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6)
?難道是大嫂有些不妥?
也跟着站了起來,那想到後面卻是呼啦啦走過來一大群人。
最前面的可不正是柳雲姝?只這會兒,柳雲姝眉眼深蹙,臉色蒼白,明顯處于惶恐不安的狀态中。
甚而旁邊還有兩名丫鬟小心扶着,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走一步就囑咐一句:
“夫人,您慢些,再慢着些……”
至于旁邊随行的小七依舊冷着一張臉,外人很難看出什麽所以然來。
顧雲飛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一顆心早已在胸中上下游蕩,最終提到了嗓子眼處,早年征戰沙場,本是早已見慣了世間生死,這會兒卻依舊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喘——
不怪顧雲飛如此,實在是昨兒個發生了天大的事。
本來這些日子歇了求子的心思,夫妻兩個生活自然少有的愉悅和美,可就在昨兒個晚上,兩人晚間要敦倫敦倫時,顧雲飛卻忽然摸到了柳雲姝小腹中一個硬塊兒。
初時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等掌上燈讓柳雲姝躺平了好好看,才發現雖然還小,那确然是一個硬塊。
當即就把顧雲飛吓得逸興全無——
莫不是生了惡瘡?要命的是竟然在肚腹這樣關鍵的位置。
雖是強做鎮定,哄着妻子睡下,顧雲飛自己個卻是擔心的一夜未眠,更是天不亮就着人去醫館請人,程峰正好外出就診,小七看守備府下人臉色惶急,便先跟着過來了。
而顧雲飛這裏,即便當初四處厮殺,也從來沒有這麽怕過,終究讓人請來陳毓,想着轉移一下注意力,也權當壯壯膽子不是?
一顆心卻始終飄飄悠悠,好不容易挨到小七他們出來,又跟陳毓說了這麽會兒子話,顧雲飛覺得,自己已經能稍微穩定下來,哪知道這會兒看見這陣仗,堂堂七尺男兒,還是吓得連站都要站不起來了。
手按着椅子扶手,使了好幾回力氣,還是陳毓上前幫了一把,才勉強起身,慢慢挪到柳雲姝身邊,攬了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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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兒莫怕,萬事,有我呢。”
直到把柳雲姝抱到懷裏,顧雲飛才覺得又有了些力氣,不管發生了什麽,好在,姝兒這會兒還好好的在自己身邊,真是姝兒有個什麽萬一,這官兒,自己也不當了,不然,就陪着姝兒去了也好,不行,若然真如此,怕是老父和祖父……罷了,不然就找座荒山,了此一生罷了……
胡思亂想間,只覺從前那些想要封侯拜相的雄心壯志,這會兒全成了過眼雲煙,顧雲飛只覺得,什麽加官進爵、光宗耀祖,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沒有懷中的這個女人重要。
罷了,大不了姝兒到那裏,自己都陪着罷了。
這般想着,心竟是安定了下來,低頭看着少見的沒有反抗的柳雲姝,內心痛楚更甚——
姝兒平日裏最是怕羞,平日裏但凡有一個外人在,都絕不可能和自己這般親近,眼下卻是毫無反應,可見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實在是那股生離死別的氣氛太濃,便是陳毓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忙上前低聲問小七道:
“小七,大嫂她到底——”
心裏卻不知為何,也跟着不安起來。畢竟,沒有人知道,上一世的大嫂這會兒早化成累累白骨了,便是大哥也殺了仇敵之後,落草為寇。哪有今世顧大人顧夫人的風光?
難不成自己以為的可以改變的一切,還要重回原樣?
所以爹爹才會有調任西昌府這樣一劫?真是那樣的話,自己重生回來又有什麽意義。
這些人做什麽呀?小七終于受不了了,白了陳毓一眼,就要開口說話,卻被柳雲姝攔住:
“小七,我想,自己跟大哥說——”
口中說着,眼淚撲簌簌就掉了下來。
旁邊的春杏頓時急了眼,忙開口勸阻:“夫人可莫要再落淚,小心傷了肚子裏——”
卻又想起夫人方才說要自己說,只得又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好,你說。”明明剛才已經坐了心理建設,顧雲飛的心卻依舊擰成了一團,那種尖銳的痛楚,是之前從未體會過的,甚而連聲音都是抖的。
“大哥,”柳雲姝瞧着顧雲飛,早已是淚眼盈盈,內心激蕩之下,連平日裏閨房的稱呼叫了出來都不自覺,“你,你要當爹了……”
說出這句話來,卻是再也止不住伏在顧雲飛胸前嗚咽起來。
顧雲飛腦海中早已是一片空白,一下一下拍着柳雲姝的背:“姝兒不怕,不管發生了——咦?”
