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3)
刻卻是更加惱火——陳毓的性子自來冷清,其他男孩子喜歡喂貓養狗,陳毓卻是除了每日裏讀書練功,再沒有什麽多餘的愛好。甚而更是對大白這類長着長毛的生物避之唯恐不及。
之前為了救五師兄,身上撒了自己特制的藥物以吸引兔子也就罷了,這會兒既是解決了五師兄的窘境,依着他的性子,早不耐煩的讓自己送他解藥,好把大白踢到一邊了。
卻容許大白這麽窩在他身上,明顯是為了讓自己開心。只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都忍受了,跟自己道個歉,就那麽難嗎!
越想越氣,擡手就去拽大白:
“過來,人家是什麽人,怎麽是咱們這樣的高攀的起的。即便前腳剛幫了大忙又怎樣,說不好後腳就會把你煮吧煮吧給吃了。”
“小七——”陳毓怔了一下,反手叼住小七的手腕,語氣是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溫柔,“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和個孩子相仿。”
不但不道歉,竟是還有理了!小七越發惱火,更加用力的掙紮起來。
大白雖是更想繼續留在陳毓身邊,好在大腦沒有壞掉,知道誰是自己的真正主人,戀戀不舍的四爪在地上一撐,朝着小七就撲了過去——
眼瞧着主人都快氣哭了,身為合格的寵物,怎麽也要好好安慰一下不是?
小七身子本就往後撐着呢,被突然飛過來的大白這麽淩空一壓,驚叫一聲就朝地上倒去。虧得陳毓反應快,一把撈住抱在懷裏——
當然,作為唯恐天下不亂的萌寵大白,好巧不巧正好隔在二人中間。
終究不舍得小七繼續難過,陳毓無奈道:“不過是一只蠢兔子,當初那可是匹驚馬——若然當時有一絲疏漏,你可想過會有什麽後果?你是什麽人,那韓家又算什麽東西?他們阖府加在一起也沒有你一根頭發絲重要。你如何能為了懲治那麽一群混賬東西就讓自己置身于那般危險的境地中?我寧肯殺了那匹馬,也不能眼睜睜的瞧着你……記得,決不許再有下次!”
這話說的決絕,聽在小七耳裏卻是宛若雷鳴,呆立半晌,竟是整個人酸軟的站都站不住,連帶的只覺得隔着自己和陳毓的大白礙眼無比,終究從懷裏摸出顆藥丸塞到陳毓嘴裏,低聲道:
“這是解藥,吃了,大白就不會再纏着你……”
陳毓苦着臉把解藥咽了下去,下一刻小七又從荷包裏翻出一顆蜜餞塞到陳毓嘴裏。
不得不說小七的藥果然神奇,待得服下解藥,那股吸引的大白神魂颠倒的氣息瞬間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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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晃了晃腦袋,眼神中忽然露出極為驚悚的神情——
天啦撸,自己怎麽吃了熊心豹膽,撲到那個殺神懷裏了?早在第一次被這小子提溜着耳朵扔給主人時,動物的直覺就讓大白忙不疊的選擇了遠遠的躲開——
對方的眼神分明是把自己看成了一坨肉,而不是一個可愛的小寵物啊。
好不容易這會兒吃了一身肥肉,不想着趕緊躲開來,怎麽反倒巴巴的送到眼前了。
雖然身上肥肉太過累贅,可趨利避害的本性驅使下,還是讓大白不一般的矯健,竟是“嗖”的一聲從兩人懷裏躍出,然後飛快的挪着肥胖的身軀,把自己安置在一顆大白菜的後面,只可惜實在太肥了,雖是腦袋和身子藏了進去,後面的屁股和尾巴卻還是漏在外面……
“噗嗤——”小七終于忍不住笑倒在陳毓懷裏,下一刻又想到什麽,忙不疊後退,正好對上陳毓專注的瞧過來的亮晶晶的眸子。
“餓不餓?”陳毓柔聲道,“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說着依舊牽着小七的手,大踏步往外而去。
小七被動的跟着,緋紅的臉頰上卻是笑意更濃——
好吧,就原諒毓哥哥這一次,畢竟,要不是毓哥哥,面對那麽多攻讦的爹爹他們,不定要如何焦頭爛額——
論起打仗,爹爹自然是手到擒來,卻又哪裏是那些慣會胡攪蠻纏打文字官司的文人的對手?
