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我休了算了……”
“好。”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響起。
趙氏正哭的帶勁,猛不丁聽到這個聲音,頓時噎了一下,下意識的抹了把臉,呆呆的瞧着陳正德:
“你說,啥——”
卻不防陳正德伸出手,紅着眼睛哆嗦着一下掐住趙氏的脖子:
“你這個毒婦,你這個毒婦,我要,休了你——”
☆、第 15 章 告狀
? 趙氏做夢也沒有想到,陳正德會做出這般反應——
這個男人分明一輩子也沒敢在自己面前說過個“不”字啊,這一次怎麽就敢和自己對着幹?
他方才說什麽,要休了自己?難道竟然忘了,自己娘家可是足足有七個兄弟還有一二十個侄子!
太過匪夷所思之下,直到脖子被一只抖得不成樣子的手給死死扼住,趙氏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忙拼了命的掙紮,無奈女人力氣本就比不上男人,更何況陳正德又在盛怒之下?
趙氏臉色頓時變成了鐵青色,便是本來高高在上的尖刻憤怒的眼神也變成了哀求。奈何陳正德根本不為之所動。
眼看趙氏眼睛都鼓突出來了,旁邊的陳清文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撲過來拼命去掰陳正德的手,抽泣着道:
“爹,爹,你,你快松手,快松手啊——”
情緒起伏過大之下,更是再也站不住,身子軟軟的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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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正德吃了一吓,忙松手,接住小兒子軟倒的身體,紅着眼睛道:
“清文,清文你怎麽了?”
“清,清文——”趙氏劇烈的咳嗽着,神情又驚又懼又恨——
方才那一刻,趙氏能清楚的意識到,陳正德,竟然真的想要殺了自己!若非兒子苦求,說不好這會兒自己連命都沒有了!
好在陳清文方才不過是太過驚懼所致,終于慢慢緩了過來,背靠着趙氏的床榻,對着木呆呆的立在那裏的陳正德流淚道:
“爹,都是,娘的不對,可再如何,她也是,兒子的娘啊——”
趙氏正好完全清醒過來,聽清楚陳清文的話,好險沒氣得再次厥過去——就憑陳毓那個黃口小兒随随便便兩句話,丈夫信了也就罷了,現在竟然一心護着的兒子也疑了自己!
而且,記得不錯的話,陳毓方才話裏還提到侄子趙昌——
那小子的意思分明是他見過昌兒,現如今他倒是回來了,昌兒卻是不見蹤影。那豈不是說,昌兒怕是也已經着了道?
還有秀枝——
那可都是和自己最親最近的娘家人!不定被繼子磋磨成什麽樣了,丈夫和兒子倒好,不說給自己撐腰,反而還這般為難自己!
“老太太,老太太——”外面忽然響起王狗兒的聲音。
竟然是自己方才派了去報官的王狗兒?趙氏頓時來了精神,嗷的一聲就哭叫起來:
“官爺啊,救命啊,要殺人了呀——”
嗓音實在太過凄厲,驚得外面的官差也顧不得了,上前一腳踹開門,房間裏的情形頓時一目了然——除了躺着的一個老婦人,也就一個老漢和一個病弱的年輕人罷了。
內心頓時狐疑無比——實在是看這兩人的樣子,都不像是窮兇極惡的人啊!
陳清文臉色越發蒼白——方才陳毓說的那番話,雖然感情上不願接受,可理智上,陳清文卻是信了八成的——
這麽多年了,外家如何貪婪,陳清文也是有所領教的。當初在老家時,幾位舅父或者表兄,每每到家裏打秋風——不說別的,便是大哥托人給自己捎來的玩具,自己總是還沒玩夠呢就被舅父拿走,說是給表兄弟玩。
這樣的事簡直不勝枚舉,甚而家裏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攢下的銀錢也總會被衆位舅父以這樣那樣的借口給借走,只是名義上說是“借”,卻從來都是有去無回。
自己也曾提醒過,偏是娘親卻是絲毫不以為意,還巴巴的把他們當最親的人,教自己一定要多同外家親近,防着些大哥。可自己又不是小孩,怎麽會分不清誰才是真正對自己好的?
甚而搬到縣城來這些日子,明明老家那裏的田地出息幾乎全給舅家沾了,竟依舊不知足,還想着到大哥這裏來打秋風——
還就敢以大哥的親舅舅般自居!這般厚臉皮,便是陳清文想來,也覺得汗顏。
又因為嫂子掌家,沾不着便宜之下,不獨娘親屢屢在自己耳邊抱怨,便是舅家的人,又何嘗不是經常教唆自己和大哥鬧?
