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這件事,怕是也板上釘釘了。
這般一想,自然越發無精打采。竟是連應付陳毓的興致都沒有了——
一個小娃娃罷了,又能對自己的家事有何幫助?
垂頭喪氣的就要走,卻不防陳毓忽然笑吟吟開口:
“四公子是不是擔心三公子?或者,把那害你的壞人打一頓出氣?”
“你怎麽知道?”裘文岩吓了一跳,看向陳毓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還真是有夠邪性的,這小東西怎麽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怎麽知道的四公子不必管。只是有一條告訴四公子,眼下能幫三公子和四公子的也就只有我一個人罷了。不獨如此,我還能讓四公子把害你的壞人打一頓,還不會被你們家老爺子怪罪。”陳毓卻是依舊平靜,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你說的真的假的?”裘四這會兒也不管陳毓的年齡瞧起來有多不靠譜了——能光明正大的坑老二一回,實在是裘四畢生最大的心願。
“這可是在你裘家,四公子還怕我弄鬼不成?”陳毓反問道。
“那倒也是。”裘四撓了撓頭——這可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這陳家又是有求于自己,可不信他們會鬧出什麽鬼來。
這般一想當即點頭:
“好,你先到我院裏歇會兒,我這就去找三哥。”
口中說着,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瞧見裘四跑的沒影了,秦忠卻是捏着一把汗:
“少爺,這事兒,真的能成?”
如果說之前因為雲羽緞的緣故,秦忠還是信心滿滿的,卻不料方才見着阮笙才知道,人家竟是已然把裘二公子和裘家太爺的路都走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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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知,小少爺不明白,自己卻是清楚,這裘家眼下可不正是裘二公子風頭正勁?裘老爺子更是在家中一言九鼎。
“無妨。”陳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徐徐道,“倒真是好茶。”
——秦忠不知道,自己卻清楚,上一世這個時候,裘家還是丢了皇商的身份,一直到三年後,雲羽緞問世,裘家才和阮笙合作之下,重新得回昔年的榮光。
眼下裘家倒是來了,可真正取決定作用的雲羽緞卻是在自己手中。
☆、第 37 章 初戰告捷
? 裘文隽來的很快。
果然是親兄弟,裘文隽的外貌和裘四生的頗像。卻又比裘四更加俊朗,尤其是那一雙斜飛入鬓的濃眉,令得整個人都多了不少英氣。
相較于裘文明自诩精明之外卻會不時透露出來的小家子氣,裘文隽無疑穩重大氣的多。
這樣一個小小年紀便深沉內斂的精明人,又是貴重的嫡子身份,怎麽就會被庶兄逼到這麽艱難的境地?許是陳毓臉上的詫異太過明顯,饒是裘文岩,也不覺紅了一張臉,瞪了陳毓一眼,甕聲甕氣道:
“看什麽看,快點說正事才是正經。要是你敢诳小爺,信不信我待會兒就讓人廢了你……”
卻被裘文隽涼涼的一眼看過去,忙就閉了嘴,有些尴尬的撓撓頭道:
“哥你別氣,我就是這麽一說,你放心,我以後一定不再混賬了。要是這小家夥真能幫了我們,我待會兒給他磕頭賠罪都願意。”
那般乖巧的模樣,哪裏還有之前一點兒小霸王的樣子?
陳毓看的失笑——這會兒如何不明白,這裘三公子定然就是被裘四給拖累的,有這麽一個豬隊友,怕是什麽好事都會被攪和的幹幹淨淨。虧得自己有求于人,不然,單聽他第一句話怕是扭頭就會走。
卻是對裘文隽多了些敬重和欽佩——
大家族裏烏七八糟的事太多了,很多時候即便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怕也會為了些許身外之物鬥得你死我活的烏眼雞一般,而裘文隽身為裘家嫡子,本來應有的大好前程,差不多全都被這操蛋的幼弟給毀了,即便如此,竟仍是對這個弟弟呵護有加、沒有絲毫厭棄之心。
這般愛弟心切,倒是和自己姐姐有的一比了。
這般一想,不獨心境全然放松下來,甚而對裘文隽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這裘三公子果然比傳聞中還要重情重義,又是個做生意的好手,倒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
畢竟,上一世雖然裘二确曾相當長時間內把持過裘家,可到了最後,這裘家還是落到了裘三的手裏,并在他的手裏發揚光大。
這可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裘文隽瞥了陳毓一眼,眼神也微微有了點變化——本來聽弟弟說他找到了能幫着解決眼前困境的人,裘文隽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的——
弟弟這個人,自己最了解,不惹禍、捅婁子已經是謝天謝地了。至于說幫自己,那可是萬萬不可能的。
之所以這麽快跟着趕來,卻是存了把人趕走的心思——不定又是哪家的纨绔,勾着自以為聰明的弟弟做混賬事罷了。
再沒有想到,弟弟口中的能人竟然是個幾歲的娃娃!
