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了,這徐恒瞧着塊頭兒大,卻是個精明的人,也就是因為自己是小孩子,他才沒有防備,不然想要算計了他根本沒有可能。
要是自己真一低頭一抹臉,“唰”的就變了個模樣,怕是立馬就會引起懷疑,再結合之前死在手裏的刀疤和那瘦子,不定引起怎樣可怕的結果呢。
思來想去,還是乖乖的當個孩子罷了,便是想要改變模樣,也只得沒羞沒臊的耍起孩子的手段。
徐恒也感到很是不可思議——
陳毓也會哭?之前被人拐賣時收拾的多慘啊,自己瞧見他血糊糊的腳和鼻青臉腫的模樣時,都替他覺得疼得慌,可人陳毓這麽點個娃娃,不過眼睛紅了紅,愣是沒掉一滴淚。這一路上相伴,也沉穩懂事的緊,自己還想着,也不知父母是什麽樣子,怎麽就能把這麽漂亮娃娃教的跟個刻板小大人似的?
得,這會兒看到個醜醜的兔子卻能哭成這個德性——還真是看走眼了。什麽小大人,典型就一熊孩子!
不過話說回來,被坑了一遭後,再瞧這孩子哭鼻子,怎麽就覺得心裏特碼的特別的爽呢。
心裏平衡了,徐恒也就不再別扭,特爽快的掏錢要了兩個面具——不開心的時候就得給自己找點兒開心的事情做。不但把那個大白兔的給陳毓買了,自己也惡趣味的買了個狐貍精的——小巧的狐貍臉配着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的徐恒粗犷的面容,真真是怎麽瞧怎麽古怪。
徐恒卻是渾不在意,任兩邊路人笑成一團,自顧自遛着馬往客棧而去——
前面卻是交叉口,陳毓方才不錯眼的瞧見李靜文往路左邊那間悅來客棧去了,卻故意一徑瞧着路右邊那間生意明顯有些蕭條的來福客棧——
“徐叔叔,我們住那間——”
徐恒的驢脾氣果然上來了,白了一眼陳毓:
“你想住那間?我偏不。”
口中說着,果然打馬往悅來客棧而去。待走到客棧門前,被殷勤的店小二接了馬匹,又往客棧裏讓,徐恒簡直悔的腸子都青了——
自己掙些錢容易嗎!平日裏出去辦案,可是根本沒住過店——省下的補貼錢自然可以直接進自己腰包了。至于說想抓什麽人,變變形就好了嗎,怎麽碰上這小鬼後,明明平日裏自認還是蠻精明的嗎,怎麽這會兒直接變傻缺了——
先是被哄着繞了個大圈錯過臨河縣跑到清豐縣,這會兒又直接變成了傻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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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一夜,随便找個地方蹲一宿不就得了——背囊裏還有幾個大餅呢,大不了花上兩文錢,買人家一大碗熱水,運氣好了,說不好還能替賣茶人夜裏看着茶寮,到時候不是連住的地方都有了?
倒好,自己愣是傻了吧唧的跟着這小子進了這麽個一看怕是一錢銀子也不見得能擺平的地方。
已經迎出來的掌櫃卻是個機靈的,一看徐恒神情不對,當機立斷,一面握住陳毓的手往客棧裏送,一面幫着店小二掰開徐恒攥着馬缰繩的手指,看着孩子和馬匹全都被送了進去,才神清氣爽的沖徐恒唱了個喏:
“哎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老客又來照顧小店生意了——這才多少日子沒見啊?老客越發精神了啊——”
一句話引得旁邊一個同樣投宿的客人頓時笑場——
果然做生意的能把稻草說成黃金、死蛤蟆也能說出尿來,這人哪裏是精神啊,分明是神經才對嗎!兒子帶個面具玩也就算了,偏是生的那麽粗粗壯壯跟個樹樁子似的爹也要戴,你說你戴就戴吧,戴什麽不好,還弄個騷狐貍——就那呆呆的蠢樣,也不怕惹毛了狐大仙爬出來找他算賬!
