一路打探下來,卻沒有覓到關于小七的一點消息。
萬般無奈之下,只得依照當初虛元道長所說的“一舉成名天下知”,既然自己找不到小七,那就只好站的更高,讓小七來找自己了……
旁觀的書生卻是了然——還以為是什麽樣的俠客呢,卻原來也是個攀附權貴的。卻也能夠理解,畢竟武人如何能同自己這些人相比?
除非天下大亂,不然朝堂上就是文人的天下,那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好勇鬥狠之人,既不能憑軍功走入仕途,便也只好投身權貴做個打手罷了。
瞧這少年對王大寶的結納毫不拒絕的模樣,沒準就是這個意思,畢竟,在大富之家混飯吃,也比這會兒到處奔波、風餐露宿的好。
“陳毓?陳毓?”王大寶臉上神情卻是有些茫然,實在是這個名字并沒有聽說過啊,“敢問公子師從何處?旗山陳家,還是山陽陳家……好像也不像啊。”
陳毓還未說話,城門處忽然傳來一陣沉重的“吱呀”聲,卻是城門開了。
人們紛紛站起身,往城門處蜂擁而去。
明白這會兒不是敘話之所,那王大寶忙不疊對陳毓一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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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俠,這樣,我這車子寬敞的緊,你跟我一起上車——”
話音未落,車裏傳來一陣咳嗽聲,一個不耐煩的年輕男子聲音響起:
“大寶表哥,走了——”
陳毓如何聽不出來對方語氣裏的不悅之意?那王大寶就有些無措,明顯不願惹車上的人生氣,忙低聲道:
“景賢表弟,我瞧着這位陳公子可不是你說的那些招搖撞騙的,人家可是有真功夫的……”
語氣裏竟是有些小心翼翼,唯恐會惹車上人生氣的樣子。
“趙兄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咱們萬不可遲了。”車上人索性直接道。
陳毓如何聽不出車上人的拒絕之意,倒也并沒有放在心上,見王大寶露出為難的神情,不在意的搖搖頭道:
“不用了,不過幾步路,就不勞煩王公子了——”
“人家已經說不勞煩了,表哥你還愣着做什麽?”車中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王大寶無奈,只得沖着陳毓一拱手:
“我和表弟先行一步,對了,我們已經訂好了如意大酒樓的房間,少俠有空的話,可以到酒樓中找我。”
甚而車子已經走出去老遠了,還探出頭來,朝陳毓招手。
陳毓正準備也跟着進城,卻被人拉住,回頭瞧去,卻是那鄉民,方才并未離開,這會兒見陳毓要走,忙不疊道:
“恩公要去那裏,我送你吧,我這牛車雖然慢些,好歹也能省些力——”
這鄉民雖不識幾個字,卻也是個知道感恩的,口裏說着,已是極快的把車上的捆着的一溜家禽并幾簍蔬菜都挪到角落裏,又抱了些幹草在車上鋪好,甚而拿了個菱角在衣服上使勁蹭了蹭,陪着笑遞給陳毓:
“這菱角是我們家自己種的,恩人嘗嘗看,可甜了。”
陳毓爽快的接過來,點了點頭:
“如此就叨擾大哥了。”
兩人一路說一路往城中而來。
交談得知,這鄉民名叫王石鎖,是近郊的菜農,車上拉的這些東西,正是要送往如意大酒樓的。
“如意大酒樓?”陳毓不由笑了,“那正好,我也是要去那裏。”
知道自己要回來參加鄉試,爹爹早早的就讓喜子到大酒樓候着了——如意大酒樓也是裘家的産業之一,依照先前的約定陳毓也算是東家之一,此行自然也不會去別家住。
“恩公是要投宿?”王石鎖不由咂了下舌頭,“我聽說,那裏可是貴着呢。還有啊,因這大酒樓出過一個解元老爺,好多讀書人都樂意去那裏住,聽說那些有錢人都是一早就去預定了的,恩公這個點過去,怕是不一定有房間啊。”