而且這還是第一次,自己能幫着家人,更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信中跟父兄提起陳毓這個名字……
當然,陳毓不知道的是,不獨成家人很快會記住自己的名字,便是徐恒和顧雲飛的奏折上,自己的名字也是赫然在列……
十月初六,易嫁娶。
狀元裏韓家一大早就開始鼓樂齊鳴,到得戌時,新娘的花轎終于到了。
陳毓騎在馬上,親眼瞧着姐姐的花轎進入韓家大門,兩只眼睛竟是有些濕潤——
雖然考察過韓伯霖的人品,也确知韓家夫人不是那等會拿捏兒媳的婆婆,可這心裏就是止不住的酸楚,陳毓甚至忽然有個沖動,那就是讓轎子回轉,自己護着回家去。
“啧啧啧,咱們小毓也有這麽兒女情長的時候。”同樣騎着馬的徐恒瞧得不住感慨,卻是照着陳毓的肩用力拍了一下,“事關你姐姐的終身幸福,你小子可不要犯渾。”
陳毓一激靈,也明白即便再如何不忍心,姐姐都是終究要嫁人的。
擡頭狠狠瞪了一眼正回頭笑呵呵的瞧着自己的韓伯霖——
即便你是我姐夫又如何?敢欺負我姐姐,照樣揍得你滿地找牙。
徐恒卻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竟是拍着陳毓的背哈哈大笑道:
“放心,到時候真有什麽人惹到你,打架的話,記得算我一份。”
一番話說得韓伯霖差點兒寬面條淚——
媳婦娘家人太彪悍了怎麽辦?
急,在線等……
卻是渾然不知看熱鬧的人群中韓府管家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徐恒幾人,下一刻轉身往韓府而去。
☆、第 100 章 狗眼看人低
? “老爺,你可要為咱們兒子和女兒做主啊……”
瞧着癱在床上的寶貝兒子,再想想知道自己腿廢了後日夜嘶聲哭喊痛不欲生的女兒,一直活的高高在上有滋有味的張氏真是覺得天都塌了。
卻是越發的對老大一家恨之入骨,若非是因為韓伯霖他們一家太不識時務,自己一雙兒女如何會落得這般下場?
眼下倒好,自己這邊愁雲慘霧,老大家那邊卻在歡歡喜喜娶媳婦兒,張氏越想越恨,簡直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瞧着張氏聲嘶力竭狀似瘋狂的模樣,韓慶心情晦暗之餘也越發厭煩,冷斥道:
“閉嘴!你還有臉哭!若不是因為你,良兒兩個怎麽會落到這般境地!簡直是愚蠢之極!”
哪有自己下藥結果沒害到別人,反而坑了自己的?
雖然說到現在為止,韓慶依舊懷疑,當時定然發生了什麽,可之後請來的獸醫和程峰的結論卻是完全一致,讓韓慶不得不相信,那驚馬之所以跑回來傷了自己兒女,還就是巧合罷了。
只是即便如此,也依舊不甘心!
