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姚秋寒聞聲回頭一看,只見右後側三尺處松樹支幹上,隐藏着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乞丐,背着一個紅色大葫蘆,不禁心中大喜,他不是別人,正是強姚秋寒相識于荒野道松樹枝幹上的毒手瘋丐孤獨飛。
在此時此刻,姚秋寒遇到毒手瘋丐,有如遇着親人一樣,一陣沖動朗聲答道:“不錯,我們真是巧得很,皆結緣樹稍上……”
一語未完,突聽毒手丐輕噓一聲,道:“姚少俠,道觀之中步步蘊藏殺機,咱們小心一點。”
姚秋寒心頭一動,問道:“老前輩這一幫人是些什麽來路?”
毒手丐道:“東海龍幫。”
姚秋寒吃了一驚,道:“東海龍幫,幫主是準?”姚秋寒曾聽古蘭香說過,東海龍幫龍頭幫主,早已失蹤江湖武林,怎會此時出現玄都觀中。
毒手丐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東海龍幫龍頭幫主,早于二十年前被人同謀慘遭身死……
唉,言來話長……”
姚秋寒聽他談起東海龍幫,臉上神色一片凄傷,似乎跟東海龍幫有着極深淵源。他對于毒手瘋丐身份來歷不太了解,為着加深認識他,不禁說道:“老前不嫌棄的話,晚輩願請教前輩一些武林舊事。”
毒手瘋丐擡頭望了一下天色,道:“此刻南宮琪美尚未到達之前,老叫化不妨和你談談。
也許姚老弟知道叫化子是東梅龍幫中人。”
姚秋寒搖搖頭道:“晚輩一點也不曉得。”
毒手瘋丐沉呤有頃,嘆道:“東海龍幫在昔年,是武林中最具威望一個幫派,龍頭幫主是叫化子拜弟,跟你同姓,騰波斬蛟姚岚……”
姚秋寒吃驚道:“騰波斬蛟姚岚,他是不是早在二十餘年前,在河南少室峰赤子空拳單人擊敗中原武林九大門派的那位姚岚?”
毒手瘋丐對于騰波斬蛟姚岚昔日雄風,似乎非常緬懷、崇敬。眉間飛起一道彩色,道:
“正是他!正是他!當年姚岚,騰波斬蛟攝震群雄,二十餘年來中原九大門派高手,至今猶然驚服,那時姚岚年齡還小于姚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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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氣說到此處,微微一頓睜着雙魚珠眸子,問道:“姚老弟怎知姚岚事跡,要知當年姚岚于河南少室峰獨敗九大門派高手之事,九大門派認為是一件奇恥大辱恨事,向來不敢洩露江湖武韓。”
姚秋寒嘆道:“晚輩是聽家師談起的,因為他跟我同姓,所以晚輩深深印于腦海之內。”
毒手瘋丐臉上突然泛起一片凄怆之色,道:“人間世事,變幻無常,唉!騰波斬蛟英風,今日已付于一片流水,含恨九泉……十幾年來,老叫化就在替拜弟調查死因,以及他一位親身骨肉的下落。前者叫化子已有頭緒,後者卻是茫茫不知他那位骨肉是生、是死。騰波斬蛟是被人謀害的,這段恩怨,叫化子若推斷不錯,他似乎和當今武林動亂有着莫大因緣。”
姚秋寒奇道:“老前輩說騰波斬蛟姚岚之死,跟當今武林有莫大關鍵,此話怎麽說呢?”