甚而自己親眼見過,吃了閉門羹、灰溜溜離開的表哥趙昌,咬牙切齒的樣子!
所以方才陳毓說是趙昌找人把他賣了時,陳清文一下就信了——表哥當日可不是屢屢恨恨的說,總有一日要給大哥好看?!
可恨自己當日聽着,還以為那趙昌也就說些狠話罷了,卻不料他還真就敢對毓兒下手!
還有娘親,更是個糊塗的,這麽多年了,竟然還是沒有認清外家的貪婪不說,反倒始終對照顧了一家子的大哥看不上眼,一時又是心酸又是無奈,更兼對着冥頑不靈的娘親灰心不已,顫顫的對着趙氏道:
“娘親,您是不是真要逼死了兒子才甘心——”
說着轉向衙差,木着臉一揖到底:
“我娘的傷委實是被我表姐給作弄出來的,既然我娘要追究,那差爺就跟我來,只管把人帶走訊問便是——”
一番話說出口,令得趙氏登時傻了眼——
一定是撞了邪了吧?先是丈夫敢放言要休了自己,然後一向最疼愛的兒子也竟敢忤逆自己!
可自己分明想要告的人是繼子和李靜文那個賤人啊,這要是真把秀枝帶走了,自己可怎麽回去跟娘家人交差!
又知道兒子根本受不得刺激,也不敢和對待陳正德那般混鬧,只得忙忙道:
“差爺,差爺,我侄女兒撞到我全是意外,我不是要告她,我是要替我侄子趙昌伸冤啊!是趙昌啊,先前也是在縣衙做事的,你們也都認識的對不對?我侄子被我那狠心的繼子給害了啊,你們要替他伸冤啊!”
“趙昌?”那差人也是一愣——趙昌前些日子請了假外出,按道理昨日就該回衙銷假了,卻一直沒見人影,怎麽這陳府老太太的意思竟然是已經被人給害了?
謀害官差,那可是重罪。更不要說,被告的那人還是陳清和這個舉人老爺!
如果說僅僅是拿個把下人自己還能夠做主,可真是要對付陳清和這樣一個舉人,可就不是自己能擔得起責任的。
好在,縣太爺也一道跟着來了的。
忙不疊的轉身出來,小跑到外邊滿面寒霜端坐的縣令程英身旁小聲回禀——
程英好歹是一縣的太爺,本來這樣的事情并不需要親自出馬,無奈這幾日整個懷安官場都不太平至極——
程家也算大家族,在官場裏頗有根基,也因此,程英雖不過是一介縣令,消息卻是靈通的緊。這幾日接連接到家族傳書,說是幾日來已有幾縣縣令革職待審,而讓這些一縣之長落馬的原因,全是牽扯到了一宗拍花子案裏。
雖然以程家人的身份,尚不知道這起拍花子案到底撥動了朝廷的那根弦,卻隐隐猜出,怕是必然涉及官場中人。
至于陳舉人家上元節走失了小少爺陳毓一事,也早就是合縣皆知。冷不丁聽陳家仆人來告官說陳少爺回來了,連帶着坑賣了孩子的人也已經得了,登時就坐不住了——
堂堂舉人家的小少爺都敢坑了去,說不好,和家族傳來訊息中的拍花子案是一起的,自己若是不能小心處理,會牽連到自己頭頂的烏紗帽也不一定!
也因此,一聽說陳毓尋回來了,甚而連那擄走陳毓的賊人都得了,程英當即就坐不住了,竟是親自帶人來了陳家。
倒沒料到一進府倒是沒見着相關人等,只有一個傷病卧床胡言亂語的老婦人。
這會兒又聽竟然還牽扯到自己府內一個衙差,不由蹙起眉頭,半晌道:
“走吧,咱們去屋裏,讓趙氏細細道來——”
沒想到官差去而複返,更沒有料到,竟是連縣太爺都給驚動了,房間裏包括陳正德在內,三人都有些被吓住了。
反倒是趙氏,明顯覺得自己有了依仗——
縣太爺肯親自屈尊駕臨,毫無疑問是因為侄兒趙昌啊!又想到侄兒這會兒不但生死不知,更是被陳毓那個兔崽子潑了一身的髒水,還有方才繼子想要殺人似的眼神,以及怕了一輩子的丈夫對自己下的狠手……
竟是心一橫,不顧身上傷口的劇痛,翻身就從床上爬了下來:
“太爺,太爺,你可要為民婦做主啊——是我那繼子看我不順眼,就和那個小賤人李靜文合計着算計老婆子,故意把我孫子藏起來,還有我侄子趙昌,太爺啊,昌兒一直跟着您老做事的,最是老實不過的一個孩子,這會兒說不好也被我那狠心的繼子給謀——”
卻被臉色青白交錯的陳清文給打斷:“娘,你胡說什麽!”