這般年齡,就是想要做什麽壞事怕是也心有餘力不足吧?哪裏料到對方卻是精明的緊,尤其是那不時打量自己兄弟二人的小眼神,竟倒似真看出來什麽東西似的。
若然平時,這樣的人精,裘文隽還真是有些興趣,只是這會兒卻完全沒有一點兒想要探究的好奇心——
實在是自己已然自顧不暇,又哪裏顧得上別人?
當下沖兩人一點頭,開門見山道:
“陳少和秦管事的來意我明白,便是那阮笙坑了你家的事,我也是一般清楚,只是可惜,我并不是斷案的青天,怕是幫不了你們。而且眼下這個家,也不是我做主。這樣吧,我手裏正好還有幾個絲線商人,不然你們去尋一下——這會兒既然着了別人的道,你們家傷了元氣是免不了的,卻還不至于到最不堪的境地。”
這一家的事情,自己完全可以不管,只是這陳家小少爺卻委實有些門道,即便現在年齡還小,将來說不好會有作為也不一定。
就當結個善緣罷了。
“三公子果然非常人也——”陳毓眼中的贊賞更濃,“這份心胸就讓人佩服。只是三公子也莫要把事情想左了,我們之所以登門,并不是走投無路來登門求饒的,不過是有一個機遇,不獨是對我,便是對三公子和四公子應該也大有助益。”
說着示意秦忠打開手裏的包袱。
裘文隽微微搖搖頭——倒不料這小子還是個執拗的,只是,也不想想,以裘家的豪富,什麽樣的寶貝能入得了眼?再者,更重要的是,又有什麽樣的寶物能抵得了裘家保住皇商身份的誘惑?
畢竟年齡小些,這陳家小子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些。
當下道:“寶貝你們還是收着吧,說不好變賣了——”
話說到一半卻忽然頓住,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老天,世上怎麽會有這般華美的布帛?自己兄弟二人身上穿的已經是一等一的好料子,可比起包袱裏的這布帛,依舊是差了不止一點兒半點兒。
太過驚豔之下,裘文隽的手都不敢探出去,唯恐自己着力太過之下,毀了這布帛。
良久才輕輕撫上,入手處只覺說不出的柔滑細膩,真真是讓人舒服至極。
“這,這是哪裏得來的?”太過激動之下,裘文隽聲音都有些嘶啞——
以裘文隽的見識自然明白,這樣的布帛真是問世,必然引來紡織業的大動蕩!畢竟,江南自來便是紡織最為發達的地方,可那麽多錦繡織坊,卻沒有哪家能制出這般精美的物事。
這會兒如何不明白陳毓言中“大機遇”的意思,真是掌控了這布帛的工藝,不,退一萬步說,能有渠道得到這樣的布帛,裘家眼下的處境不獨會迎刃而解,還必然會登到一個新的高度。
越想越激動之下,已是完全沒有了之前因陳毓年齡小而起的輕視之意——眼前哪裏是一個小娃娃,分明就是一個金燦燦的善財童子啊。
“我們既然來尋三公子,自然是抱有十二分的誠意,”陳毓緩緩道,“不瞞三公子,這布帛,正是我家織坊所産,而織布的工藝,也是我家所獨有。”
秦忠愣了一下,就有些着急——小少爺這麽快就把底牌給露了出來,要是別人起了壞心怎麽辦?
