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意把女孩給嫁過來,卻偏是認定了依舊是商賈人家出身的妻妹,據說還是個不親的,想必是有真情在裏面的。
再加上尚未過門,陳家兩個孩子的模樣已是完全接受了那位李小姐的模樣……
因着陳家對這位新夫人的看重,更因為感激陳毓幫了安兒,王媽媽自然滿口答應了下來,而且無比盡心。忙裏忙外的,便和陳家的仆人一般無二。又因果然是大戶人家的管事媽媽,相比起陳家人來,王媽媽無疑見識更廣,做起事情也很是妥帖。
也因此,雖是名義上由陳秀負責女客,并請了近宗的女性長輩來幫襯着,很多事倒是對王媽媽依仗頗多。
好在這王媽媽确然是個能幹的,即便是舉人成親這樣的大事,也是處理的井井有條。
方才也是因為聽說外面是陳毓的岳父岳母到了,唯恐照應不周之下,會折了陳府的臉面,更是瞧在陳毓的面子上——
實在是這些日子的相處,使得王媽媽益發對陳毓看重——別看年紀小,瞧着卻是個會疼人的,沒看這府裏明明數他最小,卻偏偏操心的最多!
而且最讓人想不通的還是但凡這孩子要做什麽,就沒有做不好的。
平日裏還納罕,也不知什麽樣人家的閨女,能這般好命找了陳毓這麽個可人心的小郎君。
卻萬沒想到,竟是阮氏這樣的人——
明明方才還是三月豔陽天,怎麽一會兒工夫,就成了這般嘴臉?
那模樣,仿佛自己欠她幾百兩銀子的模樣。
尚未回過神來,阮氏已是身子往旁邊一偏,恰好錯過王媽媽要來攙扶的胳膊,沉着臉道:
“前面帶路。”
語氣中滿滿的全是厭惡。
王媽媽怔了一下,越發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麽惹着陳毓的這位岳母了。倒也沒說什麽,依舊笑着退開,恭敬的在前面領路,卻是止不住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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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少爺那麽個可人兒,這岳母瞧着卻是個性子古怪的。
又偷眼打量跟在阮氏身後的三個孩子——
既是和毓少爺差不多大,應該就是和阮氏牽着手的這個紅衣小姑娘了,容貌生的尚可,就只是眉眼裏多了些嬌縱……
一行人進了內院,阮氏臉上卻一直沒有個笑模樣,始終是一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模樣——
以陳清和的身份,除了顏家和自家這樣的昔日舊友,又能請來什麽人做客?左右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街坊鄰居甚或粗鄙的商人婦罷了。
特別是一想到方才,竟然差點兒把個下人當成官家夫人,阮氏心裏真真是嘔的慌——
果然是錢多了燒的!連仆人也穿得這般好,這陳家是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家是暴發戶嗎。只是再怎麽說也不過是娶了商賈人家的女兒罷了,說句不好聽的,這樣的人家除了有錢,還有什麽?
再怎麽穿得好,也掩不了一身的銅臭味兒。
正自腹诽,陳秀已是帶了陳毓匆匆迎了出來,陳毓的手中還扯着個始終連頭都不敢擡的小姑娘。
三人一般的紅色衣衫,行動處宛若三片雲霞,飄然來至阮氏面前。
竟然是,煙霞錦緞!
阮氏剛剛積蓄起來的高高在上的心理優勢瞬間被擊垮,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不甘和憤怒——
煙霞錦自來被譽為綢緞中的王者,說是寸錦寸金也不為過,自來是有價無市,當初自己出嫁時,一直心心念念着能有這樣一件嫁衣,可惜始終沒有如願。
陳家倒好,竟然随随便便拿來給小孩子做衣服穿也不願意送些給未婚妻并自己這岳母大人——
那等流光溢彩的煙霞錦襯托下,同樣着紅色衣衫的自己母女三人瞬間就成了灰撲撲的對照組!
☆、第 28 章 沖突
? “伯母,快些裏面請——”看到阮氏,陳秀真是打心眼裏高興,特別是瞧見李昭,更是開心——
那可是将來要和弟弟過一輩子的人,所謂愛屋及烏,陳秀自然親熱的緊。忙拉了李昭的手,開心道:
“這就是昭妹妹吧?好長日子不見,昭妹妹都這麽大了。”
又想着自家弟弟一大早就跟着忙前忙後的跑,這會兒定然也是累的了,當下回身沖兩人道:
“昭妹妹還小,可不要拘着了,毓哥兒領着昭妹妹和安兒一塊兒去花園裏散會心好不好?”
