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1)
“程大夫,麻煩您來瞧瞧,外面這匹馬可是有什麽不對。”
程峰蹙了下眉頭,他是大夫,可不是獸醫,只是瞧着這韓慶也太過倒黴了些,只得勉強應下。
等一路來至馬廄旁,正瞧見被十多把刀插在身上的那匹瘋馬。
可憐那匹駿馬,也是無妄之災,這麽被人亂刃分屍之下,竟是死不瞑目的趴在那裏。
程峰上前,順着馬肚腹下被劃開的巨大傷口把手探了進去,仔細翻檢之下,眼神瞬時有一瞬間的凝滞——
馬的胃袋裏除了能引起馬躁狂的綠磷丹外,還有一個芝麻粒大小未消融完的紅色小點,雖然旁人瞧不出那是什麽,可作為被迫間接參與制作的程峰,卻是一眼認出來,可不是小七前段兒時間搗騰出來的炙厄丹,別說吃一粒下去,便是半粒,整個內髒也像置于烈火中相仿。
“程大夫可是發現了什麽?”注意到程峰的異常,韓慶忙道。
程峰收回手,那點剩下的炙厄丹正好夾在指縫中帶出來,和手上的血漬混在一起,自然一點兒也不顯:
“馬之前似是被人喂食了綠磷丹,這種丹藥會令得馬性子躁狂,只是這種丹藥——”
剩下的話卻是咽了回去——綠磷丹雖是會令服食者躁狂,卻同時對中風者有很好的療效。又因這種丹藥很是難得,尋常人怕是根本買不到。
倒是韓家,聽說前段兒時間府裏老夫人似是有中風症狀,遠在京城的韓倩雲聽說,特意命人送了這藥過來,彼時程峰還被請過來,告知過韓府老夫人這藥如何吃,可有什麽忌諱沒有。
一番話說得韓慶簡直心肝胃都開始疼了——
方才管家已經說了,良兒喂給馬的可不是綠磷丹。
可心裏卻總覺的不對。
罷了,待會兒再請個高明的獸醫來,而且退一萬步說,即便這馬确實是因為綠磷丹才發瘋,惹出此事來的那些人自己也不會放過,尤其是管家口中那個紅袍少年!
程峰如何看不出韓慶臉上的狠戾,不由蹙了下眉——方才來的匆忙,倒不知事情竟是和小七并陳毓有關嗎?小七雖是調皮了些,卻并不是那等性情暴戾的人,至于陳毓,更是少年老成,一點兒也不是惹事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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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程峰自來是溫吞性子,卻是承襲了自家師父護短的脾氣,這會兒已然認定,定然是韓家做了什麽過分的事,自家小七和陳毓才會忍無可忍的還擊!
自己可得趕回去,瞧一下小七可有什麽不對!
……
之後發生的事,陳毓自是毫無所知,即便知道了,也是絲毫不會放在心上——
韓家兄妹想要禍害別人,結果卻禍害了自己,那還不是自作自受嗎?
