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南宮維道激動地道;“娘,這叫天從人願,有這位異人出面援手,其事必成!”
“我放心了,不過,孩子,他為什麽肯施援手呢?”
“也許基于俠義二字!”
“但願沒有其他原因。”
“娘說這話,是因為他是一個‘空字號’人物?”
“有一點!”
“娘,信人則不疑,除非有什麽蛛絲馬跡。”
“你自己謹慎就是,我們走吧!”
母子倆雙雙上道,深夜趕奔了數十裏,約二更時分,南宮維道在他義母殷殷叮囑下,奔上回程,四更将盡,道旁趁早行腳的小店業已開門應客,他飽餐了一頓,另帶了些備份,急急回奔。
天色微明,他回到了昨晚母子歇憩的林中。
他,必須等待“一枝梅”的進一步消息,于是,他揀了一蓬濃密的樹叢,定下心來,運功療傷。
旭日照林,他功定醒轉,發覺懷中有一張字條,不由心頭大震,暗忖: “一枝梅”行事真是神出鬼沒,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 “行屍武士已由控制者率領,于天明離此,下落不明,此莊院在對方秘密監視之中,距莊三裏之上谷祠,有十二名丐者,即負責監視此地,可即往料理,然後開始汝之行動,如有情況,老夫當随時通知。”
落款是一枝蒼勁古雅的臘梅花。
南宮維道大喜如狂,立即整裝,向柬上所說的土谷祠奔去。
這小去處視線開朗,尋土谷祠并不難,奔了一程,果見一間破落的小廟堂,坐落在離大路不遠的田野間。
廟門口,有兩個蓬頭垢面的乞兒在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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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維道頓足,稍頃,裝着悠閑的樣子,潇灑地走了過去。
快到柯前,兩乞兒低低驚呼了一聲,站起身來,其中之一,結結巴巴地道:“公子……這……地方很龌龊!”
南宮維道爽朗地一笑道:“兩位是丐幫弟子?”
“是……是的,公子有何指教?”
“此地一共有多少貴幫弟子落足?”
“十……三個!”
“全在嗎?”
那丐者一怔神,另一個搶着答道:“朋友也是江湖人?”
南宮維道業已看出這兩名乞兒果然是喬裝的,有的地方隐約露出白肉,當下又是一笑,溫和地應到:“不錯!”
“此來有何指教?”
“完成一件心願!”
“什麽心願?”
“在下每到一個地方,必要濟僧,布道,濟乞!”
“哈哈,朋友,幫有幫規,朋友既是江湖人,請到敝分舵吧!”
“不,在下要親自施舍。”
“什麽事?這位……”随着話聲,走出一位老丐。當他目光觸及南宮維道的面孔,下面的話突然咽回去了,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兩丐之一施了微禮,道:“禀頭目,這位朋友定要施舍。”
“什麽,施舍?”
“是的,弟子已請他有事可以直接赴分舵。”
老丐異樣的目光掃了南宮維道幾眼,不自然地道:“朋友如何稱呼?”
“在下行善向不留名!”
“好意心領,請到別處去吧,我們不要施舍。”
“那不行,在下是立了心願來的!”
老丐眼珠轉了幾轉,道: “如此,老化子代表弟子們接受!”
“在下要一一親自施舍。”
“用不着。”
“在下言出必行,從不更改!”
說完,舉步向祠門走去,三丐臉色同時一變,那老丐似要出手阻攔,但又不敢的樣子,這一遲疑,南宮維道已踏入祠中,三丐只好跟在後面。
老丐大聲嚷道:“朋友,請尊重敝幫規矩!”
南宮維道頭也不回地道:“這一點在下曉得的!”
祠裏尚有八名乞兒,聞聲而出,一湧上前,及至看清了來人,不由得都面上變色,有的沉不住氣,竟驚呼出了聲。
南宮維道默默一點人數,道:“十三個,一個不少!”
為首的老丐栗聲道:“朋友,什麽意思?”
南宮維道語帶深意他說:“沒什麽,在下來得早,各位還沒出去做買賣,不然,少了一兩個豈不費事!”
“費事?”
“當然!”南宮維道臉一沉,接下去道:“閣下身居何職?”
“頭目!”