徐恒:……
我的一世英名啊!
好在天色晚了,看熱鬧的人并不多,外人看到這一前一後進來的父子兩人,更多是善意的微笑——一看就是寵孩子的那種老子,由着孩子胡鬧罷了。
也有那操心多的,也不過在心裏暗嘆一聲,都說慈母多敗兒,這樣不着調的老子,可不得把兒子慣壞。
陳毓卻是根本沒注意旁人的表情,從踏進大廳的那一刻就在緊張的尋覓李靜文的影子,卻是沒有絲毫發現,這是,進了客房?
正想找個什麽借口離開,耳朵卻忽然被人揪住,下一刻,徐恒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臭小子,都是你胡鬧,好了,現在如你的願了,你爹我從今後再也沒臉見人了!”
“爹?”陳毓怔了一下——即便是走錯路,又賴着買了個面具,也不見得刺激就這麽大吧?這家夥什麽時候就成自己爹了?
原因定然只有一個,徐恒絕對是發現了什麽可疑人物,所以才會找自己演戲!
微微轉了下眼珠,朝着徐恒明顯瞟了一眼的地方瞄去,卻是個四十多的瞧着很是忠厚的漢子,方才瞧見模樣古怪的父子倆,那人也跟旁人一樣,嘻嘻笑個不住,根本沒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可偏偏徐恒的反應……
卻不知徐恒手心裏早已是捏了一把子汗,內心更是狂喜不已,簡直恨不得仰首叉腰大笑三聲!
——這小陳毓還真是自己的福星,原想着走錯路了,說不好會失了先機呢——
也是根據這起拍花子案順藤摸瓜,自己才發現有些地方的作案手段頗似一個老對頭,正好周大人收到一份諜報,說是臨河縣那裏發現了一個可疑人物,曾在元宵節那日出現在燈市上,信中描述其種種特征,和自己那老對頭可是像的緊。
周大人就把這件事交給了自己,說是真抓了那人,這案子就可以結了,到時候定然給自己再記一大功。
自己這才打着護送陳毓的名義趕往臨河縣。
本以為既然走錯了路,想要抓老對頭怕是更難,卻哪裏料到錯有錯着,竟是在這裏也能碰上。而且正因為方才心情不好,自己形象也與往日裏慣常裝扮的模樣差別太大,這會兒瞧着那滑的跟泥鳅一般精刁似鬼的家夥竟是絲毫沒有對自己起疑!而這一切,全是拜之前被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搶白的陳毓所賜!
這般想着,瞧着陳毓的眼神簡直溫柔的能擰出水來。
驚得陳毓身子忙往後仰,強忍住轉身就跑的沖動——這徐恒果然腦子有毛病對吧?瞧這是什麽眼神,簡直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卻不防被徐恒雙手一圈,一下抱起放在腿上,還腆着臉笑嘻嘻的沖掙紮着要下來的陳毓道:
“好了,乖啊!一生氣連爹都不叫了!爹錯了,爹不擰你耳朵了,也再不罵你,你就是爹的福星,最大最大的一顆福星好不好?爹是天上那長得最難看的長尾巴的掃把星……”
別人聽着,只當這呆父親拿天上的星星哄兒子,只是這麽言之鑿鑿的說自己是掃把星的還是太滑稽。