送嫁妝的隊伍照樣吹吹打打歡天喜地往韓伯霖家而去。
剛走至狀元裏胡同口,韓伯霖便從裏面接了出來,甫一瞧見陳毓,三步并作兩步的就接了出來——
陳家嫁妝上岸,自然有韓家派去的人接着,方才行至韓慶府門外突然有瘋馬沖出來的消息自然也有跑得快的跑來報了。
直把韓伯霖唬的臉色兒都變了——
岳家的情形韓伯霖也是知道的,所謂千頃地一棵苗,岳父膝下也就陳毓一個兒子罷了,再加上小舅子又是個有大才的,岳父一家不定怎麽稀罕呢。
除此之外,白鹿書院的相處,也讓韓伯霖對小舅子欣賞的緊,又是做慣了長兄的,早把陳毓和自己幾個弟弟一般看待,那裏想到送個嫁妝,竟是會遇此險境,想也知道,定是二叔府上,因為嫌憎自己,才故意鬧得這一出。
“毓哥兒快下來,讓我瞧瞧可有傷到那裏?”韓伯霖一邊小心的扶着陳毓的腰,把人帶下來,又惶急的問個不停,饒是飽讀詩書的才子,這會兒太過憤怒之下,也有些語無倫次,“簡直是欺人太甚……無論如何,我都會給毓哥兒讨回公道……快去找大夫來。”
“不用。”陳毓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根本一點兒沒受傷,甚至連當時被吓着,也完全是裝得,想的不錯的話,說不好韓慶府裏應該會受些驚吓,畢竟以小七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那匹驚馬必然會在韓府好一番折騰。
“我沒事兒,真的。”
說着擡擡胳膊踢踢腿。
看陳毓的動作流暢的緊,果然沒有一點兒凝滞的模樣,韓伯霖提到喉嚨口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了些。
又怕陳毓給吓着,正想要好好撫慰一番,又一個身着钴藍色上面繡有暗花的四十許婦人急步走來,瞧見陳毓無恙,明顯長出了一口氣。
婦人淡眉細眼,瞧着陳毓的神情更是慈愛無比,陳毓略一凝神,便明白眼前人定然就是韓母了,忙上前見禮:
“陳毓見過親家老太太。”
見陳毓不獨容貌生的極好,更兼小小年紀便如此懂禮,可見陳家教養極好,越看越喜愛之下,對即将成為長媳的陳秀不免也更加期待,上前攜了陳毓的手,眼中神情也是全然的喜悅:“你就是毓哥兒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呢。”
☆、第 94 章 大手筆
? 韓家小院并不大,一擡擡嫁妝送進來,很快就擺滿了整個院落。
那麽紅彤彤的一片,當真是瞧着就覺得喜興的緊。
“啊呀,這麽多嫁妝呢,韓家還真是讨了房好媳婦兒。”
“可不,我剛剛數了下,啧啧啧,可是足足六十四擡嫁妝呢,可見女方家裏着實是殷實人家。”
“叫我說韓家也不差啊,韓公子才多大,這就中了舉人,來年下場的話,說不好就能中個進士回來,這麽瞧着,可不是女方占了便宜才對。”
“什麽占便宜不占便宜的,古話說男才女貌,叫我瞧着兩家這樣才叫般配。”
“什麽般配?我怎麽聽說,女方好像是什麽商家女……”
“這話可不能亂說——”一個挑夫正好從旁邊經過,聞言頓時很是不以為然,“什麽商家女,那可是我們陳知州家的千金小姐——”
因為有了陳知州這樣的清官,自己等人的日子才越發好過了。整個方城府的人自然是由衷的感激陳家,這會兒聽人這麽胡亂揣測,自然很是不樂意。
又一指陳毓,很是驕傲的腆着胸脯道:
“看見沒?那是我們陳知州家的公子,今年才十二歲,就已中了秀才,聽說還是頭名呢!”
一番話說得衆人頓時驚詫不已,紛紛羨慕韓家真是交了好運,竟能娶個官家嫡女為妻。更多的人則是把眼光投到了陳毓身上,畢竟那少年實在是生的太過耀眼了些,更不可思議的是,這才多大點兒啊,竟是就能考中秀才,這樣瞧着,對方怕不但是官宦人家,更是書香門第才是。
就比方說這嫁妝,六十四擡倒是不多不少——
少的話顯得娘家不夠重視,有失知州身份。再多些的話,韓家怕是會落個貪慕富貴的名頭。對方考慮這般周全,可見那女兒在家是極受寵的,不然也不會替婆家考慮這麽多。
以韓伯霖的舉人身份能找到這樣的岳家,倒也是個有福的。
外面左鄰右舍議論紛紛,房間裏的韓大太太,也已是風中淩亂——
早聽小姑子信中說陳知州家境殷實,自己聽了并沒往心裏去,想着既是做到了五品的官位,怎麽可能沒有些家底。
等陳秀的六十四擡嫁妝送到,倒也是在韓大太太的預料之中。及至看到陳毓呈上讓自己過目的嫁妝單子,韓大太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真是嫁女,而不是炫富的?
