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2)
可是他們家的,更甚者從他們家跑出來時就是瘋的。
他韓慶再霸道,總不能指鹿為馬,說那驚馬是自己動了手腳吧?退一萬步說,即使他有這個心思,自己也不怕。
轉身要往裏走,一個有些別扭的男子聲音響起:
“大夫,我們有,病人想請您,出診——只要大夫願意,和我們去,診金,好商量。”
陳毓随意往那人身上瞟了一眼,雖是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覺得那人有些違和,只一心懸着小七,也沒多做停留,眼瞧着前面就是小七的房間,陳毓上前敲了敲門,待要推門而入,卻忽然想到什麽:
“不好!”
不及跟小七說話,轉身就往外跑,弄得裏面正生悶氣的小七吓了一跳,本想着不管他,可終究有些不放心,還是追了出去。
陳毓已是來至外面,四處找了一番,哪還有程峰的影子?
“怎麽了?”看陳毓的惶急不是裝的,小七雖然有些別扭,還是開口問道。
“程大哥,怕是會有危險。”陳毓不及細說,回身就去拉馬,“你快回去,我得趕緊找人救他。”
自己雖是身手尚可,可真是對付鐵赤那般久經沙場的枭雄,絕難保程大夫萬全。
“五師兄被人抓了?你怎麽知道?”小七愣了一下,看陳毓上馬要走,忙不疊上前攔住,“你等等我,咱們一起。”
跑了一半兒又回頭揚聲道:“我能找到他。”
“你?”陳毓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小七私下裏就是愛搗鼓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便也就在原地等着了。
想了想又趕緊寫了個短箋,招手叫來路邊的乞丐,遞給他一角銀子,讓他馬上把這封短信送給守備府的顧雲飛大人。
那邊小七也已經從裏面跑了出來,懷裏卻是抱着一個肥肥的大白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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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毓簡直哭笑不得,就說小七還是個孩子吧,這都什麽時候了,眼下可是要去救人,可不是郊游,小七抱着這麽肥一只兔子算怎麽回事!
許是瞧出陳毓的不以為然,小七擡起烏溜溜的眼睛瞪了陳毓一眼:
“你不認識它了?還是你離開鹿泠郡時送給我的——”
我送的?陳毓怔了一下,恍惚想起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當時吃了麻辣兔子,覺得挺好吃的,恰好得了這麽個小兔子,就随手給了小七,想着等長肥後也殺了來吃,卻不想這兔子已是長得這麽大了。
許是陳毓眼神中貪婪的意味太濃,那只大肥兔子吓得拼命往小七懷裏縮。
小七白了一眼陳毓:“收起你龌龊的心思。要想找到五師兄,非得我們家大白出馬不可。”
這麽說着,卻是有些心虛——
之前因為五師兄不喜歡大白,老說大白偷吃他種的菜了,藥苗了,一再想把大白給偷偷扔了,自己一怒之下,就在五師兄身上下了藥,那種藥對別的動物無效,卻偏是最吸引兔子。
以致五師兄不但在家裏夜夜都會無比驚悚的看到不請自來幫着暖被窩的大白,便是随便走在野外的小路上,也有各式各樣的兔子投懷送抱。
自己本來還說這幾天就給他解藥呢,卻沒料到會出這檔子事。
卻不知此話一出,便是陳毓也不禁愕然:“你這是兔子,還是狗啊?你家大白不會和你一樣不靠譜吧?”
小七氣的轉身就要走,卻被陳毓拘住後腰,連同她懷裏的大白一同安置在自己懷裏,低聲哄道:
“小七莫氣,咱們去救程大哥要緊。”
熱熱的氣息在耳邊拂過,小七頓時一僵,一張臉也紅的跟蝦子似的,暗暗慶幸,虧得陳毓坐在後面,不然,還真是不好解釋。
好半晌才勉強平靜下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
事關程峰生死,陳毓這會兒自然不好再瞞她,當下把之前遇到徐恒和徐恒告訴自己的話說給了小七聽:
“……聽徐大哥的意思,鐵赤等人之前應該傷了朱慶涵,我懷疑,那帶走了程大哥的人就是鐵翼族人!”
之前只是覺得那人口音有些不對勁,卻在來至小七門前赫然想起,可不正是靠近方城府的邊民特有的聲調?