陳毓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之所以敢這麽大喇喇的爆出來,除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外,更因為,自己懷裏那枚百戶令牌——
既然來了這裘家,自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以裘家這會兒的處境,對雲羽緞的渴望定然遠遠超過加害自己。更何況,這裘文隽的人品,自己信得過。再不濟,還有這令牌呢。
裘文隽怔了一下,片刻後,竟是伸出手來,以平等的姿态和陳毓一擊掌:
“好兄弟,你這份人情,裘三心領了。你放心,有我在一日,裘家絕不會負你。”
心情太過激動之下,又用力拍了下裘四的肩:
“阿弟,這次可真是多虧了你。”
一句話說的裘四頓時受寵若驚,好險沒哭出來——從小到大,自己除了給哥捅小窟窿然後就是捅大窟窿了,每次雖然哥哥從來沒有埋怨過自己,照舊把自己護在身後,可天知道自己心裏有多難過多愧疚,還是第一次,真的幫到了哥哥,還被誇了。
頓時就高興的有些暈乎乎的,恨不得蹦幾下,左右瞧了瞧,竟忽然上前一下就把陳毓給抱了起來,照着小臉蛋上“啾”的就是一口:
“小子,你太厲害了,以後我就跟着你混了,你當我老大!”
猝不及防之下、被雷劈一般的陳毓:……
“走,我們去找祖父。”裘文岩卻是顧不得了,上前拽了陳毓的手就往外跑,陳毓力氣哪裏及得上他?好險沒被拽趴下。
“你說你怎麽就這麽小呢?”裘文岩抱怨了聲,忽然一矮身,一下把陳毓拎起來,一下甩到脖子上,“坐好。”
竟是馱着人就往裘老爺子的院子飛奔。
這一下,不獨令得後面的裘文隽和秦忠目瞪口呆,更是不知吓壞了多少裘家下人——
那個馱着人跑的飛快的真是自家最愛無事生非的惡霸小少爺?
那個孩子定然是瘋了吧,竟然敢騎在裘家最蠻橫的小少爺的頭上?
裘文岩卻是毫無顧忌,只一路“哈哈哈”笑個不停——陳毓能救得了三哥,別說馱着他跑一圈,就是讓自己跪下磕幾個響頭都願意。
更別說,自己還要仗着陳毓狠狠的打裘二的臉呢。
☆、第 38 章 再勝一局
? 府裏不同尋常的氣氛無疑也驚動了裘文明——
不得不說裘文明還是很有兩下子的,尤其是在哄老爺子方面。
從很小的時候,裘文明就知道自己爹是靠不住的——所謂千頃地一棵苗,他爹這輩子也就是個被寵壞的纨绔罷了,不然,也不能做出那般寵妾滅妻的事來。
要說家裏一應大事,到現在自然依舊是老爺子裘盛和做主。
只是歲月不饒人,老爺子偌大年齡,裘家又是家大業大的,近年來未免心有餘力不足。老爺子的心思,裘文明也猜得出來,即便自己表現的如何優秀,卻依舊屬意把家裏的一攤子事交到老三手裏。
當然,裘文明自個也清楚,真是論起經商一途,老三那人委實是個有天分的。就只是可惜,他娘不争氣,給他生了那麽一個愚蠢的弟弟。
說起來還真得感謝老四那個蠢貨,若非他這次攪和了老三的好事,說不好老爺子還真就會把家裏一攤子事都交給老三了,到時候自己無疑就會成為被發配的那個了。
好在,有老四這個專業坑哥哥的蠢貨在,自己終于心想事成。
饒是如此,裘文明也并不敢掉以輕心——老爺子這回雖是把老三打發了出去,讓他打理家中不中用的産業,可到底也并沒有徹底厭棄,甚而自己隐隐覺得,還有一層保護的意思在裏頭。
裘文明明白,只要一日不掌裘家權柄,就要時時想着抱緊老爺子的大腿——
自己之所以在家中地位穩若磐石,除了聰明的腦子以外,更重要的則是得了老爺子的喜歡。
因此,送了阮笙離開後,裘文明連自己的小院都沒回,就徑直來找裘老爺子了。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子話,裘文明更是一再保證,有了阮家這條線,裘家皇商的身份定然無可動搖。還是看老爺子有些累了,這才告辭出來。
哪想到前腳剛出了老爺子的房間,後腳就和裘四迎頭撞上。待瞧見他馱在身上的人後,更是驚得眼珠子險些掉下來——
倒沒想到,這陳家人還有這點兒道行!原先還以為老四是為了和自己打擂臺才故意把陳家主仆領進來呢,這會兒瞧着,兩人這關系好像真是不一般啊。
轉而又不屑至極——這世上自己就沒見過比老四還要更蠢笨的人。瞧這模樣,分明是連個小孩也能把他哄住。
當下站住腳,先柔聲對裘文岩道:
“小四你這是做什麽?你可是咱們裘家的眼珠子,再怎麽着也不能讓人這麽作踐。”
又狠狠的瞪了陳毓一眼:
“哪裏來的狂妄小子,我們小四是什麽身份,你怎麽就敢這麽膽大妄為,還不快滾下來。”
說着,探手就要去拽陳毓,裘文岩一驚,忙往後退了一步,就聽耳邊陳毓小聲道:
“快倒——”
裘四根本就沒鬧明白陳毓要做什麽,腦子便先一步接受了,果然一個踉跄坐倒地上,卻下意識的更緊的抱住陳毓——這小家夥可是自己的貴人,摔了自己也不能摔了他呀。
陳毓怔了一下,拼命忍住笑——一直以為裘四就是個糊塗的小混蛋罷了,倒沒料到,還是個知恩圖報的。只是這樣輕輕松松坐地上無疑顯得太假了些吧?