若非陳毓也是官家公子,韓慶第一時間就會把人捉了,然後嚴刑拷問,便是打也要打出個适合自己心意的結果來。
可眼下拿驚馬做借口,明顯是行不通的。畢竟當時可是衆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親眼看見那匹瘋馬從自家沖了出來。
只是要這麽便宜了陳家并老大一家是無論如何也不甘心的。
更不要說韓伯霖中了舉人這件事一直是娘親并自己最大的心結——
當年苛待大房時,怎麽也沒想到,當初那個只會縮在一邊默默流淚的侄子會有這般造化。
——再怎麽說自己兒女傷成這樣也和陳家送嫁隊伍有關不是?可到現在為止,大房也好,陳家也罷,連個上門探望的人都沒有。
而陳家之所以如此強硬,難說裏面沒有大房的原因,私底下,兩家不定達成了什麽共同對付自家的協議呢。
舊恨之外更添新仇,既然不識時務,那就別怪自己不客氣。
這幾日時時派人注意大房并陳毓的行蹤,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昨兒個,管家回來禀報,說是陳毓和幾個明顯不是本地人的惡形惡狀的漢子在酒樓用飯。
韓慶立時意識到機會來了——
就在前日,自己剛接到鎮府司密函,說是異族王子鐵赤忽然死而複生,而且挾持朝廷重臣之子一路逃亡到鹿泠郡方向。不日鎮府司就會派遣得力人手來至郡中。
依據管家的描述,那幾個漢子必然都不是什麽善茬,說不得就是鐵赤的屬下,抑或者,是特意從漠北趕來接應鐵赤的賊人!
而陳家可不正駐守方城府?
至于陳毓自然就具備了和漠北異族人勾結的先天條件。
這個計劃簡直堪稱完美,畢竟,鎮府司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挺得住的,只要自己有心,甭管他們之前是什麽身份,落到自己手裏,就注定只能是叛賊內應。
而若然和逆賊挂上鈎,陳家想要不倒都不行,至于說韓伯霖那個小兔崽子,最不濟功名也會被革除,操作的好了,大房那邊将再無出頭之日,自己既出了胸間一口惡氣,更可以永絕後患。
只是管家那次回來的匆忙,等自己再派人去瞧時,那陳毓并幾個漢子都沒了蹤影……
正自蹙眉,外面忽然傳來管家的聲音:
“老爺,之前酒樓裏的那幾個漢子,有三個出現在韓伯霖的婚禮上。”
“是嗎?”韓慶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所以說這就叫心想事成嗎?
自己本來設想的就是在韓伯霖的婚禮上出手,自己這邊日夜垂淚,大房那裏怎麽還能再笑下去?
還想着娶妻?等着哭喪還差不多。
已經有了決斷,韓慶再不停留,大踏步往外而去:
“去衛所點起一百兵丁,咱們去給我那好侄子送上一份大禮。”
狀元裏,韓家。
從韓伯霖中了舉人,韓家的日子無疑就好過的多了。
今兒個又是韓伯霖成親的大好日子,左右鄰裏紛紛前來祝賀,此外到場的還有大房的幾家親戚,只是來客全是韓伯霖外家那邊的,韓姓本家除了有限幾戶偷偷送了禮,連登門都不曾之外,其餘人即便收到請柬也依舊裝作不知。
這般情形,令得鄰裏不由嘆息——韓家二房委實做的有些過了,要知道同宗同族本就是要守望相助的,更不要說韓伯霖可是個實打實的舉人啊。
這樣的人真中了進士,假以時日必然是宗族的一大助力,對家族後輩的作用可不是一般的大。
而韓伯霖成親這樣大事上,韓家宗族長輩卻是無一人露面,明顯是礙于二房的威壓。
可這般成親大事,宗族卻無一人前來幫着主持,無疑會令得主家太過尴尬。
只想想也是,韓慶可是隸屬于小兒止啼的鎮府司,更不要說聽說韓家出嫁到京城的那位小姐可是和鎮府司一把手、指揮使李景浩大人的夫人情同姐妹,有這樣堅實的靠山,放眼整個鹿泠郡,又有誰敢不長眼的惹了韓家二房?
