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識我吧?”對陳毓的無禮行為,女子絲毫不以為忤,言辭間反而更加溫和,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樣,“我大哥你和大哥是八拜之交,論起來,咱們當也是姐弟才是,你叫我婉容姐姐就好。”
大哥八拜之交的妹妹?可怎麽會住在這裏?還一副對大哥情根深種的模樣!
再聯系大哥大嫂膝下現在還沒有孩子的情形,陳毓立即就明白了女子的心思——
這樣一幕若是落在顧家人眼中,抑或者被自己這個“顧雲飛的弟弟”把看到的事情說給家中老人聽,怕是必然會有一場風暴。
要知道顧家的家風最是嚴謹,顧老爺子對後輩子孫的要求就是必須要有擔當。
誤以為大哥和這女子有什麽私情的話,打大哥一頓都是輕的。而女子的算計,怕是還有其他……
“姑娘不是有病在身嗎?”陳毓收回眼,淡淡道。
“我父兄均已亡故,你是顧大哥的弟弟,我這心裏就當是自己的親弟弟一般。”華婉蓉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喜意,聲音卻是凄苦,“這會兒子不出來見一下你,怕是以後也沒機會了。”
“華小姐——”拿了個鬥篷的春杏這會兒終于匆匆趕來,遠遠的瞧着華婉蓉臉色很是難看。
“春杏姐姐。”華婉蓉明顯吓了一跳的模樣,竟是連聲音都有些抖,一副飽受驚吓的模樣。
若是落在尋常人眼中,看着這麽個嬌美的人兒被吓成這樣子,心裏不定怎樣憐惜呢。可惜陳毓并不是那心腸軟的人,到了這時候,越發确定對方是在演戲——
什麽叫“不出來見一下,以後就沒機會了”?話裏話外無疑是說大嫂對她頗多苛待,再配上之前父兄俱亡的說辭,當真是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這會兒連見到大嫂身邊伺候的人都吓成這樣,落在外人眼裏,定要猜測大嫂平日裏不定如何欺負一個孤女呢,不然怎麽會一個小小的丫鬟就能把人吓成這樣?
春杏無疑也想到了這一點,氣的臉都變色了。卻也不好當着陳毓的面跟對方争辯。
“我瞧得不錯的話,姑娘身上穿的這是雲霭錦吧?”陳毓聲音依然不高,語氣卻是篤定的緊——
家裏織坊每出了新緞子,自己都會着人送出去一批,而大哥大嫂這裏自然也是每年都有。如今華婉蓉身上穿的衣衫,無疑就是雲靄錦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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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華婉蓉頓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明白陳毓怎麽突然扯到了自己穿的衣服上。
“據我所知,這樣的綢緞乃是貢品,自來有寸布寸金之稱。”陳毓的聲音卻愈發嚴厲,“便是我大嫂身上穿的也不過是普通綢緞罷了,卻是把這麽好的布料全給了姑娘,我倒不知,姑娘又從哪裏來這滿腹的委屈?”
“吃顧府的,喝顧府的,穿的比大嫂還要精美,倒不知大嫂哪裏對不住你,姑娘竟還這般背後說嘴,想要壞我大嫂的名聲?”
“姑娘沒有父兄固然可憐,卻又與顧府何幹?這般看在故人情分上多加照顧已是有恩于姑娘,姑娘不知感恩不說,竟還心懷不滿,一人獨處時,良心何安?!”
“既在顧府住的這般艱難,何不早早離去,做出這般虛僞做作的樣子委實難看之極。”
☆、第 81 章 執迷不悟
? 再沒想到陳毓說話竟是如此刻薄,華婉蓉身子宛若風中落葉般瑟瑟發抖起來,到得最後,更是淚如雨下:
“是大嫂,對你說了什麽對不對?大嫂她,就這般,容不下我一個孤女嗎?”