“不好。”李昭卻一下抽出來手,同一時間,陳毓也無比堅定的搖了搖頭。
旁邊有陳家本家,也知道兩家關系的,見此情形,頓時就樂了,便是神情也有些暧昧——
這麽大點兒年紀就心有靈犀了,怪不得會定了娃娃親,果然是有緣。
卻不知李昭早已經氣炸了——和威風的表哥相比,豆芽菜一般蒼白瘦小的陳毓委實有些不夠看,更不要說因被視為府裏的吉兆,這位李二小姐在家裏根本就沒受過一點兒委屈,也就是前幾日在陳毓那裏吃了一個大大的癟。
那裏想到今日一見面,陳毓竟然又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向來只有自己拒絕別人的,今天倒好,陳毓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讓自己下不來臺。
惱火之下,瞧向陳毓的眼神當真兇的緊。安兒心思一直在陳毓身上,察覺到李昭的視線,惶惶然擡起頭來,兩人正好對了個正着,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吓得一哆嗦,就想往陳毓身後躲,卻又忽然想到什麽,勉強止住,努力挺直小胸脯擋在陳毓身前——
雖然說不出為什麽,可安兒就是覺得李昭想要對陳毓不利。
只是今兒個跟着陳毓見了這麽多人,已經是安兒的極限了,這會兒還要正面和李昭對上,安兒頓時就有些禁受不住,不獨臉色益發蒼白,便是兩條腿也止不住哆嗦起來。卻依舊直直的擋在陳毓身前。
陳毓怔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安兒這是,想要保護自己?
一時心裏又酸又澀——
上一世失去父親的庇佑後,陳毓和姐姐那般渴望擁有一個自己的家。
正是基于這樣的心理,即便沒見過幾次面,陳毓依舊把李昭放在心底最珍貴的角落,甚而自家産業被阮笙聯合李家謀奪,陳毓恨着李家的同時,依舊一廂情願的相信李家二小姐定然是不知情的,甚而說不好和自己一般痛苦……
一直到李昭當面把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令人全部丢了出來踩得稀巴爛,又令丫鬟警告自己癞蛤蟆別想吃天鵝肉後,才明白,無比高貴的李二小姐眼裏,自己也就是一灘爛泥,活該受人作踐罷了。
慢慢長吸一口氣,陳毓神情漸漸平靜下來——那些都是上一世了,這一生自己自然不會再讓阮笙有染指家産的半分可能,更不會對高貴的李家二小姐念念不忘。
當下也不理李昭,只握了安兒的手,溫聲道:
“安兒累了吧?我帶你去花園裏歇會腳。”
那般脆脆的卻無比真摯的童音,令得後面的李昭也是一怔,只覺心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兒,還未想通所以然,卻一下被安兒頭上的飾品給閃了一下眼——
卻是幾串珍珠墜飾正夾雜在如鴉羽般的黑發中——
那些珠子個個也就是米粒般大小,這麽小點兒的珍珠,難為那些匠人是怎麽穿起來的?中間更有幾粒黃豆大小的,竟然是是世上罕見的彩色,更稀奇的是那彩色還俱是均勻的緊。不說那精湛的工藝,便是這幾粒彩色珠子怕是價值都無法衡量,再襯着身上煙霞錦裁成的精美衣衫,從背影看,簡直美的和小仙女一般——
這打扮自然是出自王媽媽的手筆,便是那煙霞錦也是周家特意着人送來的。
李昭哪裏知道這些,一時看的眼睛都直了。阮氏也是個有見識的人,立馬隐約察覺,那跟在陳毓身邊的小女孩怕是身份不一般,不然,如何能穿的了這般貴重的東西?
眼睛一轉瞧着陳秀道:
“秀姐都這般大了,這模樣,還真和你娘像的緊呢——”
一句話出口,旁邊的王媽媽不覺蹙了下眉頭——這阮氏也真是夠了,人家大喜的日子,怎麽說起亡故的人了?而且這話明顯就有挑撥的嫌疑,要真是孩子混些,說不好就會借着亡母的事情生事。
陳秀也明顯怔了一下,小孩子家的,還想不到那麽遠,就是覺得這李家伯母說話怎麽怪怪的?
還未回過神來,就聽阮氏接着道:
“倒不知那和毓哥一般的小姑娘是哪家小姐?”