這幾年來,裘家生意越發蒸蒸日上,商鋪酒樓自然在江南遍地開花,而且生意都極好。
就比方說這懷安府,雖然酒樓也多的是,可卻沒有哪家能夠和如意大酒樓相比。更不要說裘三公子很早就定下一條鐵律,但凡鄉試期間,有秀才前來投宿,為了保證這些秀才公休息好,便不再接納其他客人。
此舉頗能滿足秀才們孤芳自賞的心思,再加上酒樓針對秀才們的種種優惠,很自然的令得如意大酒樓成了參加鄉試秀才的首選。
往往提前一個月,酒樓客房就會被搶訂一空。恩公的模樣可不像會去提前預定的,更不要說,怎麽瞧,恩公也不像來應試的啊……
“我有一個舅舅在衙門裏當差,不然,到時候我請舅舅出面,看能不能幫恩公尋一間客房……實在不行的話,我再請舅舅陪恩公去其他酒樓,恩公放心,除了如意大酒樓,其他酒樓但凡恩公看重的,憑我舅舅的面子,當是沒什麽問題。”
很明顯,說了這麽多,王石鎖後一句才是重點,明顯根本不認為陳毓能在如意大酒樓找到住的地方。
說話間已是到了城裏,又走了半個多時辰,終于到了裝飾富麗典雅的如意大酒樓。
陳毓讓順子坐好,自己則從車上一躍而下,沖王石鎖擺了擺手:
“麻煩老哥了,咱們有緣再見。”
王石鎖尚未說話,店小二已是迎了過來,指着後面的小門道:
“石鎖,為免沖撞了秀才公,從今兒起你走這道門。”
錯眼瞧見陳毓正往酒樓而去,忙不疊丢下王石鎖,攔住陳毓的路,陪笑道:
“這位客官,我們酒樓已是沒了空房,還請客官……”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激動的聲音随即響起:
“小毓,是你嗎?”
店小二擡頭,眼睛瞬時瞪得溜圓——開什麽玩笑?
卻是那跑的氣喘籲籲,神情激動,看模樣好像都快哭出來的人,可不正是自家四少爺裘文岩?
旁人不知道,裘家的人還不知道嗎?文岩少爺最是個混世魔王的脾氣,除了三公子面前還算規矩,其他人就是府臺公子等閑也不放在眼裏。
而且平日裏從來只有別人巴結五少爺的,什麽時候四少爺會上趕着巴着別人,更不要說那人還分明就是個窮小子罷了。
☆、第 129 章 笑料
? 陳毓神情也有些激動,搶上前兩步,迎上飛奔過來的裘文岩。
“兄弟,這幾年,你跑到哪裏去了?”眼看着已是到了跟前,裘文岩堪堪站住腳,卻是擡起手來,本想打腦袋的,伸到一半才發現,陳毓竟是比自己還高呢,無奈何只得照着陳毓的胸膛重重的打了一拳,“臭小子,多大點事兒啊,你就敢這麽多年都沒消息!”
說着眼圈就有些發紅。
足足三年了,陳毓竟是音訊皆無。方才若不是喜子認出了陳毓,自己根本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一身灰塵滿臉風霜的人就是印象裏那個粉雕玉琢一般的兄弟陳毓。
叫自己說,這兄弟可真是瘋魔了,那小七不就是一個長得好看點的男孩子嘛,憑陳家現在的財勢,想要什麽樣的男子不可得。說句不好聽的,兄弟真想要,自己這做哥哥的就能給他準備至少一打,還春蘭秋菊各占勝場!至于說為了那麽個男孩子就浪跡天涯嗎!
當然,畢竟年齡大些了,裘文岩也能分清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雖是心中腹诽,卻終究把這些話都咽了回去。
“少爺——”喜子的聲音随即響起。三年的時間,喜子早長成了真正的漢子,還娶了親,媳婦兒不是別人,正是劉娥的女兒二丫。
從小一起長大,陳毓和喜子雖名為主仆,卻是比親兄弟還親,當初陳毓心傷小七失蹤獨自離開,主仆已是暌違了三年之久。這會兒見到陳毓,饒是喜子這五大三粗的漢子,也不住的擡手揉眼睛。
“四哥。”即便是剛毅如陳毓,重見故人,這會兒心情也未免有些激蕩,任憑裘文岩一拳打在自己身上,卻是躲都不躲,“讓四哥擔心了,是弟弟的不對。”
又拍了下喜子的肩:
“好了,喜子,都成了親的人了,你這樣,不怕二丫知道了笑話你?”