再加上那人雖是着漢民服飾,偏是紮成綁腿的模式,還有因為常年騎馬,走路時的外八字……
“竟是想要針對成家?”小七抱着大白的手越收越緊,竟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語氣裏的刻骨恨意——
五年前對自己下手,五年後竟是依舊想要除了成家而後快嗎?
小時候還以為被拐賣是意外,可随着年歲漸長,如何不知道對方的險惡用心——
那些人販子說要把自己賣進娼倌的情景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若然真是成了,不但自己名聲盡毀,便是姐姐即便有爹爹的累累戰績,也坐不上太子妃的位置,畢竟,有一個出身青樓不名譽的妹妹,這樣的女子怎麽能夠母儀天下?
也因此,即便找回了自己,為了瞞下那段往事,也只好暗中動手,不能光明正大的給自己報仇,便是自己失蹤那段時間,也只說是因為體弱,送去了庵中修養。
現在好容易有師父跟着大哥,眼瞧着大哥痊愈有望,那些明槍暗箭,竟是又朝着成家而來了嗎?
“怎麽了?”以為小七有些不舒服,陳毓忙放慢馬速。
“無事。”小七平靜了下情緒,黯然道,“我只是,替成家不值。”
這世上最讓人心冷的永遠不是來自于敵人的刀槍,而是來至于身後拼死保護的人的暗箭……
“是啊。”陳毓何嘗不是這種感覺?又不欲小七一直沉浸在這般傷感的情緒中,緩緩出言開解道,“只能說人各有命。小七也不用太過擔心,我瞧着這件事并不能動搖成家根基……真是處置的好的話,還能讓成家的地位更能穩若磐石。”
以成大帥多年跟鐵翼族包括鐵赤打交道的經歷,說不好有人稍加提點,便能注意到鐵赤的反常,再以此向朝廷進谏,等事情大白于天下,不但可立下大功,更可借機清查那些想要往成家身上潑污水的居心叵測的人……
小七專心的聽着,卻是不自覺湧起一種驕傲,陳毓,果然還是當初那個領着自己逃出賊穴無所不能的毓哥哥呢!
☆、第 97 章 悲哀的人質
? “駕——”明白早一點找到程峰,就能讓他少一分危險,陳毓的速度越來越快——
以鐵赤等人的心狠手辣,為了防止暴露行蹤,待程峰看完病人,必然不會留下活口。
好在追了一段,終于瞧見了正要往客棧去的徐恒幾人,忙大聲道:
“徐大哥,慢走。”
徐恒幾人站住腳,見是陳毓去而複返,都不禁有些奇怪。
“徐大哥,咱們快走,”陳毓并未下馬,沖着徐恒壓低聲音道,“我這兒有關于鐵赤的線索了。”
“鐵赤?”徐恒還好些,他那幾個屬下卻明顯根本不相信,畢竟,鐵赤那麽狡猾陰險的人,連鎮府司都能讓他擺上一道,怎麽也不可能剛在鹿泠郡露面就被個小少年發現吧?
陳毓顧不得細說,往懷裏一指:“他叫小七,是我最好的兄弟,是仁和醫館的人。剛才醫館的程大夫被人請去出診,那個來請人的,十有八九就是鐵赤的人……”
“上馬。”不待陳毓說完,徐恒已是飛身上馬,“小毓你有幾分把握?”