身子眼看着就要朝地上歪倒。
自己都說的這麽難聽了,這女人竟還要演?這對大哥的執念到底是有多深啊,陳毓目瞪口呆之餘,也明白再同這女子說下去也沒什麽意義,站起身來,冷哼一聲:
“執迷不悟。”
卻是在經過女子身邊時站住腳,壓低聲音道:
“不要妄圖肖想我大哥,若然你真做出什麽逾矩的事,到時候即便大嫂不說什麽,我也會把你給處理了。”
前世今生,大哥一腔癡情全在大嫂身上,前世潦倒一生,今生終于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的幸福,自己絕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
女子沒想到陳毓會這般說,頓時如遭雷擊,一張臉更是沒有絲毫血色,她旁邊的丫鬟看情形不對,忙上前扶住,女子卻是身子一軟,就暈了過去。
“快來人啊,小姐暈過去了。”那兩個丫鬟頓時喊了起來。
陳毓卻像沒聽見一般,自顧自揚長而去。
“陳公子你真是個好人。”跟在後面的春杏神情明顯很是雀躍——就沒見過像華小姐那麽讨厭的。
明明夫人才是顧府唯一的女主人,這華小姐倒好,每天倒是比夫人還擺譜。這還不算,動不動就昏倒又是怎麽回事?
而且最氣人的就是但凡每次見到夫人,她就必然會哭一場,那模樣,好像夫人把她怎麽了似的。可天知道,夫人很多時候不過是問她吃的睡得如何,或者給她送些好玩的罷了。
以致後來,夫人再不敢去她屋裏探視,想着這樣總該消停了吧,沒想到人家照樣哭,又三天兩頭身子骨不好,你說身子骨不好你看大夫不就成了?
幹嘛每回都讓丫鬟跑去書房找老爺?
明明是寄居守備府,倒好,竟是比正枝的顧家小姐還嬌貴了!
照自己說,就該把這女人為難夫人的事禀報老爺知道,依着老爺對夫人的疼愛,說不好早就送走了事。
偏老爺衙門裏事務繁忙,夫人雖是瞧着大大咧咧,卻最是個賢惠的,唯恐把華婉蓉送走會有礙老爺的官聲,這麽些日子竟是始終忍着。
倒好,這女人還愈發蹬鼻子上臉了。竟是就這麽跑到家裏來的客人面前演戲了。也虧得是陳公子,這要換個人,指不定會出什麽亂子呢。
“怪不得我們家夫人整日裏盼着陳公子來府上做客,要是公子早些來,我們夫人就不必受那麽多委屈了。”
“這個華婉蓉怎麽回事?為何會住在守備府?”陳毓站住腳問道。
說起這事來,春杏倒是最清楚,當初可不是自己親眼目睹了整件事?再加上從其他地方聽來的,也就有個八八九九了。
“這位華小姐呀,是京都人,聽說他們家世代習武,好像和咱們大周朝名氣最大的國公府成家還有些關系……”
華婉蓉的爹叫華源通,兄長華揚,相比于顧家來,華家無疑也算是個人物,畢竟,一般的人家,又怎麽可能攀的上成家?