“笑話什麽?”喜子甕聲甕氣的道,“要是二丫真見着了少爺,保管哭的拉都拉不起來。”
當初若非少爺出手相助,二丫和岳母不定會怎樣凄慘呢。因此在岳母她們的心裏,少爺可不僅是主子,更是恩人。少爺離家的這三年,岳母和二丫每逢年節禱告時就多了一件心事,那就是祈求老天保佑少爺平平安安。
聽說少爺願意回來了,別說夫人,就是老爺都背着人不停抹眼淚呢。
若非官身不自由,喜子敢保證,陳府定會阖府出動,來迎接少爺。
“走吧,房間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你先回去洗漱一番,然後我給你接風。”裘文岩口中說着,自在前面引路,帶着陳毓大步往如意大酒樓而去。
那小二在後面看的不住咋舌——四少什麽時候這麽不講究了?平日裏就是丫鬟伺候吃個什麽東西都得洗幾遍手,現在倒好,那新來的少年整個兒就跟個土人兒相仿,少爺還跟他勾肩搭背、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不由越發好奇,對方到底是什麽來路,竟能令得自來什麽人都不放在眼裏的四少都激動成這樣子。
幾人正往裏走,迎面正好碰到另外一群人,相較于其他人的青衫儒袍,內裏一個金光閃閃的胖子特別引人注目,不是之前剛分別的王大寶,又是哪個?
王大寶也瞧見了裘文岩,頓時笑的兩只眼睛擠成了一條縫,遠遠的就同裘文岩招手:
“哎呀,裘兄,我正說去尋你呢,這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我們幾個正要去聚一聚呢,走走走,咱們一起——”
話音未落,卻是被人打斷:“王公子有朋友的話,不妨自便。”
這聲音倒是有些熟悉,陳毓循聲望去,卻是王大寶旁邊一個瞧着同自己差不多大年紀的少年,記得不錯的話,可不同先前在王大寶邀請自己同行時那個不耐煩拒絕的聲音一般無二?
那少年的年紀瞧着也就同陳毓差不多大,生的也還算清秀,只臉上的神情明顯有些疏離,一副恨不得馬上跟王大寶撇清關系的模樣。
王公子?陳毓神情有些玩昧,好像方才城門處沒人的地方,那少年喊得可是表哥啊。
這是嫌王大寶給他丢人了?也是,江南一帶,四哥的名頭可不怎麽好。
就只是,少年也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再怎麽說,這如意大酒樓也是裘家的地盤,這麽赤裸裸的看不上裘家的人還真做的出來。
陳毓從來都是個護短的人,少年一系列表現已是讓陳毓極為不喜。
裘文岩明顯理解錯了陳毓的意思,以為陳毓是因為被人攔住去路才不悅,當下腳都沒停,擺手拒絕道:
“咱們改天再聚,今兒個我還有事。”
說着就要回頭招呼陳毓,不妨王大寶卻是搶上前一步,神情激動的攔在陳毓面前:
“啊呀,這不是陳大俠嗎?陳大俠你是來尋我的吧,我就知道陳大俠一定會來的,走走走,今兒個一定得好好的喝一杯,咱們不醉不歸……”
那正準備離開的少年頓時站住腳,瞧着陳毓的神情一下變得有些陰沉:
“出門在外,王公子還是不要随便惹上些麻煩才好——這會兒正是鄉試期間,如意大酒樓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進的。”
這個表哥,還真是上不得臺面。即便好不容易考了個秀才,說起話來卻總是圍着錢財金帛打轉,別說旁人看過來的眼光很是怪異,就是自己也覺得擡不起頭,畢竟雖然沒告訴別人自己和表哥的關系,人卻依舊算是自己介紹來的。
至于那姓陳的小子,必然也是沖着王家的財富追過來的,本來以為城門口自己明明白白的表達了拒絕的意思後,對方會知難而退,倒沒想到竟是蒼蠅似的跟着不放了。
也就表哥這樣的蠢貨看不出來,還上趕着跟人稱兄道弟。
卻不知道這句話卻是觸了裘文岩的逆鱗——都是些什麽東西!就憑他們,還敢看不上小毓!不就是些窮秀才嗎,真不知道自己是老幾了!