“至少六分。”陳毓邊縱馬往醫館方向疾馳邊道,“你知道的,我在方城府待了不短時間,閑暇時也曾去過靠近邊境的地方,對那些邊民的口音還算熟悉……”
一行人很快來至醫館前,小七下馬放下手中的兔子,拍着大白的腦袋不知咕哝了句什麽。
見幾人重回醫館,只是為了把兔子送回來,徐恒沒說什麽,那些屬下卻是越發不以為然——
這麽十萬火急的事,竟還想着繞這麽遠送個兔子回來。怎麽想怎麽覺得陳毓說的發現了鐵赤等人蹤跡的事情不靠譜呢。
還有那個醫館的學徒,竟還和那只瞧着再蠢笨不過的兔子難舍難分了。
正等的不耐,小七已經站起,陳毓探手,把小七拉上馬。
“走吧,跟着小白,就能找到五師兄。”小七如何看不出徐恒那些屬下的不耐,卻只做未覺。
讓這只肥兔子幫着找人?除了陳毓外,包括徐恒在內,所有人全部石化。眼見得陳毓已率先跟了上去,徐恒嘴角抽了抽,一揮手,也從後面追上——
希望這只兔子真能有作用,也希望朱慶涵和那個倒黴的大夫能保住一條小命。
這何嘗不是此刻程峰最真實的願望?不是沒有出過診,這樣被人架到馬上用刀抵着出診還是第一次。
眼瞧着越走越偏僻,偏是後面的人根本連遮上自己眼睛的動作都不做,程峰心裏不由越來越撥涼撥涼的——
連他們藏身那裏都不懼自己知道,明擺着沒打算讓自己活着回去啊。
正胡思亂想間,衣領忽然被人提起,下一刻程峰終于站到地上,還沒反應過來,先就看見一把寒光凜凜的大刀正對着自己胸口。
程峰身子一軟,好險沒吓暈過去,被接來的那人探手接住,老鷹抓小雞似的提溜起來就送進了一間應該是獵人打獵偶爾歇歇腳的寮棚。
這寮棚瞧着也是很久沒住人了,不獨四面漏風,裏面還黑不溜秋的。
大漢進到裏面直接把程峰往地上一丢:
“看病。”
程峰直覺腳下一軟,忙不疊往旁邊跳了一下,待看清自己方才踩着的軟綿綿的物事,不覺一頭冷汗——
還以為腳下是這幫亡命之徒的行李之類的呢,那裏想到,卻是一個人。
只是方才程峰那麽大一個人踩上去,這人竟是沒有絲毫反應。怕是傷的不輕。
漸漸适應了寮棚裏黑漆漆的光線,程峰也看清了寮棚裏的情景,除了躺在自己腳邊生死不知的年輕人外,棚子裏還有七個大漢。而最中間的是一個叉着雙腿無比倨傲的箕坐着的大漢。
大漢本是靜靜坐着,卻在程峰視線掃過去的一瞬間猛地擡起頭來,那猶如實質性殺氣騰騰的眼神,令得程峰頓時一哆嗦,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再不敢多看,只一徑低着頭盯着自己衣角。
“愣着幹什麽?”男人略略偏頭,鷹隼似的眼神一下鎖定程峰。
“啊?哦。”程峰吓得一激靈,提在手裏藥箱一下摔在地上躺着的那人身上,裏面的各種藥物頓時撒了那人一身。
“蠢貨!”漢子似是有些被程峰的恐慌給取悅了,嗤笑了一聲,不知想到什麽,臉又沉了下來。
程峰再不敢東張西望,只得半跪着把地上的男子扳過來,待解開男子胸前的繃帶,卻是倒抽了口涼氣——
卻是地上人穿過左肋下有個數尺長深可見骨的傷口,刀傷之外,更嚴重的是傷口附近的肉已是多有腐爛,甚而還有蛆蟲爬出來。
後邊幾人也看清楚了男子的情況,頓時面面相觑。
尤其是緊挨着中間大漢的那個明顯眇了一目的漢子,看向中間大漢的神情頓時歉疚不已:
“王子,都是屬下魯莽——”
本來計劃的很好,誰知道會撞上朱成虎的兒子?當初自己之所以會瞎了一只眼睛,不正是戰場上拜朱成虎所賜?