毒手瘋丐道:“姚老弟可知姚岚跟孤星公主大羅神南宮玉塹,以及楊妃姬等孤星會四大君主,都有一段淵源。”
姚秋寒搖頭道:“不知道,家師談起騰波斬蛟姚岚大俠往事,并不詳細。”
毒手瘋丐道:“騰波斬蛟出現江湖時間極短,而且人又如謎,當然極少有人能知其身份來歷。不過武林間當今老一輩人物,大家都知道昔日有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姚岚。”
毒手瘋丐孤獨飛說到這裏,臉上神色飛揚,似乎為他有那個拜弟而光榮。
姚秋寒也同時感到莫名的自豪。姓姚的人,竟出了位使人歌頌的英雄,其實他對姚岚的事跡,知道得極其有限。
毒手瘋丐深深嘆息了一聲,道:“……姚老弟,來日叫化子有時間,定詳細跟你談一談騰波斬蚊姚岚的事情。
唉!老實跟老弟說,你的面容,有幾分酷似我那拜弟姚岚,因此叫化子初次遇上你時,以為你是拜弟的兒子,特問你是不是東海龍幫一脈的傳人。”
姚秋寒微微一笑,道:“晚輩若是姚岚大俠之後,殊感為榮。可惜我是位被棄孤子,自幼被家師拾得撫養長大,晚輩對于姚岚之事,着實感到興趣。老前輩說他被人所害,不知是何人有這種能力殺害騰波斬蛟姚岚大俠?”
毒手瘋丐突然壓低聲音,道:“這件事老叫化還不敢論斷,但已略微知曉,因姚岚拜弟被害,就只有現在的東海龍幫幫主在側。”
姚秋寒問道:“孤獨前輩,當今東海龍幫幫主是誰?”
毒手丐道:“柯星元。”
姚秋寒驚訝道:“柯星元,他不是孤星會的四大君主之一——千歲君嗎?”
毒手丐點頭道:“就是他,是咱們在荒野道旁古松上偷窺趕屍內幕時,那位騎黑騾的黑髯老人。”
姚秋寒聽了這話,臉上一片迷惘、驚奇。
毒手瘋丐道:“叫化子跟老弟談了這麽久,尚未告知你,老叫化已加入武林盟,擔當岳雲鳳身邊待衛之一。”
姚秋寒心中大喜,道:“老前輩真的加入了武林盟?”
毒手丐道:“老叫化子不會說謊言。自從那日被荒野僵死人擊了一掌,傷勢蔓延,不支病倒鎮中,巧遇岳盟主以及各派高手,他們認出叫化子是毒手瘋丐,九大門派的人,主張讓我病死,伸手不管。但仁慈的岳盟主卻加以反對,将叫化子一條老命,從鬼門關拖了回來。”
姚秋寒感慨的說道:“岳雲鳳姑娘乃是天下間第一仁慈的人,她現在出來擔任武林盟主,實是武林同道,千萬蒼生之大幸。”
毒手瘋丐突然說道:“姚老弟,叫化子差點忘了,我是奉盟主之命,前來觀中接觸姚老弟,以及探查底細,眼下觀中已被東海龍幫高手占住,咱們還是趁着柯星元沒到達之前,趕快走。”
話音剛落,突聽一聲陰森森的奸笑傳來,道:“沒有這麽容易,玄都道觀進來容易,出來就比登天還困難了。你等兩人潛伏樹上多時,這件能耐真叫人佩服。”
二人聞聲大驚。擡目看去,只見一個枯瘦矮小的灰衣老者,雙目神光如電,伫立殿前院中。
院子裏除了灰衣老者之外,尚有二十個面貌冰冷,眼神恍似霜刃的黃衣道裝老人。
毒手瘋丐見了衆人,暗叫一聲:“糟了!”運用傳音入密聲音,急道:“姚老弟,你快單獨逃出,我去對付他們。”
姚秋寒運用蟻語傳音工夫,答道:“晚輩不能離開玄都觀,老前輩還是回去複命要緊。”
這時那灰衣老者,冷煞地喝道:“你們還不下來,難道要老夫上去相請嗎?”
