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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

他。而且這麽咬着牙把兒子送進白鹿書院,本就是為了讓他潛心讀書,若然是簡陋民房,一則擔心兒子會被外面環境影響,二則兒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要委屈了才好。

因而一咬牙,就替吳景榮在鹿泠郡官學附近的鹿鳴館裏租了一間房子——

這鹿鳴館可是大有來頭,聽說乃是錦水城皇商裘家的産業,雖為館驿,卻是修建的清幽雅致,裏面有單獨的院落,也有連着的房間,住宿也好,溫書也罷,都是一個好去處。

因着這個原因,不但官學中,便是白鹿書院裏一些家境頗好的,也都在鹿鳴館中租得有住處,以備不時之需。

當然,鹿鳴館的租住價格也是頗為不菲的,便是吳景榮租的那種一間房子,每月也得一兩銀子。

這個價位,于那些富貴子弟而言,不過是一頓飯錢罷了,對吳家來說,卻是差不多半年的花用。

每每躺在那間房子裏,吳景榮都會有濃濃的負罪感。而這種負罪感,無疑在今日見到老父的這一刻達到極致——

為了自己學有所成,爹爹無疑受了太多苦,而自己苦學了這麽多年,卻不過落下個傻子的名號罷了。

而爹爹聽到對方這句話,又不定會怎樣傷心呢。

“趙佑恒,你莫要欺人太甚——”吳景榮仰躺在地上,恨恨的瞪着少年,眼睛裏是少有的憤怒。

那叫趙佑恒的少年沒想到自來木讷無論大家如何嘲笑都從不反抗的吳景榮竟突然間轉了性子,愣了一下之後,叉着腰嬉皮笑臉道:

“哎喲,還真是稀奇事,吳傻子什麽時候這麽有脾氣了?”

還要再說,一個同樣背了個大大的行李箱的少年已是快步走了過來,探手就去拉倒在地上的吳景榮:

“吳大哥——”

而随着少年轉身,身後背着的箱子朝着趙佑恒就撞了過去。

趙佑恒忙往旁邊一跳,又聽對方叫吳景榮大哥,心知兩人應該是認識的,當下怒道:“喂,你們吳家全是傻子不成?還是全都是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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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噗通一聲落入了水裏,直到被冰冷的河水刺的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趙佑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卻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經躲開那箱子了,而且還跳的那麽遠,怎麽還會掉到水裏去?

☆、第 65 章 對壘

? 鹿泠郡的二月溫度并不算低,可也得穿上夾袍才成,這麽一掉進去,頓時浸了個透,饒是趙佑恒水性頗好,也費了好大勁才爬上岸來。

卻早沒了之前那頤指氣使的驕傲模樣,渾身上下都是濕噠噠的,甚而歪掉的發髻上還頂了片綠色的苔藓,那模樣真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從小到大,趙佑恒哪裏吃過這麽大虧,也顧不得管要接的人了,氣的随手奪過旁邊準備救他的人手裏的長篙,就開始尋找陳毓并吳景榮的影子:

“兔崽子,竟敢偷襲小爺,今兒個小爺不打的你跪地求饒就不姓趙!”

看他氣勢洶洶,穿着打扮又不似尋常百姓,其他人也不敢惹,慌忙呼啦啦閃開一條道來,陳毓和吳景榮的身影一下露了出來——

因方才身上背着笨重的行李箱,吳景榮摔倒時明顯扭了腰,陳毓只得先幫着把行李卸下來,全背在自己身上,兩個大箱子仿佛小山一般壓在身上,右胳膊上還挎了幾個行李包,小小的個子幾乎要被這些東西埋起來似的,饒是如此,少年竟是臉不紅氣不喘,還能空出左手來去拉吳景榮。

“沒事兒,你快去把行李放下,我自己能站。”吳景榮慌忙擺手——那些行李箱可不是一般的沉,饒是自己這麽大了,都被壓得直喘氣,不然,剛才也不會避讓不及,被趙佑恒一下推倒。

而小毓還是個孩子,背着這些東西,可不要壓壞了才好。

擺着的手卻一下被陳毓抓住,微微一擡胳膊,吳景榮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站了起來。

“哎喲嗬,倒有一把子蠻力啊!怪不得敢這麽橫。”趙佑恒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手中的長篙也随之搗了過來,幾乎是咬着牙道,“小兔崽子,讓你也嘗嘗水淹的滋味兒!”

