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的孫子都騙過去了,老子當然就是千面狐貍!”
說完又賤兮兮的“哈”的一笑:
“對了,忘了問你,今兒怎麽會沒有認出本狐貍呢?”
說着,又特意扶了扶臉上的狐貍面具——
“老子可是直接把招牌都給亮出來了!”
“果然是天要亡我。”那鄭宏嘆了口氣,神情黯淡,腳下的鮮血更是早已流了滿地都是,“竟然碰見了你——也罷,便是告訴你又如何?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你這人不管如何掩飾外貌,卻總是為了不辜負狐貍的美名,弄成一副騷包的模樣,還有從不離身的那臭香囊——”
狐貍嗎,自然是要有狐臭的,變化成人了,自然就需要用香囊來掩蓋,而且味兒道怎麽濃烈怎麽來。
徐恒徹底愣住了——最了解你的人果然是敵人。沒想到自己的惡趣味竟成了對方識破自己的破綻。
忽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虧得這會兒抓住這個鄭宏了,不然逮着時機,鄭宏怕是一定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了自己!
虧自己聽陳毓說香囊掉到城門處了還大發雷霆!還有自己亂糟糟的妝容,臉上的狐貍面具……這麽一想,小陳毓于自己的意義可不僅僅是福星,分明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啊!
正自愣怔,鄭宏忽然一擡手,手中大刀化成一道寒芒朝着徐恒當胸刺來,同時強忍劇痛,身形一躍——
并不指望能傷到徐恒,只要有一絲逃命的機會就行。
徐恒漫不經心的一偏頭,擡頭看向堪堪夠着圍牆的鄭宏,慢吞吞道:
“三,二,一,掉——”
話音一落,鄭宏的身形果然“咚”的一聲就從上面摔落塵埃。
徐恒搖頭晃腦的上前,慢條斯理的從懷裏拽出根繩子,邊把一臉不敢置信的鄭宏給捆起來邊笑嘻嘻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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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狐貍,自來只有我騙別人的,沒有別人騙我的道理。”
還有房間裏的人……
一念未必,就聽見房間裏傳來一聲慘嚎!
☆、第 9 章 惡有惡報
? 被一腳踹進屋裏的那一刻,趙昌痛不欲生之餘,更有劫後餘生的驚喜。
雖然不知道那位鐘大爺到底招惹了什麽人,可好歹能聽出來必然是鐘大爺的勁敵到了。至于房間裏,別人不知道,自己還不知道嗎,分明就只有一個弱女子李靜文罷了,還是被自己捆成了個粽子一般!
只是生生被砍去雙腿的痛實在太難忍受了,還有十有八九已經被廢了的命根子,疼痛太過之下,趙昌竟是連昏過去都做不到,邊毫無章法的胡亂叫罵着,邊拼了命的張開手把住床沿,另一只手就想去抓李靜文:
“賤人,哎喲,疼死我了,賤人,滾過來——”
手下好像一軟,這是抓到了?
太過難受之下,趙昌不停嚎哭着,手更用力掐着攥着的物事:
“賤人,過來,我給你解開繩子,帶我走,快,帶我走,不然我就殺了你——”
卻不想眼前一花,一陣痛徹心扉的感覺一下從左眼處傳來,趙昌慘嚎一聲就松開手歪倒地上,卻是左眼上正正插着一把匕首,頓時有鮮血汩汩的從眼眶中流出,慘白月光下,襯得趙昌的模樣尤其可怖。
而躺倒地上的趙昌也終于在這一刻隐隐約約看清了床上的情形——
李靜文哪裏是被繩子捆着,分明是毫發無損的坐在那裏,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的懷裏還死死的摟着一個小男孩,不是被自己找人弄走的陳毓又是哪個?