就是韓伯霖,即便日後中了進士,若是二房使壞的話,這官能不能當得長久還在兩可之間。
韓家大夫人梅氏如何看不出周圍人同情的眼神,神情雖是沒有絲毫變化,心裏卻是凄苦,更有對即将過門的新婦的感激。
之前已經聽兒子說了陳家的情況,連帶的知道陳家對自家的現狀也知道的很清楚,這般情況下仍肯下嫁,可見對方是真的相中了自家兒子的人品。
又見了那等豐厚的嫁妝,連帶的還有陳家小公子的儒雅氣度以及清逸非凡的容貌,更明白相較于自家來,陳家的條件真不是一般的好。別說自己這樣的舉人人家,便是其他官宦人家,也同樣可嫁的。
罷了,等新婦到了,自己唯有更疼她,才算對得住陳家的厚道。
這般想着,臉上的笑容無疑更加真摯。耳聽得外面鞭炮齊鳴,梅氏便有些坐不住,慌得娘家大嫂孫氏忙一把拉住:
“妹妹是婆婆,就是再歡喜,也得穩住了才是。”
“就是。”娘家二嫂鄭氏卻是個性情有些涼薄的,先前看着小姑子嫁到韓家,還算能過得去,兩人關系倒是處的不錯,自從大房被趕出韓府,遷居到這裏,卻是有些對小姑子一家看不上眼了。
這次若非韓伯霖中了舉人,鄭氏本是打算托辭身子骨不爽不登門的。
這會兒看小姑子喜歡的模樣,撇了撇嘴道:
“先前聽說霖哥娶得不是個知州家的女兒嗎?怎麽就才陪嫁了六十四擡的嫁妝?怎麽說也該一百二十擡的才是。要我說呀,妹妹你當初真是糊塗了,要是答應二房說的那家京城貴女,啧啧啧,咱們霖哥兒的前程不定怎麽遠大呢——”
不怪鄭氏埋怨,實在是鄭氏的夫婿梅家二郎正在鹿泠郡中做小吏,滿心想着能巴上韓家二房,給夫婿謀個好前程呢。
更不要說鄭氏覺得,以二房的聲勢,根本不是小姑子一個寡居在家的婦人能鬥得過的。
這好容易二房那邊願意打破僵局和大房交好,大房真是有眼色的話,怎麽也應該趕緊接下不是?
小姑子倒好,竟是昏了頭的把人給趕了出去,這還不算,轉頭就定了個什麽邊遠之地的知州家的女兒,聽說還是個沒有親娘的。
既沒有親娘親自教導,教養又能好到那裏去?還把二房得罪的更狠了,怎麽想怎麽得不償失……
還要再說,卻被梅氏一下打斷:
“二嫂你這是什麽話!霖哥兒媳婦可是我千挑萬選的好媳婦兒,二嫂當我是妹子的話,以後不要再說這般話。”
口中說的,已是氣的渾身都哆嗦,連帶着同為妯娌的孫氏也覺得鄭氏有些太過了,畢竟這可是霖哥兒大好的日子。
忙一旁勸解:
“妹妹莫惱,這大喜的日子,怎麽樣都要和和氣氣的才是。”
又忙向鄭氏遞眼色,示意她少說幾句。
那裏想到鄭氏自覺被小姑子下了面子,又打心底裏不想因為沒有未來的小姑子惹上韓家二房,竟是怒氣沖沖道:
“虧得我一片好心,竟是被妹妹當成了驢肝肺。罷罷罷,你們家的事,我從今後再不管便是,但只是妹妹以後莫要後悔了再求到你二哥頭上,我就燒高香了。”
“你——”梅氏怒極,當真是把這個二嫂攆出去的心思都有。
旁邊一陣腳步聲忽然響起,卻是小兒子韓伯明,正“咚咚咚”的跑進來:
“娘,快來,有客人來了——”
聽說有客人要來,梅氏只得咽下滿腔的怒火,跟着往外走去,孫氏瞪了鄭氏一眼,低聲道:
“咱們今兒個來就是為了幫襯妹子,你也收着點兒。既然有客人來了,咱們也一起去吧。”
鄭氏剛才被梅氏怒斥,這會兒正不得勁,聞言冷冷道:
“小姑子的底細咱們還不知道嗎?能有什麽上得臺面的親戚,值當的我親自去接?要去你便去,我才懶得動。”
孫氏無法,只得扔下鄭氏忙忙的追着小姑子出來。
看孫氏這個模樣,鄭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也就老大家這樣的木頭性子,哼!”
