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意義自然非同一般,再加上生意一向好的緊,真是在自己手裏毀了怕是不妥。
裘成還擔心,那些學子激憤之下會傷了陳毓……
“都是我的錯。”吳景榮眼睛更紅,“要是我不讓他們進來就好了……”
這主意還算高明。
陳毓身子往椅子裏靠了靠,神情明顯頗為放松。
倒沒想到商銘真有兩下子,這一招還真是天衣無縫。
更陰險的是,當時目睹了整件事情的既有白鹿書院的人,還有郡中官學的人,再有他特意安排的李樹平,這會兒自己故意模仿商銘字體,想要陷害他的傳聞怕是已經傳遍整個鹿泠郡了吧。
怪不得數年前就可以陷害的先生滿身冤屈卻無處訴說,若是假以時日,這人可不要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只是這些陰謀的建立卻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自己的書法的确比不上他。
可惜,事實卻是恰恰相反。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的陰謀都是紙老虎,一戳就會破了。
等明日之後,商銘就會明白,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本來不走這一步,商銘說不好還可以為自己辯解一二,現在這一步跨出去,商銘的名聲只能注定臭不可聞了。
看陳毓一臉的不在意,裘成不由蹙了下眉頭,試探道:
“平日裏還真是瞧錯了商銘,本以為是個滿腹經綸的天才,怎麽竟會如此卑鄙無恥!只是這件事,怕是真有些棘手……”
陳毓哪裏瞧不出他的心思,當下微微颔首:“裘管事放心,憑他如何,想要害我,還不能夠。”
裘成怔了一下,難不成陳毓想要以知府公子的身份逼得對方知難而退?要說也是,對方再怎麽,也就是個舉人,比之知府,可差得遠呢。而商銘之所以敢這麽肆無忌憚的對付陳毓,明顯也是因為不知道陳毓的來歷,不然,怕是要掂量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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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放下了些,好歹也要表明一下态度,當下對陳毓一拱手:
“陳公子放心,我這就派人飛報三公子,三公子定會來給公子主持公道。”
有陳知府在前,再加上三公子,兩相壓制之下,一個商銘算的了什麽?且只要三公子到了,鹿鳴館便是有什麽,責任也不會落到自己身上。
“不用。”陳毓擺手,“三哥事務繁忙,這件事就不用麻煩他了。我自己能處理好。你放心,等過了明日,鹿鳴館的危機就可以解除。”
“啊?”裘成明顯很是吃了一驚——怎麽陳公子的意思竟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借助家族的力量?眼神頓時有些懷疑,畢竟商銘的計策雖是笨拙,無疑效果卻是很好。
而陳毓雖也是出身官宦人家,畢竟年紀還小,瞧他的模樣,平日裏又是極受寵愛的,這樣的事,不靠家裏也不靠裘家,真的能處理好?
怕是有點兒太過托大了吧。
無奈陳毓堅持,裘成只得應允。
待回去後終究不放心,還是寫了一封密信,招來信鴿送給裘文隽。
本想着回信怎麽也得到晚上了,哪想到不過一個時辰,信鴿就又飛了回來。
“陳公子在三公子心目中的地位果然極重。”裘成暗忖,待打開信封,卻是驚得一下張大了嘴巴。信裏只有十二個字:
“全聽小毓安排。把商銘丢出去。”
不是吧,這會兒輿論明顯對陳毓不利,便是陳毓也說,明日一切才會見分曉,怎麽三公子讓自己這會兒就把商銘給趕出去,不對,是丢出去?!
這不是唯恐天下不亂嗎!三公子的意思,竟是寧肯鹿鳴館犯了衆怒關門,也要給陳毓撐腰嗎!
三公子護短是早已知道的,可平日裏會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就護在身後的也就一個四公子罷了,什麽時候對個外人也這麽上心了?
裘成頓時明白,自己怕是低估了陳毓在三公子心目中的重要性,罷了,看來鹿鳴館将來的命運如何三公子并不關注,只要護着陳公子好好的,便是鹿鳴館倒了,自己怕是依舊是功臣一個。
想明白了其中道理,裘成頓時覺得豁然開朗,倏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這事自己還得好好合計一下,怎麽做效果才最好!
