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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竟是豬油蒙了心,對已嫁為人婦的柳雲殊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不說,還差點兒得手!

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啊,竟然會生出這麽個蠢兒子,分明是要拖累死全家的節奏啊!

☆、第 62 章 發財了

? “顧家娘子沒事?”聽喜子回禀說,柳雲殊已被安全救了回去,李靜文一直提着的心終于放了回去——

虧得老天保佑,不然,自己可不要愧疚一輩子。

又想起什麽:

“小毓呢,怎麽沒和你一起?”

“錦水城裘家的三公子來了,少爺正陪着他說話呢。”喜子答得很是順溜,獨有眼睛卻骨囵囵四處亂轉,明顯有些心虛的模樣——

自然,裘家三公子來了是事實,可也不過是個托辭罷了,小少爺之所以不來見夫人,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傷了右手的緣故。

“怎麽回事?誰傷了你?”裘文隽一雙好看的眉毛一下皺了起來——正好這次前來,帶的有上好的傷藥,解開陳毓手上的繃帶才發現,竟是這麽深的一個洞,虧得沒傷着筋絡,不然怕是對學業都會有影響。

而且更古怪的是這傷口的形狀,分明不是刀或者劍,饒是裘文隽也看不出來,到底是被什麽紮了一下。

“沒事兒。”陳毓不在乎的擺擺手,心情卻不是一般的好——不過付出這麽點兒的代價,就保住了大嫂,讓大哥不必經受上一世的絕望,實在還是賺了呢。

當下不欲多說,只笑着沖裘文隽道:

“我還沒問三哥呢,你不在錦水坐鎮,怎麽跑到這邊疆了?”

看陳毓不願意說,裘文隽倒也沒有難為他,只小心的幫陳毓處理傷口,等收拾停當,才瞪了陳毓一眼:

“三哥知道你是個有能為的,只記住一點,萬事不可逞強,一切以自己的安全為重。你的命現在可金貴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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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文隽這句話倒也不是空穴來風,雲羽緞自上市後,就受到了世人追捧,自己着人千裏迢迢送到京城後,便在京城也刮起了雲羽緞的旋風,很快便被京城達官貴人哄搶一空。

而更讓人驚喜的是,自己回來後才發現,陳家織坊竟是又研制出了雲霭錦,那般燦若煙霞的錦緞,當真美的宛若天上雲霞掉落凡間。

有了這兩樣東西,裘文隽敢保證,裘家有六成幾率重新坐上皇商的位子。

而到了方城府後才發現,何止是六成啊,自家的皇商位置分明是板上釘釘啊,因為這兩年異軍突起、勢頭強勁的孔家,已是在小毓的手中潰不成軍,注定要成為昨日黃花,怎麽也躲避不了覆滅的命運了。

沒了孔家的作梗,其他商家根本就不是裘家的對手。而這一切的大功臣仍舊是面前這個孩子。

而裘家的節節高升,也意味着作為合夥人的小陳毓,這幾個月來也早已賺得缽滿盆盈,是個标标準準的小富翁了。

包紮好傷口,裘文隽終于坐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才把面前的一個盒子往前推了下,示意陳毓打開:

“這是幾個月來,所售賣錦緞的分成——”

又把一個賬本遞過去,“這是總賬,小毓你瞧瞧可對?”

“已經有利潤了嗎?”陳毓倒也沒有客氣,拿過盒子打開來,卻是一下瞪大了眼睛,竟是足足兩萬兩銀票。不由倒吸了口冷氣,“怎麽,這麽多?”

看到陳毓終于露出小孩子的模樣,裘文隽不覺莞爾,探手刮了下陳毓的鼻子:

“怎麽,小毓也有吓一跳的時候?”

又意味深長道:

“這還只是開始。”

孔家倒了,得利最多的就是自家了,不但皇商地位再無可動搖,便是原本孔家占有位份最多的從錦水城到方城府這一路的商道,也落到了自家手中。

對此,裘文隽已經有了決斷,會從這裏面單拿出兩成的紅利給陳家名下的秦氏商號——

此間利潤比之錦緞來可還要豐厚的多。

又指了指擺滿一地的箱子:

“這裏還有幾箱綢緞,都是咱們織坊剛出的新品,不獨顏色漂亮,更是柔軟舒适的緊,小毓自己穿或者送人均可,對了還有幾盒百年老參,鹿茸什麽的,是給你爹娘準備的。”

陳毓倒也沒有和他客氣——正好娘親有孕在身,可不得吃點兒好東西補補?還有大嫂,方才受了驚吓,可也得給她送去些,再做些漂亮衣服,可不正好美美的等着大哥回來。

一邊命人擡到後面交由李靜文過目,一邊笑着道:

“三哥你這次來,不會是就為了給我送銀子吧?”