卻不知徐恒這番話說的當真是真心實意——
決定了,回去就做個陳毓牌兒帶着,每天早晚兩柱香——
天知道從自己出道以來,多想和六扇門無數前輩一樣,成為人人聞風喪膽的第一神捕似的人物,卻哪裏知道不過小小的闖出了點兒名聲,就在這個老對頭面前狠狠的碰壁,竟是不止一次被耍的團團轉。
這次被周大人秘密邀請來查案,也是不順的緊,這麽長日子都毫無頭緒,本來周大人對自己的耐心都快到盡頭了,正準備打發自己走,卻不料就碰上了陳毓這檔子事,頓時讓案件峰回路轉。聽周大人的口氣,這次自己可是碰到了大機緣。這還不算,你說連走錯路,都能碰見送上門來的老對頭,自己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好運氣。
而這些從天上掉下來的砸的自己都快要幸福死了的大餅,可全是陳毓帶來的,所以說陳毓不是福星又是什麽。
旁人只顧瞧着這對兒耍寶的父子樂呵,完全沒注意到一個長相平常的年輕男子快步從店裏出來,朝着外面而去,男子剛剛消失在門外,一個披着鬥篷的女子也從樓上下來,明顯朝着和男子相同的方向而去,至于那個一個人占據了整張桌子的中年漢子,慢條斯理的喝了杯中最後一點酒,也從座位上站起來,結了帳,緩步朝外而去,卻在看到前面那個跟在男子後面的女人時,眼中閃過一抹狠絕之色。
陳毓只覺整個人都快僵硬了——
到現在已經能确認,披鬥篷的女子正是姨母李靜文,而她追着的那個男子,可不是自己之前就懷疑的上一世強娶了姐姐又逼得姐姐投缳自盡的人渣姐夫,趙昌!
然而三人中讓陳毓感覺最危險的,卻是那個綴在最後的憨厚漢子!
☆、第 7 章 黃雀在後
? 陳毓一下從徐恒腿上跳了下來就往外跑。卻不妨剛邁出去沒兩步就被一雙大手鐵鉗一般揪住後衣領,笑罵道:
“臭小子,就知道你老實不下來,走吧,爹帶你去外面轉轉——”
陳毓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拖着腳不沾地的走出了客棧。
等出了客棧,徐恒并未松開陳毓,背對着客棧站着,臉色卻明顯有些凝重:
“方才那人,你認識?”
正有求于人,陳毓并沒有否認,卻還是作出小孩子應有的膽怯嗫嚅道:“那個女子長得好像我姨母啊——我想看看是不是她……”
猶豫了下又怯怯道:
“還有那個男的我認得,是我家那個壞祖母的侄子,老是趁沒有人的時候掐我……”
口中說着,小小的身體已是不自覺縮成一團,那般飽受驚吓的樣子,瞧得徐恒心裏也不由一動——這孩子,還真是個苦命的,小小年紀,就經歷這麽多……
卻不知道陳毓低垂着的眼中卻是泛出些冷意來,又極快的眨掉——
爹娘活着時,自然是沒人敢掐的。
祖母趙氏也好,趙氏的侄兒趙昌也罷,包括後來成了自己嬸母的趙昌的妹妹趙秀芝,哪個見到自己和姐姐不是親熱的緊?
以致自己幼時還真就把趙氏當成了親祖母,把趙氏的娘家人當成了親戚。甚而對趙昌兄妹也親近的緊。
卻沒料到一切不過是因為貪欲而故意做出的假象罷了!