姚秋寒認出灰衣老者,便是東海龍幫的總壇主,當下冷笑一聲,一式“白鶴沖天”,由樹梢上沖躍而起,冉冉飄落下來,毒手瘋丐見姚秋寒現身,也身子一晃,竄出茂密的樹葉,淩空盤旋而下。
兩人這份絕頂輕功,看得灰衣老者臉色微變。當他擡目看清了毒手瘋丐,突然奸笑一聲道:“老夫以為是誰有這麽大膽子偷窺別人機密,原來是你這個瘋丐,咱們真是冤家路狹,二十餘年前一別,今日又重逢了。”
毒手丐見了灰衣老者,像似一怔,臉上色變。但随即幹笑道:“海王八,想不到你已加入了東海龍幫……”說着話,他伸手撥開酒葫蘆仰首喝了一口酒,緩緩對他們走去。可是暗地他卻運用傳音入密工夫,急道:“姚老弟,面前灰衣老者,乃是名震四海,被稱海中魔王的海中鷹,此人不但武功奇特,而且善運用謀略,狡狯狠毒,實是武林間一個老魔王,你趕緊到卧龍崗鎮集,告之此魔已在玄都觀……”
姚秋寒聽到“海中鷹”三宇,心神亦是一震,記得恩師秦嶺一劍曾說過:“……武林間功夫最精詣的,要數海中鷹一人,他潛游浩瀚江海,快過游龜、戰船,能在海底中換氣游泳三日三夜不出水面。”
海中鷹除了擅長游泳之技以外,據說習過布陣兵法戰術,曾經率領一艘戰船,一夜間擊沉倭寇戰船二十七艘,斃敵數千。
想到此處,擡目打量着這位名噪江海的魔王,只見他五短身材,颌下一撮山羊胡須,相貌不揚。
“嘿嘿嘿……”海中鷹冷若寒冰的陰笑之聲,喝道:“站住,窮瘋子休想在老夫面前耍花樣,否則老夫立刻下令,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獨手瘋丐目睹姚秋寒沒作逃離此地的打算,尾随自己身後走來,不禁大急傳音道:“姚老弟快走,此魔投身東海龍幫,可說武林間一大秘密,武林盟中人不知道這消息,可能要處處遭受脅制。”
姚秋寒聽毒手瘋丐語音迫切之狀,本想依他的話,轉念一想,仙谷神醫還在觀中,如何能放得心下,于是答道:“老前輩我決定不走了。”
這時候,海中鷹突然舉手一揮,說道:“十二星壇主将這兩人擒下了。”
語音一落,十二位黃衣道人,倏的身若鬼魅一閃,快逾靈猿,齊齊向二人撲下過去。
他們身法快得簡直使人無法躲避,眨眼間已逼到二人跟前三尺,驀在此時,一聲清朗語音傳來,叫道:“二十二星壇主且慢動手。”
語音傳來,人影閃動,十二個黃衣道人竟然如魔影般,移退到原來位置,一進一退,速度之快,令人看得頭暈目眩。
衆人擡頭望去,道觀大門口,緩緩走來一個身着黑綢長衫,面容清癯,黑髯齊胸的老者。
他赫然是弧星會的千歲君主柯星元。
姚秋寒本來不相信柯星元會是東海龍幫的主人,這時就不得不相信了。
柯星元悠閑地走過來,拂髯笑道:“孤獨兄別來無恙,想不到咱們又見面了。”他的話音略微一頓,哈哈輕笑二聲,又往下接道:“可是,兄弟記得咱們昔年先有約言,孤獨兄已然允諾退出江湖武林,息隐深山大澤。”
毒手丐見到柯星元,臉上肌肉一陣陣痛苦的抽搐,顯然心中情緒,激動至極。
足足過了半盞熱茶時間,他才答道:“不錯,叫化子有過這句承諾,不過……”
柯星元接到:“不過到你武功煉到爐火純青,自信能勝過兄弟的時候,見面時不死不散,是吧?”
毒手瘋丐冷厲長笑,道:“既然已是相遇,咱們就放手幹吧。”
柯星元揮手道:“慢點,昔年約言是說,初次相逢,即刻決斷生死,但今夜兄弟已是跟孤獨兄別後第二次重逢。”
毒手瘋丐冷笑道:“那你要怎麽樣?”
柯星元笑道:“兄弟想要請孤獨兄收回昔年之約。”
毒手瘋丐豪邁的說道:“大丈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一言出口,驷馬難追,絕不會收回諾言。”
柯星元微微一笑,道:“孤獨兄既然不收回約言,兄弟就收回約束你出道武林的話。”
毒手瘋丐聽了此話,渾身一陣顫抖,臉上變得鐵青難看,姚秋寒知他此時心中痛苦已極,不禁打破沉默,問道:“你敢是東海龍幫龍頭幫主?”