南宮維道雙目悠然抖露出一片兇光,寒聲道:“在下有要事待辦,各位也不必再演戲了,準備自衛吧!”
他邊說邊緩緩抽出鐵劍。
十幾名丐者,一看情況不對,紛紛後退,一個個面目失色。
那為首的怪叫道:“朋友,為何與丐幫作對?”
南宮維道冷笑了一聲,道;“丐幫,各位真的是丐門弟子嗎?”
“為何不是?”
“怕是‘金龍幫密探’吧!”
衆乞兒面如土色,再向後退。
老丐強辯道:“朋友,這話從何說起?”
南宮維道一抖鐵劍、斷然道:“自衛!本人要出手了!”
老丐轉身疾退,其餘手下紛紛轉身圖逃……
南宮維道劍出如電。
“哇!”的一聲哀嗥,為首的老丐栽了下去。
其餘十二名手下,豕突狼奔。
南宮維道如魅影般繞場一轉,所有的人,全定住了,接着,“砰!砰!”連聲,一個接一個地栽了下去。
全場,一共十三具死屍。
猩紅的血,映着初升的日光,分外刺目。
突然,他發現了一件意外的事實。有幾具死屍腰帶上竟佩有自己從“金龍幫”人身上所獲同一式樣的香囊。頓時心中一動,遍搜死者,果然每人都佩有這東西。
“香囊,難道是金龍幫弟子的标志?”
不對,這東西以前從未發現過,那是什麽道理呢?
他皺眉苦思,聯想到了“行屍武士”,他靈機一動,突然明白了“行屍武士”數次不對自己與義姐南宮倩下手,必是這香囊的緣故,因為姐弟身上各帶了一個。
完全不錯,“行屍武士”憑這香味,判定敵我。
這一意外發現,使他興奮異常。
于是,他把香囊如數摘下,放入錦袋之中,此間事算是圓滿解決,這些死屍如何處理呢?躊躇了一陣之後,他穿行祠內一周,無意中發現側方天井中,有一井。
忽然得計,立即動手,把屍體一一抛入井中,然後推倒一堵牆,連井掩蓋起來,這樣,可以延緩對方發現這事實的時間,為自己争取行事的時間。
事畢,正要離開,忽然一個聲音道; “不死書生, 你行事倒很幹淨俐落!”
南宮維道脫口叫了一聲:“黑衣蒙面客!”
人影一閃而現,一點不錯,正是那神秘的“黑衣蒙面客”。嵩山腳下的一幕,倏映心頭。“黑衣蒙面客”為“金龍幫”張目,侵犯少林,在嵩山腳下不期而遇,以一招“倒轉乾坤”,略勝對方半籌,對方立即認輸而退,并說這是踐己諾言,替該幫效最後一次力,這個謎底,一直不曾揭曉,不想對方會在此出現。
“閣下,久違了?”
“彼此,彼此! ‘不死書生’在短短時日之內, 已經名震武林!”
“好說,閣下有何指教?”
“印證劍術!”
南宮維道開懷大笑道:“打架麽?”
“印證而已!”
“閣下定參悟了什麽神奇劍法?”
“談不上神奇,略有心得而已!”
“閣下專為此來?”
“可以說是,但碰上卻是沒想到的!”
“如何印證法?”
“你仍使當初那一招,看本人能破解否!”
“點到為止?”
“當然!”
南宮維道暗忖,武人好勝,當下一笑道:“使得!”
“黑衣蒙面客”拔出長劍,擺開架勢,沉聲道:“請!”
南宮維道徐徐拔出“公孫鐵劍”,作出起手之式,氣納丹田,心神歸一,道:“請!”
兩人凝神對視,南宮維道感覺對方果然氣勢較前大不相同,當然不敢大意輕敵,全神貫注,準備應付一擊。
約莫半盞茶工夫,對方氣盛神充,完全無懈可擊,但對方既言破解那一招“倒轉乾坤”,當然自己該先出手。
心意微動之間,“公孫鐵劍”挾全力劃了出去。
一陣連珠密響,劍氣四溢,雙方各退了一步。
“黑衣蒙面容”收劍歸鞘,頹然一嘆道:“我仍然不如你!”
南宮維道倒很佩服對方的武士風度,同時也震驚于對方在短時間內,劍術如此精進,當下也收了劍;誠懇地道: “閣下已破區區這一招‘倒轉乾坤’,就事而論,閣下勝了!”