但凡娘家陪嫁的家具,全是上好的黃花梨木制成,甚而即便小到一把椅子,都是出自大周朝最有名的宣城府商家。
如果說黃花梨木已是彌足珍貴,能請得動商家人出手,怕是更不知要花費銀兩凡幾,須知道便是皇家與人結親,家具也是交由商家人協助織造局打理。也因此,在外人眼中,宣城府商家簡直就等同于皇家的禦用匠人一般。
而想要請商家人出手,一則要準備大把的銀兩,二則必須是有大臉面的人。而能請動商家人,明擺着告訴所有人,這家人定然不是尋常人家。
餘者還有數不勝數的金銀飾物,其中光名家打造的上好頭面就足有十六套,更有千畝良田。
更離譜的還有足足十八家商鋪,其中光位于京城的就有四家。
甚而在京都中還給買了套不小的院子——
這是,連兒子進京趕考甚而及第後京中為官的住處都準備好了?
早聽小姑子說,陳家對這個長女疼愛的緊,可疼愛到這種怕是傾家蕩産準備嫁妝境地的,也是世所難尋啊。
嫁妝中每一樣拿出來,可不都會讓人瞧了目瞪口呆。
還六十四擡嫁妝呢,自己怎麽覺得,就是拆成一百二十擡嫁妝都不夠啊。
韓大太太這會兒心情真是複雜的緊,既開心陳家對未來兒媳的重視,畢竟,這麽多嫁妝,将來可全是會留給霖兒子孫的。卻又不由得擔心,自己兒子會不會受委屈,現在瞧着,親家那邊可絕不是和小姑子說的那般在朝中沒有多少根基——
這麽大手筆的嫁妝,能是沒有什麽根基的人家能準備出來的?
韓伯霖最會察言觀色的,這會兒看娘親模樣,忙輕聲道:
“岳父既是準備了六十四擡嫁妝,可見內裏一片真心——”
既是對将要出嫁女兒的疼愛,又何嘗沒有對自家的維護?
當然,韓伯霖也能覺出岳家的另一層意思——
這可是我們家的寶貝女兒,現在交給你韓伯霖,可莫要讓我女兒受半分委屈。
早在小舅子親自跑到白鹿書院來考察自己時,就已經意識到陳家對未過門妻子的看重,這會兒再看到這些嫁妝,這種感受自然是越發深刻了。
韓大太太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聞言點了點頭,陳家如此,何嘗不是用心良苦?當下點了點頭:
“人家千嬌百寵的閨女送過來,咱們無論如何不能慢待了才是。”
待出得門去再見着陳毓,韓伯霖神情喜悅之外更多了份鄭重,至于韓大太太,更是一再跟陳毓說,韓家沒有女兒,待陳秀過了門,雖名義上說是個媳婦兒,自己心裏卻是真真當親生女兒一般……
兩家人之間的言笑晏晏自是落在了圍着看熱鬧的鄰裏眼中,中間更有一名婦人,細細打聽了一番,便悄沒聲的擠出人群,徑自往韓慶府中而去。
“方城府五品知州家的女兒?”雖是已有了心理準備,韓慶卻依舊有些詫異,可也僅僅是詫異罷了,待聽得“陳清和”這個名字,更是再無一點兒忌憚——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陳清和自己卻是并不陌生,可不是之前搶了李運豐官位的那個舉人?
之所以知道的這般清楚,實在是自家妹夫正好在吏部任職。曾跟自己說過這一奇事。聽他說,好像是因為國公府成家不知因何跟長臨潘家起了龃龉,彼時成國公剛平定外侮,自是有大功于朝廷,皇上因要示恩成家,才會在官吏選拔上對潘家所薦多有黜落,李運豐就趕在了這個檻上,聽說當時一力舉薦他的可不就是潘家人?
