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吳維道在離那巨墳三丈之遙,剎住身形,目光掃處,寒氣大冒,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呼吸登時窒息了。
墓頭上,端坐着一個白茸茸的怪女人,一身白衣,白發紛披,不見頭面,哭聲是停止了,是人是鬼根本無從辨別。
吳維道硬起頭皮,大吼一聲;“喂,你是人是鬼?”
白茸茸的怪頭一轉,兩點綠芒,從紛披的白發中射出。
“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
聲音陰森冰寒,刺耳之極,毫無活人意味,吳維道為之頭皮發炸。
“那你是人了?”
“嘎嘎嘎嘎……”
“難道你真的是鬼?”
“人與鬼又有什麽分別?”
“是人就不應該做惡相唬人!”
“是鬼呢?”
“是鬼就該安份投胎!”
“嘎嘎嘎嘎……”那笑聲比哭還要難聽,令人終生難忘。
吳維道巳斷定對方是人而不是鬼,膽氣頓豪,立即報之以一陣朗笑,笑聲中注以先天真氣,陰森森的氣氛,随之一掃而空。
白衣怪女人的笑聲被抑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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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沉默之後,白衣怪女人開口了,聲音仍是那樣刺耳難聽:“娃兒,你年紀不大,功力可不弱?”
吳維道冷冷的道:“過獎了!”
“你叫什麽?”
“不死書生!”
“嗯,不死書生,說了等于沒說,我老人家數十年隔絕江湖,怎知道你什麽死書生活書生……”
“什麽,你數十年隔絕江湖?”
“是又怎樣!”
“為什麽?”
“你小子看不出來?”
吳維道心中一動,轉目細察現場,這才發現這巨墳四周的蔓延中,東一堆,西一堆,全是石塊,石堆上寸草不生,卻結了青苔,高低大小,像頑童做游戲所排似的,但一入吳維道之眼,立即使他大吃一驚,在“禁宮”中,他曾鑽研過“奇門”
之學,立時看出這是一座十分玄奧的陣勢……
不由脫口道:“這是一座奇陣呀!”
怪女人陡地站起身來,雙手一分亂發鬓角,現出一張美如天仙的臉來,栗聲道:“娃兒,你懂得奇門之術?”
吳維道驚得呆了,聽聲音,加上如銀白發,對方至少是古稀以上的壽數,對方自稱老人家,又說與江湖隔絕數十年,但那面龐,與雙十年華的少女無異,這簡直是大不可思議了?唯一不順眼的是眸中的綠光,閃動之間,破壞面部的美。
“娃兒,怎不回答我老人家的話?”
“你今年多大歲數?”
“八十總有了吧?”
“可是……”
“格格格!”刺耳的怪笑聲,一下子變成了媚人的嬌笑。
吳維道心頭又泛起子寒意,他真分不清對方到底是人是鬼了。
“你……是人還是鬼?”
“不是說過了麽,人與鬼有何區別,人,遲早一天會變成鬼的!”
“何不坦率些?”
“你怕鬼嗎?”
吳維道咬了咬牙道:“區區一向不信怪力亂神之說。”
“喲,看你不出還真有兩下子,那我就暫時算是人吧!不,不能算是人,是鬼。人豈會在墓穴中住……”
“不管你是人是鬼,區區得走了!”
“慢着!”
“怎樣?”
“剛才問你的話,你尚未回答,你懂得‘奇門’之術?”
“略知一二!”
“你知道眼前所排的是什麽陣?”
就在此時,一條人影,遠遠奔至,吳維道以其超人的聽力,立即覺察,回頭望了一眼,晃身隐入墳堆之後。
顧盼之間,那人影來到他原來立足的地方,來的不是別人,竟然是“金龍幫”
師爺“鬼手秀才申叔和”。
他來此做甚?
雙方之間,似乎并不陌生,那白發怪女人劈頭一句便問道:“小子,你來有何話說?”
“談談條件!”
“什麽鬼條件,你們幫主有了破陣之法嗎?”
“差不多了!”
“到底怎麽說法?”
“現在去找一個人,可能已在途中,此人精幹陣法,當可救你出困,不過……”
“不過怎樣?”
“先談談條件!”
“說吧?”
“尊駕脫困之後,可否屈就本幫太上護法之位?”