卻不知若非李靜文太過激動之下抱陳毓抱的太緊,說不好趙昌這會兒連命都沒有了——
到了這會兒陳毓如何不明白——
上一世姨母也定然是發現了趙昌身上的不妥,只是彼時爹爹出外尋找自己,趙氏又根本靠不住,不得已,只能一個人追上去。
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閨閣女子,又怎麽會是趙昌這樣心狠手辣之輩的對手?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姨母該是何等的傷心絕望?更在之後,竟然被賣到那樣一個萬惡的所在,甚至不得不用自己最卑微的活法換來的銀兩去供奉趙昌,以期讓自己和姐姐的生活稍微舒服一些……
比起活的艱難的自己,姨母根本就是日日在地獄中煎熬啊!
還有上一世被逼的走上絕路的姐姐……
陳毓死死的盯着趙昌,牙齒卻是咬的咯吱咯吱響,用力太大之下,竟是嘴角處都有鮮血汩汩流淌出來……
“毓兒,毓兒,你怎麽了,別怕啊,別怕,有姨母在呢——”陳毓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怕,李靜文心疼得什麽似的,忙把陳毓抱在懷裏,手一下下輕撫着陳毓僵硬的脊背——或者趙昌眼中,這會兒的陳毓簡直和地獄中兇惡的小鬼一般無二,李靜文心裏卻唯有滿滿的痛——能讓毓兒那麽乖巧的孩子變成這樣,也不知是在這趙昌手裏吃了多少苦頭。
不停摸着陳毓的頭,又去檢查陳毓的手腳:
“好毓兒,告訴姨母,這壞坯打你哪裏了?有沒有傷着,還痛不痛?”
只覺手下全是硌人的骨頭——到底吃了多少苦,孩子才會瘦成這樣?李靜文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許是李靜文的懷抱太過溫暖,陳毓終于從想把眼前人亂刃分屍的恐怖感覺中慢慢抽離出來,卻在看清李靜文身上一道又一道被繩子勒出的印痕,特別是白皙的手背上,剛被趙昌掐出的烏青一片時,眼神再次變得冰冷……
“喲,這小子還真慘——”徐恒邁步進屋,點燃火折子——對房間裏多出了個陳毓的事不過微一詫異便不再去管——
方才路上已經察覺出這小家夥就跟在自己後面,只是一路行來,也能發現陳毓是個倔的,也就不管他了——
這小子,外表瞧着乖巧,卻分明是個有心計的小家夥。
也是,不是機靈,外加有大福報,也不可能從那樣一群組織嚴密的的人販子手中脫身。而且這樣的性子,還真投了自己胃口。
又頗感興味的瞟了陳毓一眼,指了指紮在趙昌眼中的刀子,“你幹的?”
陳毓尚未說話,李靜文卻是吓了一跳,唯恐徐恒會對陳毓下手,抖着嗓子道:
“是我,是我,做的,你別難為我的孩子——”
“賤人!”趙昌明顯聽到了李靜文的話,卻是翻滾着一下抱住了徐恒的腳脖子:
“大爺,救我,我,我是臨河縣衙差,來抓,賊,我,有錢,我有,很多錢,到時候,都給你——”
不得不說這趙昌也是個人物,即便整個人都到了崩潰的邊緣,卻依舊能判斷出,眼前這人是比鄭宏還要厲害的角色。而且以鄭宏日常所為,這人既然對他這麽殘忍,十有八九應該是官府中人,還是,相當可怕的官府中人。
趙昌自然不認為,李靜文會認識這樣厲害的人。至于陳毓,更不在趙昌考慮之中。
至于說趙昌的衙差身份,卻是鄭宏為了行事方便,前些日子才幫趙昌謀到的。
李靜文也意識到這一點,身體瞬間僵硬——
所想卻又不同,實在鄭宏也好,徐恒也罷,手段都太過血腥,怕都不是什麽好人。
一手更緊的摟住陳毓,另一手攥緊一根銀釵——
待會兒稍有不對,自己拼死也要拖住那漢子,好讓毓兒逃出去。
一片靜默中,陳毓忽然探出頭來,用手指點了下地上的趙昌:
“徐叔叔,這個人你要嗎——”
“啊?”徐恒愣了一下,旋即想起陳毓口中那個愛私下裏掐他的壞叔叔,頓時了然——這小家夥的性子,可也是個睚眦必報的——
“好小子,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我喜歡的性子。只是這個人我還有用,不過你放心,他既然敢打你,這口氣,叔叔也一定會為你出——就先去了他的兩只手如何?”