“小毓果然聰明,”裘文隽不由失笑,可比自己那個蠢弟弟強的太多了。

“我這次來,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代表江南商家和萬千百姓,向成家軍送上咱們的敬意。”

說白了,就是勞軍來了。

勞軍?

陳毓嘴巴簡直長成了個“O”型——三哥還真是大手筆!那可是十萬大軍,勞軍的話得花多少銀子啊!

卻是半晌才恍然:

“哎喲,三哥你腦子是怎麽長的啊?”

裘家要接手孔家的生意,以後勢必會和軍方打交道,這次勞軍之舉,雖是耗費些錢財,卻必然能最大限度的得到軍方的好感,雖是損失了眼前一點兒利益,往長遠看,卻是大有可為。而且,方才三哥說的清楚,是代表江南商家——

這樣一來,既得了好處,又不會被衆人嫉恨,還親近了朝廷,當真是再合适不過。

怪不得上一世三哥會被譽為商界奇才。就這份心力,便是他人所不能及的。

卻不料裘文隽的驚奇卻是絲毫不比陳毓少——

要是浸淫商場數十年的老狐貍,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也就罷了,偏是被這麽個小娃娃給看破了。

虧得這是自己的兄弟,而不是對手。

“少爺,老爺回來了。”守在外面的喜子道。

陳毓驚了一下,忙忙的對裘文隽道:

“讓喜子領着三哥去吧,我就不陪三哥去見我爹了。”

要是讓家人知道自己受了傷,那可就麻煩了。

哪知一句話未完,陳清和的聲音就在外面響起:

“為什麽不能見我?”

然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可不正是陳毓眼下避之唯恐不及的陳清和?

沒想到陳清和親自過來了,裘文隽忙站了起來:

“見過大人。”

陳毓也跟着起身,手卻極快的背到了背後。

陳清和已是沖裘文隽擺了擺手:

“文隽不須多禮。是我該替朝廷感謝你們才對。”

兩人又說了些客套話,裘文隽便提出告辭。

“我去送送三哥——”陳毓忙道——送人要誠心嗎,等自己把三哥送回家,正好在他那裏歇幾晚。

卻被陳清和一下瞧破心思:

“想要把文隽送回家?罷了,你先不要往外去,爹有話跟你說。”

心知定然是自己受傷的事瞞不住了,陳毓頓時無比沮喪,天知道和上一世相比,這點兒小傷算得了什麽。

只是老爹既然發了話,也不敢違抗,只得老老實實的在房間裏呆着。

不過片刻,陳清和便又回轉,卻是怔怔的瞧了陳毓好半晌,直到陳毓被看的實在坐不住了,忙忙的起身,別別扭扭的扯了下陳清和衣襟小聲認錯:

“好了爹,你莫氣,毓兒以後,再不敢了——”

上面卻半晌沒有聲音。陳毓越發心焦,忙偷眼卻瞧,頓時怔住——陳清和的眼圈竟然有些發紅。

陳清和嘆了一口氣,探手抱起陳毓,放在腿上,搖頭道:

“爹沒有生氣,爹就只是……”

心疼啊。

手一下一下撫摸着陳毓的腦袋,猶豫了半晌,終于道:

“毓兒,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爹?”

這話陳清和早就想問了,實在是從兒子失而複返之後,不管是和李家退親還是解了商號危局,一件又一件的事都太過奇異,那般詭谲心計,分明是慣于爾虞我詐的成年人才會有的。

小毓卻是用的如魚得水……

只是兒子如何,始終是自己最愛的兒子,陳清和最感無力的一點卻是,好像兒子做什麽,自己都無法掌控,因而不得不眼睜睜的看着他一次次冒險,甚至今天,還受了傷。這種旁觀者的感覺,讓陳清和真的覺得,自己這個當爹的,太無能了。

“我——”陳毓頓時一滞——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即便陳清和不說,陳毓也明白,自己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重生回來這麽久,可到現在為止,陳毓卻根本沒睡過一天的安穩覺,每次閉上眼,上一世的情形便會紛至沓來……

而正因為如此,一旦有一點點壞事的傾向,陳毓便不自覺的變得不安,暴躁,甚而想要毀滅。

本以為自己把這些情緒藏得很好,卻不料終究被爹爹察覺了嗎?