這父子二人還都是國公爺手下得用的人。
顧雲飛初入軍中,就是在華揚手下做事。難得的是兩人性情相投,又因顧雲飛也是個有本事的,兩人惺惺相惜之下,便結拜為兄弟。
甚而華揚對顧雲飛特別欣賞之下,還曾經開玩笑說想要把妹子許給顧雲飛,後來知道顧雲飛已經娶了妻子,此事便就此作罷。
後來戰事越發激烈,也多虧華揚從旁教導,才讓顧雲飛躲過數次危機,并在華家父子提攜下,很快在軍營中脫穎而出。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眼看着大周朝就要大獲全勝,卻是迎來了最艱難的一次戰役,那次戰争中,成家少國公廢了一雙腿,部下将領也是死傷泰半,又趕上雪崩,以致很多人屍骨無存。而華家父子也在壯烈陣亡的行列之中。
消息傳回去,舉朝震驚。
期間顧雲飛也曾親自前往,想要尋回華揚父子的遺骨,卻是一直未能如願。無奈何,只得在大軍凱旋時,收拾了幾件兩人平時穿的衣衫,又寫了一封信,托人捎了回去。
哪想到數月後,就有人拿着信登門拜訪。這人不是旁人,正是華婉蓉。
華婉蓉一進門就給顧雲飛跪了下來,一力懇求顧雲飛幫自己尋回父兄屍骨。
本來顧雲飛和華揚在軍中時,也曾想到過戰死沙場這樣的事,平日裏少不得互相托付若自己戰死,希望對方照顧自己家人這樣的事。
而華揚的家庭情況倒是和陳毓有些相似,生母早亡,繼母當家,下面還有幾個庶出弟妹。因而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一母同胞的妹妹華婉蓉,唯恐自己不在人世,會讓她受什麽委屈。
顧雲飛當時就拍着胸脯應了下來,若是華揚有個萬一,定會把華婉蓉當自己親妹妹一般看待。
彼時華婉蓉倒沒有說要常住顧府,只是懇求顧雲飛派人尋覓父兄屍骨。并表示,不找回父兄遺骨,就絕不回家。
因為本就有承諾在前,又敬佩華婉蓉一個弱女子竟有此忠孝之行,顧雲飛當即就把她留了下來,并依照華婉蓉的請求,一直不間斷的派人去尋覓華家父子遺骨。甚而自己還曾親自去過幾次。
可惜始終無法得償所願。
華婉蓉便也就在顧府中住了下來,話裏話外,又透露出繼母待自己頗為嚴苛,在府中過的如何艱難的事,兩人自然不好送她離開。
就這麽華婉蓉在顧府裏暫時住了下來。
要說一開始,,顧雲飛也好,柳雲姝也罷,那是真把她當成了親妹妹來看的,甚至兩人合計過,既是華家繼母不是良善之人,索性就把華婉蓉留在身邊,待相看個好人家,再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再把人送回去,到時候也就回華家走個過場罷了,便是華婉蓉出嫁,夫婦兩個也是她一世的靠山,怎麽也不會讓她受絲毫委屈才是。
哪想到兩人想的雖好,卻是誰也沒有料到,華婉蓉,竟然喜歡上顧雲飛了。
甚而她身邊的丫鬟還說漏嘴過,說是顧雲飛本就是華家想要給華婉蓉相看的良人。
陳毓越聽,連帶的對華揚都有些腹诽,想也知道,八成是華揚太寵妹妹了,相看顧雲飛時,就先把顧雲飛的情形透露給華婉蓉知道了。
就說這女人怎麽總是一副幽怨的模樣,十有八、九,還認定是大嫂搶了她的位子呢。
怪不得大嫂忍了這麽久,這華婉蓉的情形也委實棘手的緊,一個弄不好,大哥就要背個背信棄義的名聲。
好在自己來了,好歹得想個法子,把這件事解決了才是,不然天長日久之下,說不好對方真就會在大哥大嫂之間制造些個事端出來。
正想着心事,就見一個背着藥箱的大夫匆匆而來,明顯是要來給華婉蓉診治的。
春杏就有些擔心,唯恐華婉蓉會說什麽對陳毓不利的話。