——事實卻是,當初趙氏嫁了祖父做填房後不久就逼得爹爹淨身出戶。這偌大的家業,一多半是娘親的嫁妝,還有一些是娘親在手裏的鋪子賺了錢後陸續添置的,可以說跟老陳家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也因此,雖是後來趙氏想了法子也搬到了縣城,大家一起住,主持中饋的卻一直是娘親。
至于趙氏和她那些想要吃白食的親戚,自然處處對自己姐弟多方巴結奉承——
趙氏的目的是想要多劃拉些産業留給叔叔陳清文,至于趙昌兄妹,則直接想侵吞了陳家的財産。
也因此,等爹娘先後故去,姨母又不知所蹤,祖父倒是健在,卻根本拿趙氏毫無辦法,自己和姐姐也就由家裏最受寵愛的少爺小姐變成了完全多餘的人。
挨打受罵,根本就是家常便飯,甚而因為有姐姐和自己在,趙氏和趙秀芝連家裏的仆人都精簡了,而把本是下人做的粗活全壓在姐姐和自己身上。
更在後來,趙昌死了妻子後,不顧禮義廉恥逼得姐姐嫁了他做填房。
因為自己還得在家裏讨生活,姐姐萬般無奈之下,只得順從祖母的安排。那時候自己想着,不管多苦多難,無論如何也要出人頭地,考個功名出來再把相依為命的姐姐接出來。卻不料想剛剛考中秀才,姐姐便再也堅持不下去,自盡而亡……
自己也在所有的努力都失去意義之後徹底崩潰,才會暴怒之下殺了趙昌……
“那個女的真的很像,我姨母,徐叔叔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終于見到親人,陳毓眼神裏的黯淡終于一掃而空,亮晶晶的眸子說不出的好看,裏面更是寫滿渴望,“我姨母做的點心最好吃了,我想姨母了……還有那個壞蛋,他那麽壞,他會不會欺負姨母啊……”
口中說着,就開始拼命的掙紮。
許是父子兩人動作太大了,那已經走到街道盡頭的中年漢子腳步頓了一下,徐恒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嚨眼上,眼睛極快的在客棧內掃了一下,在角落處定了一瞬,忽然提起陳毓,“啪”的一聲在屁股上響亮的打了一巴掌:
“臭小子,就你事多,這大晚上的哪有賣糖葫蘆的?你是九代單傳又怎麽樣?你爹我還是八代單傳呢!沒有我這個八代,你這個九代這會兒在那個旮旯裏憋着還不一定呢,還敢跟我橫——”
竟是和惱羞成怒的父親終于受不了開始暴揍兒子的情形一般無二。
八代單傳和九代單傳的對決?客棧裏的人“轟”的一聲笑了開來,只覺多了這對兒耍寶的父子倆,寂寞的晚上頓時變得有趣了。
那中年漢子兩肩也明顯放松了下來,繼續不緊不慢的向前走去。
徐恒長舒一口氣,伏在因為太過震驚“爺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你個混蛋還敢打爺屁股”而完全傻眼的陳毓耳朵旁小聲道:
“我跟過去,你在這兒好好呆着,不然,我就不管你姨母。”
陳毓忙不疊點頭,卻依然手腳并用的掙紮着:
“我要吃糖葫蘆,就要吃——你不帶我去,我回去告訴爺爺,讓爺爺把你吊梁上打——”
卻不料屁股上“啪”的一聲又挨了一下:
“把我吊梁上打?老子先把你吊梁上還差不多!”
邊拖着上樓邊氣勢洶洶道:“熊孩子就得打!看你還敢不敢跟老子叫板,再不聽話,把你屁股打成四半——”
兩人一路鬼哭狼嚎着往客房而去。
那熊孩子也是個倔的,細細的嗚咽聲可不持續了盞茶功夫?
樓下便有好事的開始打賭:“你說是那八代單傳的先服軟,還是九代單傳的先服軟?”