“這就是陳毓的字?”商銘嫌棄的敲了敲放在桌上的大字,雖是瞧着筆架勻稱,可也就是平常罷了,除了內裏确然是吳昌平的神韻外,根本就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果然和自己之前料想的一般,陳毓敢于向自己挑戰,目的并不是為了贏過自己,而是想要針對當年自己說書法是爹爹傳授這件事。
瞧着年齡不大,還真是奸狡之輩!
或者,這一切根本那就是吳昌平那老東西設計的。虧平常還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發現吳昌平并不如他一貫表現的那麽人品高尚,商銘無端的覺得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只覺這些年來一直壓在自己心頭的陰影豁然散開:
“果然是個僞君子,藏得還真深呢。虧我當初還會愧疚!”
擡頭看向笑嘻嘻立在一旁的李樹平:
“你放心,用不了幾天,便可以摘掉你的附生身份。”
“多謝商公子。”李樹平神情激動無比。一想到從此後就可以揚眉吐氣,以白鹿書院正式學子的身份出現在人前,就止不住無比開心,又知道商銘雖是表面裝得不在意,內裏卻是對吳景榮幾個厭惡的緊,便湊趣道,“還有一件事呢,公子聽了一定開心。”
說着就添油加醋的把一衆學子強烈抗議,要求把陳毓等人趕出去的事兒給說了一遍。
“……說不好這會兒子,裘成已是把腸子都悔斷了呢!什麽皇商又怎麽樣,也得看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放着公子這樣的天才不小心捧着,竟是對着個上不得臺面的兔崽子獻殷勤,這裘成可真是瞎了眼!”
“公子只管安坐,我猜啊,那裘成一會兒就得哭着來求你!”
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一陣拍門聲。
“誰呀?”正聽得津津有味的雨硯一臉不耐的上前拉開門,瞧了一眼外面的人,下巴一下高高的揚起,板着臉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裘掌櫃的,我們公子這會兒忙着呢。”
說着就要關門。
裏面的李樹平聽得心裏一喜,沖着商銘擠了擠眼:
“求饒的人來了!”
商銘雖是繃着臉,卻怎麽也掩不住心裏的得意——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這會兒再跑過來磕頭,晚了!
當然,若他們願意幫着自己狠狠的收拾吳昌平一行,自己說不好還會給點兒面子。
正自心裏盤算,不提防門“咚”的一聲被人撞開,正用力關門的雨硯頓時首當其沖,一下被撞翻在地。
沒想到對方來求人還敢這般蠻橫,雨硯頓時很是氣憤:“好大的膽子,知道這裏是誰的住處嗎?”
李樹平和商銘也聞聲出來,迎面正瞧見裘成。
“裘掌櫃這是什麽意思?”商銘面沉似水,一副很是不悅的模樣,“再怎麽說這裏也是我的住處,可不是随便什麽人想闖就能闖的。”
看裘成的模樣,定是被外面的情形給吓着了,才會這麽不管不顧的沖進來。而剛才動靜這麽大之下,早引了不少住在鹿鳴館的學子圍着看熱鬧,待會兒讓衆人親眼瞧見求成磕頭賠罪的一幕,也算為昨日竟敢傷了自己面子付些利息。
李樹平也上前得意洋洋道:“哎呀,原來是裘掌櫃的,只是求人怎麽也得擺出些誠意來吧,似你這會兒——”
話音未落,裘成已是一瞪眼:
“竟敢在我們鹿鳴館生事,真當裘家好欺負嗎!把這三個人連同屋裏的東西全都扔出去,省的髒了我們鹿鳴館!”
“你說什麽?”李樹平簡直以為自己是幻聽了,商銘計謀再多,這會兒也完全傻在了那裏。其他學子也瞬間全都石化。
三人還不及反應,裘家護院已經如狼似虎般撲了過來,老鷹叼小雞一般提溜起三人,一路拖着徑直往大門而去。其他書生這才反應過來,忙呼啦啦追了過去,一時館內亂成一團。
門外早聚集了不少學子,聽到裏面的喧鬧,還以為是鹿鳴館頂不住壓力,把陳毓幾個趕出來了,一個個伸着脖子望外瞧,尤其是程瑷,更是照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若是聽了我的話,如何有今日之禍!裘成,這回,便是三表哥也保不住你了!”