陳正德也哆哆嗦嗦的跪下磕頭——要是縣太爺真信了這番話,長子可就真要被毀了!
“毒婦,你好歹毒的心腸!你等着,我這就把休書遞過去!”
又無限哀肯的對程英道:
“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明鑒——是趙昌和他妹子趙秀芝合謀弄走了我孫兒啊,跟我兒子沒有一點兒關系——”
一句話說得程英一下變了臉色,冷臉斥道:
“胡說八道什麽!即便你兒子是舉人,随便陷害公差可也要判重罪!”
趙昌可是自己手下,真是牽扯到這起拍花子案裏,怕是自己也摘不清了!
“程大人,我爹說的句句是實,之前确然是趙昌那狗賊坑害了我兒子。”随着說話聲,換完衣衫的陳清和扯着陳毓的手一起進了房間。
☆、第 16 章 逆轉
? 程英臉色一下變得更加難看,鐵青着臉道:
“陳清和,即便你是舉人,可本縣令也得提醒你一句,無憑無據的話還是不要亂說。”
一個趙昌在自己眼中根本不算什麽,可事實上很多大人物會倒臺恰恰是因為身邊那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所致。程英可不想,自己剛剛踏入仕途,卻因為一個趙昌而陰溝裏翻船。
即便已經決定,待趙昌回返,即刻趕出縣衙,卻也決不能在這樣一個非常時刻,讓他背了和拍花子的串通這樣一個罪名離職——說句不好聽的,即便聽陳家人的意思,趙昌會禍害陳毓是因為私人恩怨,也保不齊會有程家政敵拿這件事做文章,到時候即便能證明自己清白,一個識人不清的罪名也是少不了的。
卻不知道程英的這番做派,落在趙氏眼裏,卻是被解讀為其他意思——
本來瞧着陳清和進了房間,趙氏不是不害怕的。
再愚鈍可也明白,自己那繼子早已是今非昔比,再不是從前那個任自己搓扁揉圓的可憐蟲,說不好平日裏和縣太爺也是相熟的,正想着該怎麽給自己辯解,卻不料縣太爺竟是根本就對繼子不假辭色,反而話裏話外對侄子趙昌頗為回護。
大喜之下,顧不得旁邊陳清文哀求的眼神,邊嗚咽邊磕頭:
“哎喲,我就知道縣太爺是青天!這街面上的人哪個不知,我那侄兒就是個再老實不過的,怎麽會做出坑蒙拐騙的勾當?”
又乾指朝着陳清和罵道:
“就是你個黑心賊,多嫌我這老不死的!再怎麽說你也要叫我一聲母親的,怎麽就這麽狠的心,一定要坑害了我不成!便是老婆子礙了你的眼,我那侄兒又何辜?你害我一個還不行,竟然生生要害了我老趙家全家啊!”
“娘——”陳清文眼前一陣陣發黑,終于一個受不住,“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清文——”趙氏只覺頭“嗡”的一下,驚得瞬時住了口,也顧不得腿上的傷,爬過去一把抱住陳清文,“清文,好文兒,你怎麽了,文兒——”
卻被暴怒的陳正德上前,一巴掌抽倒在地,那邊陳清和已經快步上前,抱了陳清文在懷裏:
“二弟,二弟,你醒醒——”
趙氏也吓得傻了,連身上的劇痛都顧不得了,卻是拼命的要爬過來去推陳清和:
“放開我兒子,你這個黑心賊,害了我侄子還不夠,還要弄死我兒子不成——都是你,都是因為你,我兒子才成了這樣啊……”
也不知長子一家給小兒子吃了什麽迷魂藥,竟是令得小兒子這般不要命的維護他們!