本想着擄了朱慶涵,既報了當年眇了一目的大仇,還能借着朱慶涵威脅那些追兵和邊關的朱成虎,那料想自己的自作主張卻是把所有人拖到了一個危險的局面中。
“罷了。”最中間的漢子終于開口,眉宇間有着深深的疲憊,“兀格,你不用自責,或者,是上天不願給我機會。”
五年前雖然從大周朝的軍隊中逃了出來,自己卻已是身受重傷,為了給自己保命,幾個兄弟才想盡法子帶着自己來到京都,可惜命雖然保住了,自己受傷太重之下,卻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年之久。
鐵翼族自來強者為尊,自己當時廢人的模樣即便能混出關外,也必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正是基于這個想法,自己才又在京都留了這兩年。
那裏想到,就是這一耽擱,草原那裏就出了事——
之所以這些年來敢孤身在外,除了傷重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始終對自己忠心耿耿的義弟罕忽。
雖然自己兄弟衆多,可笑的是那些兄弟卻每日裏恨不得自己早些去死。倒是沒有一點血緣關系的罕忽更像自己的親兄弟。
本來自己戰敗被俘時,一衆兄弟也被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也就剩下一個瞧着無害的老九鐵郎罷了。
甚而前幾年,鐵郎還來信說,他會幫着罕忽穩定大局,一切等自己回去再從長計議。
虧自己看了信還頗為愧疚,覺得之前真是看錯了兄弟,老九倒是個好的。
卻哪裏想到——
就在十日前,兀格忽然趕來,告訴了自己一個怎麽也想不到的消息——
鐵郎竟然勾結摩淩族首領羌揚害死了罕忽,甚而已向整個鐵翼族發布诏令,他要帶領全族人投到摩淩族旗下。
不說羌揚本就是自己的手下敗将,就是罕忽,更是自己生死相交的兄弟。更不要說若然真的任憑鐵郎這麽做,自己以後就再無立足的根本,畢竟,便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羌揚是草原上一匹真正的狼。
所以自己必須趕回去,既是為兄弟報仇,更是要确立自己的地位。而敵人是鐵郎的話,自己倒是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若是羌揚,自己的處境必将危險至極。所以眼下來說,怎麽樣最快速度趕回草原才是第一要務。
本來兀格是負責在後面斷後的,為了不驚動周朝官兵,自己才想着從南邊繞一下,再從水路搭乘一艘快船,說不好比直接往北速度還要快,無論如何沒想到兀格竟是劫持了朱慶涵過來。
“王子?”程峰邊替傷者處理傷口邊注意着那群人的動靜,卻是越聽越心驚。聽這些人的語氣,明顯不是大周人。
還有要救的這個人,竟是朝中貴人家的孩子嗎?
這夥人,明顯是敵國人不說,還是一夥視人命如草芥的亡命之徒。
“不然,就在這兒把他們——”又有一人接口,順手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程峰被吓得猛一哆嗦,老淚嘩啦嘩啦的就落了下來,連帶着手中正在剔除腐肉的刀也“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自己這輩子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啊,怎麽就要落到這樣橫死的結局?
老天爺,你真是不長眼啊。
那邊鐵赤一幹人已是旋即轉身,齊齊瞪着程峰,竟是個個目露兇光。
“我,我——”程峰支吾了半天,擡起衣袖用力的抹了把眼淚,這才邊抽泣着邊忙不疊彎腰去撿刀子,哪知低頭的一瞬間,眼角的餘光卻一下瞥見一個肥肥白白的物事,程峰眼睛倏地瞪大,捏着刀子的手都是哆嗦的——
自己一定是做夢了吧?不然,怎麽就會突然看見大白?
沒想到自己等人不過幾句話,就能把那個老頭吓成這種德性,幾個人充滿惡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周朝的男人,全是懦夫、膽小鬼!”
正譏諷嘲笑之餘,一陣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的傳來,連帶着還有少年清亮的嗓音響起:
“大白,大白——”?
☆、第 98 章 對手不靠譜
? “有人來了——”鐵赤身形一弓,下一刻便如豹子般無聲無息的躍起,随着他的手勢,其餘幾人也在最短時間內占據了寮棚內最有利的地形。
聲音有些遠,程峰聽得隐隐約約,心裏卻是暗暗叫苦,大白既然跑過來了,後面跟着的人肯定是小七啊。
盡管藥用得好,可面對這麽一群窮兇極惡的人,又哪裏是小七能對付的了的?
還有更要命的一點就是,大白平日裏可是最愛往自己身上蹦啊,這要突然撲過來投懷送抱,定然會引起屋裏這些人的懷疑,說不好自己師兄弟兩個今兒就要一起見閻王了,連帶着這麽肥美的大白,也會被人做成麻辣兔嚼吧嚼吧給吃了。
正想着該如何示警,背心處卻是一涼,明顯後心已是被一柄利器制住。
這邊正寬面條淚,那邊鐵赤等人也全都把視線集中在一點——
山路的盡頭目之所及的地方,可不是正有一個錦衣少年東張西望着疾步而來。
既是這般沉重的腳步聲,明顯是沒有功夫傍身的。只是身處險境,幾人還是不願意冒一丁點兒風險,死死盯着少年人,眼睛中全是森然殺機。
這會兒正是深秋天氣,遠山近水都帶些蕭瑟的意味,少年眉似墨染,無邊的俊秀風流中又有着說不出的惬意悠然,同周圍的山水糅合成一副明麗的無比寫意的山水畫。
鐵赤幾人雖是依舊盯着少年瞧,卻明顯松懈了下來——
還以為是大周鷹犬呢,原來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
只是他口中的“大白”是誰?