正說話間,大門已是洞開,随後三個人被當着衆人的面丢了出來,裘成緊跟着出來,沖外面衆人一拱手,然後指着羞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裏的商銘道:
“吳昌平老先生好歹也是你的授業恩師,你竟然如此害他,真是枉披了張人皮!”
說着又轉向同樣目瞪口呆的其他學子:
“天下間讀書人最為貴重,鹿鳴館既是專為讀書人而建,防範自然最為嚴明。之前傳言說香園小榭主人偷盜商大才子墨寶一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現已查明,除了商大才子的好友李樹平進入過商銘住處外,香園小榭中根本沒有任何人進去!想要污了鹿鳴館的名頭,在鹿鳴館這裏搞風搞雨,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此事鹿鳴館已然報官,不日定會查出真相!”
☆、第 74 章 各方齊聚
?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大早就聽說了發生在鹿鳴館門前的事,沈洛心情頓時很是不好。
私心裏,沈洛自然相信自己學生是無辜的,可又覺得事有蹊跷。畢竟,商銘可是舉人身份,沒有十足的把握,鹿鳴館态度怎麽會如此強硬?
不得不說裘成這一手委實高明,做此想的又何止沈洛一個?便是其他受了蠱惑前去鬧事的學子,見識了裘成不管不顧的模樣,也不免對之前的傳言有些半信半疑。
商銘更是有苦說不出——誰知道鹿鳴館是吃錯了什麽藥!照他想着,不過是學子間一個普通的糾紛罷了,便是有些流言,也是風起于浮萍之末,誰又能查到什麽?退一萬步說,即便查到了自己和吳家的恩怨,裘家并鹿鳴館也犯不着因為幾個窮酸就得罪自己。
卻哪裏想到,鹿鳴館的反應竟是如此激烈?
從昨兒個到現在,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人當賊一般趕了出來,商銘都處于極端羞憤的情緒中,幾乎一夜未眠之下,精神便有些不好,連帶的平日裏雲淡風輕玉樹臨風的形象也大打折扣。
只是這些話卻是不能說,商銘只得裝出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黯然道:“先生息怒。都是學生不争氣,若然當初遂了吳先生的意思,怕是也沒有這諸多煩擾。”
言下之意,這所有的事,都是吳昌平幾人搞出來的。
看商銘模樣确實凄慘,沈洛也不由嘆氣,剛要說什麽,又一陣腳步聲傳來,衆人擡頭,卻是一個老者領着三個年輕人,正穩穩而來。走在最中間的是一個身着雪青色袍子的少年,少年鼻梁高挺,俊眉斜飛,初升的朝陽下,越發襯得面白如玉,這樣一步步緩緩而來,讓人恍惚間想起一句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人群頓時一靜,便是沈洛也不得不承認,面前少年之姿容,當真是宛若谪仙一般。卻依舊冷冷一哼,生的再好又如何?男子非若女子,比的是才華,可不是長相。
生的這般好相貌,卻是跟了那麽一個一肚子龌龊的先生,連帶的整個人都給教歪了!
這般想着,神情已是很有幾分不愉。
商銘已然上前一步,沖着來人中身材幹瘦的吳昌平深深一揖:
“學生見過先生。倒不知當年事竟是令得先生耿耿于懷,先生這會兒可是消了氣了?若然氣沒消,要打要罵或要了學生這條命去,都憑先生一句話,學生絕無二話。”
神情恭敬有禮之餘,更流露出無法言說的委屈。
一語甫畢也不待吳昌平搭話,又向陳毓慘然笑道:
“我知道師弟心裏所想,年少之人都有名利之心,師弟一心要把我踩在腳下,才會有之前不智之舉。若然但是因為一己私心,我便是俯首稱臣甘拜下風也未嘗不可,就只是,我身後還有白鹿書院,我一人如何自是無關緊要,卻不能讓白鹿書院這個讀書人的聖地蒙羞。”
說着又看回吳昌平,期期艾艾道:“當初,是先生教我說,讀書人自有風骨,即便我如何想要成全師弟,卻也不能違了讀書人的本心!等過了今日事,我定會自己登門,任憑先生責罰。”
話語中的傷心失望,再配上他眼下可憐的模樣,活脫脫自己受了多少委屈似的。卻毫無疑問令得吳昌平欺世盜名的名聲之外,又多了為了功利威逼設計弟子的厚顏無恥形象。
連帶的陳毓也成了不知天高地厚,借吳昌平這個先生之名,陷害師兄,妄圖以此上位的小人。
吳昌平氣的渾身都在發抖,連帶的更是心灰意冷。這就是自己當年用盡全部心血教導的學生!當初,自己被他的才華蒙了眼,只欣喜于他的聰慧,而忽略了德行,以至于到頭來,落得這般下場。
“先生——”陳毓忙探手扶住。轉頭瞧向商銘,神情充滿着譏诮,“演技倒好。只是你就那麽确信,今日的比試,一定就是你贏?”