還要再罵,陳清和卻是一下擡起頭來,那森冷的眼神吓得趙氏一哆嗦,到了喉嚨口的辱罵又咽了回去。
好半晌,陳清文才再次悠悠醒轉,瞧了一眼跌坐地上滿臉淚漬的趙氏,又是心痛又是傷心,連帶着,更有對大哥陳清和的愧疚,憋悶之下,只覺心口處一陣一陣的刺痛……
“把二公子送回房。”陳清和吩咐道,又着人扶起趙氏,依舊送回床上。
趙氏本還想繼續撒潑,卻在瞧見小兒子凄怆絕望的模樣時滞了一下,再加上傷處委實痛的厲害,只從鼻孔裏冷冷的哼了聲,終究又躺回床上。
程英已是不願再留,又唯恐陳清和再把兒子走丢一事賴到趙昌身上,以致最後殃及自己,便有心敲打一番:
“我朝以孝治天下,再是繼母,可也得叫一聲娘親,切莫因為私心作祟,而毀了一世令名,你和趙家的恩怨,本縣只當從未聽說過,以後切記莫要囿于私情,便做出忤逆長輩之事——”
一番話說的趙氏大喜過望,邊強撐着在床上磕頭邊不停念叨着“青天大老爺”,連帶着看向陳清和的眼神也越發得意——
再是繼母,可也占着個“母”字!繼子這會兒就是硬撐着,待會兒還得向自己低頭。有縣太爺撐腰,怎麽也要壓着陳清和跟自己磕頭賠罪!
卻不防陳正德重重的咳嗽了一聲,連帶着一雙本是渾濁的老眼,也鈎子似的朝趙氏剜過去——
都是自己娶妻不賢,竟是使得長子被縣太爺怪罪!本還想着念在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待趙氏養好傷再一紙休書打發回娘家,現在瞧着,是等不得了。
趙氏卻是冷笑一聲,乜斜了他一眼,神情中益發不滿——
這會兒架子端的倒高,等自己娘家人來了,定要他好看!
旁邊的陳清和則不由皺眉——
從聽陳毓說,便是鎮撫司的人也插手到了這件拍花子案中,即便眼下還不是官身,陳清和也敏感的意識到不對。
還有程英這會兒的反常——
雖然程英到任不過數月有餘,可瞧着為人處事也是頗有些正氣的,便是地方豪紳面前,也因着身後的程氏家族,表現的頗為硬氣。
今日卻對趙昌私通他人擄賣毓兒的事避之唯恐不及,足以證明那件拍花子案定然有些古怪。
想了想道:
“程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清和還有下情要禀——”
“你不用說了。”程英一聽就知道,陳清和口裏的“下情”必然和趙昌有關,臉上神情頓時越發不痛快,心說這陳清和怎麽這般沒眼色?自己一再暗示,就差挑明了說了,這人倒好,還就是要揪住這件事不撒手了!
聽說這人還謀了吏職在身,就這般沒腦子又不懂得看臉色的性子,竟然還想混官場?做夢還差不多!
“本官很忙,沒空聽你的‘下情’。另外,陳舉人不過區區一介舉人罷了,切記手莫要伸的太長。”
說着昂然起身,警告的瞪了陳清和一眼,大踏步就要往外走,卻不防剛一開門,差點兒和外面一個壯實男子撞了個正着。
正站在陳清和身側的陳毓一眼看到來人,本是緊繃着的小臉頓時緩和,小跑着從房間裏沖出來,搶在程英的前面一下抓住男子的手:
“徐叔叔——”
又回頭沖着正要蹙眉喝罵的程英和陳清和道:
“程大人,爹,這位就是救了我又抓了趙昌的徐叔叔——”
抓了趙昌?程英神情頓時暴怒——
難道趙昌已經被陳家送官?竟是隔了自己這個縣令直接抓人,簡直豈有此理!
剛要發火,卻不防陳毓慢悠悠的又說了一句:
“徐叔叔可厲害了,他是鎮撫司的百戶大人呢——”
一句話宛若驚雷般在程英耳旁炸響——鎮撫司,趙昌竟是被鎮撫司的人給抓走了!那豈不是說,這件拍花子案要直達天聽?而更可怕的是陳家這個丢失的兒子,怎麽就同鎮撫司的人這般熟稔?