柯星元一時沒有回答他的問話,緩緩對海中鷹道:“海兄,時間不早了。”
只單這一句話,海中鷹和十二個黃衣遭人,急忙轉身走進香客殿。這時,柯星元方才轉身輕身笑道:“姚少俠既然知道,何必再問?其實東海龍幫幫主之位,是孤獨兄讓的。”
姚秋寒轉臉望了毒手瘋丐一眼,道:“老前輩此話當真?”
毒手瘋丐默默不語地點着頭。
姚秋寒想到了什麽,問道:“閣下是東海龍幫主人,為什麽楊妃姬不殺你?”
柯星元道:“姚少俠怎知她不傷害我?”
姚秋寒又問道:“你今夜率領東海龍幫衆高手,占據玄都道觀,是要幹什麽?”
毒手瘋丐冷哼一聲,道:“姚老弟勿信他滿口胡言。”
柯星元笑道:“信不信由你,我之忠誠,日月可為之共鑒。”
姚秋寒道:“在下有很多不明之事,請教閣下,不知能否相告?”
柯星元拂髯一笑,道:“我樂意答複所知一切。”
姚秋寒沉聲道:“首先在下要知你是好人抑或壞人?”
柯星元尚未答言,毒手瘋丐已經接道:“姚老弟,我告訴你,他是位處心積慮,心懷叵測,僞善假仁,殺人不需自己動手的人。”
柯星元微微一笑置之,擡頭望了一下滿天星辰,緩緩說道:“南宮琪美快到了,兩人請上原來栖身的古松吧。”
毒手丐孤獨飛,怪聲怪笑道:“這熱鬧不是好看的,叫化子平生最怕鬼,姚老弟我看咱們還是趁早離開此地為妙。”
柯星元笑道:“孤獨兄要走悉聽尊便。”
姚秋寒這時運用蟻語傳音對獨手丐說道:“老前輩,仙谷神醫現在玄都觀中,雖然身處機關密室中,但萬一被人尋着,恐怕危及神醫生命,晚輩留此,一方面可以探查柯星元之虛實,二則可以兼顧皇甫神醫,老前輩回去告知岳盟主。”
毒手瘋丐也用傳音入密功夫說道:“姚老弟,你不知柯星元的為人,現在不走,以後定然走不了的。玄都道觀已被東海龍幫搶先一步占據,皇甫神醫身陷此地,雖是危險,但據李超逸回報,他似乎服下藥物,隐藏機關中,縱是被人發現,也不會危害到他生命安全。”
姚秋寒堅決地說道:“老前輩,我不打算離此,要走你快走吧!”
毒手瘋丐道:“姚老弟不走,叫化子也就跟着你不走了。”
柯星元見兩人嘴唇掀動,卻沒有發出聲音,知道運用傳音入密功夫談話,當下呵呵一陣輕笑,道:“姚老弟,老朽如果要傷害你,早在昨夜就讓你死在楊妃姬手下了。”
姚秋寒聞言心中一動,道:“閣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記得你并沒插手幫助在下啊?”
柯星元拂髯笑道:“姚老弟被楊妃姬伏魔血影擊傷,是怎麽醒轉過來的?”
姚秋寒驚愕道:“那沒現身的奇人是你?”
柯星元呵呵笑道:“不然還有誰會助你們?”
毒手瘋丐冷屑罵:“天曉得柯星元會生出仁慈之心助人。”
姚秋寒嘆道:“孤獨老前輩,昨晚在下……”
毒手瘋丐揮手打斷了他下面的話,道:“化子知道了,李超逸已全部敘述過,但叫化子認識的柯星元可沒有這種慈悲心腸。”
柯星元緩緩說道:“行善不要為人知,這才真正行善。
孤獨兄誤會老朽已深,并非兄弟一言兩語,能夠解釋得清楚。”
姚秋寒輕輕嘆道:“閣下為什麽要救我們?”