只是那父子倆這次倒是沒有再出洋相,耳聽得一個有些粗噶的嗓音:
“睡覺。”
明顯是那八代單傳的粗壯漢子,又有孩子特有的清亮嗓音不清不楚的哼了一聲,房間的燈便熄了。
那些打賭的看沒了戲,只得各自回房休息了,唯有角落裏兩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結了帳往外面去了。
隔着窗戶看徐恒小心翼翼的綴了上去,陳毓不禁咋舌——
怪不得徐恒要和自己演戲,原來這客棧裏還有那人的眼線呢!也不是道徐恒是怎麽察覺的。
又停了一會兒,陳毓也從房間裏溜了出來——那可是自己親娘一般的姨母,陳毓自認,怎麽小心護着都不過分。
李靜文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就這麽不大會兒功夫,自己身後已是綴了一大串尾巴——畢竟之前一直是養在深閨的小姐罷了,能一路攆着趙昌到這裏來,實在已是千難萬險。
眼瞧着天色漸晚,街上行人也越來越少,李靜文不由有些心慌,腳下略慢了慢,又要分心去記走過的街道标識——
這兒雖是自己老家,縱橫的街道于李靜文這樣養在深閨的小姐而言,依舊是錯綜複雜的。誰知怕什麽來什麽,就這麽不大會兒功夫,再擡頭看去,前面的趙昌就不見了人影。
李靜文臉一白,忙不疊的拔腿追了出去,卻哪裏料到,一直到長街盡頭,都沒有看到趙昌的影子。
記起剛才還跑過了一個小胡同,李靜文忙掉頭拐了回去。那胡同幽深狹長,一眼看去,竟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李靜文瑟縮了一下——再如何智計百出,這會兒也不免心驚膽戰。有心退回去,前面有個人影閃了一下,依稀正是趙昌。
李靜文一咬牙,眼前不期然閃過陳毓脆脆的叫着姨母的模樣,擡手抹去臉上早已冷掉的眼淚,又摁了摁懷裏藏着的尖刀,就頭也不回的往胡同裏而去——
找不回毓兒,陳家的天就塌了,自己就是死了,都對不住姐夫,更沒臉去見地下的姐姐和爹娘……
哪知等追着跑了進去,趙昌的人再次憑空消失。
這會兒已是到了小巷深處,李靜文忙站住腳,剛要四處探看,一道勁風忽然從背後襲來。
李靜文根本來不及躲藏,就正正被人劈在脖頸上,竟是哼都沒有哼一聲,直挺挺朝地面栽倒。卻是被一個後面的黑影一下接住……
再次睜開眼睛時,李靜文有一瞬間的恍惚——無他,實在是眼前看到的景致太熟悉了——
檀香木的雕花大床,淺紫色的繡幔,下墜着深色調的流蘇——
可不正是自己未被姐姐接過去時的閨房?
“怎麽,醒了?”頭頂上卻是傳來一聲男人的yin笑。
跟蹤,胡同,黑影——李靜文的思緒瞬時回籠,看着俯身床上的趙昌,瞬時紅了眼睛:
“是你,是你讓人帶走了毓兒對不對?”
趙昌卻沒有回答,反而探手在李靜文凝脂一般的臉蛋上擰了一把:
“是我又怎麽樣?啧啧啧,哎喲,你說你怎麽長的呢?生的這麽勾人!我本來還想娶你當老婆好好疼呢,你這個臭婊子倒好,竟然看不上我,還不要臉的想勾搭陳清和那個小白臉——”
慘白的月光下,趙昌的神情顯得無比猙獰,猙獰之外,更有夙願得償的狂喜得意——
和秦迎那種大氣典雅的北方美不同,李靜文卻是典型的溫婉江南美人的形象,趙昌素日裏所見,俱是自家姐妹那般容色平常的女子,哪見過這等人間殊色?
以致當日第一日在陳家見到時,便驚為天人。更是下定決心,無論用什麽手段,都要娶來當媳婦。
卻也明白以秦迎把這個妹子看的金豆似的,怕是所想不會順當。無可奈何,只得求到姑母趙氏面前。
那趙氏向來是個護短的,總覺得自家子侄千好萬好,而李靜文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罷了,配自己侄子,還算便宜她了。
當下就滿口答應。
趙昌不知道的是,和他一樣心思的還有妹妹趙秀芝——雖則陳毓的記憶裏,趙秀芝最後嫁的是叔叔陳清文,可一開始,趙秀芝相中的卻是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陳清和——
前途無量、家資頗豐的舉人老爺和鎮日卧病在床的藥罐子,傻子也知道怎麽選。
兩人想的倒美,卻不料陳清和對趙氏幫趙昌和李靜文做媒的事根本理都不理。更有當日在秦迎房裏伺候的丫鬟說走了嘴,言說夫人過世時拉着李小姐和老爺的手淚流不止,希望二人能結為夫婦,共同養育兩個孩子……
趙昌一下傻了眼——這要是陳清和和李靜文真成了夫妻,還有他們兄妹兩人什麽事?兩人一合計,怎麽着也要拆散這樁姻緣!