下一刻眼睛卻是一下睜大,不敢置信的瞧着懷中的柳雲姝,想要把人拉起來,又似是想到什麽,雙臂竟是被人使了魔法一般,無論如何動不了分毫。
自己剛才聽到什麽?一定是做夢吧,不然,姝兒怎麽說自己要當爹了?
“姝兒,你,你再說一遍,我,你,你到底怎麽了?”
有方才自己聽到小七說自己有喜時候的感受,柳雲姝自然清楚,驚喜太大,顧雲飛這會兒也是被吓着了,擡起淚眼,瞧着顧雲飛邊抽泣邊道:
“大哥,我不是病了,小七說,是有了寶寶了,我們,就要做爹娘了呢。”
顧雲飛倒抽一口冷氣,太過激動之下,一下把柳雲姝抱了起來,等舉起來又想起了什麽,慌張的瞧向小七:
“小七,我剛才會不會吓着孩子,這,姝兒——”
還是陳毓哭笑不得的搬過來一把椅子:
“把大嫂放這兒吧。”
春杏眼疾手快,忙又拿了個軟墊放上去:
“椅子太硬了,可不要硌着夫人和寶寶了。”
小七:……
好大一會兒,忙亂的正廳才安靜下來,顧雲飛這個傻爹,卻依舊是手足無措的模樣,站在柳雲姝旁邊直搓手,那模樣,仿佛媳婦兒就是個瓷做的,一碰就碎,還逮着空就抽冷子問小七一聲:
“姝兒真是有喜了?我要當爹了?”
等得到肯定的答複,就站在一邊開始傻樂。
到得最後,便是小七也開始懷疑,不都說一孕傻三年嗎,怎麽這會兒瞧着,真傻的那個不是顧夫人,倒是顧大人了?
還是陳毓準備了紅包賞給府裏的下人,又囑咐顧雲飛,一則趕緊寫封信回老家報喜,畢竟這兩人也是成親七年了,終于有了孩子,對老顧家而言,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至于旁邊的小七,拿什麽謝禮,就得顧雲飛親自操辦了。
顧雲飛親自扶着柳雲姝送回卧室,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折返——
說實在是,顧大人這會兒哪有心思來陪義弟?恨不得義弟趕緊滾,自己好一直瞧着夫人的肚子樂。只是小七卻不能不理,畢竟,這段時間,一直幫着妻子調理身體的可不就是小七?然後,柳雲姝果然就懷上了。
“感謝倒不必。”小七搖了搖頭,“就是我要去西昌,還請将軍幫我找幾個得用的人才是。”
“去西昌?”顧雲飛一愣,下意識的看向陳毓,“小毓不也要去西昌府嗎,你們兩個不是正好結伴?”
話說完了才覺得不對,明明這倆小家夥平時瞧着關系明明好的緊,怎麽這會兒都是冷着臉?這是,吵架了?
“小七,”陳毓如何看不出來小七正因為自己的拒絕而氣怒,卻依舊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你怎麽這般任性?”
心裏的火也是一拱一拱的。自己要去西昌府,是迫不得已而為之,若非爹娘和妹妹會身陷險境,自己才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趕到那裏去。
許是陳毓說的話太重了,小七的眼睛一下紅了,竟是再不說話,轉身就往外走。
慌得顧雲飛忙攔住,又瞪了陳毓一眼,訓斥道:
“還不快給小七道歉。憑什麽你可以去西昌府,小七就不行?”