看陳毓不說話,陳清和也不做聲,溫暖的大手依舊一下一下輕撫着陳毓的小腦袋。

陳毓僵直的身體漸漸軟了下來,不自覺蜷縮在那溫暖的懷抱中,如同終于找到家的小獸,突然有一種不顧一切說出秘密的沖動——

爹,你的兒子,其實是死過一次的啊……

只是那些話,卻最終咽了回去——要是知道上一世自己和姐姐還有姨母經歷了什麽,爹爹一定會受不了吧?畢竟是曾經的痛苦,又何必讓爹爹和自己一起承受?

陳清和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卻是更緊的把陳毓抱在懷裏:

“好孩子,你什麽時候想說,再告訴爹,爹只告訴你一句話,不要什麽事都自己扛着,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記得,你有爹……”

陳毓滞了一下,點了點頭,聲音卻是有些哽咽:

“爹,孩兒記住了。”

是啊,自己有爹呢。這一世,無論如何和上一世都是不一樣的——

我愛的人,愛我的人,都會平平安安,再不會經歷那種撕心裂肺的生離死別……

☆、第 63 章 求學去

? “東翁的心意老夫領了,只是老夫去意已決。”說話的是一位身形瘦削年約五十許的夫子,邊說還不時笑眯眯的瞧一眼下方垂手侍立的少年。

少年生的唇紅齒白,飛揚入鬓的眉宇下,一雙湛湛黑眸猶如天上星子,有着清江之水的幽深,卻偏又波光潋滟,讓人瞧上一眼,就仿佛要被吸進去一般。

“是不是犬子無狀,才惹得夫子不喜?”坐在對面身着知府服飾的儒雅男子明顯一怔,“夫子莫要替這臭小子隐瞞,只管告訴我便是。”

口中說着,沖你少年一瞪眼:

“毓兒,你到底做了什麽,才惹得夫子這般生氣?還不跪下向夫子賠罪。”

那少年也是一愕,卻并沒有為自己辯解,反而一撩衣服下擺,竟是真的要跪下。

慌的那夫子忙探手攔住:

“使不得。陳大人,你可莫要為難了我的乖學生。”

語氣裏竟是頗為心疼。

夫子名叫吳昌平,是一個多年不第的老秀才。本來願意千裏迢迢到這方城府任教,所圖的不過是東家豐厚的報酬罷了。

家裏一兒一女,女兒已是到了待嫁的年齡,自然要想法子準備嫁妝待嫁,至于兒子,則好容易有了在白鹿書院讀書的機會,也需要花費大筆銀兩,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雖是吳昌平自來清高,也不得不在現實面前低頭,答應千裏迢迢來方城府任教——

實在是這份兒差事乃是錦水城裘家派人說合的,除了陳府的豐厚束脩之外,錦水城裘家還特意多出了一份兒。

本來想着和裘家那般家財萬貫的商人結交的,不定是怎樣的纨绔公子。更兼之前也聽說了,已經做了方城府知府的未來東翁陳清和,本來也就是出身舉人罷了。

要說自己和舉人也就差了那麽一步,相較于春風得意的陳清和而言,吳昌平先就有了一股不舒服。

而且更探知對方還是不過兩年時間,便從方城縣知縣任上被破格提拔為方城府知府,私下裏又和裘家那樣的皇商交好,就先入為主,認定對方定然就是靠了錢財鋪路,才有如此幸進。

因而,來之前,吳昌平一面愧疚自己讀了這麽多年詩書,卻依舊不得不為五鬥米折腰,不遠千山萬水跑來伺候一位纨绔公子,另一面也更對這陳家頗為厭棄。

卻不料,來了之後才發現,事實卻是和自己所想大相徑庭——

方城府一帶,百姓竟是對陳清和交口稱贊。據說這位陳知府不獨處事清廉,更兼愛民如子,聽說剛莅任方城縣知縣一職時,就先破獲了縣尉矯诏向百姓收取重稅一案,繼而更敢為了百姓利益,和因罪行過重而畏罪自殺在天牢中的田姓守備大人杠上……

一樁樁一件件,所作所為,當真是鐵骨铮铮,很為世人所稱道。以致現如今,曾經兵荒馬亂的方城府,早已是政令清明,百姓安居,路不拾遺,便是長久生活在江南那般富庶之地的吳昌平也大為嘆服,暗暗愧疚自己小人之心,這陳清和,分明是當今做官之人的典範才對。

而帶來更多驚喜的還是陳府的這個學生!