“哈哈哈哈,老弟,你風度很好!”
“這是事實。”
“老弟,我這一招守中有攻,但最後一式攻勢,卻為你招式所制,無法施展,這不是仍不如你嗎?”
“閣下坦白得可敬,令人心佩。”
“此事不必再提了,老夫此來,尚有件事相告!”
“哦!”
“黑衣蒙面客”緩緩摘下蒙面黑中。
“呀!”南宮維道驚叫一聲,連退數步,激動的渾身直抖,這情況是他做夢也料想不到的,所謂“黑衣蒙面客”竟然正是尤小芬的師父“神針射鬥周礎”。
“神針射鬥周礎”蓬亂的須發陣陣拂動,宏聲道:“孩子,你很意外?”
南宮維道激動地道:“周前輩,晚輩做夢也估計不到!”
“神針射鬥周礎”突地神情一黯,道:“聽你母親說,你認識小玉?”
南宮維道如中蛇蠍般的一震,栗聲道:“小玉?”
“是的,你認識她?”
“認識!”
“你喜歡她?”
南宮維道陡然省悟,顫聲道:“小玉是令千金?”
“神針射鬥周礎”眼圈一紅,道:“不錯,但老夫對她未盡父責,實在不配以父親自居。”
南宮維道頓時思緒如潮,他想到了小玉, “金釵魔女”山中相遇,要“金釵魔女”交出小玉的白發老太婆,她自是周礎的老娘無疑,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神針射鬥周礎”泣然淚下地接着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小玉?”
南宮維道點頭道:“是的,晚輩一直在找她!”
“什麽,你在找她?”。
“是的!”
“她……已不在她母親身邊?”
“出走兩年多了……”
“啊!可憐的孩子,她因何出走?”
南宮維道臉一紅,嗫嚅地道;“聽說是下山找晚輩。”
“她很愛你?”
“是的!”
“沒有下落?”
“這……目前出了一件怪事!”
“什麽怪事?”
“前輩可知道‘赤後門’這一門派?”
“曾聽說過,怎樣?”
“赤後門主之女,據周伯母說她就是小玉,晚輩也曾不止一次見過她,她确是小玉沒錯,可是她矢口否認,還向周伯母下手……” ’“神針射鬥周礎”驚呼道:“有這等怪事?”
“晚輩想不透其中道理!”
“莫非是生相酷肖,而非小玉本人?”
“晚輩也這麽想,但周伯母認定是她,判斷可能被藥物或某種邪門手法,迷了本性,喪失記憶!……”
“這怎麽可能呢?”
“她也能使金釵,手法與周伯母一樣!”
“啊!”
“神針射鬥周礎”像寒瘧似的抖了起來,悲聲道:“我離開她母女時她太小,即使見了面,我可能也不認識,但她怎會入‘赤後門’而又做了少門主呢?”
“該門是由女的一派繼承,留女不留男,作風十分邪惡!”
“不可能啊!莫不是她娘思女心切,江湖中不乏先例!”
“哦!”
南宮維道原來的想法動搖了,周礎的說法頗合情理,面貌酷似,金釵手法,當是一種罕見的巧合,那女子一切正常,并不像心神被控制的人,同時,以控制心神的手段,而使一個外人繼承門派,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她娘現在何處?”
“目前不清楚!”
“唉!”
“前輩,晚輩誓要揭開這謎底!”
“神針射鬥周礎”炯炯目光,直照在南宮維道面上,久久,忽然臉色嚴肅地道:“孩子,我把她交給你了,我本來不配說這樣的話,但,我為了求其心之所安,不能不說,望你善待她!”
南宮維道激動而堅定地道:“周伯父,我會的!”
“很好,老夫算少了一番挂牽!”
“晚輩有些事……未盡釋然……”
“哪些事?”
“晚輩本不當問……比如周伯父當初為‘金龍幫’效力……等等!”
“好,來,我們到後面僻靜處談談!”
一老一少,來到柯後林蔭中,揀了個幹淨地方坐下, “神針射鬥周礎”面上一片激動之情,良久無語,看來他在抑制心中的情緒,南宮維道也緘口不出一聲。
氣氛顯得十分沉悶。
不知過了多久,周礎才悠然開口道:“孩子,真是不堪回首話當年啊!”