驚吓太過之下,竟是完全忘記了反應。
倒是陳清和神情還算妥帖——
方才甫一聽到陳毓喊“徐叔叔”,陳清和就隐約明白了些什麽,唯一有些受驚吓的則是這位百戶大人對待兒子的态度,實在是也太過親熱點了吧。
穩穩心神忙小步上前,靠近程英時微不可查的揪了下對方衣襟。
畢竟出身大家族,程英倒是很快回過神來,忙斂起神情中的震驚,換上一副恭敬的模樣:
“大人是鎮撫司的使者?下官臨河縣縣令程英有禮,下官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大人身上可有相關憑證——”
這本就應是題目中應有之義,徐恒也不羅嗦,探手懷中取出令牌遞到程英面前。
待看到那面黑湛湛镌刻着精美暗紋的令牌,程英頓時臉色煞白,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可不正是貨真價實的鎮撫司百戶大人駕到!
正自六神無主,陳清和已經一揖到地:
“多虧大人一路護佑,學生才能一家團圓——”
說道最後,已是紅了眼圈——
已經從陳毓的口中得知,不獨兒子,便是小姨子李靜文也是多虧了這位百戶大人——
若非徐恒出手相救,陳清和真是難以想象,李靜文會遭遇什麽。
“哈哈哈——”徐恒卻是爽朗的一笑,雙手攙起陳清和,“言重,言重!應該說,你生了個好兒子啊——小陳毓這般機靈的孩子,實在是徐某生平所僅見——”
徐恒話裏話外,絲毫不掩飾對陳毓的欣賞和喜愛——
本來周大人和自己探查無果之下已經準備離開翼城縣境——若非陳毓,這件拍花子案說不好就會石沉大海。
至于後面陰差陽錯之下讓自己抓獲鄭宏這條大魚,更是讓徐恒堅信,小陳毓就是自己當之無愧的貴人!
越想越開心,竟是不顧陳毓的抗拒一下把人抱了起來,“啾”的親了一口才遞回陳清和懷裏。
然後轉向程英,神情卻是有些肅然:
“你是程英?聽說趙昌就是在你的手下做事?”
☆、第 17 章 自作孽
? 程英額頭上瞬時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本以為堵了陳清和的嘴,就可以暫時把趙昌的事情給壓下來,等自己把人攆走,任他們折騰去。
卻哪裏料到,趙昌竟然早就落到了鎮撫司的手中。
再加上自己方才對陳清和的态度——雖然自己本意是不想節外生枝,被趙昌給連累了,可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分明就是對趙昌的庇護。
到時候都不用陳清和刻意添油加醋,只要實話實說,自己怕是立馬就會和趙昌掰扯不開了。
一時又是後悔又是焦心,卻又想不出別的話來給自己解釋,只得擦了把冷汗幹巴巴的認罪道:
“是下官,無能,竟然讓這等小人鑽了空子——”
心裏卻是沮喪的緊,想自己也是兩榜進士出身,為官以來,自忖也算兢兢業業,本想着要在仕途上有所作為,卻不料這才一入官場就要栽個跟頭!
正自自怨自艾,卻不防旁邊的陳清和突然插口道:
“程大人太過謙虛了,方才之事,清和還未謝過大人呢——”
一句話說的程英心一下提了起來,連帶的看向陳清和的眼神都隐隐有些不對——看來自己方才果然把人得罪的狠了,陳清和這是要告自己的狀?
一念未必,陳清和卻已是轉頭瞧向徐恒,神情誠摯:
“趙昌聯合外人擄賣了犬子想來大人已是知道了的?其實除了趙昌之外,一起謀劃坑我毓兒的還有乃妹趙秀芝。可恨我有眼無珠,竟是把這樣兩個狼子野心的人當成自家親戚。若非方才程大人特特駕臨提醒,并着人鎖拿了趙秀芝,我還不知道,竟是招了這樣的家賊!”
“不瞞兩位大人說,方才管家來報,說是我家賬面上的銀兩已經一文也無,想來已是盡數落到了這兄妹二人手中……若非程大人點醒,怕是這個家也要被他們強占去了。徐大人救了我家毓兒,程大人使我免遭小人算計,兩位都是我陳府恩人啊。”
程英再沒有想到,陳清和竟是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趙秀芝既是趙昌同犯,鎮撫司的人也必然會帶走的,既然進了鎮撫司,又确然牽涉到了這起拍花子案中,想要囫囵個走出大牢,已經幾乎沒有多少可能。
而本來最輕也可能要擔個“識人不明”考語的自己,卻因為陳清和這一番話搖身一變,就成了有先見之明,幫着抓捕趙昌同犯的功臣!不但前罪可免,真是運作好了,說不好還有好處可沾。
想通了所以然,程英看向陳清和的眼神已經不是一般的感激——所謂以德報怨,說的就是陳清和這樣的人吧?