陳秀明顯會錯了意,以為陳毓扔下李昭帶了安兒離開,惹得阮氏心裏不舒服了,忙一指王媽媽解釋道:
“你說安兒妹妹啊,她是我們家的親戚,和王媽媽一塊兒在府中暫住。”
沒得主人允許,王媽媽幾人的身份自然不好透露出去。陳秀只得以含糊的以親戚相稱。
為了補救,又招手叫丫鬟也送李昭去花園裏玩耍。
卻不料阮氏卻是誤會了——自己就說嘛,陳家的家境,怎麽會有上得了臺面的親戚,還以為那個小姑娘是個異數呢,弄了半天卻是個趁食打秋風的!這麽一想,臉一下就黑了。
氣悶之下,勉強和旁邊陳家婦人打了招呼,便沉着臉徑直在一個桌子旁坐了。等坐定才發現,小女兒竟是追着陳毓往後花園去了。
心裏對陳毓厭惡以極,阮氏自然不願兩人有絲毫接觸,當即就要把李昭給帶回來。
哪知就是這麽一會兒工夫,李昭卻是已去的遠了。
直恨得阮氏差點兒把手裏的手絹給揉碎,沒奈何,只得起身,跟了過去。
李昭這會兒的心思卻是全都在安兒頭上的珍珠墜飾上——
那些珠子實在是太漂亮了,就是舅父家裏的幾個姐姐都沒有人戴過這樣漂亮的東西呢。這般想着,竟是越跑越快,很快把丫鬟遠遠的丢開了。
陳毓和安兒聽到腳步聲一起回頭,正好瞧見跑的氣喘籲籲小臉兒通紅的李昭,兩人都是一愣。
兩人站着的功夫,李昭已經跑到近前,指着安兒頭上的珍珠墜飾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道:
“你把那個珍珠墜飾給我,我就原諒你之前對我和表哥不敬——”
對她和阮玉海不敬?陳毓簡直要給氣樂了——別說自己根本就不會給她,就是想給,又去哪裏尋來?
這些好東西俱是周府的物事,自己眼下可沒那個本事弄到。
也不想跟李昭糾纏,只握了安兒的手,繼續轉身離開。
“你——”李昭一下懵了,沒想到自己都施恩原諒他了,他竟然還敢不理!
明明娘親不止一次說過,陳家這樣的人家算得了什麽,自來只有他上趕着求着自家的,把自己定給陳毓,委實是他們家高攀了的。
怎麽也沒想到陳毓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給自己沒臉。氣得沖上前就去拽安兒發上的珍珠。陳毓那裏會讓她碰到安兒,只管帶着安兒的身子往旁邊一避,李昭沖的過猛之下,猛的一踉跄,陳毓卻是又往後退了一下,任她趴倒在地。
許是磕着了膝蓋,李昭眼淚刷拉一下就下來了——
連帶着上一次在家裏,這人每次都欺負自己!
從地上爬起來朝着陳毓就撞了過去,嘴裏還不住哭道:
“你欺負我……我告訴娘去……我長大了要嫁給表哥,才不要嫁給你這等商賈人家的賤人……”
陳毓聽得臉都青了,又不好跟李昭厮打,還要護住吓得臉兒都白了的安兒,被一撞之下險些跌倒,虧得後面有人一把扶住,又扯開李昭,笑着道:
“哎喲,這是怎麽了?”
卻是一個生的溫婉的夫人。
陳毓擡頭,女子自己倒也認識,可不正是臨河縣縣令程英的夫人崔氏?
兩家這些日子走的極近,彼此倒也熟悉。崔氏自來有些體弱的毛病,因不耐外面的熱鬧,才偷閑到花園裏歇會兒,卻不料,竟是看了一出好戲。
崔氏從方才兩人的話裏已是知道了李昭的身份,暗暗詫異明明聽說那李家夫婦也是明理的,怎麽教出來的女兒竟是這般蠻不講理的模樣?