還未想通個所以然,一個雪白的影子在門口一閃,幾人掃了一眼,竟是一只無比肥美的大白兔,眼中明顯都是一亮——
這麽肥的兔子,還真是少見,也不知是吃什麽長大的,那麽大的個頭,怕不有三四十斤!若非怕引起外面少年注意,這會兒逮着了扒皮開膛稍作處理,必然就好吃的緊……
許是被幾人的眼神吓到,正準備往房間裏跳的大白一下僵在了那裏,然後猛地往後一躍,被遠遠的正東張西望的少年一眼瞧見,眼睛頓時一亮:
“大白,你怎麽跑到這裏了?快跟我回去,不然,讓大狼吃了你。”
竟然不是小七?離得這般近了,程峰一下聽出來,來人分明是陳毓,眼睛驀地睜大——
陳毓既然來了,還是和大白一起來的,明顯是覺察了自己處境不妙。
卻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果然是孩子啊,發現自己身處險境,怎麽不去找人幫忙,反倒是兩個小家夥一起跑來了。
只是陳毓這麽沖過來,不更是上趕着送死嗎,畢竟,陳毓這樣的小秀才,充其量也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罷了,又能頂什麽用?
本來折了自己一個也就罷了,倒好,眼下看着,說不定要三個全讓人家給包圓了。
卻不知鐵赤幾個比他更郁悶,原還想着既是富貴人家的小孩,應該不會到這麽破敗的地方來,卻在聽到陳毓方才的話後明白,對方口裏的大白,竟然就是剛才他們還打過主意的那只蠢兔子!
一個沒什麽功夫傍身的富家少年自然好處置,可既是出身大家,又是這般打扮,怎麽可能連個跟班的都沒有?
真是弄出個什麽動靜,說不好馬上就能招來官軍。
更奇怪的是跟着少年腳邊跑的那一個個灰撲撲的東西是什麽?
等到少年越跑越近,鐵赤幾人嚴肅的表情也漸漸碎成片片随風而逝——
老天,誰能告訴我,這少年真是個人嗎?或者,根本就是個兔子精?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兔子跟着他跑?
甚而一只大灰兔子一下蹦到少年面前人立而起,張開三瓣嘴就想去親少年的臉!
那只大白兔子也明顯瞧見了這般情形,終于不再猶豫的一下蹦到寮棚前面的一方青條石上,沖着灰兔子做出各種憤怒的神情,明顯是一副被争走了寵愛氣不過的模樣。
這些兔子的行事實在太過古怪,鐵赤幾人想不通所以然的情況下,明顯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後終于決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只要少年不靠近寮棚,就暫且不對他痛下殺手。
少年果然在青條石前停住腳步:
“大白,過來——”
大白腦袋往一邊擺了擺,明顯想要靠近,又不知為何對少年有些抗拒,随着少年一步步接近,終于一下躍起,朝着少年懷裏砸了過去。
這麽三四十斤一下砸過去,少年怎麽受得了,竟是噗通一聲仰面摔倒,這一倒下不要緊,本來就圍在他周圍的兔子一個個全撲了過來,少年瞬時淹沒在兔子的海洋中。
這少年真就是兔子精吧?鐵赤幾人徹底看呆了,便是拿刀指着程峰的漢子,也驚得眼睛都直了,連自己手中大刀漸漸偏離的程峰的要害都不知道。
機會來了!
陳毓眼中寒光一閃,下一刻已經魚躍而起,耳聽得“咚”的一聲響,卻是這麽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那個拿刀站在程峰身後的漢子已經被一腳踹出去,陳毓一俯身,分別抓住地上男子和程峰的背心,用力朝寮棚外擲了出去。
鐵赤幾人頓時臉色大變:
“殺——”
竟是兵刃齊下,朝着陳毓當頭砍下。
哪知陳毓身子往後一縮,手中寶劍一抖,朝着身旁兩根柱子平平削出,又是嘩啦一聲巨響之下,寮棚已是塌了一半。
“想逃?沒那麽容易!”鐵赤幾人如何肯放陳毓幾人離開,兵器連揮,格開從天而降的梁木氈片的同時,敏捷的從寮棚中一躍而出,卻在下一刻全都僵立在那裏——少年并沒有逃,依舊施施然站在院外,而他的身後,這會兒卻是站着六七個手持利器的漢子。
這還不算,再往後,還有幾十名弓箭手彎弓搭箭,竟是把這座破爛的寮棚圍了個水洩不通,更可怖的是他們手中的箭,全都閃着藍幽幽的熒光,明顯全是浸了毒的。
“鐵赤王子,別來無恙。”護佑在少年右方的一個手持弓箭的英武男子冷冷道。
緊跟在鐵赤身後的兀格臉色一變:“鐵槍顧雲飛!”