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給他們幾分顏色還真就開起染坊了!
當下陰陽怪氣道: “哎喲呵,還不知道,我們裘家什麽時候又多了個孫子啊!什麽叫如意大酒樓不是什麽人都能随便進的,說的好像這如意大酒樓是你家的一樣,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那少年沒想到裘文岩說話這麽陰損,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直氣的一張臉漲得通紅:
“你,你,欺人太甚!即便你姓裘又如何?鄉試期間,除了前來應試的秀才,概不接待其他客人,可是如意大酒樓自己打出的招牌,現在又這般說,莫不是想要出爾反爾,自己打臉不成?若如此,你們這如意大酒樓,便不住也罷。”
陳毓沒想到,少年竟是如此咄咄逼人,眉頭一下蹙起。
其他人倒還沒什麽,王大寶卻是吓了一跳——
王家也算是江南巨賈,又同裘文岩打過交道,知道這裘四公子最是個混不吝好勇鬥狠的主,真是耍起橫來,可不管對方什麽來頭。
表弟再有才華,眼下還只是一個沒有功名傍身的秀才罷了,這麽大喇喇的對上,別說被攆出去,說不好被打一頓都有可能。
這麽一想,臉色就有些發苦,卻也明白,為今之計,可得趕緊讓裘四公子熄了怒氣才好。
忙不疊陪着笑臉對裘文岩道:
“四公子莫要在意,景賢他年紀小,有口無心。四公子大人大量——”
卻被裘文岩一下推開,竟是撸起袖子,就準備動手。只是剛一動,拳頭就被人抓住,再動不得分毫。
裘文岩頓時大怒,待看清那個抓着自己拳頭的人,臉上的神情雖是有些不情願,卻終究沒有打過去:
“小毓——”
“我餓了,咱們走吧——”陳毓神情淡然,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三哥的意思,四哥不懂,自己如何不明白?
這些讀書人裏,說不好将來就會出幾個進士,如意大酒樓今日結下善緣,來日定可得到豐厚的回報。
這會兒正是鄉試期間,懷安府這會兒最多的可就是讀書人,四哥若是真把這群人攆出去了,這些秀才旁的不行,一張嘴卻是厲害的緊,軟刀子殺人最是無跡可尋,一傳十十傳百之下,三哥也好,裴家也罷,怕是必然名聲有礙。
裘文岩雖是個沖動的性子,這輩子卻是最佩服自家三哥和陳毓這個非得認來的弟弟,聽陳毓如此說,雖是依舊不甘心,好歹收回了拳頭,悻悻然哼了聲,瞪了一眼那叫景賢的少年,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直把王大寶瞧得一愣一愣的——聞名江南的小霸王裘文岩什麽時候這麽乖了?之前可是連自己的面子都不賣,怎麽陳大俠面前這麽服帖?竟然連小霸王都能降服,這陳大俠當真是神人也。
這般想着,瞧向陳毓的眼神不免更加崇拜。
那群讀書人裏自然也有知道裘文岩其人的,看向陳毓的眼神也不免有些怪異。
陳毓這會兒卻已是對這叫景賢的少年沒了半點兒好感,瞥了對方一眼,淡然道:
“都是參加鄉試,難不成還有貴賤之別?你住得如意大酒樓,何以我就住不得?”
說着看也不看衆人,和裘文岩并肩而去。
“二位,等等我——”王大寶愣了下,終究追了過去。
“那是你表弟吧?”陳毓斜了一眼氣喘籲籲追上來的王大寶,意有所指道,“倒是個與衆不同的。”
明顯聽出陳毓話裏的揶揄,王大寶就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撓着頭憨笑道:
“不怪表弟,不瞞陳大俠說,我這個模樣确實和他們那些讀書人有些不搭,他們看不上我也是有的。”
看別人擠兌自己,表弟明顯有些不舒服,才會不願自己跟在他們身邊。
瞧着三人一起離開,其他人卻明顯有些面面相觑——那少年身量雖高,卻明顯年齡還小,怕是還沒景賢大吧?而且同王大寶和裘家小霸王交好的人,又能是什麽好貨色?這會兒竟然說也是來參加鄉試的?開什麽玩笑。
只是很快,一個更過分的消息傳了過來,之前衆人趨之若鹜卻全都被拒之門外的那個曾經的解元住過的天字一號房,終于有人入住了,而擁有了這間代表着幸運的房子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大家紛紛鄙棄的那個結交權貴的少年。
有哪些情緒過激的,竟是因為這件事,把如意大酒樓的房間都退了——
再怎麽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就是滿身銅臭味兒的商人罷了。什麽如意大酒樓,分明就是欺世盜名之輩,不然,怎麽會把解元公住的房子給個溜須拍馬的人住,而非讓真正有才華的人住進去?