雖然被家人強制扔到官學中讀書,趙佑恒最愛的依舊是武技,拳腳上還從沒有輸給過同齡人。

從小到大只有他欺負別人的,這麽無比狼狽的被人撞到水裏,還是破天荒頭一遭!惱羞成怒之下,令得趙佑恒連平日裏奉行的公平決鬥的原則都不顧了。長篙一探一挽,分明當成了槍來使,竟是毒蛇般朝着陳毓刺來。

陳毓站的地方離河岸很近,身上又背了這麽多笨重的東西,根本就不易閃避,真是要被紮實落了,怕是非得掉下河去不可。

可真是摔下去,又被這麽多行李拖累着,想跟趙佑恒一樣爬上來,卻是辦不到了。

“毓兒——”看到岸上喧嘩也忙忙趕過來的吳昌平正好瞧見這一幕,臉色頓時一變。

想要上前阻止,卻又那裏來得及?吳昌平人還沒到,那長篙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到了陳毓身上。

“快,下去救人——”吳昌平一跺腳,慌忙拽住旁邊的船夫,下一刻,卻是一下瞪大眼睛——

果然有人飛了出去,不過卻不是陳毓,而是趙佑恒。

直到身子再一次蕩到高空,趙佑恒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掉下去的不該是那個小兔崽子嗎,怎麽自己倒飛起來了?下意識的瞧瞧依舊緊握在手中的長篙,再看看下面越來越近的銀白色水面,趙佑恒發出一聲悲憤至極的怒吼,手中長篙随即變招,狠狠的在水中一拄。

方才掉過一次水,趙佑恒知道岸邊的水更淺,根本淹不住自己,可就是,丢不起這個人啊。好在手裏有竹篙,自己完全能借竹篙之力,飛回岸上,然後,再讓那小子好看。

只是想法雖好,卻是倒黴的緊——

河岸邊水雖然淺,下面卻是遍布鵝卵石,而趙佑恒的竹篙好巧不巧,竟是正好點在一塊兒小石頭上。

長篙猛地一滑的瞬間,趙佑恒立即意識到不妙,慌忙想要松手,卻哪裏來得及?身子根本不受控制,竟是跟着斜斜倒下的竹篙朝着遠處正并駕齊驅如飛而來的兩艘小船就飛了過去。

因事發突然,那艘小船完全來不及反應,見到突然出現的天外飛人,船夫下意識的就猛地掉頭,想要避開趙佑恒,卻不防驚慌之下,正好和旁邊的小船撞了個正着,因速度太快,令得旁邊的小船瞬時傾翻。

上面的人猝不及防之下,一下被掀了下來。

另一艘小船上旋即探出幾個腦袋來,瞧見旁邊被掀翻的小船,齊齊失聲道:

“主子。”

轉眼就有五六個精壯漢子噗通通跳進水中。只是瞧他們在水中撲騰的模樣,顯然是不善水的,能在水裏勉強保持平衡就不錯了,卻是距離掉落水中的人影越來越遠。

陳毓剛把行李放回板車上,聽見聲音忙回頭去瞧,眼中神情明顯一滞。別人看不出來,陳毓卻能瞧出,方才掉下去的人中,有個年輕人明顯不良于行。

心中不覺有些懊惱。雖是着惱于那少年欺負吳景榮的行徑,卻也不過想給對方一個小小的教訓罷了,要是牽連到了無辜的人,未免太不應該。

好在身邊還有支竹篙,陳毓不急細思,随手掂了起來,在地上輕輕一點,人便和趙佑恒方才的動作一般,朝着河裏就飛了過去。

岸上的人正在手忙腳亂的準備搖船過去救人,不提防一擡頭就看見了陳毓的動作,不免紛紛出言勸阻:

“小兄弟你就別添亂了,快回來。”

一句話未完,陳毓已經飛了出去,手下竹篙更是在水中連點,竟是和方才趙佑恒的動作如出一轍。

趙佑恒的腦袋正好從水面下冒出來,見此情景,好險沒給氣樂了,咬牙怒罵道:

“好孫子哎,還敢學你爺爺,那就下來陪我吧。”

哪知一句話剛完,陳毓的身形已然再次飛起,幾個起伏之下,竟是宛若飛燕般朝着傾覆的小船而去。

“卧槽!”趙佑恒瞧的眼睛都直了,嘴巴幾乎長成了個O型,轉而變為悲憤——

真他娘的太不公平了,為什麽自己的竹篙第一次就柱到石頭上,這小東西都在水裏撲哧撲哧柱了這麽多下了,都沒有一點事?還未想通個所以然,陳毓的身影已經從頭頂處一晃而過。

岸上卻是傳來了一片叫好聲,卻是不過片刻間,陳毓的身形已經穩立在原地打轉的小船之上,雙腳用力一踹之下,身形原地拔起,那艘倒扣着的小船一下翻轉過來,正好接住落下來的陳毓。

岸上的人愣了片刻,齊齊叫了一聲好。

陳毓卻顧不得理他們,船篙在水中一撐,朝着那正被水流沖向更深水域的那個人影劃去。心裏卻是暗暗好奇,實在是自始至終,陳毓都盯着那人,卻是發現一個頗為奇怪的現象。

那人雙腿明顯是廢了的,可也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到這時候還能安然無事。這還不算,更讓人想不通的是,既然沒被水淹着,這人怎麽不想法子回船上,怎麽還拼命往水流深處去?

雖是越往河中心,漩渦越急,陳毓的速度卻絲毫不受影響,轉瞬間就到了那人身邊,待看清前面的情形,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卻是男子的前面,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形在水中時起時伏,正被漩渦帶着急速往前而去。

畢竟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但看那處漩渦的形狀和水流急速旋轉時深黑的顏色,陳毓也能判斷出,那處地方怕是白河裏最深的,而那小身影明顯是不會水的,真是被卷進去,定然會有性命之憂。

忙再次掂起船篙在船上用力一點,随着陳毓的一蹬之力,小船已然游魚似的朝着男子身邊而去,陳毓則借着竹篙的力量,身形宛若美麗的峽蝶般再次飛起。

而被卷在漩渦中的小小身影眼瞧着已是只有幾縷黑發海藻似的漂浮在水面上,又打着旋的漸漸就要隐沒不見。

“小七——”男子早在小船飄來的第一時間,已經單手扒住船舷,手一使力,便連人帶船箭似的朝漩渦中而去,卻哪裏來得及?

竟是眼睜睜的瞧着那簇頭發在水中晃了幾下,便旋即消失。

同一時間,嘩啦一聲碎響,卻是陳毓借着長篙之力,從上而下一頭紮進了漩渦。

那男子還沒緩過神來,陳毓的身形已經再次從水中一躍而起,他的臂彎裏正抱着一個緊閉着雙眼的瘦弱少年。

正好男子推着小船也到了近旁,陳毓先把抱着的人送上去,又忙忙的探手,把旁邊的男子推了上去,自己也随即翻身上船。

探手便要去拽那依舊昏迷的小少年,卻被一只手擋住:

“我來。”