陳毓倒是絲毫不在意,自己方才那番話,倒是希望華婉蓉真能說給大哥聽。實在是從春杏的話裏,陳毓也能聽出來,因為大嫂的隐瞞,大哥怕是并不知道華婉蓉弄出的這些幺蛾子。
這女人還真是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在顧府中攪風攪雨這麽久還沒事兒。
卻不知房間裏的華婉蓉這會兒卻是快要氣瘋了。
都說沒有母親的孩子會更早的領略人世間人情冷暖,華婉蓉就是其中的一個。不過和其他人過的謹小慎微不同,華婉蓉卻是過的相當暢快,究其實質,只是因為一點,那就是她長得好,身體弱,又會哭。
從小到大,眼淚這個大殺器可謂無往而不利。甚而性情方面略有些彪悍的繼母都在她的眼淚裏敗下陣來,平日裏絲毫不敢刁難于她,便是如此,還總是有人在見到她的眼淚後,出來幫着抱不平。
至于說親爹親哥哥,更是對她寵的不得了,看她蹙一下眉頭,都心疼的什麽似的。
還是第一次,有人絲毫不為自己的眼淚所動,還說出那般難聽的話來。
只是再憤怒又如何?之前繼母惹了自己,自己可以含淚出門投奔顧家,讓她落一個不慈的名頭。
這次這個如此惡毒的人卻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小着幾歲的少年罷了。
自己真說出來什麽,說不好,還會落個以大欺小的名聲。
這還不算,更重要的一點是,自己可不想離開顧家。
說實在的,當初大哥隐隐透露出想要幫自己和他結義兄弟牽線的打算時,自己是一點也不樂意的。從小自己就想着,将來自然要嫁一個家世不凡的英俊夫郎,而聽大哥的意思,顧家不過是吃了一碗镖師的飯罷了。
卻在來到顧家後,越來越後悔。實在是顧雲飛不止生的英俊至極,更兼和最疼愛自己的大哥頗多相像之處,之後更因為親眼目睹了顧雲飛對妻子的癡情而把一顆心全遺失在了這裏。
這些日子以來,處心積慮想要和顧大哥重續前緣,可惜到了現在,卻是并無絲毫進展。
也是今兒一大早,偶然聽說,顧大哥的弟弟要來,自己才想出這麽個計策來。
本想着顧雲飛這麽長時間沒有子息,顧家人不定如何心急火燎呢。自己但凡露出點兒行跡,說不好不用自己開口,顧家人就會敦促着顧大哥娶了自己。
誰知道那小子對柳雲姝死心塌地不說,嘴巴還那麽毒!
可是哪有什麽,要知道,自己的背後還有國公府呢。雖然都是成家下屬,可也分個遠近不是,更不要說,自家父兄,可不就是跟着成家少國公時,慘死在戰場之上?
☆、第 82 章 又見故人
? 情形果然和陳毓想的那般,華婉蓉除了被傳出“病的厲害”的消息外,就再沒有其他的事了。
陳毓也不關心這件事。想着也松散的差不多了,就又往客廳方向而去。路過一個小隔間時,卻發現方才那大夫還在裏面等着。
不由站住腳,對方這是要跟大嫂說華婉蓉的病情?
看陳毓蹙眉,春杏失笑——這陳公子不像老爺的結拜兄弟,倒是夫人的親弟弟才是。怎麽瞧怎麽像是娘家兄弟跑來給親姐姐撐腰來的。
便解釋道:
“我家老爺囑咐過,華小姐病了,盡管開藥便是,無須擾了夫人。程大夫這會兒定是等着給夫人診脈呢。”
陳毓頓時就有些擔心:“大嫂身體有恙?”
“那倒不是。”春杏的臉上就有了些愁容。夫人身體倒是無恙,可也就是這個無恙,才更讓人發愁——
這幾年了,大夫也不知請了多少個了,卻沒有大夫能準确的說出來夫人不孕的原因到底是什麽,也就只能按照宮寒之類的情形先治着。
便是夫人,也對有一個自己的孩子越來越不報什麽希望了,甚而還流露出不然就給老爺納個良家妾的意思。
若非如此,那個華婉蓉又怎麽會在府中越來越嚣張?