忙裝作不支,往地上倒去,連帶的裘四也被帶趴下了。
裘四委實驚了一跳,忙翻身從地上爬起來,跪坐在陳毓身邊:
“阿毓,阿毓,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陳毓的模樣無疑有些驚恐,又被裘四這樣來回一揉,頭發早亂了,卻是害怕的瞧着裘二,“他不是你哥哥嗎,幹嘛要打我們?”
一句話登時讓裘四醒過神來——但凡對上裘二,裘四從來都是和打了雞血一般,沒事兒還要攪三分呢,這會兒看陳毓吓到,裘四“嗷”的一聲就從地上蹦了起來:
“裘二,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自己下作,哄着我得罪了貴人,又把罪責全賴在我哥頭上。這還罷了,好不容易我又找着了貴人,你就又來搞破壞?你不就是想着再把這個貴人趕走,好把我哥逼得走投無路嗎?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今兒個不捶扁你,我就不是裘四!”
說着站起來朝着裘二就撞了過去。
裘文明一臉的莫名其妙——自己剛才明明還沒有碰着那個小混賬呢,怎麽他們就倒了?猝不及防之下,卻是被裘四撞得猛一趔趄,這還不算,裘四的膝蓋還随之曲起,好巧不巧,正好頂在那要人命的位置。
裘文明一個不察之下,疼的了臉都變色了,來不及思索之下,摁住裘四的雙肩就猛的往後一推。
卻不防裘四“啊”的一聲慘叫起來,叫的那般慘厲的模樣好像受了多重的傷似的:
“哎喲,哎喲,疼死我了,好你個裘二,你這是想要殺人滅口啊——”
“混賬東西,什麽殺人滅口——”裘二疼的狠了,臉都是青的,一直維持着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劈手一下揪住裘四的衣襟,卻忽然覺得不對——
卻是方才動靜實在太大了,這一會兒功夫,竟是就驚動了不少人,都正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瞧呢。
忽然明白過來——這裘四什麽時候這麽聰明了,竟是要坐實了自己欺壓弟弟的事。心裏一個激靈,就要松手——
以後老三離開了,自己有的是機會收拾老四,眼下可是在老爺子院子外面,好歹也要依舊做足容讓他的樣子才是。
可惜他想要偃旗息鼓,裘四卻是不幹的——好不容易有個光明正大削老二還不會連累哥哥的機會,傻子才會放過呢,竟是死命的纏上裘二,照着身上就開始拳打腳踢,卻也依着陳毓囑咐的那般,放過臉等裸露在外面的肌膚。
裘二一時覺得身上火燒火燎的,氣的也顧不得了,拼命的想要把裘四甩開。
只是裘二這人慣常是裝慣了的,又因為是庶子,反而更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平日裏總要在旁人心中留下斯文有禮的印象,反倒是裘四這般惹是生非的性子,雖是沒有正經習過武,打架卻是在行的緊。
也因此落在外人眼裏,兩人分明是厮打成一團。
再加上依舊跌坐在地起不來的陳毓這個苦主,竟是更加坐實了裘二欺負幼弟的事——畢竟,再怎麽說裘二可也是二十歲的人了,裘四在大家眼裏也就是個半大少年罷了,更何況,被打的還有個更小的孩子呢!