柯星元道:“姚老弟和那李超逸,可說老朽平生僅見的兩朵武林奇葩。如果那樣死在楊妃姬手下,着實是武林間莫大損失。”
姚秋寒嘆道:“如果不是閣下說出,在下等真還不知為尊駕所救。”
柯星元笑道:“順水推舟,舉手之勞,姚老弟大可不必挂懷了。”
姚秋寒道:“武林道上,講究恩怨分明,有日在下定當報答昨夜相救之恩。”
柯星元道:“時間差不多了,南宮琪美一到,可能要發生流血争鬥,兩位請走避旁觀。”
語音剛落,突聽一陣急促的鐵蹄聲敲破死寂的荒野,遙遙傳來一絲尖細冗長的語音,喊道:“公主駕到——”
馬蹄聲來得很快,那語聲拖曳很長,所以聲音一落,兩匹奔行的快馬,已到達玄都觀大門之前。
姚秋寒和毒手瘋丐,快了他們一步,閃身躲在花叢暗影處。遙遙可見馬背上騎士,是兩個身着黑色披風的彩衣大漢,姚秋寒認識他們便是南宮琪美的彩衣衛士,孤星會的三十九醜。
觀前庭院靜悄悄站立着柯星元,兩位彩衣衛士見了他,翻身躍下馬背,右邊那人恭聲說道:“南宮公主馬上就到。”
柯星元淡淡道:“多少衛土?”
那人道:“貼身彩衣七衛士。”
柯星元揮手道:“你們快回身迎接,免得她生疑。”
兩位黑衣披風彩衣衛士,躬身後退,敏捷的翻上馬背,又聯袂馳去。
由這一陣談話之中,顯然那兩個先鋒衛士,是背叛南宮琪美,忠于柯星元的。
毒手瘋丐輕輕一拉姚秋寒衣角,道:“南宮琪美今日要落在柯星元手中了。”
姚秋寒道:“他們互相争權殘殺,對中原武林盟愈是有利。”
毒手瘋丐道:“叫化子擔心咱們永遠走不出玄都觀了。”
姚秋寒道:“晚輩覺得柯星元對咱們,沒有着惡意。”
毒手瘋丐似乎要說什麽,但這時觀外又傳來一陣陣“得得得得”馬蹄聲,先前那兩個黑色披風騎土又出現在大門前木橋上。
二騎之後,六匹蒙古種黃騾大馬,分作左右護衛着一頂銀白色彩轎,由八個健壯婦女擡着,轎後又殿後一個騎士。
“啓禀千歲君主,南宮公主駕到。”
前面名黑色披風衛士,齊齊高聲唱着,放騎輕緩步入觀門。
柯星元遙遙躬身對那頂銀白花彩轎施禮,道:“千歲君主恭候南宮公主。”
這時候九匹駿騎齊齊停步,彩轎已停在道觀門前。
轎內的南宮琪美道:“柯伯伯免禮,怎麽這麽寧靜?”
柯星元朗聲道:“公主性喜寧靜,道觀中道士已回避。”
轎內的南宮琪美,這時突又變一種嬌脆的聲音,道:“你當知道我喜歡白天,厭惡黑夜。”
柯星元道:“一切遵照公主喜愛。”
只聽內裏一人應道:“布置妥當了。”
“了”字一落,殿中火光亂閃,燈火輝煌,片刻間一片通明。但奇怪的,殿中卻不見半個人影。
姚秋寒和毒手瘋丐見殿內燈火一亮,兩人趕忙将頭縮在花叢之中,但聽轎內南宮琪美嬌聲問道:“千歲君主在殿內布置了什麽?”
柯星元道:“公主自幼敬愛神明,老朽已命觀中道士,布置香客殿,讓公主燒香膜拜。”
轎內南宮琪美又問道:“殿中有人點燈,怎麽不見道人?”