好巧不巧,跟李運豐毗鄰的等着京中授官的正是跟他同鄉的陳清和,也因此,好好的方城縣知縣一職竟是被個舉人出身的陳清和撿了去。
至于後來陳清和會再次升官,也是和當初任方城縣知縣時堅持不修新的官道有關——
誰知道事情就那麽巧呢,方城府守備堅持讓官軍走的那條路竟是再倒黴不過碰上了塌方,後來依照成家派人勘探的結果,真是走那條路,到時候成國公正好會經過塌方處。
竟是因此被記了一功,得了方城府知州的位子。
所謂瞎貓抓個死耗子,說的就是這陳清和吧?
當然也有人認為,是陳清和有福氣,才會憑着小小的舉人走到這一步。
可再如何有福氣,依舊是一個沒有根基的知州罷了——
想要借此擠入成家的陣營,做夢還差不多;卻是平白無故得罪了潘家,據自己所知,李運豐的姐夫,這會兒也算潘家陣營中後起之秀的阮筠,就曾公然表達過對陳清和的不喜。
現下陳家竟然和老大家結親,明擺着是要給自己難看,那就別怪自己不客氣。即便眼下不能拿陳清和如何,想要收拾他的兒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畢竟,沒有人知道,自己身後站着的可不止是妹子韓倩雲,還有即便朝中一品大員聽了也得抖一下的那位……
當然,自己得好好計劃一番,怎麽才能既收拾了陳毓,給兒女報仇,又能恰到好處的攪和了韓伯霖那個臭小子的婚禮……
陳毓并不知道自己已是被人惦記上了,從韓家告辭,便急匆匆往仁和醫館而去——
雖然再來一回,陳毓相信自己還是會狠狠的罵小七一頓,可被小七拼死護在身後那一刻,內心突然湧出的甚而靈魂都有的震顫卻是騙不了人的。
陳毓也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感覺,那一刻好像覺得,懷裏的這個人就是這世上最寶貴的物事,自己再如何傷痕累累,也絕不願有人傷了他分毫。
明明兩人分開還沒多久,陳毓卻覺得時光難熬的緊,眼前更是不時浮現出小七離開時雖力持鎮定卻明顯無比蒼白的臉色,竟是越想越坐不住,終究不顧韓伯霖的苦苦挽留離開。
一路打馬揚鞭,及至轉過一個彎,竟是險險和幾個施施然步行而來的人撞上。
走在最前面的漢子被驚了一下,立馬站住腳,他身後明顯是随從的人,按着腰刀就擋在陳毓馬前,瞧着陳毓的眼神無比冰冷,渾身的冷硬氣勢,明顯手裏是出過人命的。
陳毓頓時有一種被群狼環伺的感覺。
“無妨。”前面的漢子瞥了陳毓一眼,旋即收回視線,以自己的眼光瞧來,對方也就是個富家小公子罷了,明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說罷轉身就要走,卻不妨那少年忽然從馬上一躍而下,那幾個随從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少年已是飛身擋在了漢子的面前,臉上全是溫潤的笑意:
“徐大哥,別來無恙?”
☆、第 95 章 逃亡的王子
? 這少年是誰?怎麽瞧着竟是和自己如此熟稔的模樣?
而且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在這鹿泠郡,有什麽熟悉的人。
可對方臉上的喜悅又是真切的,明顯不是認錯了人——
雖然自古以來就有冒認官親的,卻是絕對不會包括自己在內。畢竟,以自己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鎮府司千戶的身份,怕是沒人敢跟自己胡亂攀扯。
至于那幾個屬下,眼中神情卻完全就是驚詫了。
要知道雖然頭兒說了沒事,可自己幾人卻始終依舊處于戒備狀态,這少年到底是怎麽在自己等人眼皮底下就跑到老大跟前的呢?