簡直是對那間房子的亵渎。
事情傳出去,自是成了懷安府一大笑談,幾乎所有人都說,如意大酒樓這次怕是要砸招牌了,畢竟,收留一個不學無術的人也就罷了,還讓他住衆多讀書人視為聖地的解元公的房間,不是胡鬧嗎?
又有好事的賭坊推出預測的解元人選時,除了之前公認的熱門人選趙恩澤、崔景賢等人外,又加上了多方打聽才知道的“陳毓”這個名字。
當然所有人都明白,“陳毓”這個名字加入賭注,不過是增添一則笑料罷了。權當是圖個樂子,博君一笑。
這樣的轟轟鬧鬧中,鄉試終于結束,放桂榜的日子也到了。
☆、第 130 章 解元公
? 裘文岩幾個也是直到放榜的那日早上,才知道陳毓的名字竟然也在賭注中的,頓時興致高昂,卻是在聽到下人接下來的話後好險沒氣樂了——
到現在為止,買陳毓中解元的人數竟依舊是零。
“都是我連累了陳公子。”王大寶的臉色不免有些讪讪。
王大寶這樣說也不算錯。從陳毓在如意大酒樓住下之後,但凡出來,總能碰見王大寶——不但那些讀書人看不上王大寶,王大寶心裏也很不待見那些見天說這個蠹物那個蠢貨的酸腐秀才。
看來看去,怎麽都覺得還是陳毓這樣的俠客順眼,當然之前裘文岩已經再三聲明,自己這兄弟可是有大才的,只王大寶哪裏肯信?只當裘四是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罷了,這邊聽過,那邊一轉臉就又忘了。
憑王家的財力,王大寶原也沒有把科舉得失看得太重,便日日裏憑着自己興趣,追在陳毓身後,好讓他傳授自己一招半式。還是直到陳毓也跟着下場,才相信陳毓的秀才身份,卻依舊認定對方定然也跟自己一樣,礙于家人壓力,下場充充數罷了。
再加上總擔心自己兄弟受委屈、日日跟在左右噓寒問暖的裘文岩,有這倆江南數得上號的纨绔時時相伴,陳毓這個秀才想不出名都難。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些人會看得上陳毓才怪。
“這樣——”王大寶思索片刻,招手叫來書童,直接拿出了一千兩銀票遞給他,“拿去,買陳公子中。”
“這些混賬,簡直是欺人太甚!”裘文岩卻是氣的不輕——敢拿自己兄弟開涮,膽兒真是夠肥的啊!
別人不知道陳毓,自己還不清楚嗎,方城縣案首、跟劉忠浩大師也是亦師亦友,更是大儒柳和鳴的關門弟子,随便哪個身份拿出來,都能甩這些混球十萬八千裏。
放眼整個懷安府,就不信還有那個秀才能比自己兄弟更牛的。
現在自己兄弟反倒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料,當真是豈有此理。
也好,既然這些人敢在老虎頭上搔癢,看自己不把他們鬧個底兒朝天。
想了想招來王大寶那去而複返的書童:
“眼下買小毓中解元的賠率是多少?”