瞧小姑子的模樣,明顯是個不聽勸的,以後說不得還跟二房有得鬧,待會兒家去後,好歹得想個法子,勸勸自家男人,怎麽也得和小姑子遠些才好,不然,怎麽招禍都不知道。
正自思量該如何規勸丈夫,外面小姑子誠惶誠恐的聲音忽然響起:
“夫人快裏面請。”
夫人?鄭氏聽得不由一愣,什麽樣的人駕臨,竟是使得自己小姑子那般激動?
還未想清楚個所以然,一個好聽的女子聲音已然響起:
“韓夫人客氣。秀姐兒于我而言,就跟自己的親妹妹一般無二,這些東西,就當是我給秀妹妹添箱了,夫人可莫要嫌棄才是。”
“啊呀,這怎麽使得?”梅氏明顯有些吃驚,便是拒絕的話語都有些結巴。
“當然使得。”女子接着道,“還有這千兩白銀,卻是我家毓哥兒的朋友送上,還請夫人一并笑納才是。”
外面頓時陷入了寂靜。
千兩白銀?鄭氏只覺腦袋嗡的一下,心說這人開玩笑吧?什麽人出手這麽闊綽?那可是千兩銀子啊!
終是憋不住,悄悄掀開一角簾子往外瞧,卻是一下屏住了呼吸——
卻是一個丫鬟正奉上一個托盤,掀開來,裏面竟是一整套赤金帶翠的首飾,那般美麗奪目的式樣,令得鄭氏一下看直了眼。
更讓鄭氏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站在丫鬟旁邊和小姑子言笑晏晏的,竟是一個身着五品宜人服飾的明麗女子——
更巧的是,這女子自己還遠遠的見過,可不正是手握重兵的守備府顧大人的夫人?!
☆、第 101 章 眼瘸了
? 鄭氏再也坐不住,心裏更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要知道整個鹿泠郡誰不知道,雖然同是官員夫人,可顧夫人的身份卻又與別個不同,雖然沒有位高權重的娘家人,可是因為她祖父的關系,朝中有多少身居高位的人,自覺自發的把自己放到了她娘家人的位置?
沒看顧守備這麽個外鄉人初來乍到便能在鹿泠郡官場如魚得水,聽說除了顧大人能幹之外,這位顧夫人也出力不少。
這要是能和顧夫人攀上關系,對自家男人的前途可真是大有裨益,說不得,比巴結上韓家二房都好。
畢竟,雖然聽說韓慶的妹夫大有來頭,可耐不住縣官不如現管啊,即便能哄得韓家二房那邊開心了,京城那麽遠,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有回信。
心裏更是對梅氏多有怨言。虧得家裏平日對她多幫襯,守備夫人今日親臨祝賀這樣的大事都不說一聲。
早知道對方的身份,自己怎麽會窩在這裏?方才和小姑子她們一起出去待客,那是多好的攀談機會啊。
現在這麽突然出去……
咬了咬牙,罷了,就是再尴尬也得出去,怎麽的也得攀上顧家的關系才是。
忙不疊起身,掀開門簾就走了出去,沖着柳雲姝滿臉笑容道:
“哎呀呀,這不是顧夫人嗎?多日不見,夫人更美了呢。”
口中說着,又瞥了一眼旁邊站着的梅氏,埋怨道:
“顧夫人這樣的貴人,怎麽能坐在這裏?快快快,夫人趕緊上座。”
今兒個是韓伯霖的大喜日子,作為女主人并新郎韓伯霖唯一的長輩,眼下房間裏最上首的位子自然是梅氏的。鄭氏笑嘻嘻的上前就想攙着柳雲姝的手往那邊送。
本來瞧着是從裏間出來的,明顯對方是韓家近親,又是認識自己的樣子,秉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柳雲姝自然臉上也帶了笑意,這會兒瞧鄭氏這般做派,已是極為不喜——