還有那句“商賈人家的賤人”,委實說的太過了。
這般想着便對李昭頗為不喜,只是一個小孩子家,倒也不好說什麽,只得拿出帕子好好安撫,哪知剛要給李昭擦淚,卻被李昭狠狠推開:
“滾開!你們都是壞人,一起欺負我——”
說着哭着轉身就跑,剛走了幾步,迎面正好碰上尋過來的阮氏,一下撲進阮氏的懷裏:
“娘,他們欺負我,還推我——”
阮氏也瞧見了李昭衣服上的污跡,還有小女兒一臉的淚痕,又遠遠地瞧着崔氏明顯對陳毓并安兒都很是溫柔的樣子——
連陳毓并那打秋風的小丫頭都要一并供着,可見對方也是個身份卑微的。以為陳家這樣的人家就是頂天了吧?不然,怎麽敢就這麽欺負自己寶貝女兒!
果然是沒見過什麽世面的井底之蛙!
火冒三丈之下,竟是揚聲斥道:
“這麽大的人了,卻是來欺負個小孩子,真真是一點兒臉面都不要了嗎?”
崔氏愕然擡頭,那女人說什麽?欺負小孩子?下意識的往旁邊看了一下,除了自己和丫鬟,哪還有別人?
這才明白,對方竟然是在呵斥自己!
☆、第 29 章 許諾
? 崔氏身邊的丫鬟也是個厲害的,聽對方這麽污蔑主母,哪裏容她這般放肆?當即回敬道:
“這位夫人瞧着也是個有身份的,怎麽這麽血口噴人?明明是你家女兒刁蠻,想要搶安兒小姐的珍珠墜飾,自己摔倒了也就罷了,怎麽還敢混賴到我家主母身上?虧得我家主母心慈,好心哄她,倒好,還差點兒被她推倒。我就說什麽樣的人家會教出這般不懂事的孩子,卻原來,背後竟有這麽一個糊塗的娘,當真是一般的不識好人心……”
不識好人心?阮氏氣的臉都綠了,這是罵自己和女兒是狗了?這還不算,對方話裏話外,竟然還敢質疑自己的家教!
本來想着自己這麽一動怒,對方知道了自己身份後勢必回來讨饒道歉的,哪裏想到對方竟是這麽夾槍帶棒的直接和自己針鋒相對。
“好了!”崔氏忙截住丫鬟的話頭,歉意的瞧了一眼陳毓——李家再如何,也是和陳家訂了親的,正正經經是陳毓的長輩,丫鬟這般說雖是給自己出了氣,卻委實會傷到陳毓的顏面,“毓哥兒莫怪,我這丫鬟委實說話太過口無遮攔……”
“好,好,你們——”阮氏已是氣的渾身發抖——
明明該向自己磕頭求饒的,卻竟然跟陳毓服軟!可見對方眼中根本就沒有自己。殊不知和即将出仕的自家比起來,這陳家又算什麽阿物!
只可惜一向走的是目無下塵的清高路線,向來注意維持自己的形象,外人面前動一次高聲已經了不得了,真是這麽真刀實槍的跟人大吵大鬧委實做不來,竟是一下噎住了。半晌竟是扯着女兒轉身就走,母女倆一般是臉色蒼白眼中含淚的模樣,宛若被人怎麽欺負了似的。
後面的崔氏瞧得目瞪口呆——本來緊接着就想讓丫鬟過去道歉的,這李夫人倒好,就這麽流着淚走了?
又瞧瞧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纖細模樣,什麽時候也能把人給欺負的哭了?
這會兒忽然明白,那李家二小姐到底為什麽會養成這般驕縱的性情了,怕是全托了她那好娘親的福。
心裏已是不悅至極——相較于李家這等毫無根基的寒門子弟,程家根基無疑要厚實的多,不要說阮氏不過是有個當了知府的娘家哥哥罷了,就是李運豐自己做了知府,程家也不必看他家的臉色行事。
至于說阮氏心中當成高高在上的貴女般巴結的嫂子潘家庶女,崔氏這樣的嫡女,倒還真不覺得有什麽可稀罕的。礙于陳家的臉面卻依舊道:
“阿吉,待會兒記得給李家夫人道歉——”
語氣裏卻是已然帶了冷意。
“都是我連累了伯母。”陳毓一臉的歉疚——阮氏的性情陳毓上一輩子就多有領教——看不到眼裏的人面前,她就高高在上百般輕賤,一旦對方身份高于自己,自然就可化身通情達理的解語花。卻是并不說破,反而意有所指道:
“岳母大人定然是因為生了我的氣,才會如此,還請伯母千萬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千錯萬錯,都是毓兒的錯……”
說着就放開安兒的手打躬作揖,安兒有些不解,卻也有樣學樣,跟着陳毓一般抱拳作揖,明明是小孩子,卻說出這般嚴肅的話來,再加上兩人極具喜劇效果的動作,令得崔氏一個繃不住就笑了出來,卻又想到什麽:
“我們這麽好的毓哥兒,伯母才不信,會做錯什麽,才會惹得那位夫人生氣?”