商銘這般唱念做打,表演的不可謂不爐火純青,只是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确實能贏過自己。
拜李樹平所賜,陳毓已經提前見識了商銘的字,相較于吳景榮的字體,也不過是多了些技巧罷了,甚而因為為人太過陰險,令得字形也多了份陰鸷之氣。所謂字如其人,這句話當真大有道理。
就憑這樣一筆字,想要勝過自己,做夢還差不多。
而商銘這會兒咬死自己偷他的書法研習,在他落敗之後,這會兒叫的有多響,到時候被打臉就有多痛。
吳昌平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看向商銘的眼神一時也說不清是厭惡還是失望。
商銘被瞧得心裏有些發寒,卻轉而露出更加委屈的模樣,垂下的眼簾遮住了詭谲的心思——
為了自己的前途也好,爹爹的名譽也罷,吳昌平這輩子都只能頂着欺世盜名的名頭終老。
先生,莫要怪我,若是你不回來,說不好事情還會慢慢被人淡忘。或者即便回來了,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咦?竟然是你?”一片靜默中,一個驚奇的聲音忽然響起。
陳毓擡頭,神情并沒有半分變化,倒是吳景榮,忙不疊護在陳毓身前,看着那人的神情很是警惕。
卻是之前在渡口處和陳毓幾人發生沖突的趙佑恒。
趙佑恒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陳毓。之所以會跟着同窗一塊兒來,一則是因為要陪來投考白鹿書院的表兄賀彥章,二則也是被同窗叫來看熱鬧的。
趙佑恒家就在鹿泠郡,那日在渡口處接了表兄,就直接帶人回了家裏,直到今天回官學遇到同窗才聽說,竟然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向白鹿書院的才子商銘發起挑戰。
商銘這個人趙佑恒倒也認識,平日裏并不怎麽看得上眼。實在是那人太過傲慢,因而聽說有人跟商銘挑戰,趙佑恒倒是來了興趣,不過不同于其他人來給商銘助威,趙佑恒卻是想看商銘吃癟。
倒沒想到那個挑戰的人自己竟然認識,可不就是那個在渡口旁令得自己接連落了兩次水的小子?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之前的事自己還記着呢,怎麽也要好好和他打一架才成。
是以,一個沒忍住,就叫出了聲來。
“你認得他?”旁邊站着的,正是趙佑恒的表兄賀彥章,聽趙佑恒如此說不由很是好奇。連帶的旁邊的人也都豎起了耳朵——
實在是那小子這兩天風頭可是盛的緊,連帶的鹿鳴館那般拼命維護的架勢也讓人生疑,偏又神秘的緊,所有人除了他是吳昌平的學生這一點外,其他全是一無所知。
“之前在渡口見過。”趙佑恒頓時就有些不自在,無論如何不想說出之前被陳毓扔到水裏的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就是在渡口時我跟你提到過的那個……那個,救人的……”
“奧,”賀彥章瞬時明白了什麽,促狹的瞧了趙佑恒一眼,意味深長道,“我知道了,就是那個你之前說過的什麽知恩圖報不是大丈夫的那個……”
趙佑恒臉一下紅了,之前表兄可是親眼瞧見了自己落水的狼狽樣子,自己也是被奚落的狠了,才會口不擇言,說了那麽一句話。這會兒又被打趣,頓時有些氣急敗壞:
“我又沒說錯。他就是收了別人的銀兩,我可是親眼瞧見的!”