鐵赤眼神頓了一下,又在一路追蹤着自己的徐恒身上停頓片刻,半晌黯然道:
“果然是老天也不願成全我嗎!”
既有鎮府司的人馬,又有那麽多官兵,便是手裏的人質也被那個古怪的少年給救走,自己手裏已是什麽籌碼都沒有了。
既不能重新翺翔在草原之上,自己寧願死也絕不會再過階下囚的生活,竟是擡起長刀橫于頸上,沖着徐恒幾人厲聲道:
“你們不就是想要鐵赤項上人頭嗎?只要你們願意放過我的兄弟,在下立刻成全你們!”
“王子——”兀格一聽就急了,登時大聲道,“咱們草原的兒女,從來都是只有站着死,絕不會跪着生,王子若然不在,兀格絕不願一人茍活!”
“是!”其他人也都紅了眼,“我等願同王子一起死戰,還請王子成全!”
說着舉起大刀,就要朝陳毓等人沖殺過來。
“果然是英雄。”徐恒忽然陰陰的開口,“不過你鐵赤王子還是好的,即便死在這裏,好歹還有個埋骨之所,就不知那些昔日追随你的兄弟和你的族人,是不是也有這個榮幸?還是,死無葬身之地?”
眼下自己等人已是完全掌控了局面,要殺死這幾個蠻人根本就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只是小毓之前的話讓徐恒意識到,除了殺死鐵赤外,說不好,還有更大的好處。
眼下還不清楚北方草原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不正好從鐵赤嘴裏套出底細?
鐵赤果然臉色大變——難不成草原上的變故周人已是知曉?
若然真趁這個機會和羌揚聯合,那鐵翼族可不是将有滅族之禍?
一想到這個可怕後果,別說其餘幾人,便是鐵赤也失去了原先視死如歸的淡定:
“羌揚給了你們什麽好處,讓你們願意幫他?”
羌揚?徐恒和顧雲飛對視一眼,俱是心神大震——
竟是讓陳毓給猜着了!
兩人一個是執掌天下情報來源的鎮府司的得力幹将,一個是之前經年鎮守邊關的常勝将軍,別人不知道羌揚這個名字,兩人卻全都熟悉的緊——
如果說鐵赤是傲視草原的雄鷹,那羌揚就是地上奔跑的狐狼。其狡詐陰險程度,尚在鐵赤之上。
只是摩淩族的勢力自來比不上鐵翼族,所以不得不俯首甘做下屬。
眼下聽鐵赤的意思,羌揚竟是把手伸到了鐵翼族嗎?
而鐵赤又這麽亡命潛逃,豈不昭示着鐵翼族怕是已然處于極度危險之中?
按理說鐵翼族的死活和大周絲毫不相幹,只是即便徐恒和顧雲飛這個層次的官員也明白,草原上兵強馬壯,之所以這麽多次和大周的較量都處于下風,除了成家軍英勇無敵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草原上各方勢力一盤散沙樣的現狀。
摩淩族實力本就僅次于鐵翼族罷了,要是真把鐵翼族給吞并了,豈不是意味着會一統整個草原?
真到了那時候,怕是周朝邊境再不得安寧!
“我餓了。”陳毓打了個呵欠道。
“餓了?”徐恒刀似的眼睛一下從鐵赤身上收過來,說話的語氣也變得無比殷勤,“我兄弟就是貼心,那,我好像也餓了。”
“那咱們去酒樓吃點兒飯,養足精神了再接着打?”顧雲飛也是個知情識趣的,聞言笑着道,“我今兒個心情好,你們說要上哪兒吃,我請客。”
“就之前我和毓兒吃飯的酒樓就成,”徐恒砸吧了下嘴,伸手就去牽馬,“那酒樓生意挺好的,晚了說不好就沒座了。”
“對了,明日好像是毓哥兒姐姐的婚禮吧,嗯,那麽喜慶的日子,可也不好見血不是?”徐恒已經上了馬,又忽然想到什麽,回頭對鐵赤道,“明兒個我們去吃喜酒,那這樣,咱們後兒個再幹架。”
說着施施然上了馬,留下僵立原地的鐵赤幾人揚長而去。
至于說具體什麽時候打,怕是朝廷那邊很快就會有決斷。
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麽不靠譜的對手,鐵赤好險沒給氣瘋——大周皇帝到底是昏庸到了什麽程度,才會選出這樣壞了腦子一般的官員?