趙昌終于徹底絕望了——萬想不到,這個窮兇極惡的人竟然同陳毓是一夥的,兩人之間明顯熟悉的緊!還有,去了自己兩只手又是什麽意思?
李靜文松了一口氣之餘卻是再次紅了眼睛——倒不是因為自己逃出生天,實在是聽那漢子的話,毓兒在趙昌手裏不知受到了多少磋磨……
一念未畢,徐恒已經擡起腳來,耳聽得咔嚓兩聲脆響,趙昌的慘嚎聲再次響起,卻是兩只手已然盡皆折斷——
小陳毓可是自己的福星兼救命恩人,若非這趙昌身上還有案子,真是把人給他留下也沒什麽打緊。
李靜文被趙昌的凄厲叫聲吓得一哆嗦,還沒回過神來,懷裏就多了個小腦袋,顧不得去看徐恒把趙昌怎麽了,忙不疊溫柔的抱在懷裏小聲哄着……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也旋即在外面響起——
卻是這會兒正值夜深人靜,那樣的嚎叫聲實在太過慘烈吓人,早驚動了看守院子的仆人并四鄰,并進而引來了官府的人。
跑在最前面的正是清豐縣捕頭張興——
這深更半夜的被從被窩裏揪起來,張興委實有些惱火——也不知是那個不長眼的,這般擾人清夢!
待按着仆人的指點沖進院子,燈籠火把的照耀下,頓時被院子裏慘烈的景象給吓得呆了——
偌大的院落裏,到處都是鮮血淋漓,甚而眼前不遠處還有兩條斷腿并一只斷腳,再往前些的院牆下,還躺着個被捆的結結實實渾身血跡斑斑的男子,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過是一個小縣城的捕頭,張興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血腥的場面,一時兩腿不住打顫,更有身後膽小的捕快,差點兒沒吐出來——
到底是怎樣窮兇極惡的江洋大盜,才會做出這等駭人聽聞的兇殺案?
房間裏的陳毓卻是皺了一下眉頭——姨母這會兒可依舊是閨閣小姐,真是被人發現竟然出現在兇案現場,即便是以被害者的身份存在,也必然有損清譽。
也因此,在聽到外面動靜的第一時間,陳毓先最快速度的吹熄徐恒手中的火折子,然後輕輕道:
“徐叔叔,外面的人還得請徐叔叔想法子幫着打發了——”
黑暗中,徐恒眼睛中閃過一抹激賞——這小家夥處事,簡直比自己這個大人還要周全。又想起之前死在破廟裏的那個刀疤漢子,以及那個錯手殺了人販子的衙差,或許,那一切,并不僅僅是巧合……
而房間裏燈火的熄滅也令得外面的張興等人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正想着是不是回去禀明縣太爺,房門卻咔噠一聲自己開了,就見一個身材壯實的男子倒提了個血葫蘆似的人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救我,我是,臨河縣衙差——”趙昌掙紮着求救。
一句話出口,張興等人更是吓得一哆嗦——這歹徒也太猖狂了吧?竟敢公然打殺官府中人不說,還這麽有恃無恐!