“太上護法?” ,
“是的。”
吳維道立刻想到了“蒙面劍客”,他原本是“金龍幫”太上護法,在嵩山腳下,比劍失敗,長飄遠引而去,從“蒙面劍客”交待“雙龍劍客”副統領“金剛王吉”的話,又泛上心頭:“……最後一次效力,諾言已踐……”看來是同樣的故事,一個結束了,另一個開始。
這是預布的陷阱,還是機會的利用?
白發怪女人“嘎嘎”一聲怪笑道:“我‘白發紅顏’貪那名份嗎?”
“白發紅顏”好怪的名號,但卻也名實相符。
“鬼手秀才申叔和”冷笑了一聲道:“尊駕,這是條件!”
“條件?”
“一點不錯!”
“好,我老人家答應,但以一年為限……”
“一年足夠了,但有附帶說明……”
“什麽鬼話快說吧?”
“一年中,要為本幫做十件事,無論敝幫主提出什麽,尊駕不能拒絕……”
“好哇,如果要我老人家的命呢?”
“那不會,任何事當以不損害尊駕利益為前提!”
“完了沒有?”
“完了!”
“好,這筆交易成功了,破陣的人何時來到?”
“可能明晚。”
“你可以走了!”
“鬼手秀才申叔和”聳了聳肩,彈身馳離。
“白發紅顏”一聲嬌笑,大聲道:“不死書生,你出來,我們再談談!”
吳維道現身出來,冷冷地道:“有什麽好談的?”
“老實說,你能救我老人家出困嗎?”
“噢,原來你是被陣式所困?”
“不錯,一困便是數十年!”
吳維道倒吸了一口涼氣,數十年這日子怎麽挨,但不知她因何被困?數十年在古墓之中,靠什麽維持生命呢?
“數十年,你仍然活着?”
“老身有個孝順兒子……”
忽然,吳維道發現陣門內有塊石碑,半埋在土中,上端一個徑尺見方的“禁”
字,十分觸目,當然,一望而知這不是一個墓碑,登時引起了好奇心,舉步踏入陣門,俯下身去,拂開草葉浮上,數行字跡,顯了出來:
“白發紅顏,一世女魔,嗜殺好淫,積惡如山,特禁于此,以淨武林,切匆妄縱,塗炭生靈。戒之!慎之!
造化老人
XX年X月”
吳維道一見後面署名,不由心頭劇震,暗道一聲好險!原來這魔女是師父老人家生前所禁,如果沒發現這石碑,把她放了出來,豈非罪孽!
師父歸隐。“禁宮”在一甲子前,從碑上所留年月計算,距今已四十年,那該是師父在謝絕江湖之後,再度出山所為。
心念之中,退出陣門。
“白發紅顏”再次大聲問道:“娃兒,你能進入陣門,必可破陣?”
吳維道播了搖頭,道:“僅此而已,破不了!”
“白發紅顏”道:“你可慢慢琢磨……”
“很難。”
“有條件……”
“什麽條件!”
“老身出困之後,把本身功力,傾囊相授!”
“哈哈,白發紅顏,你被禁數十年而不能自脫,論功力只怕也有限!”
“你敢輕視我老人家?”
“事實本來如此!”
“不死書生,奇門之術并非功力所能抗衡,這點你明白嗎?”
“唔!““另有附帶條件,老身有一寶庫,所藏盡是價值連城之物,只要送你少許,便可享受終生!”
“如你脫困之後反悔呢?”
“者身可以發誓!”
“免了,區區沒能力破這奇陣!”
“好小子,你不幹?”
“無能為力!”
“聽着,老身出困,第一個殺你……”
吳維道心中一震,只此一句,就把女魔兇殘的個性表露無遺,這魔女如一旦脫困,而被“金龍幫”利用的話,天下便要更加大亂了。
這魔女既是師父所禁,身為徒弟當維護這禁制。
據“鬼手秀才申叔和”說,破陣的人明晚到,這必須設法阻止。
“白發紅頗”再次厲聲道:“不死書生,你想好了沒有?”
“沒什麽好想的了!”
“哼!很好,你活不了一個月的……”
“一個月之內你準能脫困?”
“老身脫不了困也會有人收拾你!”
“哦!對了,你說過有位孝順兒子。”
“你給老身滾!”
“你不說區區也該走了!”