☆、第 99 章 99章
? “朱公子傷情如何?”徐恒瞧着依舊渾渾噩噩躺在床上的朱慶涵,蹙緊眉頭——若然這人能醒來就好了,畢竟朱慶涵被捉了這麽久,對鐵赤等人的情形自然掌握的更詳細。
程峰這會兒驚魂甫定,連帶的聽說徐恒竟然是鎮府司千戶的震撼也平靜了些,終于重新找回些許名醫的風采,一手把着脈搏一手捋着胡須道:
“已經沒有性命之憂。若然大人有話要問,程某不才,讓這位公子清醒片刻還是可以做到的。”
徐恒瞧向程峰的眼神頓時就帶了抹詫異——倒沒想到鹿泠郡這裏竟是卧虎藏龍之地,要知道朱慶涵的傷勢,可是最容易要人命的,畢竟,傷口已是感染發炎到了這麽嚴重的程度!
程峰如何不明白自己引起了鎮府司的主意,倒也沒有準備隐瞞——畢竟,鎮府司想要知道什麽事情還不是易如反掌?
當下哂然道:
“不瞞大人說,京城太醫院院判周寧則正是在下大師兄。”
“竟然是周院判的師弟,失敬失敬。”徐恒笑意中明顯多了幾分鄭重,畢竟,世人哪會沒有個三病五災的,太醫院的人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而且既是周院判的師弟,想來必然是有真材實料的。
程峰不再說話,随手取了幾根銀針,朝着朱慶涵周身幾個穴位刺下,銀針甫一入體,朱慶涵就睜開眼睛。
徐恒頓時大喜,剛要開口詢問,卻見朱慶涵猛地擡頭,眼睛發直的盯着同樣站在病床前的陳毓,完好的右手更是一下攥住陳毓的衣襟,痛哭流涕道:
“兔大神,救命之恩,沒齒不忘。敢問這裏可是大神的寶洞?”
之前因着程峰幫着療傷時的心不在焉,朱慶涵很是吃了些苦頭,昏昏沉沉中有過片刻的清醒,卻是恰好看見陳毓領着兔子大軍沖進來的一刻,連帶着可不是這位兔大神把自己從劫匪手裏撈出來,又給遠遠的丢開的?
這會兒醒來,腦筋不清楚之下,直覺自己是被兔大神給帶回山洞了。
又怕怕的掃了眼徐恒幾人,倒不知道這能化形的兔子精還不是一個兩個,竟是這麽多!只是平日裏看那麽多精怪小說,成精的不是以狐媚女子居多嗎,怎麽這裏全是些大男人?
看來看去還就是第一個沖出來救了自己的兔子精最好看!
兔大神?連帶着朱慶涵瞧過來時驚豔的眼神,都讓陳毓眼角直抽抽——
這混賬,枉自己救了他!
有兔兒爺專美于前,怎麽聽怎麽就覺得這兔大神味兒道不對呢?
“我去看小七了。”當下毫不憐香惜玉的一根根掰開朱慶涵的手指,徑直往外而去。一點兒不管後面倍受打擊快要哭出來的朱慶涵……
行至外面,四處逡巡了一圈,卻是不見小七的影子。
便又轉身往小七慣常溜達的地方而去,待行至後院,眼前白影一閃,卻是一只雪白的鴿子和大白正同時躍起,鴿子很快飛人雲霄,不見了蹤影,大白卻是不要命的巴住了陳毓的脖子。
似是沒想到陳毓會突然出現,小七神情有一瞬間的怔楞,接着又想到什麽,瞪了一眼陳毓,轉身便走。
慌得陳毓忙探手去拉小七,好容易抱得美人歸的大白卻是不願就此和陳毓分開,兩只前爪依舊搭在陳毓肩上,無比委屈的被拖拽着前行。令得陳毓不勝其擾,擡手揪住大白的兩只耳朵往外一丢,哪想到大白去得快回來的更快,照舊拼了命般死乞白賴的巴住陳毓肩頭。
陳毓無奈何,只得任它巴着。
小七瞧得哭笑不得,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