男子的聲音不大,甚而沒有多少起伏,卻有着說不出的威懾,令得陳毓的動作不由一頓。

對方卻已經倒提着那孩子的背,橫放在自己膝蓋上,大手在腹腔上輕輕擠壓了幾下,那孩子身子先是猛地一顫,然後就嗆咳出幾大口河水來。

看男子的模樣,明顯不願自己幫忙,救人的手法又甚是精巧,陳毓倒也放松下來,默默在一旁坐了專心劃船,待瞧清楚男子的面容,不覺微微一詫——

倒沒想到,竟是如此英俊的一個人。

男子生着一張容長臉,兩道挺秀的劍眉漆黑如墨,一雙眸子宛若暗夜中的寒星,讓人瞧了止不住心驚膽戰。

尤其是那人明明雙腿不良于行,可就是這般端坐當地,卻沒有一點兒狼狽不說,渾身上下竟是依舊透出一種讓人蕩氣回腸的鐵血氣質。

這人的身份怕是不簡單。

卻是并不打擾對方救人,只專心撐船,好在船行一半,男子腿上的少年終于醒了過來,睜開濕漉漉的大眼睛——

兄弟倆的眼睛明顯有些像,只是哥哥的眼神中明顯更多些殺伐決斷,而兄弟的眼睛卻是和山中小鹿般,多了些柔意,又因為受到驚吓淚汪汪的,竟是讓人瞧着就不由心中一軟。

“大哥——”少年一下坐了起來,卻是探手撫向男子的腿,很是心疼道,“你的腿沒事吧?”

☆、第 66 章 似曾相識

? 男子明顯松了一口氣,嚴肅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縷笑容,微微搖頭:“我沒事。小七莫要擔心。”

“大少爺——”又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卻是剛才跳下水的幾個漢子也劃着另一艘小船靠了過來,手上還托着幾件幹衣服,“河中水涼,大少爺和小,小公子快換上。”

這麽冷的河水,可不要刺激的大少爺犯了舊疾才好。

男子擡手接過,先拿起一件牢牢的裹住弟弟,另一件則是扔給了陳毓:

“換上吧,方才,多謝小兄弟救了我弟弟。”

“救我?”弟弟明顯怔了一下,轉過頭來瞧着陳毓,黑亮的眼眸宛若會說話一般,襯着那雙隽秀的遠山眉,當真是比夕陽下的白河柔波還要嬌美——

陳毓這會兒算是懂了,什麽叫顏若好女,這少年真真生的比一衆女子還要美麗。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樣美麗的面容自己之前并沒有印象,偏是這雙眸子,卻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謝謝你。”對上陳毓定定凝視自己的眼神,那少年臉明顯紅了一下,低下頭,露出一截白如凝脂的脖頸。

船很快靠岸,吳昌平父子早急得什麽似的,看陳毓下船,上前一把把人拉過來,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毓兒,你沒事吧?可有沒有哪裏傷着?”

陳毓忙搖頭:“先生放心,我沒事。”

兩人正說話間,一陣馬踏銮鈴聲響起,衆人回頭,卻是一輛六匹大馬拉的馬車正飛速而來,正正停在不良于行的男子身旁。

臨上車前,男子往陳毓這邊瞧了眼,對手下吩咐了句什麽。

便有一個漢子大踏步走來,手中托盤上明顯放着幾張銀票,來至陳毓身前打了個拱道:

“大恩不言謝,我家主子因有急事,不及親自道謝,些許銀兩不成敬意,還望小公子收下才是。”

口中說着,眼中卻有些許審視的意味——

不知誰人洩露了公子要往鹿泠郡尋覓神醫的消息,一路上竟是不時有意外或者各種偶遇發生,也不知方才一幕是不是有心人主使……

對方這是怕自己纏上他們?陳毓垂下眼眸,心裏明顯有些不舒服,片刻後徑直拿了托盤上面的銀票看也沒看就揣到懷裏,轉身沖吳昌平道:

“咱們走吧。”