說完彈身奔離現場,遠處村落中,已傳來雞啼之聲,看來是夜盡更殘的時分了,他在墳場邊緣尋了個隐僻場所,閉目打坐調息養神。
不久,天亮了,陽光又普照大地。
吳維道深知這附近都是金龍幫勢力範圍,只要自己在一熱鬧處所現身,必難逃那些密探的耳目,雖然無所畏懼,但總是惹厭。
于是,他避開了人煙稠密的所在,朝荒僻之處而行。
約莫走了十餘裏地,來到一家獨立的農舍,他心念一轉,穿越交錯的籲陌,向那農家走去。
将及籬笆,兩條黃狗狂吠着撲了出來。
“大黃、二黃,不得無禮,走開!”
喝話聲中,兩條狗夾着尾巴跑到屋後去了,一個獨臂老從,現身出來,單手一揚,笑面迎人的道:“少師父何來?”
這稱呼使吳維道怔了一怔,但随即恍悟自己夜入“金龍幫”總舵,冒充一蒙面劍客,那襲黑衫仍罩在外面,沒有脫掉,而“師父”二字,是一般非武林人中,對江湖武師的通稱。
當下一抱拳道;“小可貪玩野景,信步而來,可否叨擾一餐飯?”
“哦,這有何不可,難得光臨,請進!”
“小可無禮了!”
“沒有的話,請進!”
進入草堂坐下,小童獻上了茶,獨臂老人到後邊張羅了一下,出來陪客。
“老丈高姓大名?”
“不敢,小老兒叫尤允中!”
“哦,尤老丈!”
“少師父如何稱呼?”
“小可只是個游學之人,姓吳!”
“啊!那該稱吳公子!哪裏人氏?”
“豫西山中人!”
“過謙了!”
兩人談了一陣話,兩個莊稼人擺上酒食,老人請客人人座,道:“野蔬粗肴,不成待客之道,公子勿怪!”
“哪裏!哪裏!冒昧打擾,十分不當,還請老丈原諒哩!”
桌上雞魚肉臘,排了七八式,吳維道心中很覺過不去。
主人舉杯敬客,連盡三杯。
吳維道忽覺腦內一沉,不由疑雲大起,難道這酒有什麽古怪?尤老頭定睛瞄了吳維道幾眼,神色很不自然,更使吳維道犯疑,故意直着眼,晃了兩晃,…
獨臂老人口裏叫道,“倒也!倒也!”
吳維道雙目一閉,倒在椅背上。
腳步聲中,有人進入堂屋,一個粗嗓子道: “爹,放倒了?”
“嗯!”
“怎麽處置?”
“看衣着,十有九成是‘金龍幫’爪牙,先搜他身上,證實他的身份,以免錯殺無辜。”
“是!”
吳維道突地睜眼坐起,道:“老丈,好酒!”
“呀!”驚叫聲中,獨臂老人臉色劇變,駭然退到一側,另兩名莊稼漢子裝束的人,也驚得呆了。
吳維道曾食過“龍涎果“,體內已具有辟毒之能,這區區蒙汗之藥,當然不算回事。他本滿懷殺機,後來一聽老者別錯殺無辜那幾句話,氣就平了。
“老丈,盡管放心,區區并非金龍幫弟子!”
獨臂老人期期地道:“公子……不是……”
“不是。”
“方才三杯酒,已算超過了應用之量,怎地……”
“區區對毒略有心得。”
“啊!公子!小老兒……的确該死……”
“老丈不必自責,江湖中本是如此,老丈審慎行事,怕傷及無辜,這一點區區倒覺得無虧武道。”
老者躬下,,惶然道:“公子不罪,小老兒卻感無地自容!”
“不必,請入座吧!”
“是!是!”轉頭向兩壯漢道:“下去,換酒!”“這兩位是令郎嗎?”
“是小犬,不成器!”
“好說!”
尤老頭的兒子,把酒壺擻下,連杯子也換過,兩人重新把盞。
“公子,恕老夫說直話,你不似游學子?”
吳維道爽朗地道:“當然不是!”
“怎會來這荒僻之所呢?”
“辦事!”
尤老頭敏感地一震,道:“可否請問辦什麽事?”
“私事!”
“哦!那就不便問了。”
“老丈似乎專與‘金龍幫,作對?”
尤老頭雙目一瞪,憤慨地道:“報仇!”
突然,一個青衣少女,匆匆奔入,一見吳維道在坐,登時怔住了。
吳維道看這青衣少女,頭戴鬥笠,腦後拖着一條烏溜溜的油光大辮子,赤腳,半挽褲管,脅下斜挎一個竹簍,長得十分清秀,十足的漁家女打扮。
“爹!”