裘二渾身酸痛,偏是又擺脫不了裘四,再看衆人的眼神,簡直要氣瘋了——以往都是自己算計老四,倒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被個蠢貨給算計了。
忙一疊聲的叫家丁上前拉開裘四。
只是裘四這人雖是混賬了些,在家裏卻是霸道的出了名的,偏是老爺子還挺待見,總跟人說自己這小孫子就是太實誠了些,是以不管惹了多少禍,都有家裏人想法子護着,這會兒又眼見的是吃了虧——
小少爺發起瘋來,那可真是連老爺子也止不住的。這麽個霸王性子,真是這會兒上去,說不好,挨打的就變成自己了。
看家丁不動,裘二當真是氣的眼睛都要冒金星了,一錯眼正好瞧見一前一後慢步走來的裘文隽,怒極攻心之下大聲道:
“老三,你怎麽恁般歹毒!便是不服祖父的處置,也不當拿了小弟當槍使!”
這麽大的動靜,老爺子怎麽會聽不到?說不好這會兒已經起來了。雖然這會兒不好拿小四說事兒,可怎麽着也不能便宜了老三——
老四這個混賬的軟肋也就是老三罷了,聽說老三會挨罰,他還不得松開?而想要讓老四痛,家法之類的固然會讓他哭爹叫娘,卻不能讓他後悔,唯有對老三下手,才能讓他痛到極致。
卻不防裘文隽卻是根本不理他,反而快步上前,一把扶起陳毓:
“阿毓這是怎麽了?誰打的你?”
百忙之中又沖依舊扭打在一處的裘四道:
“還不快停下!那是二哥,便是打你幾下,你便受着便是了,怎麽還就敢還手了?還有,之前我不是囑咐過你,好生帶着小毓拜見祖父嗎,你怎麽倒是把人弄成這個樣子了?”
同一時間,幾人身後的院門終于打開,一個滿臉紅光胖的彌勒佛一般的老者正站在那裏,眼睛在衆人身上掃了一下,尚未來得及說話,裘四已經哭着撲了過來,抱着胳膊就是一頓嚎哭:
“祖父,你得給我做主啊!我三哥這會兒還在呢,二哥就恨不得打死我,要是三哥走了,您說不好就見不着我了啊——還有阿毓,”
說着轉手往裘文隽扯着的頭發蓬亂臉上也灰撲撲的陳毓道:
“那可是咱們家的貴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二哥竟然也敢打!”
裘盛和明顯聽到了裘文隽的話,又看見裘文明也就衣服有些皺了,并沒有吃多少虧的樣子,倒是裘四和那個被指一塊兒打了的小娃娃,瞧着很是狼狽,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裘文隽意識到不妙,忙強撐着上前:
“祖父別聽他胡說,是四弟他們想找我麻煩——”
“好了,你做哥哥的,怎麽就這麽和弟弟扭打?”卻被裘盛和一下打斷——
老三就要走了,以他那般護着老四的個性,怎麽就敢這個時候陷害老二?
至于說老四,從來都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橫一些也就罷了,要說想法子算計老二,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說不好還真是老二有些恃寵而驕了……
這般想着,越發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都跟我進屋去。”
第一次吃了虧還被在這麽多人面前給了沒臉,裘文明惶惑之餘,更是牙齒都快咬碎了,卻不敢再說什麽。不提防一回頭,正對上裘四得意洋洋擠眉弄眼的模樣,頓時氣的喘氣都變粗了。
卻不知裘四這會兒當真是和吃了人參果一般舒爽至極,連帶的對陳毓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方才所為,全是來的路上陳毓教的。自己還将信将疑,倒不料,真就有生以來第一次讓老二吃了這麽大個啞巴虧!決定了,以後就認定陳毓當老大了。
☆、第 39 章 坑不死你
? 直到進了房間,裘盛和臉上的神情都沒有緩和,回頭看到秦忠和陳毓還跟在後面,甚至裘文岩和裘文隽兩個孫子依舊是一左一右扯着陳毓的小手,那副模樣,仿佛陳毓才是他們的兄弟,而老二卻是外人罷了。
頓時就有些不痛快——
世人總是偏心的,老爺子從不以為自己孫子過分,且因為子嗣上艱難,對這僅有的三個孫子都是愛惜的緊,雖然這會兒已是對裘文明有了意見,卻是對陳毓更為惱火——三個孫子的矛盾可不是全和那小家夥有關?