南宮維道同情地點了點頭,他無法想像這老人将要說出怎樣驚人的故事,他們夫婦的結合、分離等等,都是耐人尋味的謎。
“神針射鬥周礎”又停頓了一會兒,才又啓口道:“老夫講個故事給你聽!……”
“晚輩洗耳恭聽!”
“從前有兩個師兄弟、師兄為人剛直不阿,嫉惡如仇,而師弟則工于心計,野心勃勃,有枭雄之風,雖說兩人性格不同,但卻親如手足,同食同眠,倏忽八載,師父一病不起,撒手西歸!“師父在臨終時,把師弟托與那師兄……”
“他們師父一定極愛那師弟?”
“不,師父早年喪偶,只留師弟這個獨子!”
“哦!原來如此!”
“師父死後,那師弟性格大變,專橫任性,但師兄因受有托孤之重,處處忍讓,才算相安無事,有一次,師兄弟結伴游三峽之勝,邂逅了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
“而後呢?”
“不幸師兄弟同時愛上了那少女。”
“種下了不幸之因?”
“聽老夫說,那少女也因師兄弟倆英俊潇灑,無分軒轾而難以決擇……”
話鋒至此一頓,老臉上浮起一層薄暈。
南宮維道知道周礎在說自己的故事,但只不知他是那師兄還是師弟。
“神針射鬥周礎”情緒複又激動,好不容易平息下來,接着道:“那師兄念及師恩深重,有心成全師弟,于是借故出走!
“不以兒女之私而害義,可佩!”
“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由于做師兄的這一避開,反而促使那少女專情于那師兄,竟不顧少女矜持,移樽就教。”
“那位做師兄的獨獲美人青睐,豔福不淺。”
“神針射鬥周礎”苦苦一笑道:“哪裏是什麽豔福,是豔禍呀!”
“後來呢?”
“人非木石,孰能無情。”
“那位做師兄的與那少女緣定三生了?”
“是的,他們結為夫婦了,可是那師兄卻因此而愁苦不已……”
“為什麽?”
“師弟遷怒于他,師兄弟反目。”
“那師弟未免太沒有風度!”
“也許是,但師兄卻以不能善始全終師命而自苦。”
“那後來呢?”
“那師弟的性格變得更加可怕,流入了殘狠暴戾。”
“罪過并不在于師兄,是那做師弟的不明理,不近情,那位少女舍彼而就此,可謂慧眼識人!”
“但誰也沒有得到幸福,最苦的是那師兄,他總覺得對不起過世的恩師。”
“因為他為人誠厚,才會有此等想法。”
“在某一次機會中,雙方不期而遇,師兄求師弟諒解,恢複和好,但那師弟卻不死心,仍癡愛着那業已為人母的女子,聲言此生不得到她決不甘休!”
“無理!”
“那女的因這不如意事,使夫婦之間落落寡歡, 已隐忍了數年,現在雙方渎面相逢。便質問那師弟為何要破壞別人家庭安寧?”
“他如何說?”
“神針射鬥周礎”沉痛地道: “他答應得很幹脆,毫無掩飾,只簡單幾個字……”
“幾個什麽字?”
“他說,因為你太美!”
南宮維道不自覺地憤然道:“無恥加無賴!”
“神針射鬥周礎”眸中突現淚光,久久才動情地道:“那女子個性十分剛烈,知道常此以往、後患無窮,立時做了最殘酷的決定……”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脫口道:“什麽殘酷決定?”
“神針射鬥周礎”雙目圓睜,一字一字地道:“自毀容貌!”
“呀!”
南宮維道驚叫一聲,激動地全身發抖,他驟然明白了,那師兄便是周礎本人,所謂美如天仙的少女,就是現在奇醜無比的“金釵魔女”,她所做的決定,的确夠殘酷二字,但,仔細說來,根本不必如此,太過分了。
“那喪心病狂的師弟是誰呢?”
周礎閉上雙目,面上的肌肉連連抽搐,把虬髯牽扯得蓬然亂動。
南宮維道也感覺到對方此刻內心的痛苦,低頭不作聲。
這的确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足足一盞茶工夫, “神針射鬥周礎”才睜開眼來,臉上一片慘痛頹喪之色,以低沉暗啞的聲音接下去道: “自此以後,師兄弟算是情斷義絕!”