“小芬,什麽事?”
青衣少女粉腮一紅,向吳維道颔首為禮。
尤允中起身道:“公子,小老兒告個便?”
吳維道自顧自地辍着酒,暗中運起了“天聽”之術。
“小芬,到底什麽事?”
“野和尚與對方拼上了……”
“什麽地方?”
“野鴨渡,灘上!”
“怎樣?”
“點子硬,十分紮手……”
“絕不能……”
“對方什麽樣人?”
“一個妖精?”
“女的?”
“唔!”
“這可怎麽辦呢?”老頭搓着手。
“爹,屋裏那小子什麽來歷?”
“不知道!”
“會不會是……”
“他說不是‘金龍幫’的人!”
“可信嗎?”
“麻藥麻他不倒,奈何?”
“這情況相當嚴重了……”
“野和尚不能脫身嗎?”
“看似能,但他卻存心拼命……”
“我明白了,去求你師父吧……”
“他老人家肯出面嗎?”
“除此別無良策,去吧,我等你回信!”
吳維道明白了,這一家也是“宏道會”遺士, 自己可不能袖手。
尤允中走了進來,若無其事地一笑道:“公子,怠慢了!”
“哪裏,既然老丈有事,小可告辭!”說着站起身來。
尤允中也不挽留,口裏連聲說:“對不起。”
吳維道道:“老丈,一飯之情,必有以報!”
“言重!言重!使小老兒無地自容了!”
“告辭!”
“如有便盼能再次光顧!”
“一定!一定!”
吳維道離了農舍,心想,“野鴨渡”當然是一個渡口無疑,但不知坐落何方?
管它,先到河邊再說。
于是,他故意繞個彎,避開尤允中家人的眼目,然後朝河岸方向奔去,他全力展開身法,快如鬼魅飙風。
哪消片刻,滾滾濁流在望。這一帶十分荒涼,入目盡是白茫茫的蘆花,“野鴨渡”在哪裏呢?到了河灘,向下極目一望,果見有人影在晃動。
是了!他心裏一喜精神陡振,踏葦馳去。
所謂“野鴨渡”,只是一個名,既無渡口,也無人家。
沙灘上,一男一女在對峙,男的不借不俗,正是“野狐禪”的弟子“野和尚”,女的是一個黑衣婦人,徐娘半老,眉眼間蕩意盎然,風騷入骨。
四周,約莫有十名“金龍幫”武士,仗劍環伺,五六具屍體散抛着,全是“金龍”為志,想來是毀于野和尚之手。
只聽那女子“格格”一聲浪笑,道:”你這一身打扮,別人認不出,卻瞞不過我潘巧巧之眼……”
“野和尚”咬牙切齒地道:“玉蝴蝶,今天我們只有一個可以活着離開!”
“是你還是我?”
“很難說!”
“我勸你棄劍投降……”
“做夢!”
“我只是不忍心下手殺你,別以為……”
“呸!”
“我是看在昔年那一點緣份上,才不下毒手,……”
“不要臉!”
“你是決心一死了?”
“決心殺你!”
“格格格……來吧!”
“哎喲!”
“野和尚”怪叫一聲,身形彈起八尺高下, “砰!”地摔倒在沙灘上。
數名“金龍武士”立即奔上前去。
“玉蝴蝶潘巧巧”嬌喝一聲:“退開,本座親自處置!”
那幾名“金龍武士”立即退回原地。
“野和尚”身軀翻了兩翻,卻掙紮不起來, 口裏厲叫道:“賤人,我做鬼也不饒你……”
“玉蝴蝶潘巧巧”又是一陣浪笑道:“既已出了家, 口裏怎麽仍是這樣不幹淨……”
就在此刻,一個錦衫書生,倏然出現,一步一步向場中走來,俊逸潇灑,那神情就似在游山玩水,全不把這血腥場面當一同事“什麽人?止步!”
兩名“金龍武士”暴喝一聲,橫劍攔阻。
“玉蝴蝶潘巧巧”驚呼一聲:“不死書生!”
兩名“金龍武士”原本氣勢洶洶,一聽“不死書生”四個字,頓時面色大變,如老鼠碰上了貓,連連倒退不疊。
吳維道直至“玉蝴蝶”身前,才停下來。
“玉蝴蝶潘巧巧”一雙水汪汪的媚眼,登時直了。
可能這麽标致的少年,她一生也沒見過幾個。
吳維道被她看得面上發燒,冷冷地道:“玉蝴蝶,你以什麽歹毒手法傷了他?”