曾經在多家私塾中任教,還頗為有名氣,不然裘家也不會輾轉打聽到他,又鄭重推薦給陳家,可教了那麽多學生,吳昌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聰明卻又勤奮好學的孩子。不獨過目不忘,更兼一點就透!

對于為人師者,還有什麽比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更值得高興的事?

更不要說這孩子還恁般懂事,說句不中聽的,日常相處時,雖是堂堂知府公子,卻是端湯侍水都是常事,吳昌平真是喜歡的不行,連帶的自家閨女兒子都要靠後了。

也因此,當初帶來的那把戒尺,純粹就成了擺設,甚而還生怕陳清和對自己學生管束的緊了——

實在是太過懂事的學生,連素以嚴厲著稱的老師都止不住為他委屈怎麽破?

看到突然就蹦起來的吳昌平,陳清和愣了一下,旋即失笑:

自家兒子太好了也發愁啊,因為總有人要和自己搶。後院裏有個把兒子疼到骨頭裏的媳婦兒也就罷了,連帶的眼前的夫子,還有外面的顧家,一個個那陣勢,好像唯恐自己會苛待了這小子似的。

這邊吳昌平已經把陳毓拉了起來,不無怨尤的道:

“大人望子成龍的心老夫也明白,只是毓兒并非尋常孩子,切不可太過嚴厲。”

怎麽能沒聽自己把話說完,就懲罰愛徒呢?

陳清和:……

“不是我非要走,”吳昌平嘆息着,語氣間很是眷戀,“實在是,我也沒什麽可教給毓兒的了,再呆下去,可真是要誤人子弟了。”

這幾年來,自己真是把壓箱底的功夫都拿出來了,以着吳昌平來看,自己這小弟子眼下的學問怕是不在自己之下,從去年開始,已是有力不從心之感,所能指導他的,也不過是些應試經驗罷了。

“先生切莫這般說,這些年來,先生教我良多——”陳毓扶着吳昌平坐下——

上一世自己十四歲上便中了秀才,也算是一時佳話。後來雖是投身草莽,卻始終未放下書本,先生教的這些東西,自己自然上手的快。

更難得的是夫子為人處事既有讀書人的耿介,卻又善變通,是一個頗為圓融有大智慧的長者。這些都讓陳毓受益良多。更不要說夫子的愛護,陳毓也是切實感受到了,這會兒聽吳昌平說要走,自然很是舍不得。

吳昌平如何體會不出陳毓的心情,當下拍了拍陳毓的手:

“夫子曉得,我們家毓兒最乖了,切莫作此小兒女狀。”

說着又轉向陳清和:

“我今兒來找東翁,除了辭行之外,還有一件事。”

“我有個兒子不是在白鹿書院讀書嗎?前兒個給我來了封信,信中說,月中時白鹿書院就要招生了。東翁可放心,讓毓兒和我一同前往?”

白鹿書院乃是大周朝第一書院,書院中大儒雲集、人才輩出,名氣之大,便是比起太學也不遑多讓,天下讀書人莫不以出身白鹿書院為榮,自來是天下讀書人向往的聖地。

因對陳毓寄予厚望,吳昌平自然希望陳毓也能入白鹿書院就讀。

只這個提議,雖是有百利卻也有一害——

于陳毓而言,眼下便是參加童生試也是完全使得的。目前來說,有兩個選擇,一則把戶籍遷到方城府,在這裏參加考試,一則依舊回老家,在祖籍參試。

若然回祖籍江南參考的話,自然投考白鹿書院之事就順理成章——白鹿書院本就建在江南鹿鳴山,距陳毓老家也就幾天的路程。

只是這事也有一個極大的弊端,那就是江南自來是文風鼎盛之地,真是在那裏參加童生試,考中秀才的難度無疑大得多。

相反,若是随着陳清和把戶籍暫時挂到方城府,陳毓考中秀才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雖然吳昌平心裏堅信,即便回到江南,以自己學生的才華,也定然能考中,卻也不敢堅決冒這個險。畢竟,那是學生,而非自己兒子。

可私心裏,又希望陳毓能進入白鹿書院,也因此,吳夫子這會兒的心情委實複雜的緊。

“這——”陳清和委實有些為難,半晌看了眼陳毓,“毓兒以為呢?”