那漢子明顯沒有想到明明瞧着斯斯文文的俊美少年,竟是連客氣都沒有就把銀票給拿走了,不覺有些牙疼,本來的好印象也全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這麽貪財的人,白瞎了一張好看的臉。不過也好,既是用錢就可以擺平,明顯應該不是對主子一行包藏禍心的。

就是可惜了這副好身手。

管他呢,只要不會對主子不利就好。

沒想到陳毓還真就把銀票給揣起來了,吳昌平也有些納罕。別人不知道,自己還不明白嗎,陳家家世雖是不顯,卻也算大富之家,雖然沒有刻意打聽,可也聽陳府下人不經意間說起過,他們親家老爺卻是豪富,去世後更把所有家産全給了女兒做陪嫁。

那陳夫人手下又頗有一幫能人,聽說連錦水城裘家都有生意往來,這樣的人家,哪有缺錢花的道理?

只是自己這學生自己知道,最是個心裏有成算的,一旦做出決定,便是陳老爺夫婦也不會反對……

“先生勿怪。”陳毓哪裏看不出吳昌平的心思。先生自來把自己看的重,不獨學識更有人品,都是很費了一番心血。自己方才所為,怕是讓老先生有些不安。

“對方并不想和咱們有牽扯,這般贈銀,也算是買個安心不是?”

若然依照常情,自己這般大恩,怎麽也要讓那被救少年大禮拜謝才是。對方卻根本連讓那少年露面都不曾,自己再是不拿銀兩,怕是對方會更加忌憚。

“倒是個聰明的。”車帷幔一下拉的嚴實,年輕男子松手,緩緩靠在繡花靠墊上。

那般小小年紀,不但身手好的緊,更兼心思通透。就是有一點,少年的身手,自己怎麽瞧着那麽熟悉呢?

“大哥——”看男子閉眼假寐,對面坐着的少年精致的眉頭卻是蹙了一下,邊用力的幫男子揉搓雙腿邊道,“人家怎麽說也救了我,這樣拿銀兩打發了,是不是不太好?”

男子閉着的眼一下睜開,眼神中明顯有些審視。

自幾年前遭逢巨變,小七的性情就變了很多,雖然依舊是一般的貼心,卻是不複小時候的天真爛漫,這般處處想着家人心思頗重的小七雖是讓人感到窩心,卻也太讓人心疼——

這麽大年紀的小姑娘,哪個不是家人寵着愛着?就小七,卻硬是要扛起守護全家人的重任。卻不想想,她那般柔弱的肩背,家人又如何舍得?

只是很多時候,這個妹子雖是在家人面前都老母雞似的護的緊,面對外人,卻不是一般的冷漠,還是第一次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外人這麽上心。

“大哥這麽瞧着我做什麽?”小七臉明顯有些紅,卻依舊強撐着瞪了大哥一眼。

男子沒說什麽,卻是又閉上眼。

之所以會讓屬下奉上銀兩,除了試探的心思之外,更多的還是因為小七。再怎麽說,小七也是女孩子。京城中,盯着成家的人可不少,要是傳出小七墜入河中被一個陌生少年所救的消息,指不定會被人拿來做些什麽文章。

說不好,會損及小七的閨譽也不一定。而這樣的事,自己決不允許發生。

所以才會派屬下用銀兩解決,更在話語中絲毫不提及小七的事。這樣将來即便有人提起,自己只管認下被救的人是自己便好。

而對方收下銀兩的舉動,也更讓人欣賞,若然是從前在軍中,這樣既有武技又不乏心智進退得宜的人無疑是上佳的人才。

只可惜,自己現在卻是不在軍中,更是廢了一雙腿,甚而因為成家的功勳,很是令一些人坐立不安。若然真是傳出自己欣賞一個人的消息,若是那些名門大族的還好些,一般的人家,怕是只會招禍罷了。