這時候哪裏不明白少年必是個身上有功夫的,而且身手還不錯。雖然大街之上不好出手,可也是瞬間占據了有利地形,看情形只要自家頭兒一聲令下,就立馬會把陳毓拿下。
幾個人氣勢實在太強,令得旁邊經過的行人紛紛往旁邊避開,瞧向幾人的眼神明顯帶了抹畏懼。
陳毓仿佛全無所覺,笑吟吟道:
“徐大哥,是我呀,臨河縣,陳毓。”
“陳毓?”徐恒神情大為詫異,上下打量眼前少年一番,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小毓兒,真的是你?”
不怪徐恒如此,實在是記憶中的陳毓,就是個蒼白瘦弱的可憐娃娃罷了,而眼前少年卻是豐神俊秀,怎麽看都是翩翩佳公子,根本和記憶中的陳毓沒有一點兒相同。
陳毓也知道自己這幾年變化太大,笑着從懷裏摸出那枚百戶令牌:
“徐大哥,您瞧——”
旁邊頓時響起幾聲倒抽涼氣的聲音——
這是誰家娃娃,這才多大點兒,怎麽就混到鎮府司百戶的位子了?這樣瞧着,還真是自己人,說不得和自家頭兒淵源匪淺。
看到自己當年贈送的腰牌,徐恒哪裏還有不信的道理?身上的冷漠全然褪去,朝着陳毓肩上用力拍了兩下:
“好小子,幾年不見,倒是出息了,瞧你這一身衣服,這是都考中秀才了?”
說話間,掌上力道不覺加重了幾分——不怪徐恒這般,屬下能看出來的,他自然看的更明白,小毓兒竟是文武雙全呢,文的只看秀才服飾就明白,定然不凡,待兩掌下去,心底更是詫異莫名,方才自己可是用了足足六成的力道,便是自己幾個屬下,怕是也得吃痛,小毓兒卻依舊沒事兒人一般。
又連連贊嘆了兩聲“好小子”,甚而有些技癢,想要跟陳毓較量一番。可惜大街上畢竟不方便。
把着陳毓的肩道:
“正好我也餓了,走,咱們找個地方坐坐。”
陳毓雖是心懸小七,和徐恒卻是數年未見,當下滿口答應,當先引領着一衆人等往鹿泠郡最大的酒樓而去。
其餘屬下也忙跟了上去,卻是有些不解——兩人年齡相差這麽大,還以為頭兒是跟少年的長輩有交情呢,怎麽現在瞧着,倒是兩人關系極好?
而且聽他們話裏的意思,早在幾年前就相識了,那豈不是說,這叫陳毓的小子當時也就五六歲罷了?
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一向冷峻如冰山的頭兒是如何跟一個乳臭未幹的奶娃娃相遇相知甚至分別幾年還這麽鐵哥們的……
再者說,此行可是有要務在身,這麽一路風餐露宿緊趕慢趕的,頭兒怎麽忽然就有雅興和人喝酒了?
卻不知徐恒的喜悅卻是由衷的——陳毓可是自己的福星啊,竟然能在鹿泠郡遇見陳毓,怎麽瞧着都是一個好兆頭啊。
不怪徐恒如此想,實在是自己履歷上大的功勳,全都和陳毓有關——
可不就是靠着陳毓,自己才一舉斬殺了鎮府司追剿了很多年的大匪鄭宏,而這只是明面上的大功,暗中破獲的那起拍花子案雖是外人不知,自己卻明白,分明是連皇上也給驚動了的,即便種種緣由之下,不好明面上對自己封賞,卻是又記了好大一份功勞,更是落了鎮國公府成家一份大人情。
憑着那樣的功勞,自己短時間內就由百戶升任副千戶的職位。
還以為兩人的緣分就止于此了,哪想到之後又發生了方城府的事情——
當初王林求見鎮國公成大帥,可是按照陳毓的吩咐以着自己的名義拜見的,結果幫着成大帥逃過一次死劫,連帶着那些突然出現想要救回異族王子的劫匪也因為平原之上無所遁形,幾乎盡皆殒命……
正是因着這個功勞,自己任命中那個“副”字正式去掉,成為千戶。
把個徐恒給樂得,恨不得在腦門上貼一紙條,上面就寫“信小毓,能升職”。
這可是自己的小福星!徐恒堅信,只要碰見小毓兒,就準保有好事兒!