最後竟是把眼睛盯到了陳毓身上——陳毓可是陳清和的命根子,真是在李靜文手裏出了問題,再如何疼惜自己小姨子,也肯定得翻臉。
因此才會趁元宵節燈會時對陳毓下了手。
本以為天衣無縫,卻不想竟是被李靜文察覺出蛛絲馬跡,更一路跟蹤自己來到這裏,到了這時候,自然明白瞞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了,也就索性撕破臉皮。
因為手腳都被捆着,李靜文只得拼命扭開頭,想要躲避趙昌的魔爪,看向趙昌的眼神恨得能滴出血來:“果然是你帶走了毓兒!趙昌,你把毓兒送哪兒去了?啊,你告訴我,他還那麽小……”
說道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想知道?”趙昌越發得意——從前這女人何等高高在上,竟是連看自己一眼都不屑!這會兒卻在自己面前哭成這個樣子,“賤人,要是你早答應嫁給我,我也不至于對那個小崽子如何……要怪,就怪你和你那個奸夫姐夫……想知道那小子的下落,那就等我辦完了正事,你來,求我,我就告訴你……”
口裏說着,身上卻是一陣燥熱,倒沒想到這小娘皮哭的時候比平日裏還要更勾人,一個忍不住,竟是探手就往李靜文胸前探去,卻又在觸手可及時堪堪停住,回頭朝外面道:
“誰?”
☆、第 8 章 黃雀在後(二)
? 外面卻是阒無人聲。
趙昌蹙了下眉頭,狐疑的瞧了一眼依舊恨恨的盯着自己的李靜文,冷笑一聲揪住李靜文的頭發用力一扯,迫使李靜文柔軟的脖頸彎曲成一個可怕的形狀,惡狠狠的道: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一起來了?”
不會是陳清和也一塊來了吧?可也不對呀,明明自己方才特意兜了個圈,繞了好大一段路,等确定身後并沒有人跟着,才帶着李靜文來到秦家老宅——因秦父秦母故去,李靜文又到臨河縣暫住,如今這偌大的宅子也就幾個粗使仆人守着罷了,并不虞被人發現——
而且就自己瞧着,陳清和平日裏自來以正人君子自居,又對這個小姨子看重的緊,方才看她如此狼狽,無論如何也會沖出來阻止,怎麽可能忍得下去?
可除了陳清和之外,實在想不出李靜文還會帶什麽人來。
越想心裏越發毛,終是決定,還是往外面看一看,等沒人了,自然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心意已決,随手拿了條毛巾塞上李靜文的嘴,然後拉開門栓,手中大刀也同時舉起,卻在看清立在庭院裏那個人影時怔了一下,旋即聲音喜悅至極:
“鐘大爺,竟然是你嗎——”
雖然不知道這位鐘大爺具體名字叫什麽,便是來歷也神秘的緊,卻不妨礙趙昌明白,對方絕對是有大能為的,認識他這才多長時間啊,自己的生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說句不好聽的,鐘大爺的話,連衙門口那裏都好使!
說是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也不為過。且為人還大方的緊,不過是幫着做些跑腿送信之類的小活計,便有豐厚的報酬可拿。
人又仗義,不是鐘大爺的手下幫忙,自己怎麽能人不知鬼不覺的就把陳毓弄走賣了!