柯星元道:“公主乃金枝玉葉之身,老朽已嚴厲吩咐殿中道人不準瞧看,自然不敢現身瞧看公主玉容。”
轎中南宮琪美像似沉吟有頃,方才叫道:“入殿。”
柯星元接着叫道:“公主入殿,一律回避……”
只見各衛士迅速的下了坐騎,那七個護轎衛士将馬交給先頭兩人,八個壯婦擡着白色彩轎在七個彩衣衛士護送之下,直向石階走上,頃刻間,花轎已入了殿門。
姚秋寒和毒手丐,這時轉頭向窗口望去,但殿中十二個青衣道人齊齊拜伏地上,垂下頭去。
殿中燈光輝煌,神案香煙袅袅,殿中地毯鋪地,一直沿着香案之前,花轎、衛士直入大殿。
只聽毒手瘋丐低聲說道:“南宮琪美已中了埋伏……”
一語未完,庭院中人影幢幢,腳步聲紛沓傳來,兩人轉首看去,不禁吓了一跳。
原來在這瞬間,姚秋寒和毒手丐的身後,站定了七個手持明晃晃長矛道士,殿門口一直到觀門前,刀槍劍戟伫立了四十餘個道人。
殿中響起南宮琪美的凄厲刺耳的叫聲。
“呵呵呵呵……”一陣豪壯淩雲,震耳欲聾的長笑聲。
笑聲一落,柯星元臉色一變,那滿面谀谄之色,倏變得嚴厲肅穆,緩緩說道:“南宮公主,這些人全是東海龍幫的弟子,外面的人是本幫四十九傑,殿中十二人,乃是本幫十二星壇主……”
姚秋寒不顧後面七個持矛道人,轉頭向殿內看去,只見花轎停在殿中央,七個彩衣衛士長劍出鞘護住花轎,本來拜伏地上的十二個道人,這時齊齊站了起來,其中竟有兩個殘廢老人。
但聽柯星元語聲頓了一頓,繼續說道:“眼下你們已經被重重包圍,不管你們是什麽人,也難逃出玄都觀一步了。”
花轎中南宮琪美,似乎非常鎮靜,抑或在思索着什麽對策,一直沉默,不再聽聞聲音。
“你們兩位過來,還呆在那邊幹什麽?”
環圍着姚秋寒和毒手瘋丐的七個道入,一個領頭的陰氣森森的說着。
毒手瘋丐唧唧怪笑一聲,仰頭喝了一口酒,罵道:“老叫化久未走動,黃狐山精也會作怪。”
“怪”字一落,毒手瘋丐嘴巴一張,一股白光疾如箭雨噴射了出來。
一聲慘叫傳出,那個說話的道人首當其沖,胸口被那股白光打中,摔出三四步。
“嘩啦嘩啦!”一陣急影,白光灑落地上,酒氣沖鼻,顯然那白光是一道酒箭。
一陣大喝,六支長矛,快捷如電,分向兩人刺來。
姚秋寒見毒手瘋丐已傷了人,非動手不可,當下欺身過來,揮掌一掃,一股潛力,逼開六支長矛,提高聲音喝道:“你等要動手,可恕我辣手傷人。”
顯然姚秋寒是說給殿內的柯墾元聽的,毒手瘋丐此時巳迎腳一拳,向—個持長矛道人猛擊過去。
“住手!”殿中傳出柯星元的喝聲。
“海龍四十九傑接兩位客人進來。”
這六個持長矛道人,似乎功夫皆不錯,剛才一個因出其不意被毒手瘋丐酒箭擊中要害,此時孤獨飛一拳攻過去,卻被六支長矛逼退開去,齊時收矛站立一旁。
那被酒箭擊倒地上的道人,此刻由地上掙紮站了起來,應道:“遵命!”他嘴角帶箭血絲,苦笑道:“那兩位原來是幫主賓客,剛才冒犯之處,敬請多多原諒。”說着,恭恭敬敬向兩人施禮。
姚秋寒看到這種情形,感到非常抱歉,忙拱手道:“哪裏,哪裏,咱們等得罪之處,才請閣下等寬宏。”
他舉步直向香客殿走去,毒手瘋丐急叫道:“姚老弟不要踏入險地。”
姚秋寒回頭笑道:“老前輩,在下想要瞻仰瞻仰南宮琪美風采,香客殿縱然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進去看看。”
此刻殿中燈火通明,劍拔弩張,靜得金針落地可聞。兩人走進殿門,只聽柯星元捋髯含笑點頭道:“兩位請旁立一側觀看,縱然殿內發生什麽驚人變動,也不會危及二位。”
這幾句話,含隐地說出殿中将會發生一場争鬥,只要兩人不插手幫助南宮琪美,東海龍幫的人絕不會為難他們。
姚秋寒微微一笑,站在殿側一旁,靜觀變化,毒手瘋丐也站在肩側。
驀聽轎中響起一縷酷似冰夭雪地裏吹起來的陰風一般的笑聲,道:“柯伯伯,你背叛了孤星會。”
柯星元緩緩說道:“老朽向來忠心孤星會,從來無心背叛。”
南宮琪美道:“不然你私自調動這麽多人手,設下陷井為難本公主,豈不是存心謀叛?”