作為讀書人,陳清和心裏對白鹿書院也是極為向往的,作為父親,陳清和卻又不願兒子的人生之路走的太為艱難。一邊是自己曾經的理想,一邊是關系到兒子前程的現實利益,兩者權衡,陳清荷委實有些拿不定主意。

當然陳清和也明白,自己的這個兒子,從小都最是個有主意的。

果然,陳毓不過微微思索了一下便毫不猶豫道:

“我跟先生去投考白鹿書院。”

陳毓的骨子裏,前世今生,依舊是以讀書人自居的。

如同陳清和的思維,上一世未曾手刃仇人時,陳毓如何不渴望能到白鹿書院去?

既然這一世有這樣一個機會,自然不能也不願錯過。

至于說考秀才,陳毓是不擔心的,上一世自己沒有名師教導,靠苦學尚且能在十四歲上頭考中秀才,不可能這一世有先生悉心指教,還會名落孫山。

聽陳毓說的堅決,吳昌平頓時眉開眼笑,不住摸着下颌上的胡須:

“不愧是我的學生,我們阿毓果然有志氣——”

也不知是誇學生呢,還是誇自己。

陳清和神情釋然之外又有些感慨——

兒子有志氣固然讓人驕傲,可一想到這麽大點兒的孩子就要離家,又萬般不舍。只是看陳毓心意已決,也只得同意。

陳毓要離家投考白鹿書院的事兒很快傳開。

顧家人包括老爺子在內,全都趕了過來。

“要是那什麽鹿院敢不收你,回來跟爺爺說,爺爺不把他們書院踏平才怪!”老爺子拍着胸脯道。

“爹你說什麽,”顧正山卻是有不同意見,“真是咱們毓兒這麽厲害的娃娃都不收,那鹿院才是瞎了眼。”

“別怕。”顧雲楓卻是摟着陳毓開始咬耳朵,“咱大哥大嫂在呢,有人敢欺負你,告訴大哥,削死他!”

當年邊關大捷,論功行賞之下,顧雲飛被授了鹿泠郡守備一職,去年上,又把柳雲殊接了過去。

而且顧雲楓之所以這樣說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別看顧雲飛為人嚴肅,便是對自己這個弟弟也經常板着一張臉,卻唯有對陳毓,好的不得了。還常常說什麽他們上輩子一定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時常令得顧雲楓郁悶不已——明明自己先認得的小毓好不好,瞧他們哥倆好的模樣,自己倒是要排到後面了。

“這麽看不起我?”陳毓卻是失笑,“不然咱們倆比試一番?”

“還是不要了。”顧雲楓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說起來又是一樁傷心事,這才幾年啊,這小子的功夫就跟自己不相上下了!

而且每次兩人對打,爹爹和爺爺還要在旁邊念叨“小毓細皮嫩肉的,你可不許傷了他”,害的自己一點兒也不盡興。

☆、第 64 章 挑釁

? 很快就到了啓程的日子,雖是陳毓再三拒絕,李靜文和陳秀還是堅決送到了城外。

一路上更是淚眼婆娑的不時掀起窗簾瞧着外面騎在馬上的兒子——

雖是明白兒子長大了,終有離開的一天,可一旦這一天真的來了,真的覺得接受不了。

唬的懷裏三歲的女兒慧姐也哭了出來,探出手拼命的要去找哥哥。

說來也怪,相較于姐姐陳秀,小姑娘明顯更喜歡粘着陳毓,甚而瞧見陳毓,陳清和的位置都要靠後些。

“好慧慧——”陳毓忙跳下馬,探手抱過慧姐兒,往空中抛了下,惹得慧姐頓時止了淚,咯咯咯笑個不停,攬着陳毓的脖子又笑又叫,“哥哥,哥哥,還要飛,慧慧還要飛……”

李靜文也擦幹淨淚,從車上下來接過孩子,嗔怪道:“好了,你這麽寵着她,以後你走了——”