這麽多天沒見到人了,還以為鐘大爺已經離開了呢,卻不料前兒個接到口信,讓自己來清豐縣見他。
趙昌看向中年漢子的眼神除了滿滿的崇拜之情外還很是受寵若驚——要說鐘大爺果然神了——
鐘大爺眼皮高着呢,自己也是一個偶然機會才見到他,只是鐘大爺的存在感太強大了,即便是一面之緣,卻足夠趙昌記憶猶新。
本來兩人約定的地方是另外一個所在,再說時間還早着,無論如何沒料到鐘大爺竟會屈身駕臨來見自己,還這麽準的摸到了這裏。
因為身體大半藏在陰影中,趙昌并沒有瞧見鐘大爺眼睛中的殺機并一縷狐疑——
早就隐隐意識到這次做的這件大生意應該會有危險,卻是擋不住那豐厚報酬的誘惑——真是做成了,不獨這輩子,便是下輩子的錢也夠花了。
本想着做完這件大生意就金盆洗手,卻沒料到,竟然會平地起波瀾——
從前幾天起就覺得情形不對,昨日裏更是得到消息,整個大周朝都數得上號的六扇門人正在向這一帶雲集。更有自己的眼線報上來,還有人去臨河縣調查過自己。
聽了這消息,當時就唬了一跳——錢固然要緊,可性命卻是更要緊。錢沒了可以再掙,要是命沒了,錢再多又有什麽用?
卻還抱着一線希望,想去見見當初聯絡自己做下這起拍花子案的人,卻沒料到那人早已杳無音訊,甚至那人的姓名全是假的。
到了這時候怎麽不明白,這件拍花子案定然是牽涉到了不得的人,而因為那個神秘的指使者始終隐在幕後,自己反而成了最危險的人。
能驚動那麽多大人物,自己這次怕是九死一生。為了自保,自然要消除掉所有潛在的可能威脅,而趙昌正是要除去的最後一個,慎重起見,自己就親自來了,卻沒想到,會有意外發生——
方才看見趙昌挾了個女子到了這麽一個大院落中,心裏便有了計較——
兩人相處的情形,明顯有什麽隐情,正好借來做成一樁完美無缺的jian殺案。
而方才被yu望燒昏了頭腦的趙昌無疑正是最放松的時候,出手的話,定然能一擊必殺。卻不料自己剛要動手,對方卻一下察覺!
真是見了鬼了——
正是因為直覺這次接手的生意不一般,才想多雇些人把水攪渾,到時候沒什麽意外發生,自己就當花個小錢買平安,若然真有個什麽,這些小魚小蝦米也夠官府忙活一陣的,等官府察覺不對,自己早遁出千裏之外。
當然,但凡被選中攪混水的,并不可太聰明,不然,說不好不但利用不了,反而會壞事。而趙昌這樣的地痞無賴自己見得多了,聰明沒多少,卻是貪心的緊,随便花幾個小錢就能搞定。
怎麽這會兒卻是機靈的緊?是他深藏不露,還是有什麽高人相助?
那邊趙昌卻是跟見了財神爺似的,不獨随手把手裏的大刀給扔了,還一臉興奮的又是作揖又是拍胸脯:
“大爺有什麽事派人知會我一聲就行了,怎麽敢勞動大爺親自跑了來?”
似是又想起什麽,神神秘秘的往房間裏一指:
“對了,我今兒個弄了個尤物來,絕對是個處,大爺要不要先嘗嘗?”
雖然有些心疼,可也明白到了眼前這般處境,李靜文是絕對不能留在自己身邊了,但看她那想殺人的眼神,怕是自己要了她的身子,也不能讓她低頭。
雖然這會兒也是憋得難受,可要是借這個娘們兒伺候的鐘大爺高興了,自己以後可就發了。到時候想要什麽樣的美女不會有?