張興吓得手裏的大刀一下舉起,刀尖正指着徐恒。至于圍觀的衆人,則嘩啦一下紛紛往後退。
“何方匪徒,當真膽大包天——”
還要再說,卻見對方從懷裏摸出一個腰牌,神情冷漠而凜然:
“鎮撫司辦案。”
一句話出口,張興等人臉色一白,再不敢多說一句話。至于趙昌,終于徹底絕望的暈了過去——
大周朝誰人不知,鎮撫司“專理诏獄”,但凡鎮撫司的人插手,定然是發生了驚世大案。
而自己今日竟然惹上了傳說中的鎮撫司不說,那鎮撫司使者,更是,陳毓口中的“叔叔”!
☆、第 10 章 禍害遺千年
? 秦家老宅發生兇殺案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清豐縣城。連本來還在睡覺的縣令聽說後也一身冷汗地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因為鎮撫司的特殊性,便是裏面随随便便出來一個雜役也會讓人驚吓莫名,更不要說那人可是鎮撫司的百戶大人!
而受驚吓更大的則是秦家看管老宅的那些忠心仆人——
要是秦家真被鎮撫司的人盯上了,說不好連姑爺那邊都會受牽累,驚吓之下,忙悄悄連夜派人趕往臨河縣報信。
又想着這件案子畢竟是在秦家老宅發生的,說不好自己等人也會锒铛入獄,越想越惶恐之下,竟是一夜無眠。
誰知一直到天光大亮,鎮撫司的人倒是沒再來,卻等來了二小姐和孫少爺。甚而不久之後,清豐縣縣令大人也親自駕臨,不過不是來抓人的,卻是來安撫的——
衆人實在鬧不清楚這戲法是怎麽變得,只知道自來高高在上的縣太爺待二小姐和孫少爺俱都客氣的緊,還一再道歉,說是“防護不周,致使奸人驚擾民宅,還請二位見諒”雲雲。
一番作為,不但令得四鄰安心,便是上門來本欲興師問罪的族長瞧着李靜文的面色都和煦不少——
不怪族長如此,先頭聽說這件事,委實吓得魂兒都飛了——但凡鎮撫司插手的案子,十有八九都會牽連甚廣,哪知道正自憂心如焚,事情竟又峰回路轉——秦家外孫陳毓竟然是鎮撫司貴人看重的子侄輩!
一開始還有些不信,直到徐恒在縣太爺的恭敬引導下,親自過來安排李靜文和陳毓回家事宜,族長驚得臉兒都白了,說是手足無措也不為過,一疊聲的拍着胸脯保證,讓貴人只管去忙,自己一定派人把李靜文和陳毓平平安安送回臨河縣。更是打定主意——
當初,因為秦家二老膝下只有秦迎這麽一個女兒,可是不少被欺負,甚而秦迎會接李靜文離開老宅到臨河縣自家住,就有這樣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這其中固然有族人們的貪心,可和族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縱容也不無關系。
等貴人離開,一定要嚴令他們,盡管這一房沒有子嗣,也要好生供養,不獨要另眼相待,便是原來利用種種名頭貪占的便宜也要盡數吐出來——
那可是鎮撫司啊,招惹上這個衙門,抄家滅族都是有的。
族長的識時務讓徐恒很是滿意,連刻板的神情都緩和了些,卻是瞧得陳毓一陣肝兒疼——面前這個高高在上一副凜然不可侵犯朝廷命官模樣的人真是之前那個別扭小性,連自己這麽個小孩都要計較的家夥?