虧自己之前竟然還那般做派!
感激之下,探手大力把住陳清和的胳膊,深吸一口氣,好容易把思路給捋順了:
“賢弟說話太客氣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那趙家受你恩惠,不思回報,反而行此毒計,落得如此下場,本來就是天意,愚兄又焉何敢居功?你這般說,倒讓我無地自容。你和徐大人且安坐,我這就去提審那趙秀芝,無論如何,也會替賢弟把損失的財物追繳回來。”
那般慷慨激昂的模樣,就差拍胸脯保證了——
既然連鎮撫司都插手了,自然說明趙氏兄妹為惡一事定然已是板上釘釘。更不要說程英這會兒對陳清和非同一般的感激。
當下沖徐恒打了個拱:
“大人想來也是要提審趙秀芝的吧,除了擄賣人口,還有陳家丢失財物也要着落在這女子身上,不然就先結了陳家的案子——”
按理說把趙秀芝帶走審訊更合适,可既然既承了陳清和這麽大一個人情,索性再幫他解決個麻煩好了——
方才瞧着,陳家這位繼母明顯是個不安分的!
正說着,錯眼瞧見在外面探頭探腦的王狗兒,臉色頓時一寒,冷聲吩咐道:
“先把那鬼鬼祟祟的制住了——”
王狗兒吓得臉都白了,嗷的叫了一嗓子轉頭就要跑,卻被人一下摁住,反剪雙手給捆了起來,驚吓太過之下,好險沒哭出來:
“老太太救我,是表小姐讓我來看看這裏情形——”
哭喊聲音太大,驚得本來在房間裏躺着的趙氏一激靈,忙支起身子隔着窗戶向外瞧,雖是距離有些遠,還是模模糊糊辨認出那被如狼似虎的官差給扣起來的可不是王狗兒?
正想着莫不是這王狗兒太過蠢笨,以致沖撞了官差,不提防正好看見又有兩名官差押解着一個女子進了院子,可不正是侄女兒秀枝?
趙氏臉色兒都變了——明明方才縣太爺不是斥責了長子,給自己撐腰的嗎,怎麽這麽會兒功夫又開始折騰起自己侄女兒了?
想來想去,定然是繼子不定又弄出了什麽幺蛾子,越想越心慌,一疊聲吩咐丫鬟扶了自己出去。
那邊趙秀芝已經被差人帶了過來,畢竟不過閨閣女子,即便當初謀劃時如何狠絕,趙秀芝這會兒卻依舊吓得腿肚轉筋,連帶着更有滿心的不甘——
因着眼下趙氏家族人口之繁盛更勝從前,趙秀芝在趙家的生活自然連當年趙氏都不如。因此甫一進入這舉人宅邸,趙秀芝就暗暗發誓,這一生再不要回轉自家,無論用盡什麽手段,也勢必要在這陳府中紮下根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視李靜文為眼中刺肉中釘。本想着和兄長合謀後便可以各取其利,再料不到不過暢快了幾天,便會遭此滅頂之災。
正尋思着脫身之計,不想正好對上一雙黑湛湛的眼睛——可不正是陳毓,正不錯眼珠的看過來。
只是那般冷冰冰如同看着死人一般的眼神這麽突兀的出現在一個孩子臉上,怎麽看就覺得怎麽吓人呢。
趙秀芝倉皇的扭過頭來,下一刻卻又強迫自己轉回去,正對上陳毓的眼神:
“阿毓,姑姑那麽疼你,你可不能害姑姑啊,姑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方才是有人指使你往我身上丢蛇對不對?”
即便這會兒陳毓的表現太過古怪,趙秀芝依舊不疑有他,更何況陳毓沒有被擄走前,自己也經常給他繡些荷包香囊什麽的小玩意,趙秀芝可不相信,陳毓會想出那般歹毒的方法對待自己。
而且畢竟是孩子,相較而言定然好哄的緊,只要他承認方才是有人指使,或者退一步承認拿小蛇丢了自己,自己說不好就可以把一系列的事情混賴過去。
卻不防陳毓根本沒有半點反應,連帶着看向趙秀芝的眼神也和瞧個白癡相仿,到得最後,更是無聲的做了個“活該”的口型。
趙秀芝驚恐的往後退了一步,尚未回神,已經被差人狠推了一下,噗通一聲跪倒,痛叫一聲,頓時落下淚來。
不料那衙差卻是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模樣,竟是橫眉怒目斥道:
“還愣着做什麽?還不給鎮撫司徐大人和咱們縣太爺磕頭?”