“玉蝴蝶”先是—怔,繼而眉開眼笑地嗲聲道:“你也知道奴家叫‘玉蝴蝶’?”
野和尚栗聲道:“她以暗器‘毒蛾’暗算我!”
玉蝴蝶媚态一敢,道:“範文昭,原來你們是一路?”
範文昭三宇入耳,吳維道為之心頭劇震,範文昭,不是與父親齊號的“流雲劍客”之首嗎,想不到“野和尚”便是父親的同門門兄範文昭。
他激動得有些發顫。
“宏道會”所有幸免于難的遺士,全都起來複仇丁,父親呢,既然山中死的不是他,他在何處?
茍且偷生!
一想到這點,他的心便滴血。
他立即下了決心,暗誓為“宏道會”盡力,以贖父親之愆,至于身世,以不吐露為佳,于是,他冷喝一聲道:“玉蝴蝶,為他解毒!”
“你認為辦得到嗎?”
“非辦到不可!”
“喲,不死書生,你口氣不小!”
“除非你不想活着離開!”
“玉蝴蝶潘巧巧”目中又泛出了淫藹之色, “格格!”一笑道:“不死書生,你這是請求還是命令?”
吳維道毫不猶豫地道:“命令!”
“如果你願意和我交個朋友,還可以商量!”
“否則呢?”
“沒有妥協的餘地!”
“你大概聽說區區還未曾殺過人?”
“玉蝴蝶”扭腰擺臀,藹聲蕩氣地道:“你這一表人材,看來真不會殺我……
也着實對你下不了手……”
吳維道大喝一聲:“無恥之尤!”
“玉蝴蝶”微一揚手,蕩态一斂,寒着臉道:“不死書生,我‘玉蝴蝶’是不忌血腥的!”
吳維道冷冷道:“本人亦然!”
“玉蝴蝶”微一揚手,數點黑影,無聲無息,射向吳維道。
“野和尚”驚叫一聲:“毒蚨!”
吳維道本能地一揮手,那些黑影,被掃得向外盡射。
“野和尚”又叫一聲:“小心……”
吳維道肩背胸脅,同時被射中,又反彈落地,竟是一只大如拇指的黑蝶,看來是精鋼所造,藍汪汪的一望而知蘊有劇毒,他總算領略了“毒蛾”的滋味,這東西實在歹毒,竟能在被震飛之後,加速回頭,而且毫無聲息,難怪以“野和尚’’的身手,也無法避免。
“玉蝴蝶”花容失色,生平從未碰過這等對手。
當然若非“天蠶衣”護體,吳維道非當場倒下不可。
吳維道寒森森地道:“玉蝴蝶,你死定了!”
“玉蝴蝶”蹬蹬蹬一連退了三步,粉腮呈現一片蒼白。顫栗地道:“不死書生,你……真的不會死?”
“我不成了!”
“野和尚”大叫一聲,身軀開始扭動,顯然,這一段時間,他是以本身至高功力,逼住毒不使蔓延,現在,可能力竭不支了。
吳維道“嗆”拔出“公孫鐵劍”,戟指“玉蝴蝶’’道:“給他解毒!”
“可能太遲了……”
“我要你們的命,誰也別打算活着離開!”
“玉蝴蝶”打了一個冷顫,道:“不死書生,如果我解了他的毒呢?”
“饒你這一次不死!”
“說了算數?”
“當然!”
“玉蝴蝶”上前俯下身去,先起出嵌在肉內的“毒蚨”,然後把一粒藥丸,塞入“野和尚”口中,立起身來,道:“成了,半個時辰可以複原!”
“玉蝴蝶,區區先警告你,別弄什麽手腳,否則天下将沒“不死書生,我一樣說了算!”
“野和尚”平靜了下來,面色漸趨正常。
“哇!哇!”慘號之聲震耳而起。
吳維道大吃一驚,轉目望去,不由為之頭皮發炸,只見一個長發遮頭蓋臉的怪人,繞場飛馳,趕殺那批“金龍武士”,那些身手并不算弱的“金龍武士”,在怪人手下成了土雞瓦狗,一個接一個地栽下去,僅只片刻工夫,近十名武士,悉被屠殺,的确可稱得上心狠手辣。
眼一花,怪人迫近前來,快得令人無法轉念。
吳維道審視這怪人,顯然是故意以長發掩去本來面目,他忽地想起獨臂老人尤允中,在聽到他女兒小芬報告“野和尚”
與對方拼了命,可能不敵的時候,曾要他女兒去求她的師父,莫非這怪人便是小芬的師父?