兩人聲音并不大,原也不過表兄弟之間鬥嘴罷了,卻不料趙佑恒這邊話音一落,旁邊便有一個怪聲随即響起:
“怪不得呢,原來是個見錢眼開的主。也不知這一次又會從中得到多少利益,才會這麽費盡心思的想要對付商公子。”
“韓良你胡說什麽啊?”趙佑恒吃了一吓,立即意識到對方是聽見了自己說的話,這模樣,明顯是要挑事啊。頓時就有些不悅——
自己方才的話并沒有別的意思,讓韓良這麽大聲叫出來,卻是立馬被扭曲成了別的意味。
雖然說這樣也能打擊到那小子,可跟自己所想的差得太遠不是?畢竟,自己只想和他光明正大痛痛快快他打一架,可沒有想着幫商銘那個讨厭鬼對付他。
“我說錯了嗎?”韓良瞧向陳毓幾個的眼神卻是更加鄙夷,“不是你剛才說,這小子不過是在渡口因為幫了別人一個忙,就收了好大一筆銀兩嗎?如此愛財,哪有半點君子風度?當真是讀書人的恥辱。”
雖然自己和這少年素不相識,可賣給身為白鹿書院先生的商運和舉人商銘一個好總沒有什麽壞處。
“果然是斯文敗類!”又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衆人擡頭,卻是沈洛的獨生女兒沈音,沈音的年齡瞧着和陳毓相當,別看年紀小,卻是書院中有名的才女,更兼生的眉清目秀,這麽一說話,頓時讓人眼前一亮。
沈音平日裏很少外出,今兒個突兀出現,明顯是來給商銘助威的。
又因沈音名頭很大,登時就引來了不少附和聲。衆人瞧着陳毓幾個,竟是頗有些同仇敵忾的意味。
“是不是斯文敗類,還是比過了再說,照我看,這斯文敗類怕是另有其人呢。”陳毓還未說話,卻有一個淡淡的聲音搶先響起,擡頭瞧去,卻是一棵高大的桂花樹下,正倚着一個俊美少年,少年鼻若玉琢,眉眼彎彎,白皙的皮膚宛若上好的骨瓷,初升的旭日光暈下,仿佛透明一般,明明說的話譏诮無比,偏是容貌動作無一不雅致,竟是讓人不忍說他什麽。
和他一比,本是衆人矚目焦點的沈音頓時變得黯淡無光。
沈音的臉色頓時變得很是難看。
那少年又斜睨了之前出言不遜的韓良一眼:
“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人家願意報答,又和你有什麽相幹?照你說的,好人就不當有好報,不然凡是得到了好報的好人可就都成見利忘義的小人了!也不知是哪位先生才會教出你這樣的一時俊才,在下真是佩服。”
竟是言語如刀,一番話說得韓良張口結舌,卻不知如何辯駁。
陳毓嘴角不自覺翹起,臉上笑容越來越大,為着對方話裏話外的維護窩心不已。
竟是上前幾步,牽住對方的手,“小七,你來了。”
卻是前兒個那少年,這麽特特趕來,無疑是為了給自己助陣,甚至因為自己不惜對上白鹿書院一衆人等……
“你——”少年臉色一下變得很臭,用力甩開陳毓的手——這個家夥,怎麽每次見面都要動手動腳的!
見別人都瞧過來,又覺得這個動作是不是有些生硬,終是橫了陳毓一眼,繃着臉道:“好好寫,不許丢臉。”
“好。”陳毓點頭,笑容也更大,下巴朝着商銘的方向一擡,學着少年的樣子很是不屑道,“咱們不丢臉,呶,丢臉的在那裏站着呢。”
惹得少年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那邊商銘卻險些被氣出內傷!
卻又轉而一喜——
本就疑惑坐着牛車來求學的人怎麽可能一擲千金,入住鹿鳴館最高級的小院,卻原來那錢財是這麽得來的啊。
倒也符合少年人一旦暴富就想要顯擺的心理。
可也從另一個角度證明了對方的目光短淺——畢竟,出手那般闊綽的人必然來頭不小,真是攀上這樣的人家豈不比些銀兩對前途有益的多?