“這樣的師弟應該早早斷絕的!”
“但師父的遺命如何交待?”
“他已成人自立了,做師兄的也已情至義盡!”
“不!你錯了,孩子……”
“周伯父的說法呢?”
“做師兄的該貫徹初衷,不與那女子結合。”
“男女之情,是絲毫不能勉強的,縱令當初做師兄的犧牲到底,舍己為人、但那女的未見得肯嫁給那師弟!”
“孩子,你說得對,但師兄卻無法诿過。”
“周伯父的想法太固執!”
“神針射鬥周礎”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孩子你猜那師弟後來怎樣?”
“怎樣?”
“變成了一個惡魔,使整座武林變色,同道切齒,天怒人怨!”
“這是作孽。”
“反過來,師兄夫婦,倍感痛苦,人生樂趣,斷送無遺!”
“那師兄就是周伯父?”
“神針射鬥周礎”哼了一聲,道:“不錯!”
南宮維道緊迫着問道:“那師弟是誰?”
“你該想得到的!”
“這……”
“他就是當今枭雄,武林禍魁金龍幫主朱自信。”
“朱自信!”
南宮維道大吼一聲,陡地站起身來,臉上充滿殺機,激憤之情,溢于言表,身子也劇顫起來。
“神針射鬥周礎”強作鎮定,道:“故事尚未說完。”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請說下去!”
“有一天,朱自信突然出現在我夫婦隐居之處,首先,他承認自己的過錯,請我夫婦饒恕,然後,他提出一個要求,請我助他達到領袖北方武林的願望……”
“狼子野心!”
“老夫當然拒絕,同時勸他以蒼生正義為重,但忠言逆耳,他根本不接受,反責老夫毫無師門之情,老夫看在先師份上,明知不當,但答應替他辦十件事,事完師兄弟從此蕭牆陌路,他答應了……”
“啊!”
南宮維道算是揭開了一個謎底,周礎以“黑衣蒙面劍客”的身分出現,原來是為踐這不義之約。
“小玉的母親力阻,但老夫執意要如此做,于是她一怒之下,帶小玉而去,這……是十多年之前的事了,但十件事之約,到了嵩山之戰才算完成。”
說到這裏,兩行老淚流了下來。
南宮維道激動地道:“朱自信曾派人要周伯父的命?”
“是的,因我站在‘宏道會’一邊!”
“周伯父的作為,令人欽敬……”
“且慢說這句話,我已改變了主意!”
“改了主意?”
“嗯,他不仁,我不可無義,他為他的罪孽付出代價,但我不能與他為敵,公義私情,二者不可兼,我……只有引退,從此埋名。”
南宮維道沉默片刻,道:“與周伯母一道……”
“神針射鬥周礎”把手急搖,站起身來,凄然道:“不,我無面見她母女。”
南宮維道一愕:“周伯父不念父女夫妻之情嗎?”
“唉!你……不懂!”
“小玉何辜?”
“就算她命運如此吧!”
“周伯父……”
“老夫該走了,願你好自為之!”
說完,彈身越起,一閃而逝。
南宮維道不由概然長嘆,江湖中為什麽這多離奇而殘酷的故事呢?仔細想起來,他的确不能不走, 自己與小玉将來可能結合,而朱自信是自己必殺之人,他将何以自處呢?