只是以她官家小姐的身份,夫人怎麽敢讓她為妾?當然,以華婉蓉的自命不凡,也根本不會甘心做一個妾的。八成日思夜想着怎麽讓老爺把夫人給休了,她才好名正言順的嫁過來當守備夫人罷了。
只是這話倒也不好跟陳毓明說,春杏只得支吾道:
“夫人身體也挺好的,就是吃些溫補的藥。”
溫補的藥?看春杏含糊其辭的模樣,陳毓很快明白過來,卻也只能嘆一口氣。擡腳進了房間。
這位程大夫名叫程峰,在當地倒是很有名氣,頗能治愈一些疑難雜症,鹿泠郡最負盛名的仁和醫館便是他開的。
程峰本來很是不把陳毓放在眼裏的,還以為是顧府的客人跑錯地方了呢,而且怎麽瞅也就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破孩罷了,又能懂什麽?就沒準備搭理他。
待攀談片刻後便不由刮目相看,實在是這小孩懂得太多了,甚而說道醫藥方面,他也懂些皮毛。
到後來又聽春杏說陳毓竟是大儒柳和鳴的關門弟子,更是刮目相看。
世人誰不知道,能被柳和鳴看重的,哪個不是大才?
這妥妥就是一神童啊。尤其難得的是這孩子還一點兒不顯擺,待人接物也有規矩的緊。還長得這麽俊。說話還對自己胃口。
兩人竟是很快成了一對兒忘年交。說着說着就聊到顧雲飛的子嗣問題,聽陳毓一口一個大哥的叫着,程峰知道對方應該是顧雲飛親近的人,便也不瞞他:
“我瞧着顧夫人身子骨倒是好的緊,即便有些宮寒,理應不會影響到子嗣才是。眼下這情形倒是讓我也頗為費解。”
“當然,我這人婦科方面不是太擅長,有什麽問題沒看出來也未可知。”
聽程峰如此說,陳毓也很無奈:“程叔你是杏林名手,可還聽說過其他看婦科更厲害的同行沒有?若是有,還請程叔你跟我們說一聲,便是花再多銀兩也是使得的。”
程峰就有些躊躇,這樣的人自己倒是知道,可不就是自己師父嗎,可就是,一般人他請不動啊。而且自己若是不經允許把這事說出去,說不好怎麽挨訓呢。
陳毓那是什麽人?見程峰的模樣哪能不明白?
站起身來對着程峰就是深深一揖:
“還請程叔見告。若有什麽麻煩,必不會連累程叔才是。”
“這——”程峰也是個老實人,見陳毓如此,頓時有些頭疼,只是守備大人夫婦都是難得的和氣人,平日裏也對醫館頗多看顧,自己又委實喜歡陳毓的性子,再者說更巧的是,師父這些日子還恰好就在自己醫館中,還又收了個無比滿意的關門弟子。
看他的意思,是準備讓小師弟傳承衣缽的,怎麽着也會留在這裏好好教導一段時間才是。
想了想道:
“這樣,待會兒我替夫人寫個藥方,你拿着去抓藥,我醫館裏新來了個藥童,你去求求他。”
自己這是把路給指明了,求不求得到,就看個人造化了。
陳毓頓時大喜,忙不疊拽着程峰就往柳雲姝那裏去。
程峰老胳膊老腿的,那經得住他這麽折騰,慌得忙抱住一棵樹站定身形,笑罵道:
“臭小子,哪有你這麽求人的。再這麽拽下去,我這把老骨頭非零散了不可。”
又囑咐道:
“你可記得千萬別說是我教你的,還有,他那脾氣可是古怪的緊,即便你求到面前,也不見得會答應出手。”
自己這師尊就是個怪人,明明一手醫術早已出神入化,卻偏是從不許人宣揚,這還不算,給人瞧病的時候還講究個眼緣,他瞧不順眼的,任你是鳳子龍孫,捧着金山銀山,也是理都不理拍拍屁股就走人。