陳毓一副不願意說的樣子,倒是引得崔氏越發好奇,再三哄他。
陳毓露出些無措的模樣,無可奈何之下,好半晌才低着頭小聲道:
“我回來後,爹爹說讓我去岳父家一趟,報一聲平安,好讓岳父岳母放心,卻沒想到惹了他們家的客人——”
當下把在李府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末了又可憐巴巴道:
“還有那些點心,我沒用,還要了好吃的來……”
“伯母,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當初無論如何不還手才是,還有那點心,也該吃了的……我這麽嘴饞,伯母你不會笑話我吧?還有,伯母你幫我保密好不好,我怕爹爹知道了會打我屁股……”
——以陳清和和李運豐的交情,陳毓明白,是絕不可能因為自己一句話就同意毀棄婚約的。若是自己鬧起來,反而會被當成不懂事,以後怕是說什麽話都沒人聽了。倒不如一點點把李家的真實面目在爹爹面前展現出來,讓他自己看透李運豐的為人。
因此,當日在李府發生的事情,陳毓并沒有告訴陳清和,而眼下卻是個很好的時機……還有,想的不錯的話,這會兒阮氏已經在向別人大倒苦水,暗示自己的種種劣跡了吧……
“哎喲,好孩子,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咱們這樣人家的孩子,怎麽能任人欺負了去?還有那點心,自然是不能吃的!”崔氏卻是聽得大為憐憫——沒娘的孩子端的可憐,可恨那李府,竟是這麽對待一個小娃娃。
作為成年人,又因阮氏方才的表現,對李家的印象蕩到谷底,崔氏立即就認定——李家這是眼皮高了,看不上陳家了啊。
只是那阮氏卻委實是婦人見識,俗話說莫欺少年窮,不但那陳清和是個人物,自己瞧着這陳毓将來的成就怕是會更在乃父之上——
自己丈夫可是說了,陳毓可是入了鎮撫司那位百戶大人的眼,那位徐大人對陳毓可不是一般的看重。
還有這和陳毓寸步不離的安兒小姐——
周清是本省學政,崔氏當初也曾有幸入周府拜望過,而王媽媽作為周夫人身前的大紅人,兩人自然是見過的。因此甫一見面,就認了出來。
能讓王媽媽都這般小心伺候的安兒小姐,來頭又怎麽會小了?雖然鬧不清安兒是周家什麽人,還有周家又怎麽會和陳家扯上關系,可若不是關系特別親近的,又怎麽會随随便便讓家人住過來?
身後有周大人和鎮撫司,陳家的将來必然是一片光明。
可笑那阮氏自己狗眼看人低,便是閨女也是個眼皮淺的,竟敢搶安兒小姐的東西不說,還惡人先告狀——再瞧瞧陳毓,都被欺負成這樣了,還想着替岳母并未婚妻說話。分明是個性情厚道的好孩子。
要真是娶了那樣一個妻子,還真是可惜了。
罷了,當初老爺可是欠了陳清和一個大人情,沒道理知道毓哥被欺負了,卻要瞞着他的。當下打定主意,回去就把這件事轉告相公……
“毓哥哥——”直到崔氏走出老遠,安兒才敢擡起頭,卻不自覺攥緊了陳毓的手,“毓哥哥,你別難過,她不嫁給你,等我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
“什麽?”陳毓怔了一下,正對上安兒黑白分明的眸子,卻又失笑,揉了揉安兒的小腦袋,“傻丫頭,你懂什麽是嫁人啊?”
“嫁人不就是成為一家人嗎?”安兒小狗似的偎過來,腦袋蹭了蹭陳毓的掌心,擡頭瞧着陳毓軟軟的道,“我想和毓哥哥成為一家人,所以我嫁給毓哥哥好不好?毓哥哥莫要娶別人,她好兇啊……”
陳毓失笑,也沒說什麽,依舊牽着安兒的手往涼亭而去,眼神卻若有若無的往後面那叢茂盛的花瞟了一眼。
兩人走後不久,王媽媽就從花叢後面繞了出來,若有所思的望着兩個小小的背影——
方才因着阮氏母女滿面怒意回了前院,明顯和人發生了沖突的樣子,王媽媽擔心安兒會受到牽連,忙跑過來看,卻不料迎頭撞上崔氏,聽崔氏說了來龍去脈,惱火之下,更加不放心,便又悄悄的跟了過來,哪想到卻聽到了安兒這樣一番了不得的話——
小丫頭竟然這麽容易就把自己給送出去了。
一時又是嘆氣又是好笑——這麽些日子以來,王媽媽倒是越來越喜歡上了陳毓這般老成的性子,別看年紀小,瞧着卻是個會疼人的,沒看這府裏明明數他最小,卻偏偏操心的最多!