只是苦了小玉母女,這悲劇表面上結束了,其實仍未結束。
周礎離去多時了,但那凄楚的故事,仍索繞在南宮維道心頭。
數聲斷喝,劃空而過,南宮維道下意識地心頭一震,猛省自己尚有要事待辦,這耽擱,耗去了一個時辰,當即重振精神,起身離祠,朝莊院奔去。
這莊宅是他的家,但他對它是這樣的陌生。
到了莊內,他一陣盤算之後,繞莊一周,探明了地形,然後,他決定先從莊後着手布陣,逐步布設。
他照師父當年困“白發紅顏”的陣勢規格再加以改變,這樣,較之原陣更玄妙,更嚴密。
到黃昏時分,完成了莊後的部署,現在,如有敵人侵犯,莊後這一帶等于成了禁區,誰也無法越雷池一步。
他巡視了一遍自己的傑作,然後滿意地進入宅院中,饑腸辘辘,要找吃的恐怕不易,天明前帶上的一份備糧,早在午時用盡了,由于工作艱苦,肚子餓得特別快。
剛入後門,忽見正屋廳中桌上排了些酒菜。
他既驚且喜,進去一看,桌上還留了字。
“無敵蹤;食後如有餘力,可繼續工作。”
又是一枝梅的傑作。
南宮維道內心有說不盡的感激,這神秘人物古道熱腸,設想還如此周到,如果沒有他,要想完成布設,可真不易。
他坐下來,飽食一頓,精神也恢複了。
憩息了半個時辰,他又重新開始工作,布置右面的一方,這一面,木石奇多,可以利用,只須加以增減搬動,事半而功倍,不到半夜便已完成。
他不眠不休,繼續進行左邊的工作。天明,左邊也告完成,但人也疲累不堪了。他入莊把昨晚吃剩的飯菜,草草果了腹,然後,在偏院屋中尋了張整潔的床倒頭便睡。
他預計再有一個白天的時間不受幹擾,完成莊前布設,便大功告成。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正值好夢方酣之際,一聲大喝,把他從夢中驚醒:“有人到訪!”
南宮維道一骨碌翻身起來,卻不見半個人影,他機警地穿窗而出到了院中,依然毫無動靜,心想,奇怪,莫不是夢魔?
心雖如此想,人已朝前院撲去。
一個青衣蒙面婦人,正在向前院撲去。
南宮維道一閃現身院中央,冷聲喝道:“尊駕何方高人?”
“是你!”
“你……是……哦!周伯母!”
來的正是“金釵魔女”,可能為了那張醜臉、才蒙起面來。
“怎麽回事,這裏沒有人?”
南宮維道答非所問地道:“伯母!”
“為什麽?”
“周伯父昨天午前走了!……”
“金釵魔女”明顯地一震,栗聲道:“你說什麽?”
“小侄說周伯父走了!”
“哪個周伯父?”
“神針射鬥周礎!”
“金釵魔女”連退數步,雙眸露出兩道淚光,顫聲道:“他……他也在你們會中?”
“是的,已經很久了。直到昨天,小侄才知道他的身份!……”
“他說了些什麽?”
“他向小侄講了一個故事!……”
“全告訴你了?”
“是的!”
“他走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他說從此埋名!”
“哈哈哈哈………”
“金釵魔女”突然縱聲狂笑起來,笑聲凄厲,令人不忍聞聽,這不是笑,是哭,另一種形态的哭,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愁苦,哀怨……”
南宮維道聽過了故事,當然體會得出她此刻的心境。
久久,“金釵魔女”才止住笑聲,凄厲地道:“他知道我會來而走的嗎?”
“不,周伯父不知道,但……他知道小侄與小玉之間的感情,他要小侄……”
“怎樣了”
南宮維道俊面啡紅地道:“善待小玉!”
“金釵魔女”冷漠地道:“他居然還記得有個女兒!”
南宮維道誠摯地道:“伯母,周伯父也相當痛苦,他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
“別對我說好聽話,他走時還說些什麽?”
“周伯父說他沒有面目見您和小玉!”
“好!好!很好!哈哈哈哈……”
“金釵魔女”又瘋狂地笑了起來,但眸中的淚水卻如斷線珍珠般的滾滾而落。
南宮維道不由呆了。她當年美如天仙,為了家,為了丈夫,為了求一個安寧的生活,她不惜毀容,然而,她得到的是什麽?
“維道,我活下去只為了小玉!……”
“伯母,這點我知道。”
“我要去找……她……”
“伯母,何處去找?”
“赤後宮!”
南宮維道大吃一驚:“伯母,太冒險了!”
“沒有小玉,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伯母,如果萬一,赤後少主不是小玉呢?”
“是的,她是的,誰說不是,她只是本性迷失。”
“伯母,即使她真的是,但赤後宮并非善地,而且她已不認得伯母……”
“金釵魔女”厲聲叫道:“就讓她殺了我吧!”
南宮維道正色道:“伯母,不可,請容我一段時間,小侄必澄清這問題!”
“金釵魔女”悲憤地道:“孩子,我度日如年啊!”