看大哥不說話,小七也不再開口,只更用力的幫兄長按摩,心卻不知為什麽,老靜不下來,腦海裏不時出現那個濕淋淋坐在船頭,定定瞧着自己的少年的影子……

陳毓那邊也已經把行李全都搬上了平板車,喜子本要去拉車,吳景榮怎麽肯?好在陳毓方才在他腰上拍了一巴掌,扭傷的腰已是好了的。忙忙的從喜子手中搶過車把,自己套上繩子:

“這些粗活,你們可不會,讓我來就成。”

本來爹爹的意思是讓自己趕個牛車來呢,只是剛巧是農忙時節,前幾天又下了場雨,哪有閑着的牲口?好在家裏離這裏并不遠,也就二三裏地罷了,自己就拉了個板車過來了。

“真是沒出息。”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冷哼,卻是趙佑恒不知什麽時候溜達了過來,正抱着膀子斜着眼瞧着衆人。

無疑,方才陳毓要了別人銀兩的事全被這小子看見了。

說着還點點頭:

“也是,一看就是一副窮酸樣。早知道這樣,就打賞你們倆錢花了,省的丢人現眼!”

虧自己方才一瞬間還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想着自己雖是在這人手下吃了虧,卻也還算是條漢子,還有那小船是因為自己才翻得,對方跑去救人,也算是給自己解了圍不是?

卻不料轉眼間就收了人家一筆錢,令的趙佑恒連上前結識的心思都沒有了。

“手下敗将還敢跑過來丢人現眼,我今兒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臉皮厚的人,可真真是比烏龜殼子都硬!”喜子眼睛一翻,也毫不客氣的罵了回去——雖然不明白以主子這會兒的身家,怎麽還會把對方那點兒銀兩放在心上,可主子再怎麽做都是自己主子,萬沒有被個旁人這麽當衆羞辱的道理。

而且喜子心裏,也是老早就看趙佑恒不順眼了。以為自己是誰啊,還就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上少爺了。也不去方城府打聽打聽,除了兩個老爺子,整個方城府的武人,有哪個是少爺的對手?

“你——”趙佑恒頓時大怒,手一下擡起來,卻正好對上陳毓涼涼瞥過來的眼神,聲音頓時低了下來,剩下的話竟是再不敢說,直到吳家的板車走得遠了,才懊惱的跺了跺腳,“早晚爺要跟你痛快淋漓的打一場,就不信打不服你。”

自己今兒個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摔倒水裏,不過是太倒黴了,才不是技不如人。

趙佑恒的心思,陳毓卻根本不想理會也沒有時間理會,三日後就是白鹿書院招生的日子了,這兩天自己得先找個地方安頓好,還得抽時間去拜訪大哥,當真是忙得緊。

☆、第 67 章 瓦釜雷鳴

? “哎呀,老頭子,你回來了?”幾人剛進村,一個爽朗笑着的婦人就迎了上來。吳昌平的嘴角不覺露出一絲笑意——

這迎上來的可不正是自己的老妻孫氏?

陳毓早就從先生嘴裏知道,他們家人口簡單的緊,來人既然語氣如此親熱,定然就是師母了。忙上前一步見禮:

“毓兒見過師母。”

孫氏看見陳毓的模樣,眼睛頓時一亮,忙抓住手拉過來:

“哎呀好孩子,你就是小毓吧?怪不得你家先生不舍得回來,瞧瞧我們小毓生的多俊。”

孫氏這番話倒沒有誇張,實在是長到這麽大,還沒見過生的這般齊整的孩子,簡直和牆上畫的年畫娃娃一般可愛,當真讓人稀罕的緊。

“好了。”吳昌平撚着胡須笑道,“小毓也累了,咱們家去吧。”

等進了家門,又有一個生着一張娃娃臉的少女迎上來。

吳昌平臉上的笑意更濃,指着陳毓道:

“梅兒,這是毓兒,以後你就當做自己弟弟一般。”