陳毓也意識到自己方才語氣太重了,緩了緩讓自己平靜些才徐徐道:
“不就是找一種藥嗎,小七你告訴我,到時候我定然幫你找到便是。西昌府天高路遠,水土與江南大異,我有功夫傍身,自是不怕,你這般瘦弱,萬一路上……”
卻被小七冷着臉打斷:
“你放心,我定不會牽連到你才是。我和師父二人,也一樣能走到西昌府去。”
大哥這會兒渾身脈絡已是盡通,想要健步如飛恢複的同常人一般,還需配新的藥物,眼下萬事齊備,就差了最關鍵的一味火芝蘭,偏生這種藥物最是稀有,除了西昌府,再沒有其他地方可得。
即便相信陳毓的為人,既然答應了,必會盡力,可于自己而言,卻不是盡力就行的,自己是勢在必得,不去西昌府的話,是無論如何如何也不會甘心的。
之所以想要和陳毓同行,也是考慮着師父年齡大了,又知道陳毓頗有些手段,再加上陳毓的的父親就是西昌府的父母官,想着要做什麽,總要方便些,哪想到竟是毫不猶豫的被拒絕,甚而,還被貼上了個“任性”的标簽。
“你——”陳毓氣結,卻是無論如何不能把到底為何攔着小七不許他去的理由說出口,卻也明白小七的性子,怕是即便自己不帶他,也會不管不顧的上路,無奈之下只得道,“好,我們一起便是。”
☆、第 109 章 準備
? 知道陳毓願意替自己去一趟西昌書院,柳和鳴很是開心。
長途跋涉的話,身體上本就吃不消,再加上知道孫女兒有孕在身,不用陳毓多勸解,老先生就爽快的答應留下來。
卻不免還是有些擔心,倒不是怕陳毓會折了自己的名頭——以陳毓的才華,自然足以擔起白鹿書院的門面——就只是,學生的年紀卻還是太小了。
“先生莫要擔心,”陳毓怎麽不明白先生心裏想些什麽,當下寬慰道,“裘家的商船上自有護衛,我爹好歹也是西昌府父母官,此去西昌書院,定會一路平安。”
先生一心擔心路上會出什麽事,卻不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可不正是西昌府?
好在先生聽話,沒有堅持着一定要跟着去。不然,自己還不知道要怎麽頭疼呢。
“哼,小小年紀,倒是會吹牛皮!小柳,這麽長時間不見,你看人的眼光可是下降不少,怎麽臨老臨老又收了這麽個糟心的弟子?”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在外面響起,語氣明顯不悅至極。
陳毓如何聽不出那陌生聲音對自己的不滿,更匪夷所思的是對方口中的小柳,就是自己先生柳和鳴?不禁咋舌,以先生的威望,有什麽人敢這麽叫他?
柳和鳴也是一怔,神情明顯有些不敢置信,待搶步走出房間,迎面卻是一個身着道袍滿頭白發的清癯老人正站在那裏,道人雖是衣着有些邋遢,一雙長長的壽眉卻精神的緊,無形中便多出了幾分出塵之氣。
只是這仙氣很快被打破,道人斜着看了陳毓一眼,竟是探出手來,一下掐住了陳毓的臉蛋:
“這就是小柳你剛收的徒兒?也就一副臭皮囊還能看罷了。”
明明說話時笑眯眯的,聽在人耳裏,卻是陰森森的,甚而捏着陳毓臉蛋的手也越來越用力。
陳毓沒說話,使了個巧勁,擺脫開道人的鉗制——雖是不過片刻的接觸,已然讓陳毓察覺,這人身上并無半點功夫,若非這人方才稱先生“小柳”,想着對方應該和先生是舊交,這會兒早被自己打翻在地。
當下退後一步站在柳和鳴身側,瞧着道人依舊不言不語,倒是白皙的臉蛋上卻留下幾個清晰的指頭印。
“臭小子,還敢躲!”道人很是不滿的哼了聲。
柳和鳴吓了一跳,忙不疊把陳毓護到身後,神情明顯有些緊張:
“虛元老道,你可悠着點兒,真是傷了我這寶貝學生,我可和你沒完。”
別看虛元老道手底下沒一點兒功夫,可別說一個陳毓,就是再來十個八個,碰見他也得歇菜,誰讓人家手裏有各式各樣的毒藥呢。
又趕緊招呼陳毓:
“還愣着幹什麽?平日裏瞧你這孩子也也是個機靈的,怎麽這會兒倒呆了?還不快來拜見道長,也是你運氣好,有道長一路相伴,我就徹底放心了。”
虛元哼了聲:
“誰要他拜見?若非小七幫他求情,哪個才要和他一道?”
自己本就是個孤拐的性子,沒想到最可心的小徒弟性子竟是比自己還要固執。依着自己的性子,并不耐和外人打交道,即便這叫陳毓的小子是西昌知府的兒子。無奈小徒弟竟是拗着非要現在和這小混蛋一塊兒。
倒好,人家不領情也就罷了,那模樣,竟似是自己和小七沾了他多大便宜似的。
有小七那麽護着,自己想要出手給他個教訓都不行。
“小七?”陳毓怔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虛元道長一番,忽然意識到一點,原來眼前人就是小七的師父嗎?
