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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阮笙的知府兄長和縣令姐夫,或者通過阮笙巴結上裘家,哪裏料到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裘家根本就沒和阮笙結盟,阮笙還成了窮光蛋!

一分錢也拿不到不說,連帶着還得罪了這會兒形勢大好的陳家。

陳毓當即告訴秦忠,除了當初尚且心存善念暗示自家是阮笙搗鬼的那家商人外,其餘商人,都永遠被列為拒絕往來戶。

這會兒聽裘文岩這般說便立即明白,八成那些商人被自己拒絕以後又回去找阮笙的晦氣,卻不知為何,竟是牽連了李運豐了。

“何止是牽連呢。”裘文岩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聽說啊,那個阮笙因為還不起錢就想跑,結果又被人給抓回來了,哎喲,那是好一陣打啊!結果你猜最後怎麽着?阮笙竟然跟那些人說,這生意還有他大哥和姐夫的份子,他雖然拿不出錢,可是他姐夫馬上要去做縣太爺的人了,自然拿得出啊……”

“所以他們就熱熱鬧鬧的押着阮笙去了那位李進士家……聽說李運豐當時就氣得吐了血,一腳踹翻了老婆阮氏,他老婆又追着阮笙又抓又咬……”

最後一攤手,“眼瞧着就要出人命了,程大人沒辦法,只得趕過去……”

所以情形是真的發生變化了嗎?上一世,阮笙可是一路順風順水,到得後來,聲望之隆猶在裘家之上,若非裘家換了當家人裘文隽,說不好也會落個和陳家一樣的下場也不一定……

“阿毓,咱們走吧。”手忽然被人牽起,陳毓擡頭,卻是娘親和姐姐——李靜文初為人婦,本就秀美的容貌之外更多了幾分說不出道不明的風韻,至于陳秀,開始抽條的身形已經明顯可以瞧出未來的娉婷身姿。

兩人都未出過遠門,這次離家雖是有些不舍,卻更多了些興味盎然。

陳毓反手握住兩人的手,心裏油然而生一種責任感:

“好。”

有自己在,定然不會再讓這兩個最愛也最親的人受丁點兒委屈。

一家人先上了車,裘家兄弟也跟了上去——

裘家生意做的大,又在方城設有貨棧,來往路途很是熟悉,感念陳毓的好處之下,已是把一路上的舟車所需都安排妥當,便如這船只,也是裘家最好的。不獨裏面很是寬敞,更兼平穩的緊,便是李靜文陳秀這等初出遠門的人也沒有暈船。

一家人正在船艙裏說笑,喜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老爺,前面就是內江口了,船夫說水流有些大,許是會颠簸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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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內江口了嗎?

陳毓起身走到舷窗邊,探出頭來往外瞧——

內江口是通往方城縣的必經之路,走完這一段水路,陳家便要棄船上岸了。

熟料剛走到窗邊,船猛的一個大旋轉,虧得陳毓反應快,忙一把抓住窗棂,才不致跌倒。至于李靜文和陳秀,雖是被陳清和拉了一把,還是齊齊跌坐在地。幾人身前的茶幾也翻倒,上面的碗杯茶盞摔得一地都是。

船上同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好在李靜文和陳秀雖是有些輕微擦傷,倒也并不嚴重。

安置好兩人,陳毓和陳清和忙出去看發生了什麽事——

看兩人走出來,那船夫忙忙的上前請罪,一旁同樣摔倒的喜子也站了起來,恨恨的瞧着前面突兀出現的一艘大船:

“哪有這般開船的,要是晚一點兒,咱們的船這會兒就……”

“到底是怎麽回事?”陳清和蹙眉道——一路行來,船夫的技術确實堪稱精湛,怎麽會在這裏差點兒翻船?