這少年卻是拿了人家銀兩,而不是借此和人結交,真不是一般的愚蠢。
而且讀書人嗎,講究的就是視錢財如糞土,不管做了什麽,但凡和錢財聯系到一起,無疑就落了下乘。
“快看,山長來了。”人群中突然有些騷動。卻是山長周源正陪着一個六十上下身着青衫的清瘦老者邊說邊笑緩步而來。兩人身後還跟着五六個中年男子,一個個氣度不凡卻是神情恭敬。
只是古怪的是,明明是書院最高當家人,周源和老者說話時卻是頗為小心的模樣,便是走路,也刻意落後老者一步,竟是對待長者的态度。
衆人頓時驚訝無比:
“咦,這位老者是誰?”
“難不成是劉忠浩大師?”
“好像不大對。劉大師年紀應該沒有這麽大吧,而且你瞧,後面的那幾位可全是咱們書院的大儒,便是到了朝廷,也是很有體面的……”
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這些大儒平日裏即便對着山長周源也都是大咧咧完全不給情面的,要說這麽老實的跟在山長後面,絲毫不敢逾矩的模樣,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怕是原因出在山長陪着的那位青衣老者身上。
衆人細細看去,老者的模樣,好像有些眼熟啊……
正在努力回想,沈洛已是排開人群,無比激動的迎了上去,上前撩起衣袍就要拜倒:
“先生——”
老者腳步一頓,眼神在沈洛的身上停了一下,竟是看不出喜怒。人群頓時靜了一下。
沈洛一怔——先生的衆多弟子中,雖然自己是最不成器的,卻也是最得先生喜愛的,說是拿自己當兒子看也不為過,怎麽先生今兒個的情緒卻似乎有些不對勁?
尚未想清個所以然,老者終于開口:“小洛啊,起來吧。”
自己這個學生,倒是個重情的,可太重情了,卻難免會被有心人利用。
沈先生的老師?同樣迷惑的商銘忽然想到了什麽,頓時神情一震——
能讓沈先生如此激動的人,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一個人——
大周朝最具聲望的大儒,柳和鳴!
白鹿書院之所以有今日這麽大的聲望,完全就是因為柳和鳴這三個字。
而自己之所以會在沈洛身邊小心伺候,也是因為聽說柳和鳴平日裏和沈洛頗多親近。
只是這幾年,卻并不常在書院中見到柳和鳴。
聽說是出去游歷了,也有人說,柳和鳴是簡在帝心,被皇上宣到京中,做了太子師了。倒沒想到,今日竟是回來了。
頓時激動無比——今兒個這次比試還真是選對了時間。柳老夫子可最是惜才,等待會兒自己擊敗了陳毓,再有利用此事樹立起的好名頭,說不好就能拜入柳氏門下。
別看柳和鳴終生不曾為官,可他門生故舊卻是遍天下,真能成了柳和鳴的弟子,仕途上青雲直上還不是手到擒來!
忙緊走幾步,來至沈洛身後,眼巴巴的瞧着柳和鳴,分明是等沈洛引見後,就大禮參拜的模樣,卻不料柳和鳴卻是腳下未停,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走了幾步卻又站住,笑眯眯的打量着正肅立道旁的陳毓:
“這是誰家兒郎,生的可真是相貌堂堂。”
商銘回頭,臉色一下變得無比難看。心說柳和鳴果然是老眼昏花了吧,不然怎麽會瞧也不瞧自己一眼,倒是對書院的敵人頗感興趣。
陳毓也有些奇怪,從進入書院,所見無不是充滿惡意的眼神,老先生這樣的和藹還是第一遭。更不要說看周圍人的舉動也能明白,對方必然是書院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當下深施一禮:
“小子陳毓,見過長者。”
果然是那個小家夥。柳和鳴瞧向陳毓的眼神越發滿意——
從數年前知道寶貝孫女被人暗算,虧得一個叫陳毓的孩子拼死相救,自己就對這娃娃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實在是除了自己的感激之外,更是因為孫女每回有信至,裏面必然會提到小陳毓。雖然兩人從未見面,卻也算神交已久。
便是這次回來,也是想要看看,若然這孩子真是如孫女所言,便收到膝下做了關門弟子也未嘗不可。
即便資質平平,便是為了他當年救助孫女的恩情,不能收錄門下的話,少不得也要多加關照。