柯星元突然手指那十二個道人,說道:“現在老朽請公主看看這十二位本幫星壇主,是些什麽人?”
語音一落,那伫立四周的道人,齊齊将身上的道袍脫了下來,恢複他們衣着。
只見他們服裝五花八門,肥瘦矮胖,參差不齊,但各人同樣都是上了五旬的老人。
“十二星神?”
護守花轎的七位彩農衛士,脫口驚呼着。
姚秋寒似乎也發現了一個隐秘,原來十二個老人之中,兩個斷腿缺臂的怪老者,竟然是在武矶堡中偷襲自己的天殘地缺雙怪。
柯星元呵呵一聲笑道:“不錯,他們就是孤星會中的十二星神。”
花轎中南宮琪美,冷冷道:“沒想到十二星神,完全為你效命。”
柯星元笑道:“他們忠于狐星會,自從會主亡故,會中流離失散,他們不時跟老朽表達着重整孤星會的願望。”
南宮琪美輕哼了一聲,道:“柯伯伯,你不必轉彎抹角了,今夜為難我存心怎樣?”
柯星元道:“老朽不會加害公主,只要請公主講解一下那支‘孤星會’的神秘,以及請公主服從孤星會的號令。”
南宮琪美淡淡道:“本公主如拒絕呢?”
柯星元笑道:“公主若拒絕的話,勿怪老朽不念舊情,施以手段逼迫公主就範。”
南宮琪美突然冷厲地長笑一聲,緩緩由轎中走了出來。
她笑聲恍似夜袅嘶啼,巫峽猿鳴,狼嚎鬼號,刺耳難聽至極。
熊熊燈火,似乎為她走出轎外,刮起一陣陰風,燭影搖紅,暗了一暗,重複通明。
南宮琪美的面貌,果然如在同江邊小廟之前所見那般奇醜,身着華麗衣衫,臉上凸凹不平,青黑白紅紫藍,鷹鼻獅嘴,鼠眼,吊肩,雙手指胛如鈎,但奇怪的,指甲以上的手指掌腕,卻雪白瑩玉。
姚秋寒怔了怔,再仔細由腳到頭看了一片,她真是醜得令人寒悚。可是他想不出她的身段苗條玲珑,麗姿風生。
南宮琪美笑聲一落,嘴唇輕啓,一縷語音,宛如黃莺嬌啼,清悅美妙,緩緩說道:“柯伯伯,我勸你趕緊打消原意,或者本公主一聲令下,東海龍幫一百零八個香主,海龍四十九傑和你等十二星神,無一幸免,死無葬身之地。”
這番話說得非常驚人,卻顯得有些危言聳聽。
柯星元呵呵長笑兩聲,道:“公主機智聰明,老朽從來未敢忽視,可是公主就是過于養成傲性,忽略老夫的存在。”
“你存在就能威協我嗎?叛我者死,柯伯伯就等待死神降臨吧!”