來至酒樓前面,徐恒一行人已是完全放松下來,只是幾人雖是盡力收斂,內在的彪悍氣勢卻是瞞不了人的,令得其他食客紛紛側目,在座的正好有韓慶府的管家,見此情景不覺心中一凜——
倒沒想到那陳毓還認得這等一看就不好惹的人物,甚至,有些像亡命之徒的架勢。
“亡命之徒?”
聽了管家所言,韓慶先是蹙了下眉,下一刻卻是眼中卻是閃過抹詭谲之色——
鎮府司可不是正在全力緝捕幾個亡命之徒,雖說鹿泠郡遠離京城,卻也聽說了個中消息,據說那些亡命之徒,可不是來自塞外鐵翼族?
至于那個陳毓,又正好是來自方城府。若是運作的好了,說不好不但陳家會萬劫不複,就是自己那個好侄兒韓伯霖也會就此前程盡毀!
陳毓如何知道,不過出去吃個飯,竟也能吃出場陰謀來。或者怕是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誰讓咱也是半個鎮府司的人呢?論起耍手段,這世上還有人比鎮府司的人更厲害嗎?自然不懼任何陰謀詭計。
徐恒也就罷了,早在數年前就領教過陳毓身上這種絕對不是孩子應該有的通透和淡然氣質,他的那些屬下,卻是頭一次見到陳毓這樣性子的人——
追随在老大身邊也有數年,何曾見過這般膽大包天到敢和鎮府司千戶相對而坐言笑晏晏的人?
幾人邊吃邊談,正自說笑,大街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陳毓正好坐在窗前,漫不經心的往外瞟了一眼,卻是一愣——
不過片刻功夫,大街上竟到處都是官軍,甚而騎馬跑在最前面的可不就是大哥顧雲飛?瞧官府如此戒備的模樣,明顯是出了什麽大事。
不覺拿眼瞟了下徐恒,怪不得徐大哥會突然現身鹿泠郡。
“不錯。”徐恒如何看不出來陳毓想些什麽——這孩子五年前就能坑的自己一愣一愣的,猜不出來才怪。
卻也沒有準備瞞他,“告訴你也無妨,是鐵翼族的王子鐵赤突然在京都現身,還劫持了如今鎮守邊關的大将軍朱恩榮的兒子朱慶涵為人質,正一路繞道江南,要往邊關而去。
沒想到頭兒竟果然這麽大大咧咧的說了出來。幾個屬下目瞪口呆之餘忙起身去房間外幫着望風,心裏卻是不住打鼓——既是皇上交付給鎮府司做的事,怎麽好這麽容易就說給旁人聽不說,對方還是一個少年。
“鐵赤?”陳毓的神情也嚴肅起來,心裏也是咯噔一下,“他還活着?”