“老爺贖罪。”那船夫也是驚魂甫定的樣子,卻又無可奈何,“實在是前面那艘大船突然插進來,小的猝不及防之下,只得轉舵……”

這段水路最是湍急,又很狹窄,自來凡是過往的船只,一般不會這般搶道,或者有急事想要過去,也會事先讓人知會一聲,讓前面船只放慢速度往岸旁靠些,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不打一聲招呼,直接快速搶過去的。

若非船夫反應快,差點兒就被對方帶起的水流引得撞到礁石上去。

“那船你們可熟悉?”陳清和沉吟片刻道——對方明顯是故意的,難不成是有什麽舊怨?只是這膽量也太大了吧,竟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不認識啊。”船夫也明顯想到了這一點,卻是叫起了撞天屈,“這艘大船是前兒個下的水,我們也就在昨兒個傍晚靠岸時說過幾句話。”

船夫一說,陳毓才恍惚憶起,這兩日那艘大船好像确然在左近,只是前兩日好好的,緣何今日這般嚣張?

“你們都說了什麽?”

“就是那家船老大問我們做什麽營生的,我就說了是送老爺赴任——”那船夫想了半天依舊沒有想出哪裏不對。

陳毓心裏卻是一動——難不成,對方大船要針對的人,其實是自己一家?

☆、第 45 章 驕橫衙內

? “這些混賬,可不要落到我們手裏——”裘家商船上的護衛也趕了來,領頭的是一個叫何方的拳師,一幹人瞧着前面越去越遠的大船氣的不住咬牙——

為了确保能把陳家人安全送到方城,這些護衛全是裘文隽特意精選的。來時更是殷殷囑咐,一切以陳家的安全為上,切不可讓陳家人受一點兒委屈。

自己等人來時可是特意和主子打了包票的,這才不過數日,竟是就被人欺到門上了。若非船老大技術精湛,說不好這會兒船翻了都是有的。

內江口這裏水流如此湍急,真是船翻了,別說陳家老小,就是自己等人怕也得九死一生。

陳清和卻瞧着那大船蹙了下眉頭——大船吃水深,也不知上面都拉了些什麽東西?

和陳家那邊兒衆人的憤怒相比,大船上這會兒卻是言笑晏晏。

相較于裘家的商船而言,這艘船裏面擺放的無疑更加奢華一些,甚而最中間的一間船艙裏,還鋪着厚厚的地毯。

船艙正中的一張桌子旁,正有兩個十七八歲少年相對而坐,兩人神情明顯都很是愉悅。

“本想瞧場熱鬧呢,竟是一個落水的都沒有。”說話的是坐在主位上的錦衣男子,驕橫的語氣中明顯有些遺憾。

客位上的紅衣男子則是嘆了口氣,郁郁道:“唉,都是我那叔叔不争氣,竟是落到別人的圈套中。但凡有出息些何至于被人欺負成這樣?還有我那小姑夫,平日裏瞧着也是個有能為的,哪裏知道真是碰到事了,也就是個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罷了。”

越說越是煩躁,索性起身來到舷窗邊,狠灌了一口酒到肚裏,看着後面裘家商船上的神情明顯透着幾分不善。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阮筠的長子阮玉山。而和他對飲的錦衣男子則是方城府守備田青海的兒子田成武。

田成武的娘和阮玉山的娘都是出身潘家,正經是堂姐妹。

“不就是一個陳家嗎,何至于把表弟你氣成這樣?盡管交給我,等到了方城,想要怎麽收拾陳家,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田成武漫不經心的擲了手中的酒杯,滿不在乎道。

一個小小的舉人,就是做了縣令又如何,在自己這樣的人眼裏,依舊是和螞蟻一般,想要碾死他,可不是一般的容易。

就如同方才,別說陳家的船只追不上來,就是真的追上了,還敢跑來興師問罪嗎?自己就是欺負了他家又如何?

那陳清和還以為他做了方城縣縣令,是占了個大便宜呢,殊不知卻是上趕着找虐來了!

方城縣可是附郭方城府,別看他是堂堂縣太爺,可入了方城府,也就只有處處作揖打拱的份兒。

“好了,不說那讓人敗興的一家子了。”田青海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這些天坐船也乏了,待會兒船靠了岸,哥哥帶你上去松快松快。

正說着呢,船的速度已然減緩,慢慢停了下來。

看田成武二人出來,就有管事模樣的人忙忙跑了出來,笑嘻嘻的上前:

“兩位爺這是要上岸?小的已經安排好了車馬——”

兩人轉頭去瞧,岸上可不停了一輛再華麗不過的馬車?那管家又一揮手,早有人捧了滿滿一盤銀子過來,銀子的下面,還鋪着幾張銀票:

“爺瞧瞧可夠?”