別說自己,就是在太醫院任醫正的大師兄,都不敢在師父面前搞什麽小動作,現在瞧着,也就是師父剛收的寶貝的什麽似的那位小師弟,在他面前還有幾分臉面。
可那小子也是個傲的,沒見他平日裏連師父的賬也不大買嗎。
照自己瞧着,陳毓真是求過去,成功的希望也不大。只是自己來說,也算仁至義盡了。
等陳毓和程峰過去,春杏已經在門前候着了,房間裏除了柳雲姝,還有柳和鳴和顧雲飛在,瞧三個人的模樣,明顯春杏已經把程峰的話告訴他們了,一個個瞧着程峰都是頗為激動的模樣。
尤其是柳和鳴,瞧着陳毓的眼神無疑更加和藹——
自己子息凋零,連帶的姝兒娘家連個依靠都沒有。現在瞧着,有這個小弟子在,即便百年後,也不用擔心寶貝孫女兒被人給欺負了。
程峰卻是不由得苦笑,深覺自己這次決定未免有些魯莽,甚至有種不好的預感,說不好這麽大年紀了,還會被師尊捶一頓也不一定。
“呶,那就是我們仁和醫館,你去抓藥,我還有些事——”來到醫館門前下了車,程峰明顯就開始心虛。竟是大踏步就往醫館而去,邊走邊給陳毓使眼色,示意他跟自己拉開些距離,最好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弄得陳毓真是哭笑不得——自己手裏的這張藥方子可是程峰剛剛寫的,就這麽裝不認識人家會信嗎?
卻也不好戳破,只得略頓了一頓,才緩步而入。待進了醫館才發現,醫館的生意今兒個實在是太好了,抓藥的人都排到門外邊去了,探頭往裏面瞧了瞧,偌大的櫃臺,只有一個藥童正低着頭在那兒抓藥——
得,就一個藥童,省的自己待會兒還得問。
心思大定之下,也拐回身去,老老實實的在後面排隊。
其他人瞧着明顯對仁和醫館挺熟悉,瞧見程峰回來,紛紛打招呼:
“喲,程大夫回來了?”
“醫館的夥計都請假了嗎?怎麽今兒個就一個人在這兒忙活啊?”
因着程峰醫術高明,醫館裏打下手的就有三四個呢。今兒個倒好,就剩一個了,雖是長得好看,可怎麽瞧怎麽是個孩子啊。
話說這麽着把人一個孩子當幾個人用,這程大夫還真是舍得。
好在那藥童上手的倒挺快,約有半個時辰的功夫,終于輪到陳毓了。藥方遞過去剛要開口,卻是愣了一下,這藥童怎麽瞧着這麽熟悉呀?雖然低着頭,可越瞧越像……
試探着叫了聲:
“小七?”
藥童明顯一怔,擡起頭來,正好和陳毓的眼神撞了個正着,可不正是小七?
只是和之前在白鹿書院看到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小七不同,這會兒的小七眼睛卻是有些紅腫,明顯之前哭過了。
小七也是一愣,卻并不就搭理陳毓,只抽過陳毓手中的藥方,極快的抓好藥塞到陳毓手裏,便板着臉沖後面的人道:
“下一位。”
這又是怎麽了?陳毓納悶不已。後面又有其他人等着呢,陳毓也不好多做停留,看看身後的隊伍,怕是小七還得忙活半個時辰。
這麽多人,怕是中午飯還沒吃呢。不由得對程峰很是埋怨,怎麽就不知道多請個人,瞧把個小七給忙的。忙轉身往外而去,好歹得幫着小七買些東西吃不是?
那邊程峰也收到了陳毓幽怨的眼神,卻是忙低下頭,看來自己這小師弟是根本不買賬啊。真是那樣的話,自己也沒法子。
一直過了盞茶功夫,醫館裏的人終于全都散去了,程峰嘆了口氣,陳毓這是回守備府想法子去了?