今日一見,倒是頗為滿意——不說少年的長相,便是這份衆多敵視的眼光面前,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淡定氣度,便甩了自命天才的商銘十萬八千裏不止,怪不得孫女也好,孫女婿也罷,每回提起來都是贊不絕口。
柳和鳴打量陳毓的時間實在太長了些,其他人不免都有些犯嘀咕,難不成是老先生知道這少年是特意跑過來砸場子的,才會這般關注,不然,還真是找不到其他好的解釋。
陳毓倒是沒說什麽,依舊保持恭敬的模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可陳毓卻委實沒有從對方身上發現一點兒惡意。
衆人正自奇怪,柳和鳴已是收回眼神,和周源繼續有說有笑而去,期間并不曾再看陳毓一眼。
商銘松了口氣,果然老先生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後就沒了興趣,定然是有人跟他講了陳毓和自己打擂臺的事,所以才會一旦知道名字後就轉身離開。
就說嘛,白鹿書院可是柳和鳴的心血,陳毓想要讓書院蒙羞,老先生自然不可能喜歡。
這般一想,頓時心情大好,便是方才被柳和鳴無視也不在意了,跟在沈洛身後離開。
相較于白鹿書院并鹿泠郡官學的大批隊伍,即便再加上一個小七,以及随後趕過來的裘成,陳毓幾個老的老小的小的集合,無疑依舊單薄的有些可憐。
“多行不義必自斃!”旁邊一聲冷哼響起,卻是王元浩,瞧着幾人的眼睛仿佛能噴出火來,下一刻卻是沉重的嘆息一聲,“可惜了那麽好的書法。”
幾日來,陳毓書房裏的那副字委實讓王元浩魂牽夢萦,對那副對聯有多狂熱,相應的,對陳毓也就有多憎惡,一想到那麽好的書法,卻要日日裏陪着個名利場上的小人,王元浩就會跌足嘆息明珠暗投,恨不得撲過去,掐住陳毓的脖子,讓他從那間書房中滾出來才好。
其餘幾個當日有幸和王元浩一起目睹了真跡的人也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樣。
旁邊早有其他同窗,聽幾人描述過當時情形,初時還以為是不是幾人說的有些誇大,這會兒瞧見隔了這麽久,幾人依舊是一副意難平的模樣,不免對幾人所說信了幾分:
“倒不知道鹿鳴館還有這等好東西。”
“不然,咱們有時間了也去館中租個房間,看是不是也能碰上那樣一副真跡。”
……
裘成正好聽到這些議論,一時心癢難耐,悄悄拉了陳毓道:
“倒不知陳公子還認得這般奇人,等此間事了,陳公子可否幫老朽約一下那人,幫着給鹿鳴館其他小院也寫上一副對聯,潤筆費什麽的都好商量。”
別人不知道,自己可是明白,畢竟香園小榭就是自己親自帶領人打掃幹淨的,之前哪有什麽對聯,想來定是陳毓到了後換上的。
只是但凡奇人,大多性情古怪,也不知那位奇人肯不肯賞臉。真是對方應允的話,說不得鹿鳴館就不必再巴着那些天才了,到時候借了奇人的墨寶,讓他們自己争着搶着來住。
“好。”陳毓點頭。既是三哥的生意,自己焉能不捧場?
陳毓答應的太過爽快,令得裘成一時間卻有些不敢相信。好一會兒反應過來,頓時喜出望外,怪不得三公子如此看重,這陳公子果然是個有本事的。竟然連衆人膜拜的大師都能約到。
“忠浩見過柳先生。”前面傳來一陣喧嘩聲,卻是一代書法大師劉忠浩正帶了幾名弟子從另一邊過來,“多年不見,柳老先生還是風采依舊啊。”
劉忠浩瞧着也就五十餘歲的年紀,卻是一個矮胖老者,穿着一身團花袍子,襯着臉上笑團團的模樣,令得陳毓不自覺想到這人的字,還真是一般的珠圓玉潤啊!
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另一種形式上的字如其人?
本來擔心見着那般大師級人物,陳毓會不會怯場,小七一路上不時注意陳毓的神情,倒沒想到,這人竟是低着頭笑的一抖一抖的,不由大感奇怪:
“你笑什麽?”
“你瞧,”陳毓身子傾過去,順手攬住小七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嘴唇更是湊到小七的耳邊,“劉大師走過來,這麽一跳一跳的,像不像他筆下的字活了過來後滿地界跑着撒歡?”
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