不意正好被徐恒看到,竟是上前一步,不顧陳毓的躲閃,一下把陳毓抱起來,嘴角也微微上挑——這可是自己名副其實的福星啊——
以鄭宏的性子,想要活捉他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務,本來想着,能帶回去個死的就不錯了,卻再沒有料到,能夠将人生擒。
——逮了這麽條大魚,真是想不得意都不行啊。
而且,這小家夥,委實投了自己的性子——如果說之前還只是把送陳毓回家當成一個任務,這會兒卻委實有些惺惺相惜——
瞧得不錯的話,假以時日,這小子必非池中之物:
“我先着人送你回家,稍後再去看你。”
說着親自抱着陳毓送到了馬車上。
旁邊的秦氏族長簡直吓得嘴巴都合不攏了,便是旁邊的縣太爺也暗暗心驚,連帶着對陳清和的名字也記在了心上——
倒不知一個舉人,竟有這麽了不得的關系。有機會了可要好好結交一番才是。
李靜文已經坐在馬車上候着了,看陳毓被徐恒送過來,忙要伸手去接,卻不防陳毓已經掙開徐恒的手,自己巴着車門跳了進來——
昨天情非得已也就罷了,這會兒朗朗晴天,可不能讓徐恒瞧見了姨母的模樣才是——
那個後來接走了姨母并把她如珠似玉的藏着的人始終是陳毓心裏的一根刺——能做到那般程度,自然必是位高權重之人,自己可得防着點,還是盡量不要讓姨母的容貌被外人看到的好。
一念未畢,早被李靜文抱過來摟到懷裏——實在是昨日刺激太大了,李靜文只覺得始終處于恍惚的狀态,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做一場夢。
直到這個時候,才終于有了逃出生天的意識!
相較而言,陳毓倒更像是大人,忙不疊的張開小手抱住一直不停流淚的李靜文:
“姨母莫怕,我們很快就回家了,很快就能見到爹爹和姐姐了……”
雖是力持鎮定,卻也同樣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
終于要見到爹爹和姐姐了,陳毓的心裏,又何嘗不是和李靜文一般,唯恐是做了一場夢?
兩人全然不知,這會兒臨河縣陳家已是亂成了一鍋粥相仿——
卻是秦家仆人果然忠心,連夜把信送到陳家。
陳財接到消息,登時就傻了眼——
忙緊急派人去外面尋找陳清和——那日陳清和昏倒之後,等清醒過來,連停都沒在家停,便再次踏上了尋找兒子的路,甚而陳財還隐隐猜測,老爺的模樣,明顯并不相信李靜文會卷了家中的錢逃走,不然也不會嚴令趙氏絕不可告官,甚而說不好,還有連帶着尋找李靜文的意圖……
又趕緊派人去回禀趙氏——
趙氏這幾天心裏有事,本就有些睡不着覺,聽了陳財的回禀,又急又怕又氣,連帶的死去的秦迎都被罵了進去:
“哎喲,這都造了什麽孽啊,一個兩個全是害人精!一個偷我家的錢,另一個就是死了也不讓人安生——虧清和還看重的什麽似的,叫我瞧着,這秦家女子根本就是和老陳家相克,來敗壞我們家的還差不多——”
陳財聽着,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不說夫人當日如何憐老惜貧,寬容氣度根本就是趙氏所不能比的,重要的是,哪有這麽埋汰一個過世的人的?
以為別人不知道嗎,陳家現在雖也算是家業昌隆,可這家業裏十成倒有九成九是來自于秦家——
陳清和的生母盧氏,是個頗為賢惠的女人,卻在陳清和剛考上童生時故去,那之後,父親陳正德就娶了鄰村另一富戶家的女兒趙氏做續弦。
只是雖然對外而言,兩家家境相當,都有數頃良田,過得頗為殷實,但陳正德家因為人口少,陳正德又是個老實能幹的,小日子過得還是相當不錯的。趙家卻是子孫衆多——趙氏是老大,她的下面,母親一氣兒生了足足七個兒子!
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那麽點兒家底,早就入不敷出,也就在外面強撐着罷了。不然,趙家又怎麽肯把女兒給了陳正德做填房?說句不好聽的,趙氏平日裏在家裏,甚而連個囫囵布塊兒裁的衣服都沒穿過!