又瞧一眼小師弟——怪不得師父會想着把一身功夫都傳給小師弟,除開小師弟從醫的天分外,自己瞧着,他們倆這性情還真是像。
正自胡思亂想,又有人進來了,程峰打起精神,朝外看去,眨了眨眼睛——竟然是陳毓去而複返。
而且這小子一只手裏掂着個紙包,另一只手還端着熱騰騰的一碗豆漿。
程峰這才想起來,自己光顧着發呆了,卻是這麽會兒功夫了,連飯都忘了吃了,忙起身迎出來,哪想到陳毓經過他身邊時卻是停都沒有停,徑自走了過去。小心的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櫃臺上,然後探手拉住自己小師弟的手:
“餓了吧?這麽冷的天,就是要幹活,怎麽也得先吃飽飯不是?我給你打包了好幾樣稻香齋的點心,還熱乎着呢,還有這豆漿,也趕緊趁熱吃。”
程峰頓時就慌了,事情怕是要糟!要知道小師弟可是最不耐煩和陌生人有什麽接觸。就是自己這個師兄也不行!這小子怎麽就敢拉手了!
小七眼睛更加紅了,想要抽出手,無奈何陳毓手勁大的很,終是被拉到了食案旁。
慌得程峰終于坐不住了,忙忙跑過去,探手就想把食案拿走——
早說過小師弟的脾氣和師父的脾氣一樣,可是怪着呢。又是個挑剔的性子,別說陌生人的東西,就是自己碰過的,他都不會再吃。從來都要一個人單獨用。
剛才還說陳毓這孩子穩重,嘴甜會哄人,怎麽還幹起強迫的事來了?這要是惹惱了小師弟,等師父回來,怕是會對自己懲罰加倍。
哪知手還沒有碰到食案,就被小七一下推開,甚而還擡頭瞪了一眼程峰。
程峰頓時有些發傻——小七不是不想吃嗎?
還未反應過來,陳毓已經打開紙包,捏了個雲片糕遞給小七:
“快吃。”
程峰嘴巴張的老大,眼睜睜的瞧着從不肯跟自己分食的小七接過陳毓手裏的雲片糕,又就着陳毓端起的碗,喝了一口豆漿……
☆、第 83 章 小七的手段
? “你不是和你大哥來求醫的嗎?怎麽會跑到這裏當起藥童了?”雖然程峰把他師父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陳毓卻還是有些心疼——沒瞧見方才抓藥時的情形,把小七累成什麽樣了。
更疑惑的是之前在渡口時,小七的大哥出手可是闊綽的緊,更對小七疼愛有加,怎麽舍得讓小七受這麽大的苦。
小七無語——要怎麽說自家那師父的古怪脾氣?自己不留下給他當弟子的話,他就不肯給大哥看腿!
當然,這麽些時日的相處,小七也能瞧出師父是個心慈的,之所以那麽說,不過是一門心思的想要把自己留下來罷了。
卻也不好明講,只得含糊道:
“他們家的藥挺貴的,我們帶的銀兩不夠,正好這裏還缺個藥童,我就留下來幫着做些事,就當抵藥錢了。”
一句話說的陳毓心裏咯噔一下——自己當初只當對方定是有錢人,卻哪裏想到人家奉行的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原則,說不定傾盡所有家産來看病的,結果絕大部分銀兩都給了自己,以致如此捉襟見肘。
不由大為歉疚:
“都是我不好,當初,不要你們家銀兩好了。不過那銀兩還好好的放着呢,待會兒我就拿過來,咱們一塊兒給你師父送去。到時候,你就不用在這裏受苦了。”
“那倒不用。”知道陳毓這是心疼自己,只是師父想要留的是自己,和那些銀兩卻是無關,之前又發過毒誓,決不能暴露自己的家世,小七只得擺手,“師父已經給了足夠多的藥,說是能保證我哥好起來。而且我也喜歡跟着師父學醫。”
兩人說着話,小七吃了幾塊兒點心,又喝了小半碗豆腐腦,便不肯再接着用。
“不好吃?”陳毓卻是歉疚之下對小七越發上心。而且小七的精神狀态也當真算不上好。
“想吃什麽?我再去給你買。”
哪知剛轉過身來,衣襟卻被人拉住:
“你坐着吧,我吃飽了。”
對上小七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的一瞬間,陳毓不覺有些晃神——總覺得記憶中的好像也曾經有過一雙同樣無比依賴的瞧着自己的眼睛,還有總是怯生生躲在後面揪着自己的衣襟的一模一樣的動作,心裏不由一動:
“小七可有姐妹?”