這孔家人還真是大方,阮玉山不由腹诽,這一出手,怕不就有上千兩銀子?

又往船艙裏看一下,卻也明白,孔家人必是借了表兄的名頭,帶了不少好貨物!也不知都是些什麽東西,竟是出手這般大方。

又轉而想到自己這兒,竟是被個商人并舉人弄得焦頭爛額,越發覺得晦氣。

那邊田成武也并不客氣,漫不經心的接過來:

“你們去館驿便可,就說是我的人——”

那管家應了一聲,神情明顯很是喜悅。

等送走了田成武和阮玉山,便指揮人從船上擡下一壇又一壇的美酒來,那管家跑前跑後,很是小心的樣子,很快裝了滿滿一大車往內江驿而去。

雖然在前面被大船別了一下,裘家商船緊趕慢趕,還是在天色完全黑下來時泊了岸。

本來天色已晚,便是在船上休息一晚也未嘗不可。只陳秀許是那日受了驚,竟是發起燒來。

雖然不愛勞煩別人,陳清和卻也不欲委屈了女兒,當下帶人上岸,便要往內江驿而去,想着怎麽也要尋個郎中來給女兒瞧一下。

剛踏上陸地,便聽見喜子驚“咦”了一聲:

“這不是之前害的咱們差點兒翻船的那條船嗎?”

還想着對方不定跑哪兒了呢,卻不料,這麽快就又碰面了。

陳清和頓了一下,腳步不停的吩咐喜子:

“你帶人探問一下,這是誰家的船只。”

“機靈些,別讓人發現了。”陳毓囑咐道——別看喜子年紀不大,卻是個人精。

果然,衆人還沒有到達內江驿,喜子就趕了過來,神情卻是更加摸不着頭腦:

“老爺,小的剛才已經打聽過了,那艘船,據說是臨海孔家的——”

“孔家?”跟在陳清和身後的裘府護衛就怔了一下,“竟是他家嗎?”

“怎麽,何大哥你認識?”陳毓好奇道。

“也算老熟人了。”何方點頭——本身就是裘文隽的心腹,何方對生意上的事倒也清楚一二,那孔家可不正是今年裘家皇商的最有力競争者?

“我知道的不算多,不過就是聽三爺私下裏曾說孔家是什麽暴發戶,其他地方也就罷了,方城那裏,就是這孔家商行一家獨大——”

相比于裘家這累世經商的人而言,孔家确然算是異數,竟是不過一兩年間就名聲鵲起,竟是獨攬了江南将近兩成的絲綢生意,竟是隐隐有壓過裘家之勢。

便是競争皇商也是強勢的緊,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一兩年就能富可敵國?特別是何方話裏坐大方城——明知道自己要去做方城縣縣令,這孔家還敢這般挑釁,身後怕是必然有什麽後臺。

這樣看來,之前在江中,這孔家大船果然是故意的了?

還未上任便被人打壓,對方還是個商人!陳清和眉頭一下蹙緊。

陳毓無疑也想到了這一點——這孔家他倒是有印象,上一世确然做過幾年皇商的,只是孔家倒臺的時候,自己已是逃亡江湖,只聽說好像是幹犯了朝廷大忌,到底做了什麽,卻是不清楚了。只是商家自來是朝廷所遏制的,孔家能有這般發展勢頭,手腳定然不會幹淨的了。

正思索間,馬車已是停了下來,外面響起何方的聲音:

“老爺,前面就是內江驿了。”

衆人下得車來,果然看到前面幾排房子,裏面燈火通明,明顯館驿中人還沒有休息的模樣。

陳清和打頭,後面是李靜文和陳秀,陳毓墜在最後,在後面就是何方等一幹護衛,徑直往內江驿站而去。

哪裏知道還未靠近館驿,就響起了一陣呼喝聲:

“什麽人?站住!”