心念未已,只見怪人寒森森地轉向“玉蝴蝶”,道:“現在輪到你了!”
“玉蝴蝶”陡地後退數步,片言不發,脫手便發出四五只“毒蚨”。
吳維道尚未阻止……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只見怪人一抖手,發出一把極細的絲,那些“毒蚨”競全數被掃落,“玉蝴蝶”粉腮慘變,栗聲道,“你是‘神針射鬥周礎,?”
“不錯,你自了吧!”
“你也為‘宏道會’賣命?”
“廢話少說!”
“玉蝴蝶”轉向吳維道,道:“不死書生,你答應救活‘野和尚’讓我上路的?”
“野和尚”站起身來,道:“周兄,放過她這一遭,別使這位小友為難?”
“神針射鬥周礎”冷哼了一聲,掉頭疾掠而去!
吳維道暗自點頭,這“神針射鬥周礎”的功力,比“野和尚”又高了一籌,但不知是什麽來歷,看起來“宏道會”的功力不可輕視。
他冷聲向“玉蝴蝶”道:“你可以走了,記住,,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玉蝴蝶”片言不發,狼狽奔離。
“野和尚”合掌道:“貧僧又欠你一筆人情了。”
吳維道望着這父親同門,心內激動萬狀,但表面上力持鎮靜,一笑道:“晚輩只是為所當為而已!”
“這該不是巧合?”
“也可以說是,晚輩為了償尤老丈一飯之情,所以趕了來……”
“你認識尤允中?”
“晚輩是不速之客,一個時辰之前。”
“啊!”
“神針射鬥是尤姑娘師父?”
“噫?你……知道得不少?”
“偶然得悉的。”
“現在你與‘金龍幫’已成生死對頭!”
“這點晚輩倒不在乎,倒是前輩何以要與那女子拼命,這于大局無補…”
“野和尚”牙癢癢地道: “這賤女人當年參與血洗:宏道會’,是主兇之一,會主夫婦便是先傷在她的‘毒蚨’之下,而後被殺的……”
吳維道咬了咬牙道:“很好,她會付出她應付的代價,今天為了一句話,非放她走不可!”
“當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前輩是‘流雲雙劍客’之一的……”
“野和尚”狂笑一聲道: “流雲雙劍客現已不在人世了!”
言下,露出不勝痛苦之情。
吳維道強撩住激動的情緒,沉聲道:“晚輩有句不當問的話……”
“請講!”
吳維道勉力定了定心神,才凝重地道:“對于貴師弟吳方,前輩有何看法?”
“野和尚”臉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目中射出憤怒的火焰,咬牙切齒地道:
“如讓我碰上,我會殺他!”
吳維道暗自打了一個冷顫,道:“他真是這樣的人?”
“事實俱在!”
“以前輩與他同門那些日子的觀察呢?”
“他不是這類人,但他卻做出了這等遺臭萬年的卑鄙事!”
吳維道心中一陣絞痛,緊迫不舍間: “其中會不會有隐情?”
“野和尚”雙眸頓現淚光,激動地道:“貧僧也是這樣想,希望真的如此,可是……鐵證如山啊!”
“少主被獻出之後,下落如何?”
“斬草除根,那還用說!”
“俞輩等有匡複‘宏道會’之志?”
“會主後繼無人,談不上匡複,目的是報仇!除害!”
“不知誰是主腦?”
“暫由貧僧主事!”
“哦!”
吳維道有些話想說,但又止住了。
七條人影,飛馳而至,為首的是獨臂老人尤允中,二子一女也在其中。
尤允中對着吳維道深深一躬,道:“少俠,小老兒感激不盡。”
“好說!”
漁家女打扮的小芬,深深地望了吳維道幾眼,粉腮微現紅暈,不知這豆寇芳華的少女,在想些什麽?