不明白陳毓為什麽會這麽問,小七老老實實的答道:
“有一個姐姐,沒有妹妹。怎麽了?”
沒有妹妹嗎?陳毓不覺有些悵然,轉而自失的一笑,自己胡思亂想些什麽呢,端看那時候安安的排場,也知道她定然是家世不凡的官家小姐,怎麽可能淪落到家中兄弟連看病的錢都不夠,還得把人抵押到醫館的地步?
陳毓搖了搖頭,利落的把食案上的東西收拾了一番,熟稔的動作,瞧得旁邊的程峰不住咋舌——
瞧陳毓的穿着,也能看出定是出身大家的公子,更不要說他身後還有守備府和大儒柳和鳴,據自己所知,那些讀書人大多都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小毓倒是與他們不同。
既然知道程峰口裏那個難纏的名醫只有小七能夠擺平,陳毓倒也沒有客氣,直接把顧家的事告訴了小七,又說了自己想要替大嫂求醫的事。
“……本來我大哥想要親自來的,又怕惹得令師不喜,早知道是小七在這裏,我就領着大哥一塊兒來了,也好介紹你們認識。”
省的有那個不長眼的敢欺負小七。
“顧雲飛是你大哥?”聽陳毓提到顧雲飛,小七眨了下眼睛,明顯有些驚奇。
雖然沒有見過顧雲飛這個人,卻經常從大哥嘴裏聽到,大哥的意思,對這人倒是欣賞的緊,還囑咐自己,以後有什麽為難的事,大可去找他。
“你知道我大哥?”陳毓也很是奇怪,實在是小七的語氣竟是和大哥頗為熟稔的樣子。
“哪有。”小七忙擺手,“他不是我們守備大人嗎,我自然聽過他的名字,就只是你才多大點兒,怎麽會和他結拜?”
這一點何嘗不是顧家老二顧雲楓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明明自己和陳毓認識的早,可到頭來卻是大哥和這小子結拜!要知道他們倆歲數差那麽大!
“許是我們倆有緣。”陳毓的笑容暖暖的。說道這一點,陳毓也頗感到奇怪,上一世做了多年的兄弟也就罷了,這一世兩人依舊投契的緊,說是一見如故也不為過,促膝相談了一下午,然後就自然而然的再次結拜了……
“而且我大哥那個人很好的,最是情深意重。”
這一點小七倒是也有同感——
這些日子在鹿泠郡,也聽說了些守備府的事,比方說成親七載,到現在依舊膝下沒有子息。饒是如此,依舊守着原配妻子一個不離不棄。
雖然坊間也有傳聞說不是顧大人不想納妾,實在是守備夫人善妒,不許顧大人納妾,可小七私心裏,卻更願意相信第一種說法。
好像有這樣的神仙眷侶,就能讓自己對大姐的将來多些希望,畢竟,姐夫和大姐好歹也算是青梅竹馬不是?
轉而又搖搖頭,還是無情些好吧。不然依着大姐的性子,看到姐夫身邊蜂纏蝶繞,心裏怕是會更苦。
“等師父回來,我就跟他說。”既是大哥欣賞的人,又是陳毓一力護着的,自己當然不會袖手旁觀。
“師父又走了嗎?”程峰很是吃了一驚。
小七點頭,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