不怪陳毓吃驚,實在是之前不是早聽說鐵赤已經死了嗎?當初成大帥生擒了鐵赤,本是打算獻俘于聖上,卻不料行至方城府時卻遭遇了鐵翼族死士的攻擊。同一時間又出現了山體塌方,雖則兩者之間有一定距離,濺起的煙塵也在一瞬間模糊了衆人的視線。
等這起子突發事件結束,戰場上已是扔下了一大片屍體。甚而雙方殊死搏鬥之下,死去的人大多已是面目全非。
衆多屍體中,倒也找到了一個和鐵赤身形衣着都非常相似的人,彼時所有人都以為那就是鐵赤,唯有成大帥不放心,依舊留下一隊官兵,漫山遍野的一點點兒搜索。
甚而之後長達一年的時間,都沒有在追捕鐵赤一事上懈怠過。卻是一直沒有鐵赤的半分消息,到得最後,所有人都認定,之前那個所謂神似的人,應該就是鐵赤本人。
卻哪裏料到鐵赤并沒有死不說,還潛藏到了京城?轉念一想卻也明白,自鐵翼族進犯大周,朝廷便下令關閉了兩國之間的榷場,根本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勁頭。
即便後來成大帥返朝,換了朱恩榮鎮守邊關,依舊是堅守國門,不許鐵翼族人靠近一步,至于說想要在這麽一支鐵軍的手上逃出去,也根本是癡心妄想。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鐵赤無可奈何之下,才會潛居到都城——
這般看來,那鐵赤還真真是一代枭雄。還真就被他找到了機會,竟能逮到朱恩榮,既是一路攜帶而來,明擺着就是要用朱慶涵,逼着朱恩榮打開關門……
“本來以為鐵赤出了京城,應該就會一路快馬加鞭往西北方向而去,因此沿路早發去照會,還想着一只蒼蠅都飛不出來了呢,誰知道鐵赤竟是跑到了江南,不是朱公子病了,鐵赤帶着他就醫,我們怕是還發現不了他們竟是繞到這裏了。不瞞小毓你說,朱慶涵可是大将軍府的獨生子,真是有個三長兩短沒救回來,那可真是……”
“大哥莫要憂心。”陳毓放下筷子,凝眉道,“鐵赤既是想要靠他叩開關門,自然會力保他的安全,不然,真是帶了具屍體去,大将軍不活剝了他們!另外,大哥有沒有想過,鐵赤這會兒玩了命的要趕回族中,莫不是,鐵翼族出了什麽事?”
☆、第 96 章 鬼蜮伎倆
? 陳毓這句話,倒不是胡亂揣測。
實在是既然能老鼠一般躲在京城五年之久,鐵赤必然所謀者大,即便想要回草原,經營了這麽幾年,必當有自己的人脈才是,徐徐圖之豈不更好?
竟是鬧出這麽大陣仗,甚至不怕暴露行跡、擄掠重臣之子,若非是草原出了什麽刻不容緩的大事,那就是鐵赤腦袋讓驢給踢了。
“鐵翼族出了事?”徐恒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睛頓時一亮,登時坐不住了,“我怎麽沒想到這一點?”
不獨是自己,便是滿朝文武,驚聞鐵赤死而複生之後,也是全都嘩然,再加上之後朱慶涵意外被擄,更是令得朝中大臣同仇敵忾。
甚而很多人還把矛頭指向鎮府司,言說這樣危險的敵人潛伏京城五年之久,鎮府司竟是未發現絲毫端倪,真是一群窩囊廢。
聖上窩火之餘,更是震怒不已,旨意連番頒下,各地衙門都頂着巨大的壓力,而作為皇上手裏最鋒利的一把刀的鎮府司更是首當其沖。
要是這件事真解決不好,不獨自己等人頭上的烏紗帽堪危,整個鎮府司更是顏面無存。
本來一路窮追猛打,抱着無論如何也要把對方屍骨留在大周朝的想法,這會兒卻忽然意識到,鐵赤複活并拼死拼活往關外跑這件事,說不好真的另有玄機——
一則鐵赤事情發生之後,朝中群議洶洶,甚而連成國公府都備受指摘,聲勢太大之下,根本不敢有人提出其他看法,否則怕是很容易被按上和鐵赤暗中勾結的罪名;