口中不覺有些發苦——一個小七也就罷了,怎麽這會兒瞧着,他這老師的性情也太過古怪了吧?
只是再怎麽說也是小七師父,又和自家先生是老友,陳毓倒也不再記恨這人方才拿自己當小孩似的掐臉蛋了。
依言上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見過道長。”
虛元翻了個白眼,明顯氣還沒消的樣子:
“算你小子識相。”
陳毓也沒說什麽,只趁虛元出去的會兒跟柳和鳴央求,能不能幫着勸說一下虛元,讓他和小七還是留在鹿泠郡罷了,至于那火芝蘭,自己一定幫着尋到,然後讓人送回來。
讓人送回來?柳和鳴只覺弟子用詞似是有些古怪,不應該是自己拿回來嗎?又想着陳毓怕是對虛元方才的舉動有些不滿,想了想含蓄道:
“倒也不全是為了火芝蘭,虛元每年都要去一趟西昌府的,只今年提前了些罷了。”
虛元道長老家竟是西昌府人?陳毓張了張嘴,卻又無奈的把話咽了下去,這樣的話,自己怕是如何勸都不會有用了。
也明白了怪不得小七說,即便不和自己一道,他也是要到西昌府的意思。
罷了,想法子讓他們去了之後趕緊離開便是,無論如何,都有自己護着呢。
瞧着無論自己如何挑釁,陳毓都老神神在在一副“你再鬧我都忍着你”的模樣,虛元也覺得很是沒意思,暗暗詫異,也不知小七哪根筋不對,會喜歡上一個這麽沉悶無趣的少年。
陳毓心裏有事,終是觑了個空告辭離開。等下了山,卻是徑直往鹿鳴館而去。
瞧見陳毓到了,鹿鳴館的管事裘成,大老遠就接了出來——
不怪裘成殷勤,實在是自打陳毓應自己所求,幫着把鹿鳴館所有應該題詞的地方都換成了陳毓的手筆後,鹿鳴館生意就一路水漲船高,甚而除了官學學子外,連白鹿書院的學生并一些外來游學的人,也都對鹿鳴館趨之若鹜。
所為不過一點,那就是研習連名滿天下的書法大師劉忠浩都推崇備至的書法到底是什麽樣的。
自然,等看到陳毓的墨寶後才發現,劉忠浩的話并沒有誇大。
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之下,自然令得鹿鳴館名聲大震之外,利潤也是豐厚的緊,每日裏瞧着銀子流水似的收回來,裘成能不把陳毓當成財神爺嗎?不用裘文隽吩咐,每日都是上杆子的奉承着。
好在陳毓內殼畢竟不是真正的少年,不然每日裏被裘成這般吹捧,不定會養出怎樣目中無人的性子呢。
當下也不理跟在身後喋喋不休的裘成,只管奮筆疾書——
既然是大災之後的暴亂,自然得提前做些準備,最好能把那場暴亂消弭于無形。
“你派人連夜把信給三哥送去,告訴他,幫我找些治河方面的能人,再者,今年陳家的分紅全都拿出來,讓三哥幫着從現在起大量收購糧食和藥物,然後全都運往裘家設在西昌府的客棧。”
西昌府那裏最大的河流就是洐河,那條河日常就時有決堤情形發生,上一世那場叛亂竟是鬧到那般田地,洐河決堤沖毀堤壩讓西昌千裏沃野化為澤國無疑是最重要的原因。
大災之後必有瘟疫,是以糧食和藥物也都必不可少,雖然距離叛亂的發生還有段時間,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及早做好準備,希望這會兒做的對緩解西昌危局能有一點兒幫助。
找匠人?還買糧食和藥品?裘成聽得一愣一愣的,張了張嘴,卻又把到了喉嚨口的話咽了回去——
陳公子可是三公子最看重的人,既是這麽說了,怎麽也得好好回禀三公子才是。
畢竟,西昌府地勢平坦,糧食産量之高,便是比之江南,也差不了多少了,那裏的糧食一向只有往外販賣的,何曾引入過別處的糧食?
即便三公子嘴裏對陳公子多有稱贊,自己卻怎麽瞧都覺得陳毓此次所為太過蠢了些。
雖然江南一帶糧食多有盈餘,收購起來價錢不會太貴,可真運到西昌府,十有八九也會虧本。畢竟,有需求才會有利潤,人西昌府自己種的糧食都吃不完,何必花錢購買外地糧食呢?