看見她,吳維道想起了下落不明的周小玉,不由黯然傷神。說起來,周小玉也是苦命,從她母親“金釵魔女”與她祖母“離恨夫人”之間的争執看來,她的出身,也是充滿了離奇詭谲的色彩。
尤允中指揮兩個兒子與手下,開始清理現場,每一具屍體,縛以石塊,沉入河心,這倒是幹淨利落。
吳維道望了望天色,向“野和尚”道:“晚輩告辭了!”
“野和尚”深深嘆了口氣,欲言又止,最後道:“施主,我們能再見嗎?”
吳維道語意深長地道:“我們目标一致,會随時碰頭!”
小芬這時忍不住開了口:“小俠,我們什麽目标一致?”
吳維道朗聲一笑道:“我們共同的敵人,相似的目标!”
“野和尚”縱聲大笑道,“實所願也,不敢請耳,少俠、珍重了!”
吳維道雙手一拱,作別而去。
“野和尚範文昭”所說的“鐵證如山”四個字,使他失去了徹查舊案的勇氣,也失去了為父親辯護的信心,這痛苦蠶食着他的心,有父如此,的确是終生憾事,然而身為人子,夫複何言?
他想到了慈愛的母親,意料中,她比自己更痛苦,因為她早知這件事。
黃昏時分,他又來到了墳場,他揀了一處距巨冢稍遠的地方隐伏起來。
夜色由淺而深,掩沒了整個大地。
磷火飄忽,時聚時散,忽東忽西,滿眼盡是綠光,加上卿卿蟲鳴,使這荒墳之夜,顯得鬼氣迫人。
約莫二更初起,數條人影,如鬼魅般蠕蠕而至。
不久,來到切近,吳維道憑着超常的視力,把來人看得一清二楚。
來的,一共四人,兩名“雙龍武士”,師爺“鬼手秀才申叔和”,與他并肩而行的一個黃衣老人,這黃衣老人不用說是請來破陣的了。
在距吳維道隐身處不及三丈的地方,“鬼手秀才”輕輕地喊了一聲:“且慢!”
四人同時停下身來。
“鬼手秀才”目注黃衣老人道: “上梅兄,請在此稍候片刻,容小弟先與對方談妥條件……”
黃衣老人激動地道:“老夫能否破得該陣,還大成問題!”
“鬼手秀才”皮笑肉不笑地道:“上梅兄,陣勢非破不可!”
“這……豈能勉強?”
“別忘了你老伴在等待着共度餘年。”
“申叔和,你們這種手段太卑鄙了,天理難容……”
“哈哈,古上梅,別轉錯念頭,誰不知你是此中能手,如果此陣不破,閣下便休想與尊夫人見面……”
古上梅栗聲道:“人非萬能,學有專精,老夫怎能保證破得?”
“鬼手秀才”陰側側道:“今日破不了還有明日,你可以慢慢鑽研,你有生之日,非辦好這事不可!”
“否則呢?”
“說出來很不好聽不說也罷!”
“大不了殺了我夫妻?”
“嗯,尊夫人可能先一步,至于閣下,仍須留着破陣……”
“士可殺,不可辱……”
“閣下,現在先不談這些!”
說完,轉身朝那禁制“白發紅顏”的巨墳方向奔去……
兩名黃衣“雙龍武士”留在現場監守黃衣老人古上梅。
“唰!唰!”
兩把黃土,從空灑落。
黃衣老人與兩名武士,駭然大震,但兩武士随即大喝出聲:“什麽人?”
“何人膽敢弄鬼?”
“嘿嘿……”一陣冷笑,傳自不遠的墓後,此情此景之下,的确令人膽寒。
兩名武士互望了一眼,交換了一個記號,“唰”
地拔出長劍,一左一右,撲了過去,只聽“嗯”“嗯”兩聲低沉的悶哼,沒了下文。
黃衣老人古上梅栗聲道:“哪位朋友?”
“區區在下!”
聲音發自身後,黃衣老人為之毛發俱豎,陡地回身來,面前站着一個少年書生。目如寒星,正的的對着自己。
“小友……是……”
“區區‘不死書生’!”
“啊!你……便是新近出道的無敵劍手‘不死書生’!”
“區區豈敢當無敵之譽,以訛傳訛而已!”
“有何指教?”
“奉勸閣下不要助纣為虐!”
古上梅苦苦一笑,憤然道:“老夫是被脅迫的!”
吳維道望了望巨墳方向,不見有“鬼手秀才”的動靜,道:“如何被迫法?”
“老夫山荊已落入對方手中!”