卻是哽咽的說不下去。

“娘莫哭,毓兒會經常給娘和阿姐寫信的,”陳毓心裏同樣又酸又澀,一手攬了李靜文,一手抱住同樣默默垂淚的陳秀的胳膊,故作輕松的道,“娘只管在家安心等着,兒子将來還要給娘掙個鳳冠霞帔回來呢。”

卻被陳清和瞪了一眼:“你娘的鳳冠霞帔有我呢,那裏需要你小子操心,你但記着好生讀書,莫要被先生責罰才是。”

聲音也明顯有些粗嘎。

一句話說的李靜文頓時紅了臉,嗔怪的瞧了一眼陳清和:

“我們毓兒這麽聰明,先生才不會責罰他呢。”

旁邊的陳秀也深以為然,頻頻點頭。

陳毓哪能體會不出老爹話語裏別扭的關心,也就一一應了,直到旁邊的吳昌平看天色不早了,不住咳嗽,一家人才戀戀不舍的灑淚而別。

其中尤以小慧慧哭的最慘,小姑娘伸着手,踢騰着小腿拼命的往陳毓這邊掙紮,若不是強忍着,便是陳毓也差點兒跟着哭了。

堪堪旬日之後,白河渡口。

相較于多水的江南,白河無疑并沒有多少特色,只是因鄰着鹿鳴山,更是通往鹿鳴山的必經之道,白河想不出名也難。

這條河雖是河域寬廣,河水并不深,并不适合大船來往,前來投考的學子到了此處便只得棄大船登小船。倒是為兩岸百姓頗覓了條財路。

眼下正是一月裏,白鹿書院三年一度的招新日就要到了,除此之外,也是鹿泠郡官學開學的日子,白河渡口一帶也就格外熱鬧,只看見遼闊的河面上,來往小船穿梭如織,好不繁忙。

因渡河的客人很多,也使得船只頗不好找,好在吳昌平對這一帶熟的緊,讓陳毓守着行李,自己很快找了個小船來,兩人把行李搬上船,随着漁夫一篙撐開,小船游魚般朝着河對岸劃去。

畢竟年紀大了,這麽陸路水路的行來,吳昌平明顯有些累了,就回了船艙休息。陳毓卻是一個人站在船頭,遙遙瞧着眼前綿延不斷,形似一頭美麗鹿兒仰頭長鳴的秀美山巒,神情複雜的緊。

這白鹿書院陳毓上一世自然也是來過的,只不過,彼時卻是背着條人命倉皇逃亡。當時只想着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抓到菜市口砍頭,那便無論如何也要了一些夙願,而白鹿書院,無疑就是年少的自己曾經渴慕過的地方。

船橹欸乃聲中,透過岸邊宛若煙霭般的新綠,眼前依稀浮現出一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宛若叫花子一般的少年,無比虔誠的趴伏在白鹿書院山門前淚流滿面的情景,陳毓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那個自己是真的,還是跟随着先生即将投考白鹿書院意氣風發的自己是真的。

“毓兒,毓兒——”吳昌平關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可是累着了?”

自己這學生畢竟出身富貴,這些日子來車馬勞頓,再是練過武,也必是有些吃不消吧?當下囑咐道:

“船馬上就要靠岸了,待會兒到了家,你好好睡一覺。”

陳毓這才恍然發現,這麽會兒功夫,船距離岸邊已不過咫尺之遙,而岸邊更是挨挨擠擠的站了許多人,無疑是來接親朋好友的。

忙忙的收回眼神,探手就去拿吳昌平的行李:

“我沒事兒,先生,咱們準備準備下船吧。”

吳昌平哪裏肯累着他,忙一把抓住,指了指站在岸邊人群中一個正踮着腳往這邊瞧的瘦高少年道:

“讓景榮背着就成——”

那少年也明顯看見了兩人,很快擠出人群,小跑着來到面前,沖着吳昌平喊了聲“爹”,再瞧向陳毓,神情就有些腼腆:

“陳少爺——”

之前已經收到爹爹的家信,說是要帶着他的學生、方城府知府大人的兒子一同回返,眼前這少年定然就是了。而且聽爹爹說,知府大人的兒子好厲害呢,雖是年紀還小,卻是允文允武,比之自己可強的太多了。

吳景榮的模樣,一瞧就是個老實的,陳毓印象頗好,當下彎了眼睛笑道:

“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大哥是先生兒子,便和我兄長一樣,吳大哥莫要同我這般客氣,便直接喊我的名字便好。”

吳景榮頓時越發無措——這陳少爺是不是文武雙全還不知道,可就是,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太好看了,這般想着,臉一下紅了,讷讷道:

“那怎麽敢當。”

被吳昌平瞪了一眼:

“聽毓兒的就是。”

卻是止不住嘆了一口氣,眉宇間明顯有些憂愁——

科舉無望後,自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兒子身上,哪知兒子這性子竟是比之自己還要魯鈍,眼瞧着過年就十八了,可到現在卻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

甚而能進白鹿書院,也是自己舍了老臉找了老友幫着說情求來的。要是兒子能有毓兒一半的聰明,自己又何須如此到處奔波勞碌?

“來,把行李給我吧。你們在這兒等着便是。”見陳毓性子爽朗,又絲毫沒有官家少爺的架子,吳景榮的緊張終于消除了些,麻利的把地上的行李背在身上——

因這次回來就不再過去,吳昌平的行李頗多,至于陳毓,更是除了帶給吳家的禮物外,被李靜文塞了不少東西,兩人的行李幾乎堆滿了整個船艙。

吳景榮倒也不怵,先把一個重些的箱子背在背上,又提起兩個大的包裹,便快步向岸邊自己拉來的板車而去。

這麽多行李,陳毓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便讓先生歇着,然後叫上喜子一塊兒去搬,剛彎下腰,突然聽見有人“呀”了一聲,循聲望去,卻是吳景榮險些和一個剛從馬車上跳下來的十五六歲的少年撞上。

那少年雖是堪堪避開,卻明顯很是不爽:

“喂,沒長眼睛嗎?怎麽走路的?”

吳景榮明顯不擅長和人吵架,雖是被人呵斥了,卻并沒有辯解,只低着頭往後退了一步,艱難的側過身,給少年讓路。

少年卻是并不過去,神情明顯越發不耐煩:

“喂喂喂,你沒長耳朵啊?擋着爺的道了知不知道?”

說着便去推吳景榮,吳景榮躲閃不及,連人帶行李一下摔倒在地。

那少年撇了撇嘴轉身要走,卻又忽的回頭:“呀,怎麽是你呀,吳傻子?”

一聲“吳傻子”叫出來,令得吳景榮一張臉頓時火辣辣的,又羞又愧之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瞧見岸上的沖突,陳毓已經趕了來,正好聽到了這句話,恚怒之餘,更有些納罕。實在是能考入白鹿書院就讀的莫不是天之驕子,怎麽景榮大哥卻被人當面叫傻子?

只吳景榮卻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光明正大考入的——

除了正式的學生之外,書院還有一種學生,叫附生。

所謂附生,也就是沒通過正式考核,但若依舊執意要來學院讀書的話,那麽學院允許旁聽。只是對這些附生,白鹿書院是不會提供食宿的,衣食住行全需自己解決。

而吳景榮,就是這樣一個附生。

當然,若是第二年能通過考核的話,附生也可以成為正式學生的,只是吳景榮雖是讀書用功的緊,卻偏是學業上沒有絲毫進展,竟是足足做了四年附生,都沒有轉正。這還不算,吳景榮更是白鹿書院中年齡最大的童生。

每每和那些六七歲開蒙的孩子一起學習時,吳景榮都羞得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又因為懂事,深為拖累父母親人過意不去。

這種心理之下,便愈發沒日沒夜的努力學習,又因性格木讷,并不擅與人結交,每每被人笑話為傻子。

平日裏這個稱呼也沒少被人叫,吳景榮唯恐給家人惹麻煩之下,卻是全都忍了。可這會兒當着老父的面這般輕賤,吳景榮眼圈兒都紅了——

沒人比吳景榮更明白,為何爹爹偌大年紀了,不在家中享福,反而跑去千裏之外的異鄉,還不就是為了自己嗎——

因着附生的身份,吳景榮不得不在鹿鳴山下的鹿泠郡賃房而居。

吳景榮是個懂事的,又知道家境困難,本是堅持着随便找個便宜的民房湊合着住便好,卻被吳昌平堅決否決。

吳昌平早年立志求學,因而成親較晚,膝下只有吳景榮這麽一個兒子,早把滿腔抱負寄托在了兒子身上。

即便家境如何不好,都不願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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