哪想到回頭和裘文隽說了自己的見解,裘文隽思慮了片刻,立馬就做了一個決定——
陳毓買多少糧食,裘家也買多少斤糧食,然後一塊兒送到西昌府。
聽了裘成的彙報,便是陳毓也是目瞪口呆——
以裘家這會兒的情形,陳家三分之一的盈餘已然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三哥再拿出那麽多,加在一塊兒,怕不得至少十萬兩銀子,說句不好聽的,都快趕上朝廷赈災的數目了。
一時又是感激又是無奈,不知道該說裘家大手筆還是三哥對自己盲目的相信——
平日裏但凡有什麽決策,三哥總是小心再小心,唯恐出一點兒差錯。
也就是自己的這個提議,竟是問都不問就應下來不說,還又送了這麽多糧食過來,可天知道自己這糧食送出去別說賺錢了,說不好全賠進去也不一定。
自然,依照常理來說,碰上災年,糧食也好,藥物也罷,全都是暴利。可自己的出發點卻是不同,之所以會準備這些,目的是想要用這些糧食緩解西昌危局,進而保全爹娘性命,若真是不得已,別說不賺錢,就是全部舍了也沒有半分不甘,可三哥就不一樣了,真是虧損了這麽一大筆錢,說不好就會受到家族其他觊觎他手中權力的人的責難。
似是看出陳毓的猶豫,裘成忙又轉告道:“三公子讓轉告公子,想做什麽只管做去,糧食不夠的話讓人捎個信來,他會繼續籌集。”
一番話說得陳毓便有些怔楞,三哥的意思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瞧出來自己有用?
裘成卻是更進一步認清了陳毓在自家當家人心目中的位置——
這也就陳公子是男的,不然,自己怕是真以為三公子對陳公子有什麽企圖呢。
☆、第 110 章 美色誤人
? “記得多聽道長提點,萬事莫要沖動……”柳和鳴和顧雲飛親自送到渡口,顧雲飛也就罷了,早知道自己這個義弟不一般,也就把托陳毓轉交給武原府守備周大虎的親筆信并禮物遞過去,就不再多話,倒是柳和鳴卻是殷殷囑托。
知道這是先生對自己的愛護,陳毓始終恭恭敬敬的聽着,倒是一旁的虛元不耐煩之極:
“好了,小柳,什麽時候恁般啰嗦。”
扯了陳毓一把:
“走了。”
哪知陳毓卻是紋絲不動,到底聆聽完了柳和鳴的囑托,這才一揖告別。瞧得虛元愈發不喜,板着臉道:
“小小年紀就是個假道學老古板,将來若是那個嫁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小七正好提了個包裹準備上船,聞言腳下一踉跄,頓時劇烈的嗆咳起來。
陳毓忙過來接了小七的包裹背上,又探手想要幫着捶背:
“好好的怎麽就岔氣了?”
話音未落,卻被虛元一下把手打開,防賊一般盯着陳毓道:
“做什麽?離我家小七遠些。”
弄得陳毓莫名其妙之極。
卻也知道之前拒絕一同前往,已是得罪了虛元,這會兒瞧自己不順眼也是有的。罷了,好歹活了兩輩子了,何必同這等只活了一輩子的人計較。
陳毓邊自我安慰着邊跟在虛元的身後上了船。
因着眼下如日中天的氣勢,裘家商船自然也是大手筆,不獨結實的緊,型號也是所有商船裏最豪華的那一款,這一啓動,頓時引來無數驚豔的眼神。
甚而有人瞧這船這般大,也就上去了幾個人罷了,忙不疊吆喝:
“這船我坐了,多少銀子?”
船上的人也好,奉命一路随行的船工和裘家護衛也好,自然沒一個人理他,畢竟之前三公子可是嚴令,這艘大船除了陳公子和他的客人,不管對方給多少銀子,都決不許再搭載任何一個。
虛元瞧得越發來氣:
“借了別人的勢窮顯擺罷了,還真以為自己多高貴了……”
一番冷嘲熱諷之下,便是裘家衆人也都紛紛側目,心說這老道怎麽回事?沾了人便宜還這麽叽叽歪歪的不消停。
又說了一會兒,看陳毓始終沒反應,倒是小七滿臉不愉,虛元真是挫敗之極,這個小丫頭,也不想自己這麽賣力的幫着試探陳毓的人品都是為了誰。
意興闌珊之下,哼了一聲就起身回船艙了。只心不在焉之下,險些被腳下的椅子給絆倒。
“你別怪我師父。”小七目送着虛元進去,眼神竟是有些悵然,“師父他心裏不好受,這麽沒話找話的訓你,也不過是因為緊張罷了。”
“緊張?”陳毓蹙眉,“近鄉情更怯嗎?”