卻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舉着燈籠就跑了過來,手裏還拿着一把刀。

陳清和頓時一怔——一個驿站罷了,怎麽會雇有這般兇悍人物?只得站住腳:

“驿長何在?我是——”

話還沒說完,卻被人不耐煩的打斷:

“李宏,還愣着幹什麽,快把人趕出去!告訴他,這館驿已是滿了的,憑他是誰,都是不能住的,讓他們快些離開。”卻是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正探出頭來,只是陳清和等人站在陰影處,他卻看不清面目。

何方就愣了一下,又就着那人手中的燈籠細細辨認了下,忙扯了下陳清和的衣襟,低聲道:

“那人小的認識,正是孔家的一個叫孔方的管事。”

一個商家的管事,竟然就敢把驿站給包下來了?之前差點兒撞翻了自家大船,這會兒還要趕自己這堂堂縣令離開!

“大膽!”陳清和一下跨了出來,瞧着孔方神情冷凝,“一個小小的商人罷了,竟就敢霸占館驿,孔方,誰給的你這個權力?”

那管事正回頭交代兩個人小心些擡着的酒壇子,驀然聽到這一聲,吓得一哆嗦,回頭仔細一瞧,哎喲,竟是認得的,可不正是那個什麽方城縣縣令?

頓時更加不耐煩:

“啰嗦什麽?小心驚擾了我們守備公子!還不快出去!”

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眼裏哪有陳清和這個方城縣縣令——就不信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敢對守備公子如何。

到了這般時候,陳清和哪裏不明白——對方的模樣,明顯已經認出了自己,還敢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明顯有依仗。先前不知道,這會兒卻明白,看來,定然是和那個守備公子有關了。

只陳清和而言,自從陳毓丢失,嘗到了差點兒痛失愛子的苦楚,家人便成了他的逆鱗。現在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自己也就罷了,還竟然敢朝自己家人下手,還怎麽忍得下去?快走幾步,當胸朝着孔方的胸口踹下:

“混賬東西,這館驿乃是朝廷為公職人員所備,你不過一個卑賤的商人罷了,館驿裏哪有你安身的地方?竟然還敢招搖撞騙,壞了守備公子的名頭!何方,把這些賤人全都拿下!”

☆、第 46 章 衙內對衙內

? 別看陳清和是讀書人,腳上倒也很有幾分力氣,更兼孔方瞧着陳清和斯文儒雅的模樣,也就是個白面書生罷了,又想着上一任縣太爺在自家老爺面前唯唯諾諾的模樣,想着即便新來的縣令,也得識時務。

怎麽也沒有料到,對方竟是個混不吝的,自己已經亮出了守備公子的名頭,竟然還敢上來動手!

一個不提防之下,正正被踹中小腹,瞬時就往旁邊歪倒,好巧不巧,正好砸在正擡了酒壇子從旁邊經過的下人身上,那人吃了一吓,手一松,酒壇子就直直落在地上,頓時摔得粉碎。

孔方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到摔爛的酒壇子臉色頓時一白,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下一刻卻忽然蹦了起來,直挺挺的攔在陳清和面前,陰恻恻道:

“陳縣令初入仕途,有些規矩不懂也是有的。我再說一遍,我們可是方城府守備公子田成武少爺的人。俗話說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陳縣令還是莫為己甚的好,要知道,這世上可是沒有賣後悔藥的。”

又悄悄給旁邊同樣吓得呆若木雞的男子使了個眼色。

陳清和簡直要給氣樂了——一個小小的商家管事罷了,竟然要教自己什麽是規矩,天下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嗎?

根本不願再和他廢話:

“還真是嘴硬,這個時候還要攀扯守備公子。何方——”

何方一旁也早聽得煩了——當日在方城時,這孔方在自己面前可是橫的緊,甚而連主子都不放在眼裏,這會兒終于得了機會,上前一步老鷹叼小雞一般就把孔方給提溜了起來,擡手一個大耳巴子就抽了過去:

“混賬東西,縣太爺面前也敢如此說話,啧啧,你可夠威風的啊!”

這一巴掌下去,孔方左邊臉頰頓時腫脹的老高。

“王八蛋,你敢打我?”孔方一下被打的懵了,捂住嘴,不敢置信的嚷嚷道。

話音未落,何方又一巴掌甩了過去,孔方身子滴溜溜在地上轉了個圈,一下躺倒在地:

“你們,你們敢打我,等田少爺來了——”

心裏卻早已是心急如焚——這些酒可是要緊之物,若然落到外人手裏,自己這小命怕是就擱這裏了。

本來想着有田成武這尊大神,一路上自然會暢通無阻,誰知道這般倒黴,竟是會碰上陳清和這樣一點兒不按規矩來的愣頭青,早知道陳清和如此難纏,當初就不該為了讨田少爺歡心,擺陳家一道了。

恨只恨主子派來的護衛一大部分都讓自己派去保護田成武了,這般想着,眼裏閃過一絲陰毒之意——眼下先拖延時間,等田少爺帶着人來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當作不知道這姓陳的身份,只說對方帶人夜襲館驿罷了!