有心罵裘文明,可眼下裘文明是要辦大事的,既要當做接班人培養,怎麽着也不能下了他的臉面不是?不然,以後如何服衆?至于小四,又明顯是吃了虧的。而且小三那個性子自己也知道,最是個護短的,別說小四這會兒有理,就是沒有理,看老三的模樣也是不依的。
正想着如何把三個孫子的矛盾引到陳毓兩人身上——好歹不能讓自己三個孫子之間傷了和氣不是?
裘四已經眼淚汪汪的上前,一把抱住老爺子的雙腿:
“祖父,您也瞧見了,二哥他有多厭我!不就是怕我礙了他上趕着巴結那什麽阮笙嗎,竟然就敢在祖父院門口攔着不讓進!”
又惡狠狠的瞧着阮笙道:
“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你敢說今兒不是故意擋着,怕祖父看到陳家獻上的寶貝會改變主意,才這麽對我的?那阮笙有什麽好,就值當的你這麽維護?不過是貴妃娘娘的拐彎親戚罷了,你還真就當什麽香饽饽了?貴妃肯不肯出面還不知道呢,你就做起孝子賢孫了,就怕當孫子這麽久,卻依舊一事無成,到時候反倒讓裘家成為旁人的笑柄,家裏的臉也都讓你丢盡了!”
一番話說的井井有條,竟再不是從前胡攪蠻纏的模樣。
裘文明聽得好笑——這番話當真是揣摩透了老爺子的心思。
之所以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和阮笙結盟,老爺子所慮者可不就是這些?
一則阮家大嫂雖是潘家人,卻不過是遠房庶女,和潘貴妃委實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幫自家保住皇商的可能性甚而還不如裘文隽之前接觸的那位江大人;二則,要想過了內務府這一關,找關系托人情固然重要,最根本的卻還是自家貨物真正過硬、拿得出手。
只是真能看的這麽遠,裘四也就不是裘四了。用腳趾頭想也清楚,這番話肯定是裘三教給他說的,目的不過是為了不甘心被遣走想要最後掙紮一下罷了。
就只是有一個大漏洞,這小子千不該萬不該提到那什麽寶貝!
又瞥一眼旁邊同樣一臉震驚望過來的裘三:你就裝吧,待會兒就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竟是轉向裘文岩,強忍了身上的疼溫和道:
“四弟你就是年紀太輕,才會被人利用——你三哥什麽樣的人品我還不知道呢,再不會眼皮子淺到拿了別人家寶貝就敢拿家族利益去換。祖父常說,咱們裘家能有今日的局面,也并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真真是幾輩子祖上栉風沐雨胼手胝足換來的。咱們做子孫的,享了祖上遺澤,即便不能開創出新局面,好歹也得能守成不是?可不好學那小家子氣的,受了些孝敬,就把家族給撂到腦後了。”
這麽多年來,裘文明實在是早摸清了老爺子的思路——只要有可能,是斷不會讓自己兒孫受委屈的,可只要損及了家族利益,那便是親兒孫也得受家法的。
而這麽些年來,裘四屢屢跪祠堂也好,裘三漸漸被自己排除出裘家權力中心也罷,無一例外全都是裘四違背了老爺子心中這最基本的一條。
是以,這番話說出來,裘文明已經能預見到裘文隽被罰的更慘的下場了——
但凡是老四惹的禍,從來鞭子都是打在老三身上的。原因無他,實在是老三那麽個精明的人,卻偏是在面對老四時就是典型的榆木疙瘩,但凡有一點不對,一定會跪下來把所有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
以前如此,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
果然,一句話甫畢,裘文隽已然上前一步護住裘文岩,冷然道:
“四弟這麽小,又懂什麽?二哥何必說這樣的話吓唬他?而且四弟話裏卻是并無半點虛言,陳家确實帶了寶貝上門,那寶貝這會兒也正在我手裏——我聽四弟說,二哥在大門口就堵着不讓陳少進來,這會兒人都到了祖父跟前了,二哥即便再想促成和阮家的聯盟,也沒必要為了趕人走,便是對自己親兄弟也下手吧?還是二哥擔心,陳毓送來的寶貝,會讓祖父改變主意,否決了和你和阮家見不得人的交易?”