畢竟,據自家先生說,虛元不就是西昌府人嗎?
“也有吧。”小七點頭,“不過更重要的是,師父的兒子要成親了。”
“道長的兒子?”陳毓吓了一跳,“道長,怎麽,還有兒子?”
更可笑的是,有兒子的道長也就罷了,怎麽兒子要成親了,當爹的不是開心,反而這般栖栖遑遑的模樣?
小七如何看不明白陳毓的意思?點了點頭道:
“是師父出家前的兒子。”
而且雖然師父平日裏根本沒有提起過這個兒子,自己卻能看出來,師父心裏其實一直挂心着這個兒子的。
聽師兄說,師父每年必回西昌府一次,除了祭祀亡妻外,還會偷偷的跑去看兒子……
也正是知道師父放不下兒子,在知道師父的兒子就要成親後,自己才會鬧着他往西昌府去,其實也是想要幫着師父了卻一段心事的意思。
陳毓聽得越發糊塗,心說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想起第一次在渡口見面時,小七明顯有些怕水的模樣,便起身道:
“走,我帶你去甲板上坐坐。”
多見識些水,自然就不怕了。
走了一半又折回來,揀了些小七平日裏愛吃的糕點,又令喜子沏壺好茶送進去——不得不說裘文隽想的周全,唯恐陳毓會受半點兒委屈,船艙裏備的各色茶葉都有,還全是頂尖的。
看陳毓兩人出來,早有侍候的人幫着把桌椅等什物也一并搬到甲板上去,正是朝陽初升,橘紅的霞光灑在水面上,令得船頭那裏,仿佛跳躍着一團火焰相仿。
襯得并排站在船舷處的小七和陳毓皮膚愈發顯得白皙,兩人站在那裏,當真是和一對兒金童相仿。
那邊喜子已是沏好香茗送了過來,連帶着桌椅都已擺好,陳毓剛要開口讓小七一塊兒過去,不提防船猛地往旁邊一旋,然後一下停住,小七一個站立不穩,一頭栽倒在陳毓的懷裏。
一個蠻橫的男子聲音随即在後面響起:
“哪家的商船,吃了熊心豹膽不成?竟敢擋住我們官船的道,還不快滾開!”
陳毓眉梢眼角中已是有些肅殺之意——
倒不是懷疑對方的身份,而是深覺,即便是官船,那也太霸道了吧?
方才若非船家反應快,說不好這會兒船都翻了。
正自思量間,那艘大船已是劈波斬浪而來,期間還濺起大朵的浪花,好在小七有陳毓護着,身上倒是沒有濕多少,反而是陳毓從頭到腳淋了一身的水。
濕漉漉的頭發垂下,令得陳毓一雙眼睛顯得愈發深邃,瞧着真是漂亮至極。
一聲驚咦聲旋即響起,然後那艘正全速開動的官船竟然慢慢停了下來。
陳毓冷着臉看了過去,正好瞧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公子哥模樣的人正挑簾而出,竟是站在甲板上和陳毓二人遙遙相對:
“不知兩位弟弟是哪家公子?在下嚴宏有禮了。”
最後一個字明顯帶了絲顫音,卻是陳毓正冷冷的一眼掃了過去,目光相碰處,嚴宏只覺小腹一熱,竟是整個人都酥了的感覺。
雖然說不上怎麽回事,陳毓總覺得對面官船上自稱嚴宏的人有些不對勁,當下也不理他,半圈半推着小七就要往回走,轉身處自然露出小七的容貌,和陳毓令人驚豔的俊美不同,小七卻是雌雄莫辯,卻也益發襯出傾城之姿。
嚴宏簡直眼睛都直了——本以為一路上前往西昌府,必然是窮鄉僻壤,哪裏比得上京城的繁華?倒沒想窮山出俊鳥,還能碰見這麽一雙極品,即便在京城中也沒有見到過這麽讓人銷魂的小倌兒!