柯星元倏地笑容一收,道:“公主派了紀英奇在玄都觀中埋藏的炸藥,老朽早已知道,命人清除去了那些炸藥。公主利用仙谷神醫為餌,引動各派高手趕至玄都觀,然後一舉毀滅武林各派高手的陰謀計劃,也就此煙消雲散。”
這些活,聽得姚秋寒暗自震驚不已,若非柯星元道破,作夢也沒想到南宮琪美早在觀中埋置了大量炸藥,存心炸殺玄都觀中的武林高手。
南宮琪美聽了柯星元的話,似乎怔了一怔,道:“你怎麽知道這事?”
柯星元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公主自認機智過人,料事如神,但天下間似乎有人棋高你一着。”
南宮琪美冷冷道:“你這樣就能威脅我嗎?”
柯星元道:“龜已入瓦罐之中,插翼也難飛。”
南宮琪美淡淡道:“紀英奇、鬼儒士、南極仙翁等人,可能快到玄都現了。”
柯星元笑道:“他們前去引誘武林盟的人到達玄都觀,武林盟的人并非傻瓜,紀英奇等不會在三更之前到達玄都觀,何況公主已在我掌中,老朽可以取出公主的令箭傳令他們,讓你的忠心奴仆到達不了玄都現。”
姚秋寒聽得心頭一動,朗聲問道:“柯幫主,神雕俠等人在向武林盟中人,施展什麽詭計?”
柯星元望了姚秋寒一眼,道:“大舉毀滅武林盟高手勾當。”
姚秋寒道:“恕在下愚笨,不懂幫主言下含意,請解釋清楚一點。”
柯星元笑道:“南宮公主已落入老朽掌中,陰謀詭計難以得逞,姚老弟不必擔心。”
姚秋寒知道他推辭不說,正待加以追問,突然聽到南宮琪美冷澀罵道:“真是無恥,滿口胡言,含血噴人,差點我被你唬住了。”
柯星元倏地臉色一沉,說道:“公主尚請三思,是不是答應解說“孤星令”秘密,或者老朽只有得罪公主了,先将随行的人毀去。”
南宮琪美突然對七位彩衣衛士,喝道:“你們将劍收了。”
那些彩衣衛始終長劍出鞘,嚴陣以待,護住南宮琪美,聞言緩緩将劍入鞘。
柯星元微微一笑,道:“你們人數寡少,動手有如卵擊石,若乖乖聽老朽吩咐,看在同是孤星會嫡系之情,尚可留你們生命退路。”
南宮琪美冷冷道:“孤星令在哪裏,你拿山來讓我看看。”
柯星元輕笑一聲,道:“孤星令乃是孤星會之寶,歷代會主都難以窺出‘令’中之秘,會主縱然已得令尊啓示奧秘,但要講出全盤機密,并非一時兩刻之間之事。所以,老朽早巳命人布置一個清靜幽雅院室,供公主研悟奧秘。”
姚秋寒和毒丐在旁側聽了這麽久,隐隐知道柯星元埋伏人手擒捉南宮琪美,目的是要她代解釋出孤星令秘密。
但孤星令倒底是蘊藏了什麽秘密,兩人心中一片模糊,不過這時候,姚秋寒腦海裏很快憶起武玑堡主,滄海一劍岳坤玄中了梅華君“鶴頂紅香毒”臨死前,說出那段有關孤星令的事情……。
岳坤玄說:“孤星令乃是孤星會主掌門信物,最重要的是那孤星令牽帶着一段武林機密……”他囑咐自己勿将孤星令落到楊妃姬手中,但因梅華君和自己在武矶堡中同時遭受天殘地缺雙怪暗算,致使孤星令輾轉落到柯星元手裏……。
姚秋寒對于孤星令,有着好奇心存在,此時又不便出口追詢,驀在此時,姚秋寒耳際間聞聽到一縷嬌脆冰冷的語音,說道:“你要知武林間一件重大機密,今夜三更或明夜三更,前來會我。”
姚秋寒聞聲臉色驟變,這縷語音顯然是南宮琪美對自己說的,但她為何知道我正想着此事。
想着,不禁擡頭望去,只見南宮琪美的眼光,正投在自己身上,四日空投,姚秋寒心頭又是一震——
他覺得她的眼光,似乎充滿一股神秘力量,使人難以抗拒她的話,驀聽柯星元輕聲笑道: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