也就是那樣的家庭,生生養出了趙氏精打細算、一心鑽到錢眼裏的悭吝性子——
只有一點,這悭吝只是對着陳正德、陳清和父子,對她自己生的兒子陳清文還有娘家人卻是大方的緊。
而且趙氏年輕時也頗有些手段,竟是甫一嫁入陳家,馬上就從老實的陳正德手裏接過去了掌家大權。而自從她接掌內務,陳正德父子倆吃的飯菜裏就再不見半點兒油星。
偏是還半句說不得——誰讓人家娘家厲害呢——
陳正德心疼兒子之下,也曾下決心要收拾婆娘一番,哪知道不過是剛想振一下夫綱,趙氏娘家七個兄弟就掂着家夥打過來了,不獨把陳正德爺倆揍了一頓,還揚言再敢欺負他們姐姐,說不好殺人的事也能幹得出來——反正趙家旁的不多,男人有的是,到時候即便以命抵命折了倆,還有五個支撐門戶的。
一番狠話,直把陳正德吓得做了好多天噩夢,從那以後,再不敢興起半點兒反抗婆娘的心思。甚而兒子讀書的束脩,都是偷偷典當了身上的棉袍才換了來。
可事情被趙氏知道,竟又是關在房間裏好一陣厮打,更是借這個機會,立逼着把陳清和分了出去。
也虧得陳清和生的一表人才,更兼書讀得好,竟是入了城中富戶秦家的眼,在陳清和未中秀才時就直接請人做媒。
外人本以為這并非是一樁好姻緣,畢竟,商賈家的女兒可大多是重利輕義的,一個小戶人家的趙氏就把老陳家差點兒折騰零散了,再來個刁蠻的商家女,怕是兒子也得毀了。
倒不想那秦氏卻是個溫婉賢惠的,無論是相夫教子還是持家打理中饋,全是一把好手,竟是和陳清和舉案齊眉恩愛和諧,夫妻兩個感情當真是好的緊。也正是有了秦氏這個賢妻,陳清和才能一門心思的鑽到書本裏去。
趙氏聽說後自然酸的不得了,有心想沾些便宜,可陳清和當年可是淨身出戶,這會兒再拉下臉來還真是不好找借口。也曾撺掇陳正德,可無論怎麽說,陳正德要麽根本不吭聲,要麽就悶聲悶氣來一句“我只有清文一個兒子,陳清和的爹早死了”。
直把趙氏堵的心窩子都疼了。
時間長了心裏越來越不舒服的緊,竟是到處跟人亂說,說繼子是個白眼狼,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了,又說兒媳蠻橫,不懂的為媳之道了……
只可惜她當年所為全都落在族人村人眼中,再加上陳清和今時今日的地位,竟是同情的少,看笑話嘲笑她自作自受的多。
趙氏又羞又愧之下,竟是把一腔邪火全燒到了陳正德身上——從把長子分出去後,趙氏待陳正德倒是好多了,也頗有個婆娘的樣子。這次卻是又開始折騰起來,竟是即便農忙時也賭氣不雇長工,家裏家外的活全壓到陳正德身上,甚而幹了一天活,回到家裏還不給老爺子吃飽。陳正德本就有些上歲數了,這樣的日子哪裏吃得消?
等消息傳到陳清和耳朵裏,陳正德已經卧病在床月餘,瘦的只剩一把骨頭了。
生怕她再鬧出什麽幺蛾子,陳清和只得妥協,接了老爹一家三口到縣城來。
雖說在趙氏手上吃了太多苦頭,可看在老父和幼弟的面上,陳清和也好,秦迎也罷,都沒有算舊賬的意思,趙氏在這府裏,除了沒有掌家權,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倒不料,趙氏非但一點也不感恩,還說出這般誅心之語!果然是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嗎?