話裏話外竟是暗示,裘文明也知道那寶貝是什麽,甚而對那寶貝頗為忌憚。
果然一提老四老三腦子就開始糊塗——之前已經調查過,陳家也就出了個舉人罷了,也就是靠了丈人家才有些餘財,可天知道比起裘家來又算得了什麽?也就老三這會兒腦子軸了,才會腦子都不過就說出這樣的謊話來。
當下陰陰一笑,很是幹脆的道:
“你說的不錯,那樣的東西,我還就是看不上眼!你眼裏瞧着是難得的寶貝,我瞧着也不過就那麽回事罷了。只是老爺子支撐家族本就艱難,咱們兄弟便要懂事些,即便不能出多少力,好歹不要拖後腿才是——已經得罪了一個江大人,這會兒又要得罪貴妃娘娘的親戚,咱們家怕真就是要沒有活路了!”
說完又似是有些難過,瞧着裘盛和歉然道:
“要說也怪我這個當哥哥的,沒有教導好兩個弟弟,祖父便是有什麽不高興,便只發落我就好……”
祖父可不就喜歡三個孫子間兄友弟恭的模樣?
至于說老四那個蠢貨——
那小子果然是呆若木雞,一副完全吓到的模樣。想來也是,這會兒定然醒過味兒,明白這一次的錘又要砸到他心心念念的好三哥頭上吧?
卻不知裘文岩這會兒當真是把陳毓當成了神仙一般——這小家夥是老二肚子裏的蛔蟲嗎?怎麽老二每一個反應全是在他意料之中?甚至連說的話都跟事前排練過似的。
卻被陳毓扯了下,這才回神,忙忙的上前一步,怒聲道:
“我就說二哥你不安好心!明知道陳家手裏有什麽,還三番五次出手阻撓!甚而想和阮家聯合,讓我們家徹底和陳家再無關聯。還說什麽家族後輩要時刻心念家族,我瞧着你怎麽就一門心思的想要毀了家族呢?前兒你誘着我得罪了江大人,這次,我斷不會讓你再诳了爺爺,把家族置于險境之下。”
說着上前一步接過秦忠手裏的包袱,一下打開來對着裘盛和道:
“祖父你來瞧,這樣物事算不算寶貝?二哥卻是那般想盡法子阻攔阿毓進府,是不是不安好心?”
“四弟,陳家那樣的人家,也值得咱們這樣的人家結交?你便是說出花兒來——”裘文明卻是冷笑一聲,話說到一半卻又頓住,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這是哪家織坊,竟有如斯絕技?
轉而想到自己方才的話,瞬間明白,自己這次真是上了老三和老四的當了——于裘家而言,這布帛可不就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可恨自己方才竟真就上了當,當着老爺子的面承認就是不想讓這東西出現在老爺子面前!這般想着,不由雙膝一軟,一下跪倒在裘盛和面前,白着一張臉道:
“祖父,我不知道陳家手裏竟是有這種東西——”
裘盛和卻哪裏顧得上搭理他?徑直從跪着的裘二身旁繞了過去,狂喜無比的把那匹布帛抱到了懷裏——
裘家之所以今年有些艱難,最大的原因并非朝中無人,而是江南又有幾家織錦大商人強勢崛起,甚而相比起裘家來,對方手中的布帛不論花色也好,質量也罷,竟是隐隐有淩駕于裘家之上。
而裘家之所以會想着去依仗貴人,便也緣于此。只是即便有貴人願意出面,幫着保一下裘家,卻依舊不過揚湯止沸罷了,并不是最為根本的解決之道。
想要讓裘家的皇商地位無可動搖,最要緊的依舊要着落在自家提供給內務府的布帛上。
這才是裘家的立身之本。
之前會猶豫到底要不要提攜一下阮家,進而攀上貴妃娘娘,便也是為此。
只是裘盛和老于世故,何嘗不知道,這般把整個家族貿然綁在不知道到底會不會伸出援手的貴妃身上,無疑太過冒險。
也就是實在想不出好的法子,才會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