這小娃兒現在就是太瘦了,瞧着有些寡淡的模樣,真是好好将養些時日,必然是個俊俏的娃兒,但說容貌和性情上,倒也配得上安兒小姐了,就只是兩人的身份,委實相差太遠了,怕是這輩子都別指望有娶安兒小姐的那一天了……
☆、第 30 章 潑髒水
? 瞧見一臉委屈從外面進來的阮氏和李昭,負責招待女客的陳秀和陳家宗房的長媳苗氏不由一愣。
陳秀畢竟年齡小些,雖是看出了對方不悅,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只好上前想拉住李昭偷偷問一下,卻被李昭氣咻咻的避開。無奈何,只得求救似的望向苗氏——
作為陳家正經的姻親,兩家老爺又是知己,李家委實算是陳秀心裏分量相當重的客人。
“哎喲,這是怎麽了?瞧瞧我們昭兒這委屈的小模樣?”苗氏忙迎過去,親自扶了阮氏胳膊,笑着道,“今日可是再沒有人比我們二小姐更尊貴的了,昭兒告訴我,誰惹你生氣了?”
這話裏的尊貴自然是指着李昭陳毓未婚妻的身份而言。
李昭本就一肚子氣,聽了更加憤怒,當即道:
“還不是陳毓——”
卻被阮氏一下打斷:
“昭兒住口。”
李昭愣了一下,不明白方才娘還是氣的發瘋的模樣,還說一定要陳家好看,怎麽這會兒又忽然兇起自己來了?委屈之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李昭本就生的嬌小,這般一哭,倒是頗有幾分梨花帶雨的模樣。
苗氏就唬了一跳,想到這李昭方才不就是追着陳毓往花園去了,難不成兩個小的發生龃龉了?而且看李昭的模樣,明顯受了莫大委屈似的。
而且這般大好的日子,有人哭哭啼啼委實不好看,忙不疊很是抱歉的對阮氏道:
“原來是我們毓哥兒惹的禍嗎?放心,待會兒我就押着那小子給昭兒道歉好不好?”
卻被阮氏攔住,一副慈母心腸道:
“不過是摔了一跤,即便是有些厲害,哪裏用得着如此?就是毓兒的性情,我瞧着是越發的古怪了——你不知道,從得知他丢了的消息,我這心啊,就一直懸着,唯恐有個什麽,好在這人終于回來了。就只是這性子……這麽小的毓兒,也不知受了什麽樣的罪過,人就整個的變了個人似的,哎,都是那些殺千刀的拍花子的……”
語氣裏頗為唏噓感慨,卻偏是不說李昭是因為什麽摔跤,卻是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陳毓就是罪魁禍首。
阮氏這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聽見的人倒也不少,聞言都是一怔——可不是覺得這次見面,陳毓變了不少?細細一想,好像毓哥兒的性子可不是有些陰沉,竟是全沒有小孩兒家的樣子。
又瞧見李昭一副乖巧無比的淑女模樣,卻是委屈的不停流淚,原來是摔得狠了?再如何小,這樣無緣無故對一個小女孩動粗手,可見性情真真是個暴躁的。
而且才這麽大點兒就如此,那長大後——俗話說小看老,李家這小姑娘說不得會受些委屈啊。
“竟有這等事?”苗氏怔了一下,忙道,“昭兒放心,等我告訴毓兒他爹,少不得捶他一頓給你出氣。”
阮氏怎麽肯點頭,反而柔聲道:“哎喲,那可就更使不得了。毓兒可是我女婿,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要是他受了丁點兒委屈,我可不得心疼死?”