陳毓忙也上前見過,又命喜子把準備好的見面禮拿出來,打開來,卻是一箱粗棉布,一箱細葛布,一箱翠羽緞,一箱雲霭緞。還有一盒李靜文特意給吳梅準備的添妝的首飾。

前面兩箱布匹也就罷了,那兩箱綢緞,卻是讓吳家母女直接就呆掉了,兩人一邊瞧着,卻是連摸都不敢摸,實在是從生下來,就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綢緞。

吳昌平卻是眼睛有些發紅,自己這徒兒,真是太貼心了,來時不過提了一下,女兒已是說了人家,正在家待嫁,毓兒竟是立馬就準備了這些東西。

瞧這紅豔豔的顏色,明顯可以做上好的新娘喜服。這些可都是好東西,聽說平時都是裘家用來上貢用的,市面上根本就買不到。

“哎呀,這可使不得。”孫氏愣了半天才連連擺手道。

前兒個去郡上趕集時,也特意去布坊裏逛過,店裏好像就有一匹這樣的緞子,聽掌櫃的說,這可是他們的鎮店之寶,他們那麽大店鋪,也就這麽一匹罷了,讓大家只看看就好,憑是出多少兩銀子,都是不賣的。自己當時一聽,真是吓得連靠近一點兒都不敢了。

而小毓送來的這些,自己瞧着可比店裏的那匹綢子顏色還要鮮亮,料子還要好,更吓人的是,小毓可是整整給自己搬過來兩箱。

吳梅明顯也被這麽漂亮的布料給迷住了,甚至已經開始憧憬自己穿上這種雲錦做成的嫁衣的情景,聽了娘親的話,神情不免有些黯然,卻聽話的沒說什麽。

“師娘可要難為死毓兒了。”陳毓故作為難,朝着喜子道,“怎麽辦才好?師娘和姐姐不喜歡呢,不然喜子你再回方城府一趟,讓娘再準備些旁的禮物?”

喜子也是個乖覺的,聞言頓時沖着孫氏又是打拱又是作揖:

“哎呀老夫人,您行行好,可憐可憐喜子吧——”

那番搞怪的模樣,令得吳昌平噗嗤一樂,沖着孫氏點點頭道:

“毓兒的心意,只管收下便是。”

聽當家的如此說,孫氏這才不再說話,忙忙的把箱子收回去,唯恐有什麽閃失,卻是仔仔細細的放到了床裏面。到得晚間,打開那不大的首飾匣子,卻又給唬了一跳:還以為裏面也就一對銀镯子罷了,哪裏知道卻是鑲着紅寶石的金镯子,這還不算,還有配對的耳環和金釵!

吳氏父子也都在。早知道陳家的富有,又明白學生的心性,對上了心的人真是再好不過,吳昌平倒沒有說什麽,吳景榮卻是瞧得眼睛發直——

實在是僅只這些禮物,就價值不菲,真是想不通,白河渡口那裏,小毓怎麽還會要別人的銀兩?

在吳家歇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陳毓就帶上喜子,和吳昌平父子坐上借來的牛車,往鹿泠郡而去。

江南諸郡中,鹿泠郡并不算大郡,名氣卻是不小——誰讓白鹿書院,就建在這裏呢?