要知道自己可是以秀姐兒娘家人的身份前來道賀的,真這麽大喇喇的坐了首位,別人眼裏秀姐兒的娘家不定是怎樣跋扈的性子呢。
更不要說若是因為這樣的小事惹得秀姐兒婆婆不喜,那秀姐兒過門後可不得受拿捏?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柳雲姝對這婦人都是不喜的緊。當下看鄭氏的眼神就有些發冷,起身錯開鄭氏的攙扶,徑直挽住梅氏的胳膊,送到主位上道:
“今兒個可是夫人大喜的日子,眼瞧着一雙佳兒佳媳,夫人以後有好日子過呢。”
一句話說的梅氏眉開眼笑,想到這些年受的苦又有些酸澀,強忍着眼淚道:
“夫人說的極是,夫人放心,秀姐兒入了我家門,我們一家都是極開心的,我沒有女兒,等秀姐兒來了,就和我親閨女沒什麽兩樣,你是不知道啊,這幾天想到我兒子能娶上這麽好一房媳婦兒,我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覺。昨兒個我和霖哥兒也說了半宿的話,我跟霖哥兒說了,要是敢惹了我那好媳婦傷心,旁人不說,我就先第一個不放過他。還有一句話是我們霖哥兒托我轉達的,不管将來如何,他這一輩子就秀姐兒一個媳婦兒了!”
後一句話本是娘倆說的私房話。
本來梅氏心裏還微微有些抵觸,并不是說一心要給兒子納妾,而是未來的事情誰也不好說,要是秀姐兒進門無所出的話,說不好也得有其他準備。
只是兒子卻是堅定的緊,而梅氏,今兒個見識了宗族那邊的做派——成親的大喜日子尚且敢給自家沒臉,等正式嫁入韓家,作為長嫂的秀姐兒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那麽個在家裏嬌滴滴養大的寶貝女兒,還沒過來呢就要承受這些糟污事,梅氏只覺越發愧疚難當。
當初在府裏時,已是受夠了無論自己如何被欺負丈夫吭都不敢吭一聲的苦,又有二嫂鄭氏方才對新婦的各種百般挑剔。
梅氏一咬牙,就把娘倆個的私房話過了明路,既是表示對陳家的感激,也是為了向鄭氏一般的人表明,秀姐兒這個媳婦自己和兒子都認定了,而且不管霖哥兒将來貧窮還是富貴,都只會有秀姐兒這麽一個妻子。
被柳雲姝給無視了的鄭氏本就臊的紅了臉,這會兒聽了梅氏的話,更是又羞又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自己方才才說過京城貴女如何好,小姑子馬上就告訴所有人,他們還就認定那個邊遠知州的女兒了,這不是明晃晃的打自己的臉嗎?
只是梅氏面前她敢斥責,柳雲姝面前,鄭氏卻是規矩的不能再規矩,畢竟,方才柳雲姝可是說了,人家就是娘家人的身份。
要是小姑子早告訴那即将嫁進來的新婦還有這樣的靠山,自己又如何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兩人說着話,下人已經把徐恒千兩銀票的賀禮奉上,梅氏瞧了,卻是有些為難,躊躇了片刻道:
“倒不是我要駁夫人的臉面,委實是這禮金的數目太大,即便是親家少爺的朋友,是不是也……”
也不知對方是什麽來頭,所謂禮尚往來,兩家之前根本沒有一點兒交集,即便再打着親家少爺朋友的名頭,可這禮也是送到了自家不是?
更不要說親家少爺才多大年紀,怎麽會交好出手這麽闊綽的朋友?