☆、第 11 章 回家
? “姑母,你找我?”趙秀芝從外面進來,瞧見趙氏赤急白臉的模樣,不由唬了一跳——即便別人不知道,趙秀芝卻是清楚的緊——
和阖府上下一片愁雲慘霧不同,姑母趙氏這些日子卻是過的快活的緊,真真是過足了說一不二的老夫人的瘾——
成為陳府名副其實的掌家太太,可一直是姑母最大的願望。可惜姑母人雖是精明,那繼子媳婦秦迎卻更不是省油的燈,這麽多年來,姑母愣是沒有在她手裏讨到一星半點兒便宜,甚至直到秦迎去世後,陳府驟失女主人兵荒馬亂之際,姑母才好容易重拾管家權,卻也只有一半罷了,至于另一半,則依舊牢牢把持在秦迎的義妹李靜文手裏。
情形徹底改觀,則是在李靜文丢了陳毓之後——
丢了陳家的命根子,李靜文自然就是整個陳府的罪人,所謂趁你病要你命,自己和姑母一合計,當機立斷,徹底剝奪了李靜文的管家權——
當然,說剝奪也有點過了,從陳毓失蹤,陳府根本就處于徹徹底底的混亂狀态,表哥也好,那個女人也罷,全都和失了魂一般,根本無心庶務,這樣好的機會,自己和姑母當然不能輕易放過。
不自覺抿了抿頭發,卻是發髻上正斜斜插着一支新打的珠釵,雖是這一大早的天氣有些陰沉,趙秀芝卻無端的覺得心情飛揚。
看趙氏臉色難看,趙秀芝卻是會錯了意,忙不疊從懷裏又掏出一個匣子,打開來,卻是一支更加華美的鑲金嵌玉的壽紋簪,托在趙秀芝白皙的手心裏,說不出的貴重大氣:
“姑母,這是你昨兒個給我的好東西打出來的簪子,我尋思着,自己個年紀太輕,壓不住這麽貴重的東西,也就姑母這樣福大命大的老封君才配得上!”
——姑母平日裏最愛聽這些奉承話,又是個愛財如命的,瞧見這好東西,有什麽不順心自然也會煙消雲散了。
趙氏哼了聲,心情果然好了些,接過簪子翻來覆去看了下,臉上神情明顯甚是滿意:
“剩下的也都抽空送過去讓他們全融了重新打制,到時候你撿幾樣樣式時興的留着戴,剩下的留給清文做聘禮用——”
本以為這個侄女兒終究是小門小戶出身,雖則和自己親近,待人處事上怕是火候還不夠,倒不想卻是個萬裏挑一的妥帖人——
當初侄女兒斷言李靜文跑了就不會再回來時,自己還有些猶豫,即便後來趁繼子不在家,悄悄把李靜文的首飾都收攏了來,也是日裏夜裏提心吊膽,倒沒想到還真讓侄女兒說着了,這李靜文竟是比陳毓“走”的還幹脆,竟是一點兒線索也沒留下。
這會兒想來,卻是多虧了侄女兒心思缜密,才能讓自己人不知鬼不覺的得了這麽多精美的首飾。
卻又想到另一點,臉上浮起的一點笑容不免有些勉強——
能夠擁有這麽多漂亮首飾固然讓人心裏高興,可是和陳家的萬貫家財比起來,這些子首飾又算得了什麽?
倒沒想到,這麽貴重的一枚簪子都沒讓見錢眼開的姑母露出個笑臉,趙秀芝是真的驚詫莫名了——
自己這個姑母外表精明,實則愚蠢,不然也不會每天眼巴巴的就瞧着表哥的家財饞的什麽似的,甚而一個銅板都要想方設法摳到自己腰包裏,那般吃相委實太過難看,也怪不得表嫂在日,無論如何不願讓她插手家務事……
還有那李靜文失蹤一事,本就是兄長趙昌離開之前悄悄透露給自己的——要說李靜文也是個厲害的,明明兄長說是天衣無縫的事,竟是也能被她發現破綻。可笑姑母,竟是絲毫沒看出什麽不對不說,還因此對自己推崇的緊,令得自己手裏的權力也越來越大。
連帶着姑母的譜也越擺越大,以致好幾次自己聽見姑母做夢都笑出了聲——
積年夙願得償,也怪不得姑母揚眉吐氣。
倒不知道是什麽人竟是這麽大本事,能惹得姑母這般不快?