田成武這會兒卻是正在縣城裏最大的一間花樓裏快活——

都說人不風流枉少年,田成武明顯不在此例,但看他左擁右抱的模樣,明顯就是情場老手。

他對面的阮玉山,也一樣被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簇擁着,許是喝多了酒,舌頭都有些大了:

“表哥你記得,一定得讓陳清和,那個混賬,給我,給我,磕頭——”

田成武呵呵笑了一聲:

“咱們是什麽出身?也是他一個小小的舉人可以随随便便得罪的?你放心——”

忽然頓了一下,卻是下面的樓梯上忽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頓時就有些不悅:

“什麽人,也敢來擾了爺的雅興?”

話音一落,一個惶急的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爺,館驿出事兒了——那個陳清和讓人把孔方幾個給抓起來了。”

“什麽?”太過意外,田成武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等把那句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兒,冷汗刷的就下來了。一把推開偎在自己懷裏的兩個女人,一下站了起來,動作太急了些,頓時帶翻了前面的幾案,連帶的上面的酒水嘩啦啦灑了一地都是。

“叫齊咱們的人,回去!”

卻被老鸨攔住:

“哎喲,爺,走這麽急作甚?是奴家的這些女兒伺候不好嗎?”

田成武哪有心思跟她唠叨,一把推開老鸨,随手扔下張銀票,又命人駕起阮玉山,一行人匆匆忙忙的往驿站而去。

正是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馬蹄踩在街道上的聲音便顯得尤其刺耳。

“少爺,對方再怎麽說也是堂堂縣令,咱們真要對他動手?”跟在後面的屬下無疑想到了什麽,忙提醒道。

“一個小小的縣令罷了,有什麽好怕的?”這麽迎風跑了一陣兒,方才喝的酒就有些上頭,田成武心情更加暴躁——以爹爹的威勢,自己便是在方城府橫着走也是沒人敢說什麽的。今兒個卻被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撸了面子,當真是豈有此理。

眼見得前面就是館驿,勒住馬頭一揮手:

“把前後門全都堵了,沒有我的命令,一個也不許放出去!我倒要瞧瞧,是什麽狗屁縣令,還吃了熊心豹膽不成!”

話音剛落,孔方凄慘的求救聲就在裏面響起:

“爺,爺,小的在這兒呢,你救救我啊——”

田成武循聲望去,眼珠子好險沒瞪出來——那橫躺在門前的,可不正是五花大綁的孔方?他的頭上,還踩着一只腳——一只,小娃娃的腳。

衆人目瞪口呆之餘,那小娃娃已經沖田成武點了下手指:

“哎喲,倒沒想到,這世上果然有不怕死的!有商人強占館驿也就罷了,還真就有人敢冒充守備公子?”

小不點兒人不大,說話卻是有板有眼,更兼手指一晃一晃的,看得人簡直眼暈。

田成武卻老半天了才反應過來,這小兔崽子竟是在教訓自己!氣的上前一步,探手就要去抓陳毓:

“喲呵,這是誰家的小兔崽子,竟敢跑來和爺叫板?”

陳毓臉色一冷,沖身後明顯有些為難之色的何方喝道:

“還愣着幹什麽,還不把這同夥也全都拿下!”

何方頓時嘴裏發苦——那個孔方也就罷了,既有陳老爺下令,以孔方的身份,挨了打自然也只有受着。

就只眼前這位,那可真是貨真價實的守備公子啊!