停了下又道:
“就是麻煩嫂子,有空了多疼疼我們毓兒就成——孩子心性嗎,就得個有見識的人從旁教導……”
此話一出,苗氏卻是不好接茬了——李靜文馬上就要過門了,再怎麽說也沒有自己這個伯母越過繼母管教孩子的理。而且什麽叫有見識的從旁教導?怎麽話裏話外都好像暗示新娘子怕是個沒見識的……
旁邊聽着的人也驀然意識到——陳毓的生母秦氏也罷,這繼母李氏也好,可不全是商賈出身?倒是這身為宗媳的趙氏,卻是出身讀書人家。
若然陳毓性子不好,怕是确然和他那商賈出身的娘親有一定關系,畢竟,陳清和可是舉人,為人處事上也挑不出什麽錯處來。
正自猜測,卻不防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響起:
“李夫人莫要太過謙虛了,我瞧着毓兒的性子好着呢。能得了這麽好的一個夫婿,你們家二小姐可是有福之人呢。”
簾珑挑處,卻是崔氏扶了丫鬟的手進來。
方才阮氏說的話,崔氏已然全都聽入耳中,卻是差點兒沒給氣樂了——今兒個才算見識了,什麽叫惡人先告狀。
這番話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卻是已給陳毓安上了個性子古怪暴躁沒有教養的大帽子。
更不要說阮氏可是陳毓的岳母,這麽近的關系,旁人聽了哪有不信的?
再結合方才陳毓對李家的維護,崔氏這會兒當真是義憤填膺。看了身旁的阿吉一眼。
阿吉如何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當即快走幾步,給阮氏行了個禮,然後大大方方道:
“方才奴婢和我家夫人就在後院,恰好看到了令愛跌倒的一幕——”
說着一下提高了聲音:
“委實是令愛瞧中了那位安兒小姐頭上的墜飾,強搶不成,然後自己跌倒的——”
又做出詫異的表情:
“我們方才已是跟夫人說明白了的,怎麽夫人還是要怪到毓小少爺身上呢?”
一句話說的阮氏臉兒都白了,再想不通,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愛管閑事的人?對方竟是生生要和自己針鋒相對,明晃晃的打自己的臉啊——這事真傳出去,不獨自己顏面掃地,便是女兒怕也要落個驕縱的名聲。
盛怒之下,瞬時站了起來,瞧着崔氏冷笑道:
“倒不知這位是哪家奶奶,養的好伶俐的婢子!只是我們家老爺好歹也是進士出身,李家女兒又如何會是那般眼皮淺的人?這位奶奶即便想要巴上我那親家,也犯不着拿小孩子作伐不是?”
這些井底之蛙,以為陳家就是頂天的存在了嗎?想着巴上陳家就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可惜陳清和再如何也不過是個舉人罷了,自家老爺可是堂堂進士。
本以為自報家門,對方不定吓得怎樣膽寒呢,那料想對面的崔氏神情卻是絲毫不變,倒是旁邊負責待客的苗氏吓了一大跳,忙不疊上前道:
“哎喲,這是怎麽說的呢?不過是些小孩子家家的,過去了就過去了,倒是你們兩位進士夫人一起光臨,我們陳家可真真是蓬荜生輝呢。”
兩位進士夫人?阮氏就愣了一下——顏子章的夫人不是去了秦家嗎?除了自己之外,哪裏還會有第二位進士夫人?
正自懵懂,就聽苗氏接着道:
“您二位還不認識吧?”
說着一指阮氏,對崔氏道:
“程夫人,這位是我們臨河縣顏子章老爺後的第二位進士,李運豐老爺的夫人,也是我們毓哥兒的岳母。”
又一指崔氏,語氣裏更加恭敬:
“這位可是咱們臨河縣太爺程老爺的夫人。你們兩位都是進士夫人,是我們陳家最尊貴的客人,無論如何要多多親近才是啊。”
臨河縣太爺的夫人?阮氏只覺頭嗡的一下——
程英是去年上任的,因着在家守孝,兩家并沒有一點兒交集,卻也知道程家在朝中也算是頗有根基,聽說他家叔叔可是朝中二品大員!
程家這樣的地位,哪裏需要去巴結陳清和一個小小的舉人!
阮氏這會兒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卻無論如何想不明白,程家什麽時候和陳家這麽親近了——
那崔氏方才忙裏忙外的,竟是比自己這個親家至交的夫人還要盡心的樣子!不是如此,自己又怎麽會就把她看成了個趁食打秋風的呢。
讓阮氏更無法接受的是,經此一事,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多了些嘲笑和鄙夷,甚至還有“可真是虛僞啊”“表裏不一”等等的話傳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