“伯母,小玉夠凄慘了,請不要再制造悲劇……”
“天啊!”
“萬一赤後少主不是小玉,伯母豈不遺恨終生,如果是,有一天,她心神恢複,又将如何?”
只見“金釵魔女”俯首垂淚,激動的情緒,似乎已平複了許多。
南宮維道接着道:“伯母,請留此安身,小侄誓必還您一個小玉!”
“金釵魔女”擡起頭來,淚眼婆娑地道:“孩子,你使我不得不答應!”
南宮維道轉換了話題,道:“伯母,那位徐郁之……”
“我們中途分手。”
“哦!請您歇着,小侄要立即辦件事!”
“什麽事?”
“布陣!”
“布陣?”
“是的,作為本會同胞隐蔽之所,以免四處亡命。”
“我幫你……”
“怎好勞動伯母?”
“不說那些,我對此道完全是門外漢,但可以出力。”
“好,就有勞伯母了,這樣可以提前完成!”
“說動手就動手!”
兩人出莊,南宮維道因勢利導地規劃了一番,留了三道陣門,主陣門仍在入莊大道上,其餘左右各二門。
有了“金釵魔女”助力,速度便加快了。
日頭偏西時分,大功接近告成,僅剩下陣眼中一根巨樁未栽。
“金釵魔女”幫着掘孔,南宮維道扶樁。
正當南宮維道扛着巨樁,走向陣眼之際,遠遠只見道上兩條巍然巨影,腳不點地的冉冉而至。
南宮維道一眼瞥見,不由大急,忍不住叫了一聲:“行屍武士!”
“金釵魔女”驚聲道:“什麽行屍武士?”
南宮維道拼全力把巨樁抛到穴孔邊,急聲:“伯母,請快掘。”
彈身出陣向兩個“行屍武士”迎去。
這陣眼中的木樁如不栽下,全陣不起作用,如讓兩怪物侵入,勢必将前功盡棄;而他深知這些怪物的功力,要擋駕根本辦不到,只有盡力而為了。
轉眼間,雙方接近。
“行屍武士”舉扡暴揚,但随即又放落下來。
南宮維道忽地靈機一動,準備耍一記花招,行通與否,便不得而知了。
他身邊帶有十幾個香荷包,香味自是十分濃烈,這是怪物停手不攻擊的原因。他用手朝側方一比, 口裏大叫道: “追!追!”
兩怪物遲疑地望了望手指方向,又回目死盯住南宮維道。
四道閃閃的綠光,使南宮維道心裏直發毛,如果兩怪同時出手,後果很難預料。
為了留有餘地,他閃退數丈之外,試探着又道:“對頭已朝此方向逃跑,請兩位速追。”
這話意外地發生了效果,看來兩怪不能說,但能聽,只見兩怪對望一眼,口裏各自“唔!唔!”了兩聲,電閃般奔離。
就在此刻一個黃袍老道,倏然出現、嘿嘿一聲怪笑道:“小子,你就是‘不死書生’?”
南宮維道一轉身,不禁打了一個冷戰,這老道的長相,令人不肯多看一眼,多角形的臉,加上似乎長錯了位置的五官,給人一種如逢毒蛇之感。
“不錯,閣下……”
“你竟敢對本道長的武士施詐?”
“好哇!原來那些怪物是你這牛鼻子操縱的。”
“你死期到了!”話聲未落,他便撮口發出一聲尖厲的長嘯。
南宮維道立即意識到這老道在召怪物回頭,事實已不容他做任何考慮,如果兩怪回頭,或者其餘怪物聞聲而到,場面便無法收拾了。
急迫中,南宮維道霍地拔出“公孫鐵劍”猛然刺出。
老道獰笑了一聲,袍袖一樣,一道絕強的罡風,把鐵劍震得偏向一側,另一只袍袖跟着揮出,疾勁無倫的罡風,把南宮維道卷得一個踉跄。
南宮維道為了争取時間,竭盡畢身真力,揮劍淩空撲擊,這一撲之勢,猶如閃電劈雷,驚人之極。
黃袍老道不敢硬接,鬼魅般向側方彈開支餘,撮口又是一聲厲嘯。
南宮維道意識到這老道身手相當不凡,并非三招兩式可以收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