二則,這時候徐恒才意識到,好像鐵赤事件爆出來之前,鎮府司就已經有太長時間沒有收到有關鐵翼族那邊的信報了。
“可恨!”徐恒臉越來越沉,只覺已然模模糊糊觸及到什麽——
有人想借鐵赤事件把水攪渾,而他們想要對付的人,說不好應該就是鎮國公府成家。畢竟,當初鐵赤就是從成大帥手裏逃脫,這會兒又突然出現在京城——
之前京都就有傳聞,說是成大帥戀棧兵權,而鐵赤事情一出,馬上有新的流言,說是成大帥故意縱虎歸山,為的就是重啓邊釁,好進一步收攏兵權。
還有被鐵赤擄走的朱慶涵,天下誰人不知,朱成虎可是成大帥最得力的大将,這會兒獨生子被捉,若是信了這個傳言的話,必然會和成家起隔閡。
即便不信,等到兒子來至邊關,也必然會處于兩難境地,若是殺了鐵赤,使得獨子身亡,則必然痛斷肝腸,若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但自己大将軍之位不保,還會坐實成家和鐵赤勾通的流言,畢竟,天下人哪個不知,朱成虎根本就是成大帥的左膀右臂。
而更讓徐恒心涼的是,自來鐵桶一般的錦衣衛,怕是也有魑魅魍魉滲入了進來,不然實在難以解釋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使鎮府司在有關鐵翼族的事上完全成了聾子的耳朵。
“好兄弟,老哥我承你的情。”徐恒再一次重重拍了陳毓的肩,語氣裏有強自壓抑的興奮,“我還有事要辦,小毓你自己慢用。”
走了幾步又道:
“若是事情順利,說不好還來得及參加你姐姐的婚禮。”
卻是不覺攥緊拳頭——小毓不愧是自己的福星,真是這件事辦妥了,說不好自己将會迎來仕途上又一次重大轉折。
大踏步走出雅間,那幾個留在外面望風的屬下看徐恒出來忙上前道:
“頭兒,咱們是不是去韓慶那裏?”
這也是題目中應有之義,畢竟是鎮府司辦案,自然要先和地方上的下屬聯絡一番。若不是偶然碰到陳毓,說不好幾人這會兒已是到了韓慶那裏。
“不去。”徐恒卻是一口回絕。既是已經意識到鎮府司的線人中可能出了內賊,這會兒除了眼前這幾個兄弟,徐恒可是一個也信不過。
“先找個僻靜點兒的客棧歇息,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去接觸韓慶。”徐恒一字一字道,朱慶涵要救,鐵赤到底為什麽拼命往關外跑也要查清楚,雖然說不清為什麽,可徐恒就是認定,這裏面定然有大玄機。
要參加姐姐的婚禮?陳毓怔了一下,搖了搖頭,叫來小二結賬,卻被告知剛才出去的客官已是付了賬。
陳毓徑直出了酒樓,飛身上馬,照舊往仁和醫館而去。
醫館裏這會兒恰好沒人,陳毓拴好馬,一擡頭,正好瞧見正往外探頭探腦的程峰,忙打了聲招呼。
見是陳毓來了,程峰沖着陳毓翻了個白眼,轉身就往裏走。
弄得陳毓滿頭霧水。只是哄小七開心自然有耐心,要去哄一臉皺紋的程峰,還真是不情願。
當下假裝沒看見程峰的冷臉,只管悶着頭往後面小七的住處而去。
氣的程峰牙根都是癢癢的——這個小混蛋!惹了那麽大事還跟個沒事人一般,沒心沒肺的程度還真跟小七有得一比。
有心不管,卻終究不忍心,只得跺腳道:
“那個韓慶本來就是跋扈的性子,現在一兒一女盡皆受了重傷,我瞧着他可不會同你善罷甘休,你自己小心點兒,可別連累到我這醫館才好。”
韓府?陳毓愣了一下,好半晌才意識到程峰話裏的意思,原來那驚馬竟是有這般輝煌成就嗎?至于說韓慶報複自己,自然是要小心些,可也不用太過害怕,畢竟那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