——自打日前見了陳毓,梅氏是打心眼裏喜歡,唯恐那麽好個孩子會牽扯到什麽事。
柳雲姝也是個聰明的,怎麽會看不出梅氏的心思?不覺又是感慨又是贊嘆,毓哥兒果然是個聰慧的,瞧瞧給秀姐兒挑的這個婆婆,說是萬裏挑一也差不多了。還沒過門就得婆婆這般疼愛不說,更是當衆說出兒子這一世都不會納妾的保證,這份心意可真是比多少聘禮都來的難能可貴,也更讓人感動。
這會兒瞧着,老太太竟是連毓哥兒也一起護着呢,當下搖頭笑道:
“我們秀姐兒前世定是積了福的,才能修來老太太這樣好的婆婆。”
又接過托盤,放在桌上:
“這賀儀您盡管守着,徐大人不獨和我們毓哥兒是好兄弟,便是和陳家叔叔也是舊交呢。”
要說那位徐恒也是個有趣的,聽小毓的意思,那人本來是準備奉上五千兩白銀的,是小毓堅持,才勉為其難的只奉上一千兩做賀禮。
徐大人?鄭氏敏感的注意到柳雲姝的稱呼,不覺一怔——沒聽說鹿泠郡中有什麽上得了名號的姓徐的大人啊?不知道這位徐大人又是什麽來頭?
轉而又想到自己男人可也在外面待客呢,既來了這麽多頭面人物,少不得也是一場好機緣。
這般想着,竟是很快把剛才受到的冷遇抛在了腦後,笑嘻嘻的又湊了上來。
梅氏和孫氏倒是沒注意到這一點,卻是對柳雲姝的話有些鬧不懂——親家少爺才多大啊?怎麽顧夫人的意思竟是那徐大人和親家少爺關系好的緊呢?
可看陳毓的年紀也就是個少年罷了,至于那位徐大人一聽明顯就是官身啊,咋想着也該是和陳大人是故交,然後順便認識親家少爺才對啊。還是說顧夫人說反了?
只是柳雲姝既說無事,雖覺得禮太重,倒也不好再往外推讓。
當然,很快,梅氏也顧不得再考慮這個問題了,實在是喜慶的喇叭聲已經來至院外,新娘子到了。
等梅氏被人扶着走出來時,韓伯霖已是牽着一匹紅綢進了大堂,紅綢的另一端,正牽在一身大紅新娘喜服的陳秀手上。
雖是有紅蓋頭遮着,完全瞧不見新娘的臉,卻是能看出新娘的纖秾合度的窈窕身段,舉手投足間自然逸出的婉約氣度,尤其是那一身宛若雲彩般的美麗喜服,襯得整個人都無比華美大氣……
“果然不愧是大家閨秀呢。”
“但瞧這周身的氣派,必然是個美麗聰慧的女子……”
“韓家公子果然是個有福的呢……”
人們開始品頭論足,終于有人道:“新娘漂亮不漂亮眼下還不得而知,可這身喜服,卻委實是精美之極。”
大家的視線本就集中在陳秀身上,聽了這番話,自然更下力氣的上下打量,其中正好有個家境還算差不多的,已是驚呼出聲:
“哎呀,我怎麽瞧着這喜服可是完全用裘家新出的雲霞錦裁制而成,還有這麽精彩絕倫的繡工,莫不是金針馬大娘的手筆?”
“着啊,”人群中正好有人家裏也是做綢緞生意的,聞言忙上前些,待仔細分辨後兩眼都開始發光,“是不是馬大娘的手筆不好說,只這喜服委實是雲霞錦無疑。”
一句話說的衆人都瞪大了眼睛——這陳家也太有錢了吧?誰不知道雲霞錦可是貢品,說是寸錦寸金也不為過,這麽大一件花樣繁複的喜服,可得用多少雲霞錦啊?