“一百比一。”那書童臉色卻是有些發苦,還不時往外瞧一下,卻是方才回來時碰見了表少爺,聽說自己奉了少爺的命令去買陳毓中,表少爺臉色可不是一般的難看。
也是,外人還買表少爺中呢,少爺倒好,竟是胳膊肘往外拐,買那個陳毓中,表少爺怎麽不會不滿……
“這樣啊——”裘文岩點了點頭,心裏很快有了主意,伸手拿起一疊銀票,交到家丁手裏,“這是一萬兩,你拿着,去買小毓中。”
一百比一啊,這麽好的發財機會,腦袋被驢踢了才會放過。
一萬兩?王大寶一旁瞧得眼都直了——裘少果然夠哥們也夠慷慨,明知道自己兄弟必輸的情況下,為了力挺兄弟,竟還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銀兩。
自然,裘家的豪奢也可見一斑,畢竟,那可是一萬兩啊,可不是随随便便什麽人都拿得出來的。
那下人拿了銀票正要往外走,卻被陳毓叫住:
“我這裏也有一萬兩,和你家少爺押的一樣。”
如果說先前還沒有五分把握,可從考場出來後,陳毓卻是自覺有八分把握得中解元——
許是老天庇佑,此次策論試題竟是有關治水實務及百姓民生的問題,可不正是陳毓在西昌府時曾經做足了功課的?
即便時間已是過去了三年,于陳毓而言,卻依舊清晰如昨,再加上這三年來走遍千山萬水的獨特感悟,陳毓自覺這篇文章當是上乘。
“我這裏有三千兩,也一并拿去押我家少爺中。”喜子也樂滋滋道。
二丫這會兒的身家,好歹也算是個小富婆了。作為陳府大管家,喜子家家境也是殷實的緊,雖然三千兩的數目有些大,拿出這麽多銀子來卻也并不算什麽難事。
更何況少爺的性子自己還不了解嗎,最是不打無準備的仗。若是心裏沒底,必然會阻止自己等出錢的舉動。
如果說裘文岩拿出一萬兩,是典型的印證了人傻錢多這句話,陳毓也跟着掏出上萬兩白銀卻是讓王大寶委實被吓住了——
一直到方才,自己還認定陳毓于裘家而言,就是依附和被依附的關系。
卻是被眼前情景完全打破了之前的認知——
随随便便就能掏出一萬兩,這樣人家的孩子怎麽可能需要依附于別人家過活?
到這會兒,王大寶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好像選擇性的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之前裘四和陳毓的接觸中,即便裘四年紀大些,卻明顯是以陳毓為主。
甚而很多時候,裘文岩簡直對陳毓的話言聽計從。
原先自己還想着許是裘四也跟自己一樣,對陳毓太過崇拜所致,這會兒卻忽然想到另外一點,其實都是自己想岔了,陳毓的身份根本就不比裘文岩低!
要知道,就是陳毓的仆人喜子,也是随手就能拿出三千兩銀子的主兒,竟是比自己這個名聲在外的王家少爺出手都闊綽。
“王少爺還要不要加注?”喜子忽然笑嘻嘻的沖王大寶道,“這可是賺零花錢的好機會。”
正因為所有人都不看好少爺,殊不知,恰好是賺大錢的最好時機。
“這——”王大寶撓撓頭,明顯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老老實實道,“我能支配的銀兩有限,而且再拿的多了,我怕表弟就會跟我鬧。”
再多拿些銀兩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方才書童也說了,表弟已是知曉了自己竟是不看好他,待會兒還不知要怎麽跟自己鬧呢,再繼續拿錢往裏砸,可不得把表弟給氣死。
“這麽好的發財機會,大寶你錯過了可不要後悔便是。”裘文岩哪裏看不出他的心思,當下哼了一聲道。
王大寶有些難為情,卻依舊沒有往上加錢的意思。自然,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很快自己就會為方才的決定而悔斷腸子。
眼瞧着放榜的時間就要到了,陳毓三人終于不緊不慢的出了房間。
待來至如意大酒樓下面,正碰上被衆人簇擁着的崔景賢、趙恩澤等人。
這兩人是今年懷安府奪取解元的熱門人物,自是引得衆多讀書人争相結交。
無論走到那裏,都是和衆星捧月一般。
這會兒看見從樓上下來的陳毓三人,那邊人群頓時一靜——
就在方才,賭場那邊傳來消息,本是作為笑料存在的陳毓,竟也有人買他中。更不可思議的是,押的銀兩數目簡直大的驚人,聽說足足有幾萬兩之多!