看兩人要走,怎麽舍得,忙不疊道:
“兩位公子,別走——”
又一道聲音随即道:
“好大的膽子,兀那商船,叫你們呢,沒長耳朵嗎?這位可是我們西昌守備府的大公子,還不滾過來給嚴公子賠罪?”
可不是之前那個逼停了商船的聲音?
只是,怎麽會和西昌守備府扯上關系?陳毓就怔了一下,畢竟上一世的記憶裏,西昌府守備一直是大周樹立的忠孝節義的典型。怎麽家人卻是如此蠻橫?或者只是打着嚴家的旗號胡作非為?
還未想清個所以然,那自稱嚴宏的年輕人已是轉身沖着身後管家模樣的人厲聲道:
“瞧你做的好事,怎麽這般魯莽,方才若是逼翻了旁邊這艘船,本公子可真是萬死不能贖其罪了!還不快給兩位公子道歉。”
剛剛才呵斥過別人,這會兒就被自家主人叱罵,習慣了狐假虎威的管家一下傻在了那裏,倒是反應快,忙不疊向陳毓和小七連連作揖:
“哎喲,都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冒犯了兩位公子,還請公子見諒……”
心裏卻是對陳毓和小七的容貌暗暗納罕,怪不得少爺突然如此反常,卻原來對方船上竟是有這麽一對出色的哥兒。阖府上下哪個不知,少爺平日裏最好的可不就是這一口?
陳毓急着回去換衣服,只沉着臉拉了小七往船艙去,對那管家也好嚴宏也罷,根本是理都不理。
嚴宏的臉色就有些不自然,便是那管家也明顯沒受過這般待遇,看向陳毓兩人的眼神就不太友善。卻終究沒敢說什麽。
被人敗了興,兩人索性不再出去,換了衣服後只在船艙裏下棋品茗,倒也別有一番樂趣,期間好幾次和那官船擦身而過,而嚴宏都無一例外的以着相當騷、包的姿勢站在甲板上,瞧着臉上神情,明顯有話想同陳毓二人說,始終不能見兩人的人影之下,只得作罷。
一直到了金烏西沉時,兩艘船終于一前一後停在一處渡口旁。
這邊剛停穩,那邊嚴家船上的拜帖就恭恭敬敬的送到,拜帖的落腳處署了三個名字,除了嚴宏外還有兩個,分別是趙佑恒和賀彥章。
趙佑恒?不就是那個在渡口處看自己不順眼,結果卻被自己揍了,還連累的小七跌入水中的那個小子?
陳毓怔了下,已是信了對面那艘官船果然就是西昌守備府嚴鋒的家人——
來之前已然聽大哥顧雲飛說過,趙佑恒的爹可不就是徙去西昌府做了守備嚴鋒的副手?
躊躇了片刻,終于沖無比期待的站在那裏靜候結果的管家點了點頭:
“告訴你家公子,我們兄弟這就前往拜會。”
之所以決定如此,卻是陳毓以為,既是那般“忠孝節義以死殉國”的嚴守備的兒子,這嚴宏的家教,理應不是自己所反感的那般便是。
更想要借嚴宏了解一下嚴鋒其人,西昌府本就多災多難,唯一讓陳毓還有點兒底的可不就是嚴鋒這個名字?陳毓可不想,便是嚴鋒這人身上也會有變數。
再者,趙佑恒那人雖是有些纨绔性子,平日裏瞧着倒是有幾分俠氣……
兩人進去禀了虛元,知道陳毓的真實身份,虛元倒也不以為忤,甚而陳毓提出對方信裏邀請的還有小七時,虛元雖是有些不高興,也沒有多加阻攔——
別人不知道小七是誰,自己卻是曉得的,那嚴家可不正是依附于成家的小世家之一?
陳毓和小七回房間裏稍事收拾,等到出來才發現,嚴宏的行動力倒是強,得到陳毓的首肯後,這麽短的時間內,已是在兩艘大船的中間搭了一塊兒厚厚的木板。
陳毓也不矯情,既是答應了,便大大方方的登上,後面還有小七跟着。
官船上,嚴宏已是在等着了,那模樣明顯很是喜不自勝。
瞧見陳毓過來,忙上前一步,就去抓陳毓的手:
“好兄弟,快過來,哥哥一見你,就覺得咱們兄弟倆有緣呢。”
陳毓猶豫了下,手就被嚴宏抓了個正着,剛要說什麽,又一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