一面靠山,三面環水,蒙蒙水霧中,鹿泠郡仿佛是輕紗遮面的大家閨秀,讓人僅是瞧着,就生出無限的向往來。

“前面就是鹿泠郡。”吳景榮雖是有些腼腆,倒也能盡地主之誼,不時給陳毓指點着沿途所見,牛車咿呀,伴着少年人獨有的清亮聲音,倒是讓人心情一爽。

說話間,前面又閃現出一排紅瓦白牆的建築,透過高大的院牆,依稀能瞧見裏面飛檐一角,兼且竹葉細細,讓人瞧着,心懷頓時一暢。

“這是鹿泠郡官學。”吳景榮道。

因能不時請來白鹿書院中大儒授課,鹿泠郡官學的名氣也比其他地方大得多。

也有遠道而來投考學院的學子,被白鹿書院拒絕的話,就會轉而選擇鹿泠郡官學,也頗是出了不少人才。

過了鹿泠郡官學,又拐了個彎,走了大概有三四裏地,就到了鹿鳴館。

遠遠的瞧見曲徑通幽的鹿鳴館,陳毓臉上笑意愈濃。

這鹿鳴館,自然依舊是三哥的手筆。

聽說此處原址,卻是一個綿延數裏的爛泥塘。彼時,裘文隽兄弟三人也被老爺子送來投考書院,可惜卻是均未考中。

臨走時,裘文隽就把這爛泥塘以低價買了下來,然後鹿鳴館就橫空出世。時人都說裘家三少是因落選被刺激的傻了,才會花錢買個這麽爛的地方,還有人說,八成是裘家財大氣粗,因不忿家族子弟被拒之門外,才會買這麽個地方,也辦個學堂,來和白鹿書院打擂臺的。

不管哪一種說法,最後衆人得出的都是一個結論,那就是裘家三少就是典型的人傻錢多的代表。

哪裏料到鹿鳴館甫一建成,便以其獨特的格局被人搶租一空,這麽些年來早給裘文隽賺的缽滿盆盈,令得多少人後悔不跌,到現在,哪個不對裘文隽翹一下大拇哥,道一聲厲害,不愧一代商業奇才。

“爹和小毓在這裏稍等。”吳景榮已是跳下了牛車——卻是鹿鳴館外,這會兒已是圍滿了前來租房的人,和衆多套着高頭大馬的馬車相比,幾人所坐的牛車一下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

陳毓倒是不需要去和人擠。

聽說陳毓要來投考白鹿書院,裘文隽一早就令下面的人揀好的地段,打掃了一處幹淨的院落出來,說是個兩進的院子,裏面一切用品俱全,陳毓什麽都不用帶,只需要領人來住就好。

來之前陳毓已經和吳景榮說了的,讓他把租的那間房退了,只搬到自己院落裏去就好。畢竟,真是被白鹿書院錄取,陳毓怕是要到山上去住。喜子卻是不好帶的,吳景榮搬過去,兩人正好作伴。

這會兒瞧着人多,陳毓也不好上去找主事的,便和吳景榮商量,先去吳景榮的房間休息片刻,待到人少了,再去将主事者找來不遲。

只是這鹿鳴館是專為讀書人設計,門禁還是相當嚴的,除非确認了身份,不然,其他閑雜人等是不允許入內的。

便是要去吳景榮的住處,也得先核查了名牌才好。

吳景榮這邊和陳毓幾人交代好,剛要轉身過去,卻聽後面一聲輕笑,一個男子調侃的聲音響起:

“哎呀,這不是吳兄嗎?這麽多年不見,不知吳兄素來在哪裏高就啊?”

陳毓擡頭,卻是一個身着青色棉袍的老秀才,瞧着年紀應該比吳昌平年輕些,正倚在一輛四匹青色大馬拉着的馬車上,上下打量着牛車和坐在牛車上的吳昌平,眼神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揶揄。

那人的身邊,還站着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的年輕人并一個和陳毓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

三人明顯是從那輛馬車上下來的。

吳昌平臉色一下變得很是難看,吳景榮臉色也白了一下,明顯有些畏懼的模樣,卻又想到什麽,只得挪過去,小心翼翼見禮:

“見過先生。”

老秀才傲然點了點頭,卻是沒說話。倒是他身旁的年輕人漫不經心的沖着吳昌平拱了拱手:

“多年不見,先生風采依舊。”

語氣平淡,很難說有多少恭敬在裏面。

吳昌平哼了聲:

“商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吧?吳某何德何能,能有你這樣的學生?”

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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