消息傳出,令得一些本來不過抱着看熱鬧心理的人也大受刺激,也有一些人抱着想發個偏財的心理,也跟着在陳毓身上投了注。
當然,更多的人依舊把寶押在了其他幾位秀才身上,其中以趙恩澤奪得解元的呼聲最高,其次就是崔景賢了。
卻再沒想到,幾位解元公的熱門人選,這麽早就碰到了一起。
自然,相較于裘文岩的篤定,王大寶的不安,其他人卻更多的是想要看笑話——
即便自來讀聖賢書,腦子裏從來銘記的都是氣節大義這般告誡,可私心裏,誰又真能做到視錢財如糞土?
這些日子裘文岩的做派其他人也是瞧見了的,當真是把個陳毓奉若上賓。每頓飯都是各色山珍海味,聽說竟是從來都沒重過樣。
一想到這麽個空有其名的人卻能得到裘家這般重視,所有人心裏都不是滋味的很,羨慕有之,嫉妒更有之。
這會兒乍然碰見,再聯系之前裘家力挺陳毓的傳聞,心裏自是五味雜陳。當下就有人笑嘻嘻的對陳毓幾人道:
“哎呀,這不是陳公子嗎?瞧幾位的模樣,也是去看榜吧?也對,聽說不少人看好陳公子呢,說不好呀,這解元公還真會被陳公子給奪去呢。”
嘴裏雖是這麽說,其中的調笑之意卻是再明顯不過。
旁人聽見,果然哄堂大笑,唯有崔景賢臉色比之先前更加難看。忽然冷冷一笑道:
“欺世盜名之輩罷了,也敢——”
卻是被王大寶厲聲打斷:
“景賢,你胡說什麽!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景賢莫要随便評判他人才是。”
畢竟出身于商家,王大寶也不是傻的,這會兒怎麽會還猜不出陳毓的身份怕是有怪?雖然直到現在為止,絞盡腦汁依舊沒有鬧清楚陳毓的來歷,卻是再不肯眼睜睜的瞧着自家表弟随随便便就把人給得罪了。
兩人中本是王大寶年齡大,奈何崔景賢更加強勢些,以致兩人間起主導作用的那個往往是崔景賢。
甚而即便有時崔景賢說話不好聽些,王大寶也從來都是好脾氣的受了,從不曾違背過崔景賢的意思。
還是第一次,竟是在大庭廣衆之下給崔景賢沒臉。
許是被王大寶異于常日的行為給驚到了,崔景賢一時竟是忘記了反應。等意識到方才發生了什麽,陳毓幾人已是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崔景賢氣的一跺腳:
“倒是個有本事的,竟能哄得我,王公子這般死心塌地的為他出頭。走吧,我倒要瞧瞧這位如此大才的陳公子,會不會獨占鳌頭。”
當下和趙恩澤上了最前面的車子,其他人也都跟着紛紛上了馬車,一行人也徑直匆匆趕往放榜之地。待得來至貢院前,那兒早站滿了等着看榜的秀才,瞧着已是人山人海,至于陳毓幾個,早不知到那裏去了。
正自逡巡,幾聲震天響的大炮聲音忽然響起,貢院大門随之大開,很快有衙差出來,擡着榜單大步走出貢院,又有大批衙役上前,呼喝衆人退後。
待得那些衙差離開,人群頓時潮水般朝着榜單湧了過去,無數雙狂熱的眼睛,視線全都集中在榜單之上。
“咦,我的名字,我瞧見,我的名字了……”有人開心的哈哈大笑,笑道最後,卻忽然變成了蹲在地上大哭不止。
也有人從之前的充滿期待,卻在看完桂榜後神情黯然之極。更有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竟是撐不住,直接昏了過去。
同一時刻,解元公的名字也終于在所有人耳邊傳開,卻是一個無比陌生的名字,那就是,陳毓。
“陳毓?那是誰?”作為解元公的熱門人選,趙恩澤好歹榜上有名,崔景賢卻是直接名落孫山。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崔景賢直接就魔怔了,甚而聽到解元公的名字,只覺有些熟悉,卻是無論如何想不起那人究竟是誰。
“崔賢弟忘了?”旁邊的趙恩澤神情卻是複雜的緊,“不就是和咱們同住如意大酒樓卻和裘王兩家公子走的都極近的那個少年嗎?”
“是他?”崔景賢喃喃了聲,忽然“噗”的一聲吐了口鮮血出來,人也随之暈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