鎮撫司?趙秀芝吓得眼淚立馬止住了,駭然看向徐恒——鎮撫司的名聲實在是太響了,即便是閨閣女子,趙秀芝可也早有耳聞。
還未醒過神來,程英已經冷笑一聲,拿起一個包袱在趙秀芝眼前一晃:
“趙秀芝,你可認得此物?”
不得不說某些時候,衙差辦事也是相當的雷厲風行,竟是不過這片刻時間,就在趙秀芝的房間搜出一包首飾來。
趙秀芝只看了一眼,就面如死灰——可不正是姑母吩咐得空了全部融了的李靜文的首飾?
尚未回過神來,一摞賬簿又被“啪”的一聲撂到趙秀芝眼前:
“還有這些賬簿上不見了的銀子,你又該如何解釋?”
趙秀芝和姑母趙氏畢竟掌家日淺,根本就沒培養出來什麽心腹,兩人又是小門小戶出身,于管賬方面并不在行,再加上趙秀芝對陳毓和李靜文絕不會再回返一事太過篤定,那賬目做的委實粗疏的緊,說是漏洞百出也不為過,趙秀芝本想着日後得空了把賬面抹平,卻不料沒來得及動手就被揭破……
頓時如遭雷劈,一下癱在地上。正自彷徨無助,正好瞧見強逼了丫鬟把自己擡出來的趙氏,頓時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嚷嚷起來:
“老爺饒命啊!這些事都是姑母指使我做的呀——我一個弱女子又能做些什麽?都是姑母眼饞大表兄的家産,想要霸占了來給二表兄,才會指使我和兄長對毓兒下手,還有李靜文的這些首飾,也是姑母說本就是陳家的錢買來的,怎麽也不能便宜了外人,才吩咐我收了來送到外面融了,再打些新樣式回來——”
再如何姑母都是陳清和的繼母,就不信陳家還真就連臉皮都不要了,把姑母也一并送進大牢。
趙氏正好走到院中,聞言好險沒昏過去,氣的哆嗦着斥道:
“秀枝,你胡說些什麽!我什麽時候指使你——”
話音未落卻被徐恒打斷,揚了揚手中的賬本對趙秀芝道:
“這上面的缺口足足有一千五百兩,除了趙昌承認的八百五十兩之外,另外六百五十兩跑哪裏去了?”
趙氏不敢置信的擡頭——不是說錢全被李靜文帶走了嗎,侄子得了八百五十兩又是什麽意思?還有什麽剩餘的六百多兩,自己不過貪占了三四百兩罷了!
趙秀芝卻已是心如死灰——自己當初分筆交到哥哥手中用來堵那些人嘴的,可不就是八百五十兩?那豈不是說,哥哥眼下也被鎮撫司的人給抓走了?恐懼之下,更是死死咬住趙氏不放:
“剩下的銀兩有四百兩被姑母拿去了,大老爺只管去搜,那銀票一準兒就在姑母房間中一個紫檀木匣子裏,還有剩下的二百五十兩,也是被姑母差小女送給家中長輩購買田地所用——”
一句話未完,趙氏已經叫罵着撲了上來:
“臭丫頭,你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
心裏更是憤恨交集——這個臭丫頭怎麽敢!自己也不過得了幾百兩罷了,這丫頭和趙昌那個小畜生就敢拿了上千兩的銀子,到了到了,還把所有罪責推到自己身上。
趙秀芝被推得一下躺倒在地,卻依舊死死咬住趙氏不放:
“姑母,你就認了吧。哎喲……大老爺明鑒,委實是姑母脅迫,小女子才不得不聽命啊……”
☆、第 18 章 悔之晚矣
? 還想再說,卻聽耳邊一聲斷喝:
“到這時候了還敢攀扯別人,果然是死不悔改!來人,堵了嘴拉下去!”
卻是程英,眼見目的已然達到,自然不容許趙秀芝再說——
自己本就是為了幫趙氏送個把柄到陳清和手裏,要是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