方城作為北方重鎮,田守備手裏可是實打實的有上萬精兵啊。自己今兒個要是把這人給打了,能不能囫囵個回去都不好說啊……

正在惶恐,田成武已是到了跟前,帶着渾身酒氣朝着陳毓就撲了過去,他身後護衛也跟着上前,手上明晃晃的大刀朝着何方就砍。

直到雪刃上的寒氣撲面而來,何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對方的模樣分明是不準備善了,竟是一副要下死手的模樣。

頓時後悔莫及,早知道當初就聽陳少爺的話,先下手為強了了,倒好,這會兒竟是完全處于被動之中。真是自己這些人被對方拿住了,一切主動權可就全都在對方掌握中了。

到時候別說保護陳家人,便是自己怕也沒什麽好下場。

只是這會兒後悔已是晚了,為今之計,還是趕緊搶了陳少爺趕緊跑了便是。這般想着,身形一閃,堪堪躲過那把雪白的大刀片子,探手就想去抱陳毓,沒料想卻是抓了個空,反而把不知因何忽然倒向自己懷裏的田成武抱了個正着。

陳毓的聲音同時在耳邊響起:

“把這個混賬綁起來——”

何方下意識的反剪田成武的雙臂,卻是糊塗的緊,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倒黴的人?抓個小孩都抓不住不說,還把自己給絆倒了,就這麽直挺挺的把自己送了過來?卻也知道機會難得,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給捆了起來。

田成武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便落得個和孔方一樣的下場,脖子處更是一涼,眼睛的餘光瞧去,卻是一只小手正緊攥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那把匕首好巧不巧,正擱在自己的脖頸處。頓時火冒三丈,氣咻咻的轉過頭來,無比兇狠的瞧着陳毓:

“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信不信爺要了你們一家人的小命!”

一句話說的陳毓臉色一下難看起來,陰沉沉的瞧着田成武,一只手揪住田成武的頭發猛的往上一提,手中匕首随即送了過去:

“冒充守備公子也就罷了,還敢威脅我?何方,告訴他,我是誰!”

語氣竟是比田成武還要跩不說,那陰森森的眼神瞧得田成武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只覺頭皮發麻,一股子涼氣一下從腳底下冒了出來,竟是所有威脅的話全都堵到了喉嚨裏。

到了這個時候,何方如何不明白,便是再如何惶恐,也不好再退縮了,以着守備公子平日裏的嚣張,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自己,若然今天落在他手裏,說不好陳家人都不定什麽下場,自己這樣的,八成會立馬被丢到內江裏喂魚!

當下心一橫,挺起胸膛大聲道:

“這是我們方城縣縣令家的少爺,也是你們這些混賬東西可以沖撞的?”

“什麽狗屁縣令!”田成武的護衛也回了神,嘩啦啦抽出寶劍就要沖過去,“快放了我們守備公子,不然——”

卻聽見“啪”的一聲響,卻是陳毓正用刀背狠狠的在田成武臉上拍了一下:

“我看你們誰敢!”

緊接着手一曲,匕首便再次回到了田成武的脖頸處:

“誰要是敢動,信不信我馬上捅穿他的脖子?”

田成武長這麽大,還沒有被人這麽打過,只覺得整個腦袋都木了,更可怕的是這小孩給人的感覺,田成武甚至毫不懷疑,那些護衛撲上來的話,自己真就會挨上一刀!

吓得忙不住擺手:

“你們,別過來——你,你放下那把刀,咱們,有話好好說……”

陳毓冷笑一聲:“早這麽識時務多好!虧我爹爹方才還說,若是來往客商無處歇腳,便在這館驿中借宿也未為不可,你們倒好,竟還敢對官家無禮!既然你們口口聲聲自稱是什麽守備公子,那我這就讓人去報告官府,等官兵來了,咱們各自拿出證明身份的憑據來——我倒要瞧瞧,哪家商人這麽大的面子,又是運了些什麽了不得的貨物,竟是不獨就霸占了館驿不說,還要守備公子幫忙押運!”

此話一出,不獨孔方面如土色,便是田成武身上的暴戾之氣也瞬時消失的一幹二淨!

☆、第 47 章 到達方城府

?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一絲恐懼。

半晌,田成武閉了閉眼睛,雖然憋屈的緊,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次真的是栽了——

堂堂方城第一衙內,竟然栽倒在了一個毛孩子手裏,委實是一件恥辱!