趙氏倒也沒有和趙秀芝繼續兜圈子的意思,只重重的嘆了口氣,神情無措裏更有着濃濃的不安和沮喪:
“秀枝,你說,要是秦氏娘家犯了事可怎麽辦?朝廷會不會,連秦氏的嫁妝也一并收繳了去?”
如果說李靜文留下來的首飾已是讓趙氏眼花缭亂,那得了掌家權後,盤點的秦迎的嫁妝之豐厚則更是讓趙氏垂涎三尺!
“再怎麽說也是出嫁女,朝廷應該不會這般趕盡殺絕吧?”趙秀芝臉色頓時有些蒼白——自己可是一門心思的嫁給表哥這個舉人老爺的,要是陳家成了空殼子,自己還嫁過來作甚?
卻被趙氏搖手打斷,看外面并沒有人守着,才壓低聲音道:
“秀枝你不知道,秦家這次招惹上的可是,能吓得小兒止啼的,鎮撫司——”
即便是深宅婦人,鎮撫司辦案時的鐵血手段也是聽說過的,甚而即便說到那三個字,趙氏嘴裏都有些發幹,連帶的嗓子眼也有些發緊。
更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秦家父母都已經死去這麽久,連帶的秦家唯一的骨血秦迎都已然故去數年,怎麽又會招惹上鎮撫司那樣一個可怕的怪物?
“難不成是秦家的錢財有些來路不明?”趙秀芝蹙了下眉頭,半晌卻又緩緩展開,“姑母莫要擔心,照侄女兒瞧着,這件事也未嘗不是好事——”
“好事?”趙氏明顯怔了一下,不懂趙秀芝為何如此說。
“可不——”趙秀芝卻是越想越興奮,“姑母也說了,家中泰半産業都是秦氏的嫁妝——既是嫁妝,那可是都要留給自己孩兒的——”
以表哥對秦氏的看重,怕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打秦迎嫁妝的主意。可若是抓住這個契機曉以利害,十有八九,陳清和就會同意讓自己和姑母幫着處置那批嫁妝——
或變賣或索性直接變更到陳家人名下,只要陳清和點頭,自然解決了未來一大隐患……
姑侄倆正自額手稱慶,外面卻忽然響起一陣喧嘩聲,趙氏撇了撇嘴,慢悠悠的拈起那根珠光寶氣的壽紋簪交由趙秀芝幫自己插在頭上,又對着鏡子前後左右照了一番,臉上露出些許滿意的神情,這才在趙秀芝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來,迎面正好瞧見神情焦灼的陳財,當下慢聲道:
“這又是怎麽了?不是讓你去尋清和回來嗎,你跑後院轉悠什麽?”
陳財擦了把汗:“已經尋着老爺了,也就是這一時半會兒,應該就會回來,就只是這會兒,秦家族長的馬車,已經到了咱們府外——”
作為秦迎的得力助手,陳財自然不止一次奉命來往于臨河縣和清豐縣之間,便是和秦氏族長間也有數面之緣——
秦家也算清豐縣的大家族,秦氏族長的身份自也頗為貴重,即便少夫人娘家很是有錢,可士農工商算下來,商人本來就低人一等,再加上少夫人娘家更是連個兄弟也沒有,也就更受人輕賤些。
以致自己每每奉命前往送禮,不管多重的禮,那族長大人也就頂多打個哈哈罷了,很多時候連見自己一面都欠奉。
何以這會兒會突然駕臨?
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陳財卻是直覺,怕是沒什麽好事。
趙氏和趙秀芝也明顯做此想,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