這般愚蠢的模樣,也能算計自己?中年漢子的戒心終于慢慢淡去,至于說高人,自問憑自己現在的本事,跟蹤自己卻能不被發現的人也就那麽兩三個罷了——卻是完全忘了,他那三個兄弟的反跟蹤術卻是差的緊……
看中年漢子不說話,趙昌以為對方應該是默認了,轉身屁颠屁颠兒的就要領着對方往房間裏而去。
卻不防剛轉身,後面的大漢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拾起方才趙昌丢在地上的大刀,朝着趙昌後心紮去——
待會兒“拿着”趙昌的手掐死裏面那女人,再把大刀遞到女人手裏,嗯,完美。
卻不防趙昌“嗷”的一聲,身形猛的蹦了起來,漢子手裏的刀收勢不及,竟是正好從褲裆處紮了過去。
等趙昌反應過來,好險沒痛的暈過去,卻是下面的命根子被紮了個正着,倉促間回頭瞧去,正好對上中年漢子冰冷的沒有一絲情緒的眸子。
到了這時候就是再傻,趙昌也明白發生什麽了,只覺宛若墜身冰窟,捂着下身拼命的就想往近在咫尺的房間裏沖,卻不防漢子臉上厲色一現——
今天的變數實在是太多了,第一次失手也就罷了,第二次竟然又被躲開,到了這時候,漢子早後悔的不行,幹嘛心血來潮要親自走這一遭。
心緒浮躁之下,也顧不得布置什麽完美的殺人現場,竟是不講究章法的反手一刀,趙昌的兩條腿頓時被齊齊切斷——
心裏實在發慌,還是趕緊殺了趙昌離開!
“啊!”趙昌慘叫着在地上不停打滾,蜿蜒的身體在地上留下一道血印——這會兒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地獄的滋味兒,眼淚鼻涕更是糊了一臉都是,“鐘大爺,鐘大爺,你饒了我——”
漢子卻是舉起刀,就要朝趙昌胸前插下,不防一聲輕笑卻忽然在身後響起:
“哎喲,老夥計,今兒個這性子可是有些急啊,我記得你殺人不是最講究的嗎,啧啧啧,瞧瞧現在這模樣,怎麽就那麽難看呢!”
中年漢子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手裏的刀一下定在了那裏,下一刻一腳把鬼哭狼嚎的趙昌給踢開,耳聽得“嗵”的一聲響,好巧不巧,竟是直接滾進了屋子,滿不在乎的吩咐道:
“殺了他。”
自己也借這一踢之力,身形陡的躍起——
既然跟蹤自己來到這裏,對方定然也能察覺到房間裏還有其他人。眼下就賭對方會不會相信自己方才的話——
對方的意思,分明并不想趙昌死,若是被自己引導,以為房間裏還有自己的兄弟,就必然得分神,到時候自己也就有了一線生機。
卻不想一陣鑽心的痛随之傳來,緊接着一只左腳一下飛出,漢子躍起的身形一下從空中跌落,卻是沒哼一聲,強忍劇痛用力一柱大刀就站了起來,正好看見一張火紅的狐貍面具,頓時一個沒忍住驚道:
“是你?!”
竟然是客棧裏那個一臉蠢樣的八代單傳的漢子!
而現在對方依舊是笑嘻嘻一副蠢蠢的無害的模樣,卻是讓漢子沒來由一陣心驚肉跳,當下強忍了斷腳的劇痛道:
“你到底是誰?我鄭宏出道這麽些年,自問也認得些六扇門的兄弟——”
“我們六扇門的人什麽時候和你這樣的人渣是兄弟了?”卻被徐恒一下打斷,朝地上用力吐了口唾沫,叉着腰得意洋洋的沖鄭宏道,“老夥計,我就說過,早晚有一天,要讓你栽在我手裏!”
這賤賤的語氣,怎麽就那麽熟悉呢?鄭宏眼睛忽然一寒:
“你是那個自稱千面狐貍的小子?”
“什麽自稱!”徐恒驕傲的一挺胸脯,“連你這麽個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