只是事關重大,便是再憋屈,也只好把這口氣給咽下。

孔方如何不理解田成武的意思——真是送了官,但凡拆開酒壇子看一下,自己就鐵定露餡。到時候可就不是跌份兒沒面子這麽簡單了,說不好會落到殺頭的境地也是有的。

好在對方畢竟是個小孩子,雖是一味的逞勇鬥狠,好歹心眼兒不多,至于他那個爹,瞧着也就是個迂腐不知變通的書呆子罷了。

而且聽他話裏意思,明顯那陳清和也是不想鬧大的。

這般想着也不敢再耍橫,只得強忍着臉上的疼痛擠出一絲笑容道:

“這位爺,是小的不對,是小的豬油蒙了心,沖撞了您老,您大人有大量,就恕了小的這一回吧——”

又順着陳毓的意思道:

“實在是下船時,這天都黑透了,又帶了這麽多貨物,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才會想着到驿館歇歇腳,誰知道,就沖撞了各位貴人呢?”

“怎麽?不冒充守備家的人了?”陳毓驕傲的擡着小下巴,神情益發傲慢,“還敢把守備公子拉出來充門面,可不反了你們了。這也就是落到我手裏,若然是其他人,只冒充守備公子這一條,就得打你們幾十板子!還敢跟小爺面前橫,治不死你們這群混賬王八蛋……”

被人揍一頓不說,還被人這麽指着鼻子罵,田成武聽得心頭的火一拱一拱的,卻愣是一句話不敢說。

好不容易陳毓罵的累了,孔方才捏着鼻子小聲道:

“少爺您菩薩心腸,就饒了我們這一遭吧,咱們是再也不敢了,我們也不留下來污了少爺您的眼了,我們這就走成不成……”

說着又掙紮着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陳毓似是罵的有些累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小小的打了個呵欠:“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兔崽子王八蛋,不然這會兒小爺早睡了——”

說着朝孔方一瞪眼:

“還愣着幹什麽?不快點兒收拾了東西滾?還等着小爺送你們還是怎地?”

口中這樣說着,卻是沒有放開田成武:

“別人也就罷了,你這混賬卻是一定要交官的——守備公子也是你這樣的無賴可以冒充的?今兒個敢冒充守備公子,說不好明兒個就連小爺我也敢冒充了。”

田成武氣的幾乎想要吐血——

冒充你?就你一個小小的縣令的兒子,爺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冒充你!

孔方本來心裏一喜,聽了陳毓的話面上卻又是一苦,卻不敢硬來,只得對田成武使了個眼色——好歹得先把那些要命了的東西弄走了再說。

好在那酒壇子大部分還在車上,只把卸下來的又裝回去便好。忙不疊的從地上爬起來,一疊聲的叫着人快搬,卻是看都不敢往依舊被捆的粽子一般的田成武身上看。

收拾好了東西,有心想留幾個人下來待會兒找機會救走田成武,卻不料那小煞星一眼橫過來:

“還要磨蹭?這是想見官了?那也好!”

吓得再也不敢多留,灰溜溜的趕着車就又回到了大船上,好容易安頓好,正對着一堆酒壇子愁眉不展,就聽見一陣得得的馬蹄聲,孔方吓得臉兒都白了——難不成那臭小子又帶人追了來?

驚惶無措之下,心一橫,讓人把酒壇子全都打破,裏面的東西盡數傾倒了江水之中,好不容易處理完畢,那馬蹄聲也來到了跟前,待孔方回頭去瞧,簡直欲哭無淚——

來人哪裏是官府的人,分明是田成武和他那個表弟阮玉山——

這才想起,剛才逃的急了些,竟是把田成武這個醉酒的表弟給忘了。

再回頭瞧身邊,所有的酒壇子已是全都空了。拉着這麽多東西走了這麽遠,倒好,全都打水漂了。

事已至此,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強打了精神上前給田成武見禮,卻不防田成武已經下馬,快走幾步,揚起馬鞭,朝着孔方就抽了過去:

“王八蛋,就這麽把爺給丢下了,若不是我表弟救我……”

孔方當即就挨了一鞭子,從額角到嘴邊,立時就是血淋淋的一道,卻是低垂着頭,一句話也不敢說——剛才自己親眼見到田成武出了那麽大一個醜,更要命的是還是受自家連累,這麽一頓毒打是必不可少的。

田成武手裏的鞭子果然又揚了起來,孔方身上很快鮮血淋漓,跪在地上不住讨饒之下,田成武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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