鄭氏也瞧得眼都直了,正好旁邊的孫氏沖擊力太大之下,不覺瞥了一眼梅氏,小聲道:
“外甥媳婦兒身上真是雲霞錦?還有那刺繡手藝可是真真好的緊呢。”
當然,即便如此,孫氏也完全不信,那真就是馬大娘的手藝。
“正是雲霞錦。”梅氏倒也沒準備瞞她,頓了頓又悄悄道,“我這媳婦兒手很巧的,知道霖哥兒外家也就兩個舅舅罷了,給兩位哥哥和嫂子,也都每人做了一身新衣服呢,兩位嫂子的也是這雲霞錦,到時候嫂子可莫要嫌棄比不得她身上這件喜服好看才是,畢竟,馬大娘的手藝,可不是一般人能趕得上的。”
一句話說的鄭氏倒抽了口冷氣——
外甥媳婦兒要送自己和大嫂每人一身雲霞錦裁的新衣服?哎呀,那哪是衣服啊,分明是好大一筆銀子才是。
一想到逢年過節時,自己也能穿上雲霞錦的衣服回娘家串親戚了,鄭氏簡直樂得眉眼都要眯縫到一起了。
狂喜之餘,又覺得自己好像漏了什麽,細細回想一遍,不覺短促的“呀”了一聲——方才小姑子的意思是,不獨陳家小姐身上的喜服确然是雲霞錦,便是那精美的刺繡也完全是出自馬大娘之手?
再瞧瞧陳秀,鄭氏簡直覺得自己之前真是昏了頭了,眼前哪裏是外甥媳婦兒,分明是一座移動的金山啊!
衆人正在交口稱贊,院子外面卻是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一個滿臉煞氣的中年男子忽然闖了進來,眼睛直直的攫住了陳毓和他身邊的徐恒三人,不陰不陽道:
“哎喲,今兒個倒是蠻熱鬧嗎。”
☆、第 102 章 傻眼了
? 喜慶的喇叭聲瞬時戛然而止,連帶的整個小院裏的人神情都微微一變——
韓家二老爺韓慶怎麽來了?若是賀喜的話,這個時候怎麽也有點兒太晚了,而且帶那麽多人做什麽——
卻是在這片刻間,韓慶身後的一百名兵丁已是沖了上來,竟是把陳毓和他周圍的人全圍了起來,甚而連一臉喜興的新郎官韓伯霖也在被包圍的行列之中。
這韓慶,明顯來意不善啊。
被請來主持婚禮的耆老雖不是韓氏家族的人,也算是狀元裏一帶聲望頗高的,見此情形忙上前一步,陪着笑道:
“哎呀,這不是百戶大人嗎?還真是貴客,也是,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韓字,再怎麽說,百戶大人也是霖哥兒的叔父不是,還請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帶了這些兄弟去後堂喝一杯喜酒……”
這話裏明顯就存了替韓家大房求情的意思。便是周圍人瞧向韓慶的眼神也都有些譴責,再怎麽說也頂着叔父的名頭呢,即便當初撕破了臉,也明顯是大房這邊吃虧更多,哪有這麽得理不饒人,一再追着欺負人的?
成親可是一輩子的大事,韓慶作為叔父,即便不願出面幫襯,也不合選擇霖哥兒大喜的日子帶了這麽多人過來鬧場,怎麽瞧着都有失長輩風範,欺人太甚了些。
韓慶哪裏聽不出來耆老的意思,卻明顯根本沒準備賣耆老的面子,竟是冷哼一聲道:
“休得啰嗦,本官可是有公務在身。”
言辭裏透露出來,竟是根本不準備敘什麽親戚情分,擺明了卒馬要來找茬的。
梅氏本來被鄭氏和孫氏拉着,不讓她上前,這會兒卻是再也忍不住,用力掙開兩人,待來至外面,瞧着韓慶的眼神裏好險沒嘔出血來——
因是婆母幼子,韓慶在家裏自幼便受寵的緊,甚而等自己生了霖哥兒,家裏但凡有什麽好吃食都得先緊着韓慶的嘴,便是霖哥兒這個長孫都得靠後。
猶記得自己因婆母克扣份例,為了讓孩子能有口好吃的,自己不得不偷偷做些繡活托人拿出去賣,待得了工錢後,便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